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百里屠蘇接下來做的事情，便是將冰炎洞內所有的族人一一安葬。從今以後，他再也不會執迷於起死回生之術。

在眾人擔心的眼神中，他卻覺得長久以來的某個擔子終於放了下來。雖然那個傷口還不會那麼快就癒合，不過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同伴、戀人、已足夠成為他的靈丹妙藥了。

要做的事情還能有許多。

幫助襄鈴找媽媽，晴雪找哥哥，至於桃花的記憶，桃花姑娘本人則表示順其自然。

而襄鈴的家鄉正好就在這附近，百里屠蘇向她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小狐狸驚喜的捂住嘴巴，綻開欣喜的笑容。

「什麼？要見襄鈴的爺爺？現在就去看她爺爺？怎不早說？！什麼東西也沒準備上啊！！」在這荒山野嶺的地方，方蘭生不禁抓頭跳腳，悔恨不已。

襄鈴一臉疑惑「榕爺爺的脾氣最好最好了，不會要你們送他東西的呀。」

「唉。你、你不明白…」

「明白什麼嘛，我們要去紫榕林，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嗎？紫榕林中間那棵最大最大的榕樹，就是榕爺爺。」襄鈴白了一眼他，說道自己的榕爺爺時候，毫不掩飾小女兒的撒嬌。

「不是狐狸么……」沒想到狐狸的爺爺是另一個物種，桃花認真的想像了一下對方的摸樣無果后，抱着點好奇的心思「不過……拜訪長輩，也許是應該帶上點什麼東西才好呀。」

雖然與方蘭生的目的並不一樣，桃花還真的琢磨了起來。

「原來小鈴兒說的爺爺是個樹靈，你也不必這般費心了。」紅玉先是笑着看向方蘭生，然後又對着桃花解釋道「那些是人界的禮數，對於妖靈卻是沒那麼多講究的。」

桃花愣一愣，突然想起來自己和紅玉襄鈴都不屬於人類範疇。且不說要不要送東西，便是若真要送禮她也不知道什麼東西才合適。

襄鈴點頭「榕爺爺是一棵大榕樹修成的靈，一直一直都很愛護襄鈴的，雖然他不可以離開紫榕林，但襄鈴可以去看他呀。」

「長著白白的長鬍子嗎？」桃花好奇的問道。

襄鈴搖了搖頭，皺了下鼻子「當然和人類不一樣，反正……反正你見到就知道了。」

「哈哈，看樣子今天又可以開開眼界了。」

「即刻啟程，應是很快便到。」

這邊商定，紅玉卻還帶着幾分擔憂，她轉向沉默著的某人「百里公子，你……」

「已無事。」百里屠蘇搖了搖頭「近日令諸位多有勞神，在下深覺慚愧。」

經過之前的波折，幾人見百里屠蘇確實看起來解脫了許多，也難得的輕鬆起來。

「呵呵，慚愧什麼的就不用提了，木頭臉你能振作起來是最好。」

「這次出行還是辮子哥哥主動提出來的呢~」桃花舉起手誇張的晃了晃。

紅玉含笑的看了一眼桃花，在桃花睜著大大的眼睛疑惑的回望的時候，那雙美目才又轉回到黑衣少年身上「猴兒說的極是，見百里公子如此，我便放心了。」

紫榕林就在烏蒙靈谷的後面，一路上沒走多久，紫榕林便近在眼前。這一帶是大片的榕樹和灌木交錯叢生，一環一環層層疊疊，綠意盎然，還有無數紫色的藤蘿花交纏其中，像是整片榕樹林子都生滿了柔媚的紫色花朵，如詩如畫。

若是以前烏蒙靈谷還沒有變成這副模樣的時候，再連上這一片迷宮般的綠色幽林還不知道會是怎樣鍾靈毓秀的景色呢。

「這就是襄鈴小時候住的地方？風景還真不錯！

「嘻~好看吧，好看吧？」襄鈴捂著臉扭動了下身體，那是小孩子擁有好東西忍不住想要和夥伴分享的心情，但同時也沒有忘記提醒，她指著面前藤蔓樹葉層層交疊的迷宮牆「不過，這兒有的靈脾氣很兇很壞，等下要小心哦。一直走到中間，就能看到榕爺爺了~」

襄鈴的榕爺爺於紫榕林的核心之處，是現在紫榕林中修為最深的老前輩了。雖然自己不能移動，卻很是慈祥和善，有時也將自己的靈力分給幼靈們以助修行。

襄鈴從小爹娘不在身邊，一隻幼妖若無庇護也很難生存下去，也多虧了那位榕爺爺悉心照顧才能天真無憂的長大。就連紅玉也有些感慨，草木之靈雖大多本性溫和，輕易不招惹其它，卻奈何本相比其他妖類就修行不易，且天敵眾多，因此都是隱藏在一方小天地，在漫長的時光中獨自靜靜的拚命修行。似這般溫和慈祥還願撫育其它妖類幼崽的雖不是沒有卻也難能可貴。是以還未見面，大家卻對那位榕爺爺有了很大好感。

