第24章 火鍋

總有一些事，你很想知道，卻總是不知道。而有些事，你不想知道的，又會那麼突然地擺在你面前，讓你措手不及，連如何應對都不知道。

沈傾一直很想知道那天是誰那麼輕易地就把潘絲媛叫走了，事後她證實過，不是鄭婷，而那個周末，潘絲媛也沒有找過鄭婷。在這座城市，潘絲媛還有着其他熟悉的人嗎？

蔣辛楓的投資很快就落實到位，趙博偉意氣風發，很是爽快地承諾全體員工，今年夏天，獎勵大家一個美好的暑假——海島團隊游。沈傾淡然地笑了笑，海島，她不算討厭，至少滿沙灘的比基尼長腿美女就很耀眼，但是想起自己穿大褲衩和寬鬆t恤，她就有了一些興趣索然。

原本沈傾以為會經常在公司見到新老闆，可她錯了，蔣辛楓幾乎不出現，就算有他的消息，也只是在偶爾的重要會議上，通過電話，聽到他的聲音。更多的，是在批複的投資項目書上見到他的簽名，對於此，沈傾倒是有些自在。

想要再約潘絲媛，卻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難道說，要繼續完成上次中斷的景點嗎？多少有點牽強，上次缺少的，不就是一頓晚餐么。可單獨約她吃飯，又能用什麼理由呢？

沈傾握着手機頂在下巴處，出神地望着座椅背後的落地玻璃，坐凳被她轉來轉去，雖然鋪着地毯，並沒有發出聲響。可她這麼多動，是很少見的，讓不少同事看了又看。

「沈傾，你進來一下。」電話那頭，是何冰冰在工作時間慣常的聲線。

「何總，你找我？」胸前掛着工牌，今天是周五，大家都穿得比較休閑，沈傾也是一身休閑裝打扮，麻質的長袖襯衫，被她稍稍挽折了三下袖口，長度適中。

「沈傾，這份報告，陳宇在提交之前，你看過嗎？」何冰冰把一個文件夾攤到了沈傾面前，表情嚴肅。

何冰冰的手很漂亮，護理得很好，十根手指，修長而筆直，指甲永遠晶瑩透亮，不會去搞那些繁複的花頭，卻透露著內斂的用心。她的青蔥玉指點在報告上的幾處細節，沈傾無暇欣賞，一門心思專註在所指之處。

「這幾個數據，我不是在郵件里讓她修改了嗎？怎麼，她沒改就交給你了？」沈傾看了一陣，眉頭漸漸鎖起。這幾處數據她有印象，因為明顯不符合邏輯，在她那兒，已經被退回幾次要求反覆驗證了。

「陳宇最近的心思不在這兒了，你多留意點吧。」何冰冰收回了文件夾，手中的鋼筆一下一下地點在案台上，公司員工的舉動，她這個做總監的，總要有個數。

「恩，我知道了。」沈傾靠在椅背了，輕輕出了口氣，若有所思。

「沈傾，你最近也有點心不在焉，身為他的直屬上司，你不可能看不出他的變化。你怎麼了？」何冰冰的聲音有了一些柔和，內容卻仍然嚴肅。

「我最近有點亂，也有點累。」沈傾沒有刻意掩飾什麼，她也感覺到了自己最近的狀態，究其原因，她也不知道。

「是不是前陣子加班太累？要不，你休個假吧，反正你的年假還有不少。」何冰冰臉上的關切是真心的，在沈傾說出自己累的那一刻。

「休假也是在家發獃，浪費時間，更累。」沈傾雙手交握，放在身前，在何冰冰的辦公室里，她的坐姿向來放鬆。

「你可以去旅行啊，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上回去歐洲，怎麼叫你，也不肯一起去。你要不要這麼土啊？」何冰冰也不勉強，鋼筆被放回了筆筒，她捋了捋額前滑落下來的大波浪頭髮。

這次她染的顏色，沈傾挺喜歡的，深棕色，不刺眼，不出挑，卻有種淡淡的味道。

深棕色，忽然，沈傾想起了某個人。

「我又不喜歡出國，西方是萬惡的資本主義，腐蝕我的靈魂和思想，我才不要咧。」沈傾懶洋洋地擺擺手，對於她來說，東南亞的小國轉轉，也許還不錯。

果不其然，半個月後，陳宇提交了辭呈。趙博偉照例挽留了一番，卻也沒用全力。其實大家都明白，離開，也許是陳宇最好的發展了。至少在這裏，他沒什麼空間了。

「沈傾，今晚給陳宇踐行，你負責一下。」沈傾訂了飯店，張羅好了同事，一身輕鬆。其實，少了一個難帶的下屬，對於她，也是種解脫。

給彼此留下個好聚好散的印象，是她最後能做的，那麼就盡量做好吧。反正她跟老陳，沒什麼過節。

公司里大部分都是年輕員工，只要有聚餐機會，大家都喜歡選擇火鍋，熱鬧又實惠，當然，沈傾選的店也不會太差。至少在服務上，就是獨領風騷的，連等位都成了一種樂趣，一度引領業界風潮。

