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生死有命
四百年，對於一個修士來說不算長，但也絕不算短，因為結丹修士的壽元是五百年，每一個五百年，就有一批結丹弟子因為不能成功結丹或者碎丹而增加壽元最終隕落，所以五百年，對修士來說是一個大劫。
洞外因為四百年的光陰而物是人非，洞內的姒子卻渾然不覺時光飛逝，除了感覺到歲月帶來的身體上的變化因，時光對她而言，在思緒里是定格的。
通過內視，姒子看見自己的兩顆金丹已經入了神藏，分別聚結合體在泥丸宮，然後回歸於腹內元神處，合化為兩個命胎，雙座蓮台疊起，裏面有胎化的元神在動蕩，姒子明白，她這是入了靈寂後期，只待一個機緣，就能步入元嬰期了。
換言之，現在，是她出關的時候了！
隨手打開洞府的禁制，慢慢地走出洞府，她本以為，自己如此隨意地選擇了一個出關的日子，肯定不會有人知道，但出乎意料地，她看見了一個古紋銀袍翻飛峻立的背影，心猛地被揪了起來。
「六、六師兄？」
這一身銀袍她認得，正是司邪化身銀邪真人時穿的那一身，而且這世上，獨愛銀袍的人也不多。
男子聞聲轉過身來，頎長的身形在光影水波間投射出短小的影子，正是司邪無疑。
不過，此時的司邪給人的感覺並不像司邪，因為姒子記憶里的六師兄向來桀驁不羈無論什麼時候臉上都帶着一股不馴於人的傲氣，可眼前的這個人。眉眼間郁色濃厚，神色鎮定內斂，姒子幾乎下意識地改了口。
「玉銀！」
對面的男子似乎因為這個名字而觸動了一下，目光一直緊緊盯着姒子，好像在透過她看另外一個人。
「你到底是誰？」那樣的目光讓姒子覺得熟悉而陌生，所以一時間，姒子也不明白對面的男人究竟是誰了。
「你又是誰？」男人與姒子四目相撞，「為什麼我覺得你的聲音很熟悉？」
姒子嘴角抽搐了一下。莫名地覺得奇怪的同時也鬆了口氣。
「你的聲音，好像之前每日與我說話的那名女子。」
姒子聽到這裏，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更糊塗了，她伸手入儲物戒指準備拿玄光鏡問問是怎麼回事，但更奇怪的是，她一直放在裏面的玄光鏡，居然不見了！
她記得，最後一次見到玄光鏡是在幻境裏。而且被摔碎了，難道……
姒子猛然像受驚似的打了個激靈，看得對面的司邪直發愣。
「那個……你真的不記得我是誰？」
男人狐疑地看着她。問：「記得？難道我們之前真的見過？」
姒子額上青筋一抖。這下扯淡了，他的六師兄，貌似失憶了……
「我先問你個問題，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明明不記得她了，卻在她出關的日子出現在這裏，這未免也太蹊蹺了。
「我乃奉命而來。今日剛巧落在附近，莫名其妙地便走到了此處，然後碰到了姑娘，看姑娘修為不低，應該是凡間的修仙高人。」
凡間……
姒子被司邪的措辭狠狠刺激了一下。然後問出了自己最大的疑問：「這位、仙君，你該不會是剛從仙山來的吧？」
司邪眉頭愈發地皺得緊了。而且看着姒子的眼神里也多了一絲戒備，問：「修仙之人知道仙山並不奇怪，但你怎知我從仙山而來？」
姒子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眼前的男人，似乎比玉銀笨了一點，比司邪也笨了一點，然後再加一點……
而且，他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誰能來跟她解釋一下？
「我猜的……猜的。」姒子乾笑兩聲，笑完立馬覺得嘴裏乾巴巴的，然後又試着問，「那請問你是否知道穹廬山？」
司邪的神情又三個字觸動了一下，然後道：「你知道穹廬山在哪兒？帶我去！」
玉銀的氣質配上一張司邪的臉，卻活生生整出一種怪異的性格，姒子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失落和新鮮。
「我可以帶你去穹廬山，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先辦一件事。」
姒子說完，也不理會司邪就開始大步往前走，但事實上，她的餘光一直注意著司邪，等她走了好幾步后，猶豫了很久的司邪終是跟了上去。