怎樣沉鬱的心情都會因為這樣的美景變得透亮起來，也難怪這種地方能養出如此嬌俏可愛的襄鈴了。

桃花一眼便喜歡上這個地方，也很直接的向襄鈴傳達了自己的心情。這倒意外的打開了襄鈴的話匣子，叫她說了許多小時候的趣事，兩個可愛小姑娘的聲音迴響在森林裏，真真歡樂無限。

襄鈴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跟桃花關係融洽起來，這或許也跟兩個人與最初的時已不同有關。最明顯的變化是至鐵柱觀之後，襄鈴在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也像是想通了什麼事情一般，比起前那個不喑世事愛玩又粘人，會撒嬌或者鬧彆扭，頗令人頭疼的狐妖少女成熟了許多。

當然不僅僅只是她，這個隊伍其他成員也或多或少改變了一些。從最開始生澀有禮淡然處之的相處模式變成現在這樣互信互助的融洽隊伍，短短几個月，卻好似飽滿了風霜雨雪。

環繞着逐漸接近榕樹，不知名的藤條上點綴著紫色的鮮嫩的小花，旋悠悠地跟着一縷清風晃了下來，剛好有幾片兒掛在小姑娘毛茸茸的髮鬢上。她本人雖是毫無察覺，旁邊卻另有一根纖長的手指替她撫了下來。那手指卻是沒有就此離開，輕輕順着黑色的髮絲蜿蜒而下，直至滑入少女寬大的袖袍之下，似是悄悄捏了捏。

隱晦而又甜蜜的小動作。

這般落入跟在後方的紅玉眼中，變得沉沉複雜起來。

千年的時光，長久的閱歷使她不自覺也不得不想得更深、思得更遠。

其他幾個半大孩子暫且還未能發現，看着今日的他們，在聯想一下昨日他兩單獨相處了好一會兒之後，什麼東西發生了改變真真再清楚不過了。

少女稍稍驚訝過後，轉過頭來露出一個笑容，天地頓時黯然失色。他們眼眸中交匯流轉的東西，他們比肩而立的姿態神情，只要稍加註意便能明了，讓人只是看着，都忍不住默默退到一旁，不忍出言打擾，也發自內心的……想要給與祝福微笑。

其實他們時常這樣，看似沒什麼不同，卻也已經完全不同。

紅玉美眸中晦暗不明，幾許掙扎。

她當然也是為他們感到高興的。就像她的半個孩子，看着這自幼命途多舛，孤獨堅毅的少年放下原本的滿心防備，一身冷漠。恨不能將這歡喜理作信箋，與高坐雲端的那位白髮仙人分享一二。

『情』之一字，最為難解。柔到濃時，百轉千腸；冷到極時，徹骨冰寒。無論是多麼鐵石心腸的人，在真情的包容、寵溺之下，金剛罩也能化為繞指柔。

這樣很好，這樣就很好。她卻難以完全說服自己，因為那是最好的療傷聖葯，也是最致命的毒之經典。

潛伏在陰影深處不可迴避的問題如同野獸一般悄然注視。百里屠蘇身負煞氣，命主孤煞之源未解，桃花生為劍靈藏着不可思議的命數與不明的過去，還有，她對那位看似溫和如風，卻深邃似水的先生心中隱隱難明的忌憚……伴隨而來的憂思讓她不自覺緊蹙眉頭。

情深不壽，得到后再失去的痛苦已經歷過一次，又有誰能夠受得住再歷經第二次。

拋卻其它，劍靈與人的身份，又能夠相守多久？而百里屠蘇，哪怕要得百年壽命也已是太難太難……假如，只是假如……若有一天他們不得不分別的時候，消散的一方、亦或留下的那個……又當情何以堪；而他們兩身上各自背負着的奇異命格，又會因此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她，不敢想像。

而在她恍惚之中，已然到達目的地。

穿梭於樹叢間，直至榕樹林的核心，有綠色樹冠如雲如蓋，是一棵從未見過的巨大榕樹。

襄鈴開心地跑過去「榕爺爺！」

古樹枝丫叢生，根結盤虯，在樹周圍響起一個慈愛的聲音：「呵呵，是襄鈴回來了啊，老遠就覺得好像有你的氣息。」

「爺爺，這回我還帶了好多朋友來看你呢！」

蒼老渾厚的愉快聲音從枝繁葉茂的樹冠中揚起：「襄鈴的朋友？我可得好好瞧瞧！」

桃花眨著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從樹榦中透出一張老人溫和的臉，聲音便是從那裏傳出來的，它盤屈的樹枝，果真像是人類老年時虯雜的鬍鬚。

