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瞧著蔣品一隻是看着他卻不說話,傅煜書也不勉強,朝她微微點頭便提着那盞舊燈要進屋。

蔣品一看他那意思像是已經修好燈準備要用它,趕忙開口道:「等等。」

傅煜書停住腳步回頭看來,眼神在她周身流轉,停留在她身上的時間很少,目光冷淡。

「那個燈你最好還是不要用。」蔣品一沉吟良久,還是說出了心裏話,表情不太好看。

傅煜書低頭看看自己手裏的燈,燈非常舊,是燭燈,款式也很古老,他稍稍思索了一下,重新抬起頭時淡漠地說了句:「多謝忠告,再見。」語畢,轉身進屋去了。

「噯!」蔣品一有點焦急地朝前走了一步,走出去之後又停住了,握緊拳頭矛盾了半晌,還是轉身回了自己家。

沒多會,一個拎着手提箱的中年男人走進了她家,蔣品一從樓梯中央低頭望去,低聲說了句:「爸,你回來了。」

蔣嵊抬頭看了她一眼,隨口道:「嗯,今天沒上班?」

蔣品一道:「沒,天氣不好,停課了。」

蔣嵊只是頷首,並不言語,拎着手提箱進了一樓最裏面的房間,上鎖的聲音隨之傳來,蔣品一站在二樓中央怔怔地望着那個地方,心裏有點說不出來的澀然。

回到自己的卧室,蔣品一忽然間又想起了附近新搬來的那個人,他說他叫傅煜書,這名字聽起來總覺得特別耳熟,她心裏疑惑,便打開電腦在百度上搜索了一下,結果還真的有他。

前些日子就聽說話劇團的方團長要排一個大作家的作品《催眠》,蔣品一因此不可避免的對這本書有了一點了解,原來這本書的作者就是傅煜書,難怪她覺得耳熟,那天又在那見到他。

蔣品一沉默地將百度上所有傅煜書的資料看了個遍,又跑到谷歌繼續掘墳,過了半個多小時才從電腦里抬起了頭。

「原來是個寫偵探懸疑的作家。」她抬手摸摸下巴,喃喃自語道,「京城人搬到平江這個窮鄉僻壤來住,難不成是知道些什麼?」

思及此,她不免憶起了那日那個幫他指揮搬家的年輕人,那人跟他關係一定不淺,百科上說他還是個物理教授,得過號稱世界最奢侈物理獎的尤里物理獎,那個青年會是他的學生么?

蔣品一看了看時間,緩緩合上筆記本電腦準備去做飯,傅煜書的事不急在一時,現在還沒有真的發生什麼,也許等真的發生了,看上去膽子不小的他就會自覺離開了。

設想是美好的,蔣品一的出發點也是非常善良的,但現實的發展就不盡人意了。

第二天一早,蔣品一準備去上班時發現斜對面那棟房子的大門開着,門口放着許多雜物,大概是打掃出來等著丟掉的,只是要丟東西的人卻沒在那。

蔣品一早就有預料,心裏不免升起一絲擔憂,難道是出事了?

她腳下不自覺朝那邊走去,走到大門口都沒發現裏面有什麼動靜,她抬手敲了敲門開着的門,咚咚咚的敲門聲並不小,可依然沒有人回應。

蔣品一不禁有些着急,畢竟那是一個大活人,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出了事,不管是對那人還是對槐園都不好,她沒有多想便踏進了小樓,站在樓梯處迅速將一樓掃了一眼,沒有發現人或屍體后打算上二樓去看看,但當她轉身時,卻發現樓梯拐角處通往地下室的門開着。

心裏有個不好的預感,蔣品一順着陳舊的樓梯朝下走,通道的兩邊本來應該很臟,現在卻已經乾淨了,想來是傅煜書打掃過。

他既然來過,肯定已經將底下的東西全都看過了,蔣品一雖然不知道這裏面有什麼,但連她從未懼怕過什麼的父親都那樣強調這裏不能來,想必這底下也不會有什麼好東西。

蔣品一心裏想得比較多,包括這些年在槐園裏外來人出事、裏面人出去后在外面出事,那一樁樁一件件讓她心有餘悸,腳下走路也就沒能太仔細,一不小心踩到了木樓梯的損壞處,她毫無預兆地朝黑漆漆的地下室底部跌去。

「啊!」

蔣品一忍不住尖叫一聲,隨着她身體的下墜,一縷光芒在她面前閃爍了一下,只不過一眨眼的瞬間,她已經被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穩穩抱住,除了腳踝稍稍有點崴到,毫髮無損。