現在，姒子還有最後一個辦法確定他是不是玉銀和司邪，那就是帶他去見魔尊，而且或許只有魔尊，才知道現在的司邪到底怎麼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許久，姒子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經，但身後的司邪眼中卻流出一絲不耐，又走了片刻后，他終是忍不住停步，擰著眉頭問：「你既是高階修士，為何不用傳送陣，非要走路？」
姒子乍然一聽，也問了聲自己為什麼，然後下一瞬，她就詭異地一笑，道：「我樂意，你可以不跟着。」
司邪被他如此一噎，停了好半響沒跟上去，姒子以為他怎麼着也拗不過她的，畢竟這裏類似荒野只有她一個人可以問路，但一轉身的時候，司邪竟然真的不見了！
姒子用神智圍着極南林海找了一圈，仍是沒看到司邪的蹤跡，無奈之下，她只好祭起傳送陣迅速趕到了崑山劍派去找藍洬，然後果然在藍洬那裏找到了魔尊。
久別重逢，魔尊正難以言喻地鎮壓着情緒上的激動，姒子開門見山，道：「司邪下仙山了！」
魔尊的激動幾乎被「司邪」兩個字打得如煙消雲散，沉吟片刻，魔尊才道：「我知道。」
姒子驚訝地看着他的眼睛，道：「可是現在的六師兄好奇怪，她不認識我，如果他是玉銀或者真的是六師兄，為什麼會不認識我？」
「他在重樹筋絡的時候走火入魔，仙帝只扣住了他七魄，所以，他如今沒有三魂。」
「沒有三魂？走火入魔？怎麼會這樣？」姒子不可置信地皺緊了眉頭。
「你很失望？還是失落？」魔尊見姒子這樣在意，心裏猛地冒出酸意。
姒子說不出來心裏究竟是什麼感覺，在見到司邪之前，她曾畏懼過，因為她沒有如約守好自己的心，讓魔尊輕易地闖進了她心裏，後來她選擇了釋然，卻不知重逢時該如何輕描淡寫地說出事情，因為她不忍辜負，現在司邪出乎意料地忘了一切，她之前做的一切都無須再解釋，可是無端地，心裏如釋重負的同時也有些失落，連她自己也看不明白。
魔尊從頭至尾都盯着姒子的眼睛，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從她的眼睛裏讀到一切。
「你的心裏，究竟是慶幸多一點，還是失落多一點？」
姒子本能地迴避了這個問題，道：「我不知道。」
「那我換句話問你，如果現在司邪重新站在你面前，你希望他記得還是希望他不記得？」
姒子這下被問得愣住了，頭腦卻也清晰了起來。
說實話，她不喜歡玉銀那種深藏不露的性格，很欣賞司邪的桀驁與隨性，所以她才在不受前世干擾的情況下對司邪產生了傾慕，但從這一點而言，她不希望司邪忘記那樣的他；不過，換一個層面，她對司邪的喜歡，似乎隨着前世記憶的加深而加深，有隨着時間的沖淡而被沖淡，自從意識到自己喜歡魔尊以後，她覺得自己不該如此朝秦暮楚，所以才逼着姒子在結嬰后做個決斷，而如今，她的心裏似乎已經有了決斷。
魔尊的眼神隨着姒子表情的變幻而慢慢充滿了笑意。
「本就該如此，因為恰從一開始，便是你對我先動心，所以最後你的心，理當是屬於我的，后海林那一晚，你的心這一世便註定是我的……」魔尊不顧姒子的掙扎，將她攏入了懷中，「你放心，你入關前我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辦到，但你能否答應我一件事？」
姒子掙扎再掙扎，好不容易才掙脫了，立馬和魔尊拉開距離，道：「別說那些有的沒的，在我結嬰之前，我的心是我自己的，不對，不管結嬰前還是結嬰后，我的心都是我自己的！」
「好，我不強迫你。」魔尊過夠了嘴癮，忍俊不禁地一笑。
「你讓我答應你什麼？」
「結嬰之後，嫁給我。」魔尊忽然無比認真地說。
姒子嘴角一抽搐，問：「嫁給你？做尊主夫人還是白家三少夫人？你家裏還有兩位美嬌娘，我才不湊這熱鬧。」
魔尊唇角輕勾，道：「你這一閉關眨眼就四百年，五百年大關和八百年大關她們都有幸過了，但你覺得，她們能過千年這一劫嗎？」
姒子聞言挑了挑眉：原來她把自己給關了四百年，魔尊的言下之意，是爾鸞和葉青青如今都已經碎丹成功，壽元增至八百歲了，若能在剩下的四百年內衝破靈寂期進入元嬰期，才能再續千年壽元。
她花了四百年衝到了靈寂後期，可想而知，想順利地度過這個碎丹與元嬰的過渡期是多麼的不容易。
「五百年大關和八百年大關……對了，別的人怎麼樣了？」
魔尊看着姒子，有些欲言又止，良久，他才道：「此事我還是與你直說吧，你的五位師兄里，大師兄和五師兄沒有突破結丹，已經隕落了。」
姒子聞言，只覺腦中「轟」地一聲炸開。
宜春和泰初可都是極好的資質，連他們都沒有突破結丹期，那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