大家各自上來作了介紹，輪到方蘭生時他緊張的話都說不太利落，被襄鈴抓着敲了腦袋。

幾人七嘴八舌地說了一會兒話，這一趟經歷也揀着重要的交代得差不多了，榕爺爺不由得感慨道「你這孩子，這回出去吃了不少苦頭吧？人也瘦了，瞧著穩重了些，沒以前那樣使性子。」

襄鈴把身子扭來扭去「爺爺你說什麼……人家哪裏使性子過？」

自家養的孩子自己還能不清楚？

「呵呵，還得謝謝幾位一路上照顧襄鈴。她自小身邊就沒有爹娘管教，在這山林間無拘無束地長大，倒還養出些脾氣，可給你們添麻煩了。」

寵溺著帶着些驕傲感慨的口吻。

桃花垂下眼眸，劉海下遮住了總是充滿光亮的雙眼。

襄鈴有爹，娘，爺爺……辮子哥哥除了雙親之外還有族人、方蘭生有五個姐姐，小雪還有哥哥和婆婆……

而桃花，記憶中只有那個人。

記憶恢復了些許，總有些奇怪的片段映入腦海。出現得最多的，是一處很高很高的地方，她幾乎沒有離開過那裏，卻總能從那裏看到許多的東西。她似乎不被允許離開那裏，這是那個人告訴她的話，他說過那是為了保護她，除此之外，他會滿足她所有的願望。

願望……有什麼呢？

她並沒有提出任何要求，也沒覺得離不開會怎樣，那個時候的她既感覺不到孤獨，也理解不了喜悅。

而現在，想起來的時候總覺得她所在的地方實在是太清冷，太孤高了。四周有許多冰冷的巨大圓柱物，除了銀白色便是偶爾閃過的藍紫色的光，除此之外沒有鮮活的色彩，沒有熱鬧的喧囂。那裏，沒有這裏有的東西；而這裏，也沒見過那裏的東西。

而她總覺得，那有不可以說出口的事情，對誰都不可以。

包括她的辮子哥哥。

【蠢花。】

大約是察覺到她此刻難言的心事，盤在手腕上的金色小蛇用尾巴拍打了一下她的手心。

【不要想太多，你只要做好現在的你就好，做你喜歡的事，愛你喜歡的人，其他的都不必再擔憂……】

在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之後，威脅你的，毀滅你的……什麼都不會出現了。

——在『這裏』，沒有什麼能傷害到你，除了……你自己。

【恩。】

她重重的點了下頭，現在的她，熱愛着一切具有生命力，具有鮮活顏色的存在，不分種族，不拘類別，也……有了想要實現的願望。

【阿金，最近說話說的好少，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么？】

拋開那些奇怪的思慮，她問起自己最近在意的事情。

【也沒什麼。】阿金又拍打了一下尾巴，酥酥痒痒的【只是……最近大概要蛻皮了，我在儲存能量。】

【蛻皮？】

桃花愣了一下，想到什麼有些興奮起來。

【阿金，要長大了嗎？是不是……是不是要變得更強更帥氣的那種？！那、那我需要給阿金重新找地方了？唔……盤在手上不行的話，那……在腰上可以嗎？或者我需要吃胖一點么？！】

【你吃胖個屁！】

本來懶洋洋甩著尾巴的某蛇怒起，紅色的眼瞳直瞪着這個呆花

【吃吃吃，你吃什麼吃！常理要吃也應該是本大爺得吃胖、不對，是吃食物來囤積能量！不然哪來的力氣生……啊呸！去蛻皮？！】

【……哦。】

桃花無辜的應了一聲。

金色小蛇看着她這懵懂的摸樣瞬間也泄了氣

【算了，指着你想到本大爺還不給糾結死。蠢花……記得最近多給本大爺找些食物來，沒事少和我說話，要到蛻皮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你還需要去找樣東西，到時候將我蛻下的皮保存起來。】

【好~】

桃花問也不多問，直接就答應了下來。

金花大人卷作一團，重新閉上眼睛，它現在不想和這傢伙解釋太多，還沒做什麼呢就感覺自己累瘦了一圈……現下還是做好準備，不久之後它還得應付一場巨大劫難……

蛻皮，你以為這麼容易？

系統提示：親愛的玩家，您的男友『百里屠蘇』已成功上線，請小心呵護，用力毆打，有幾率掉落焚祭*煞氣一次性技能（咦？）

放段劇情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