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中)

八(中)

朱華尷尬地笑着,摸著後腦勺,說出一串兒委實叫我佩服的話來:「醫生,你肯定認錯人了。我不姓朱呢,我姓諸葛亮的諸葛。知道嗎?大多數人,都懶,懶得說兩個字,就說我姓諸了。也不知道什麼神醫不神醫的。再說,天下有什麼鬼神醫?有神醫的話,**和周總理也不會死了。」

我和朱華,交往了這麼久,到了今天,幾十年了,這幾句話,是我聽到的他最有水平的話。又賴帳,又有道理,又深刻。以前和以後,我都沒有聽過這樣有水平的話了。有一次,我問他,怎麼就說出這麼有水平的話來?他說:「一急,就說出來了。不然,老話怎麼會說急中生智?」

娘橫着眼睛望着朱華,說:「朱華,你不姓朱,姓什麼?姓也能亂說?你爹聽到了,准打你。今天打雷呢。也不怕被雷打死。以後,再不要說這種忤逆不孝的話了。」馬醫生又笑着問張花:「你爹的白血病,好了沒有?萬能丸吃了幾顆了?哦,還要吃三天才會好。一定要記住,晚上睡覺前吃。只要吃四顆,白血病就好了。」張花「呵呵」「呵呵」「呵呵呵」地笑。娘吃驚地望着馬醫生,說:「她爹什麼時候得白血病了?我怎麼不知道?肯定沒得白血病。馬醫生,你是不是聽錯了?這話不能亂說。」馬醫生說:「她爹真得了白血病,她昨天親口說的,還是當着許多人說的。上個月是她姨媽得了白血病,這個月她爹得了。不信,你問她。」娘望着張花:「你真說了?」張花依舊「呵呵」地笑,沒回答娘是否真說了。娘正色說:「花妹子,縱使你爹千不該萬不該,你也不能咒他得白血病。白血病是死人的病,知道嗎?這話能亂說嗎?今天的雷這麼響,你也不怕?你爹養着你,容易嗎?」

我心裏罵着朱華和張花,兩個蠢寶,趕緊走呀,還在這兒丟人現眼。朱華終於望着我了。我將頭努力地往樓梯間那邊轉。朱華這才拉着張花的手,說:「對了,我一樣東西忘記在你家裏了。我們去拿。」張花仍在那「呵呵」「呵呵」地笑。張花拖着張花的手,逃命似地下了樓。不一會兒,張叔家那邊的樓板,響了幾步腳步聲,沒響了。不用說,他們兩個准在那條縫那兒,望着我們家這邊。我尷尬著,卻不能逃,只能躺在床上尷尬地笑,心裏不斷地念着我剛剛發明的「趕馬真經」:天皇皇,地皇皇,馬醫生,你快走,我就能睡到明天大天光。馬醫生了不起,沒哪壺不開提哪壺,他沒有提那天我和張花、朱華在一起賣灰面丸子的事兒。這時,我琢磨著,他已經認出我來了。

娘最好客,無論是誰,她都喜歡留着在家吃飯。馬醫生是給我看病的醫生,娘自然要強留了。娘拖着馬醫生的手肘,說:「馬醫生,無論如何,吃了飯再走。」馬醫生已挎好藥箱和軍用挎包,他右手握著娘的手,左手拍著娘的手背,說:「嫂子,飯不吃了。我還有事。老王回了,請你告訴他,雖然說大恩不言謝,但是,我如果不說出來,心裏難受。我十分感激老王。下次再來感謝他。你放心,小王不會有事,很快就會好的。記得叫小王吃敗毒藥,注意忌口就行。」我心裏催著馬醫生快走,又念着我發明的「趕馬真經」:天皇皇,地皇皇,馬醫生,你快走,我就能睡到明天大天光。老話說得沒錯,母子連心。娘肯定是知道了我的心思,沒再挽留馬醫生。娘說:「怎麼好意思?老遠跑來,飯都不吃。還買了這麼多東西來。」娘滿臉都是對人不住的愧意。娘問馬醫生多少錢。馬醫生說:「什麼話呀,嫂子。你這不是叫我難堪嗎?別說錢的事。」娘送馬醫生下了樓。

馬醫生讓我想起電影里八路軍的醫生:治病不要錢,飯也不吃,還替主家挑水。我想,我家如果不是用的自來水,馬醫生准給我家挑水。我家為什麼要用自來水呢?自來水有什麼好?沒有多好,我就能看到當年八路軍給老百姓挑水的場面了。我又蠢想着,如果當年大家都有自來水,八路軍該給主家幹什麼呢?對,掃地,種菜。我家無菜可種,但我家有地可掃呀,馬醫生為什麼不給我家掃地呢?

張叔家那邊樓上,朱華打着「哈哈」,大聲說:「同志們,我向全世界宣佈,平安無事了,日本鬼子走了,中國人民勝利了。」張花「呵呵」「嘻嘻」地笑了老久。

朱華和張花笑着過來了,娘殺雞做飯去了。

窗外,雨停了,風停了,雷也沒有再打。到了快吃飯時,竟然有一縷太陽光,直照在對門家屋頂上。對門家屋頂,便燦燦爛爛,屋頂上青苔,翠翠地綠了。那幾根草兒,經過雨水滋潤,在太陽光里,精精神神,有了樹或者竹的挺拔。

朱華望着我,「呵呵」地笑,笑了老久,說:「有意思,有意思,偏偏碰上了這個背時鬼。狗崽,你娘好厲害,湘潭城這麼多醫生,她一個也不請。不知道她從哪個石頭縫裏,將他摳了來。也好。我是朱神醫,他是馬神醫。呵呵,兩個神醫比醫術,朱神醫自知技不如人,敗下陣來,逃了,只得將王神醫交給馬神醫。」張花「呵呵」笑,擂了朱華一拳,或是撒嬌,或是發騷地說:「什麼呀。你好蠢,怎麼就不將王神醫交給張神醫呢?」她的聲音,真的像貓好春。朱華好像聾了般,沒聽到張花的話。他沒搭理張花,望着我,笑着說:「仔細想,我們賣萬能丸,他賣中草藥,該是一碼事。呵呵。」

我知道朱華裝聾的意思,是那個叫「愛情是自私的」老話在作怪。他當然不可能將我狗崽交給「張神醫」,將狗崽交給「張神醫」,他面子如何過得去?再說,我狗崽雖然長得也就這個樣子,卻也斷然不願意誰將我交給「張神醫」。交給她,那張癩腳麻拐嘴,還不將我吃了?再說,張叔和他朱華干過的,再叫我干,我成了什麼了?我又不是收廢銅爛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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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崽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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