此前，他們還兩次組織聚餐，美其名曰，學習經驗。雖然大家對於陳宇的離開，有些感覺突然，也有些不舍。但年輕人，總是把分別看得淡些，不在一起工作，不代表失去了聯絡。嘻嘻哈哈地，等著吃飯，才是今晚的主題。

「大老闆誒！」不知道是誰眼尖，竟然在如潮的客人中，看到了蔣辛楓。

沈傾嘴裏含着筷子，本能地順着大家的眼光一起望過去，蔣辛楓穿得依然瀟灑得體，只是他身邊的那道背影，將沈傾所有注意力都奪了過去。

那披着的長發，微卷的發梢，隔着無數桌熱氣騰騰的火鍋，沈傾似乎都能感覺到穿過空氣傳到鼻尖的氣息。淡雅卻分明，讓她一瞬間就能分辨出，那是屬於潘絲媛的味道，特別的存在。

「筷子還沒熟，要不再燙燙？」何冰冰從沈傾嘴裏撬出了筷子，她有沒有看到潘絲媛，沈傾不知道，她也不想追問，她寧願只有她一個人看見了潘絲媛。

可是耳朵不斷傳來的聒雜訊，讓她心煩，伴隨着眼前不斷冒着熱氣的火鍋，還有滾滾的紅油，都讓她的五臟六腑像是鍋里的各種食物。翻滾著，攪拌著，辣辣的，還帶着一絲腥紅。

「大老闆旁邊的美女，身材好好。」

「大老闆約了美女，難怪今晚的聚餐沒來。」

「你說是談生意還是談對象？」

。。。。。。

煩亂的聲音，震得沈傾耳膜發疼，碗裏的羊肉、黃喉和墨魚丸，沒一樣讓她有食慾。何冰冰的氣息靠了過來，她的頭幾乎要壓在沈傾的肩上，這樣的親密舉動，在公司里很少有，可在私下裏，沈傾也算是習慣。

也不故意避開，微微側過臉，就聽到何冰冰在耳邊說：「沈傾，你這段時間的不對勁，該不會因為蔣先生吧？」

「蔣先生？」果然是好刺耳的三個字。

「扯淡吧你，我會因為他？八竿子打不著的好吧。」沈傾有些嫌棄地聳了聳肩，何冰冰奸笑了兩聲，把身體移開了。

「來，咱們舉杯，祝陳宇前程似錦。」趙博偉做出了老闆表率，雖然現在蔣辛楓是大股東，雖然他們在背後都叫他大老闆。實際上，在大家的心裏，趙博偉依然是他們真正的boss。

洗手間出來，沈傾意外地在門口遇到了前來補妝的潘絲媛，本能地替她把門推開，沈傾雖然有些尷尬，可還是開口打了招呼。

「跟朋友來吃飯嗎？」沈傾的手撐在門上，背貼著牆沿，這個姿勢，倒有點像攔路虎了。

「恩，跟朋友敘舊。」潘絲媛半低着眉，起初突兀相遇時的意外，分毫不減地落進了沈傾的眼裏。

正是這般猶如心虛的神態，才讓沈傾有股無名火，才會在點頭示意后，突然停下腳步，問出了這句話。

看着潘絲媛似乎並沒有要繼續說明的意思，沈傾往前挪了一步，看似是更加用力地頂住了門，卻是堵住了潘絲媛的路。

「你喝酒了？」潘絲媛在沈傾開口說第一句話時，就感覺到了隱隱的酒氣。現在，她倆的距離近了，就更加確定了。

「噢，今天替一個離職的同事踐行，大家高興，喝了幾杯。」沈傾被潘絲媛的溫柔聲音滲透了心間，連剛才的氣勢都找不到，軟綿綿地回到，乖巧溫順。

「開車了嗎？」潘絲媛似乎很在意酒駕，但凡看到別人喝了酒，都要管一管是否開車。

沈傾搖頭，她不會開車，所以根本就不用擔心這個。不知怎麼的，突然想到那次在大小姐，潘絲媛也這樣溫柔體貼地關心蔣辛楓，她心裏就又是一陣不舒服。張嘴就說：「每次我喝酒，冰冰都會負責送我回去的，放心吧。」說完后還露出一個約定俗成的安心表情。

「那祝你喝得愉快。」潘絲媛不再多說什麼，側了側身，徑直走了過去。

直到潘絲媛走入了裏間，沈傾才在其他進入洗手間客人探尋打量的目光中把手放開，她可不想被當做門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