「樓梯年久失修,屋裏採光也不好,雖然是白天,但不拿燈下來的話還是很容易摔倒。」傅煜書提着一盞燈將手臂鬆開,讓她脫離他的懷抱獨自站好,嘴上平靜並理所當然地囑咐著。

蔣品一有點窘迫地和他拉開距離,就着他手裏微弱的燈光道:「你跑到底下來幹什麼?為什麼不開燈?」

傅煜書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過了一會才回答說:「我在整理東西,地下室的電線老化了,燈不能用,我沒帶枱燈過來,所以用了這個。」他抬了抬手裏的燭燈。

蔣品一瞥了一眼,正是她那天見他在門口修理的那盞燈。

她抬頭,對上他略帶思索的眼神,他的面容貴氣儒雅,氣質淡定脫俗,很安靜地站在黑暗與昏黃的交界處,沉默賦予了他無窮的魅力。

「這地方你最好不要下來。」蔣品一別開視線警告道,「你是新搬來的,這裏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槐園的很多地方都不能去,不要像昨天那樣熱情地跟其他鄰居打招呼,因為不是每個人都喜歡你這樣的禮貌。」說到這她看向了他,神色複雜道,「無亂什麼時候都不要把這裏的人當做和你過去遇見的那些一樣,不要憐憫這裏的任何人。」

傅煜書稍稍凝眸,眼睛裏像灑了星星,他很客氣地說:「我知道了,謝謝關心。」

蔣品一聽他這麼說不由一愣,很快否認道:「我沒有關心你,這只是警告,我只是不希望你破壞這裏的規矩。」說罷,她轉身想要上樓,走了幾步又擔心會再次跌倒,那不比求助於他丟人,於是她硬著頭皮轉回頭說,「樓梯太暗,麻煩送我上去。」

傅煜書點點頭,走在前面為她照亮,並不在意她所思考丟不丟臉的問題。

蔣品一跟在他身後有點無奈地想,她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最後結果如何全看他的造化了。其實她也不太清楚槐園到底藏了什麼秘密,但她在這裏生活了二十幾年,見過那麼多離開這裏的人莫名死去,又見過那麼多不屬於這裏的人來了之後死於非命,實在無法對他的到來袖手旁觀。這不是聖母,僅僅是出於一點良心和人道主義上的援助。

離開傅煜書的住處,蔣品一一身輕鬆地去舞蹈教室給孩子上課,回家的時候很不巧地又下起了大雨,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寒,雨下得越多,平江市的天氣就越冷,而槐園又臨海,她頂着雨回來家時幾乎已經凍到麻木了。

閃電照亮了整個夜空,巨大的雷從天上劈下來,豆大的雨點不停砸在地上,好像跟地面有深仇大恨一樣。蔣品一舉著傘角度不太舒服地開門,門還沒打開,混著水聲的腳步聲便越來越近,她警惕地回頭看去,見到傅煜書舉著傘無奈地站在她後方不遠處。

「屋頂沒有避雷針,家裏電路出了問題,我到隔壁去借蠟燭沒有人開門,所以只能來麻煩您。」他身上的白色長袖襯衫都快被雨水濕透了,勾勒出他衣料下面迷人的肌肉線條。他穿着乾衣服時寬寬鬆鬆的顯得很瘦,可衣服底下卻與看上去剛好相反,他無疑是件上帝偏心的作品。

蔣品一側頭看了看一樓卧室處的窗戶,見沒有燈亮着,想着父親應該還沒回來,便轉回來對傅煜書道:「進來吧。」說罷,打開了門,合上雨傘走了進去。

傅煜書跟着蔣品一進了屋,鞋子在地板上留下帶水的腳印,他後退了一步,似乎對此很抱歉,蔣品一瞧見他的動作,無所謂道:「不用介意,在這等一下吧,我去給你拿蠟燭。」

傅煜書點點頭,朝她道了聲「謝謝」,但她卻斜睨着他道:「不用謝我,我並不是想幫你,只是不希望你大晚上再跑去打攪其他人,反正你已經到我這來了。」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傅煜書站在原地看着她被雨淋得略有些狼狽的背影,沒有表情的臉上緩緩勾起了一個弧度微小的笑容。

蔣品一很快拿來了蠟燭,白色的蠟燭很貼心地用防水布包着,她一把塞給他道:「快走吧,一會我爸就回來了,看見你在這會生氣的。」

傅煜書也發現了這裏的人不喜歡跟外人交往,蔣品一也提醒過他,是以他也沒多說,再次道了謝,便轉身準備離開。誰知等他走到門口時,抬眼便見自己住的地方滿樓的燈都亮着。

那些本該壞掉的燈隨着大雨得加大一閃一閃,整棟樓都非常詭異,燈光明滅間,似乎有個黑色的人影在二樓窗戶處飛快地閃了過去。

「有人。」

傅煜書說了這麼短短兩個字便拿着傘往回跑,蔣品一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衝進那棟危險的房子,心情複雜到無法用言語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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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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