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江潮水連海平
空將妾貌比桃妍，石上桃花色可憐。
何似望夫山上石，不回頭已一千年。
這一年，是大周正乾元年三月，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三月三這天，天氣十分和曖，這一日民間素有河畔嬉戲、男女相會、插柳賞花等活動。又趕上了一年一度「夫子廟會」，唐代大詩人杜甫寫有「三月三日氣象新，長安水邊多麗人」這樣的詩句。後人有詞道：「清明上巳西湖好，滿目繁華。爭道誰家。綠柳朱輪走鈿車。遊人日暮相將去，醒醉喧嘩。」整個長安街真是繁花似錦，熱鬧的不堪。，
長明園裏更是熱鬧，園裏花團錦簇，不但桃花開得艷，便是牡丹竟也是含苞待放，更有許多非時令的花，水裏更有蓮花，花開更蒂，甚是喜慶。更有三五殊色女子，正當妙齡，或站或坐，或賞花或說笑，一時間竟是「人面桃花，漸欲迷人眼」了。原來這長明園乃是兩宮太后的宴息之地，皇家園林所在，平日裏大臣不奉詔也不能進。今日有恩旨，准許三品以上命婦攜兩女進園裏賞花。一則是為體現皇家氣度，親民之意；二也有籠絡人心之意，大周開國已有三百餘年，雖有良臣賢將，無奈氣數將近，加之領國楚國日益強大，百姓安居樂業，而大周與楚國交戰，連連打敗，正是屢戰屢敗，民不聊生，自然多有怨言；這三，卻是最重要的，要為皇帝選后。
此時，園中的春秋亭內，兩宮太后正在閑聊，東宮為裴太后，母后皇太后，西宮卻是聖母皇太后陳太后，當今聖上的母親。此時，後宮太監總管秦忠來至亭外，躬身行禮道：「啟奏太后，趙王妃帶着郡主來了。」裴太后一怔，倒是陳太后連忙說：「快宣。」回頭又對陳嬤嬤吩咐道：「快去準備長幾，照這個樣子再備一份給趙王妃。」
裴太后笑道：「哪有這樣的？讓她娘兩個也在外面賞花就是了。」陳太后忙欠身陪笑道：「太后與趙王妃姐妹總有兩年未見了吧？再說采蘋總還是離皇帝近一些好。」說罷，又笑。倒是裴太後有些恍惚，愣了一陣子才道：「也得有緣分才行呢。」
陳太后剛要說話，卻聽外面內侍宣到：「皇上駕到。」便止住了話頭，只見正乾皇帝李元恪自亭外拾級而進，先給兩宮太後行禮，兩宮太后含笑道「免了」命內侍給皇帝拿了椅子。外面命婦早站住了，見皇帝坐在下首，便也跪了下去，只幾個老王妃蹲了兩下，皇帝也虛抬了一把，眾人才都按品級坐了，如此自不必細述。
正乾皇帝這才回身，裴太后早命人備了參湯，皇帝接過，喝了一口，剛要說話，卻見一名十七、八歲的綠衣少女早飛一般的進來，撲進陳太后的懷裏，扭股糖似的撒著嬌：「娘，你給我做弓箭去，我定要勝了皇兄才行！」眾人看時，卻是沁水公主，早有內侍也搬了椅子來，裴太后笑道「好，咱們的女將軍來了，難怪為娘剛才心緒不寧，原來是保駕公主不在呢！你要弓箭做什麼？是皇帝欺負你了？這還得了？」外面諸人待要行禮，倒是陳太后說道「罷了，她一個孩子家受不得，見個禮也就罷了。」眾人這才做罷。
李元恪看了一眼妹子，譏笑道「朕今日才知道，原來沁水你還知道那是弓箭，你剛才不是說那是削了的竹籤么？還說什麼這麼大的竹籤做什麼用？」原料到她必反譏的，沒想到，竟是沒迴音，抬頭看時，卻見她盯着前方不說話，忙順着眼光看去，一時竟也是愣住了。
卻見一個身穿一品服飾的四十歲左右的命婦站在亭外，身後一個十**歲的少女，一身粉色長裙，頭微低着，一頭青絲十分濃密，並無金釵玉飾，只用一支木簪挽住，耳邊一粒珍珠微微晃動，胸前一圈纓絡，如雪皓腕上卻是一串景泰藍，除此別無裝飾。雖不知相貌如何，只這個身影，竟讓人的眼神像是被粘住了，再也移不開分毫。似乎感覺到皇帝的目光，少女的身子又向下彎了彎，卻並不說話。
那命婦也感到皇帝的目光，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禮：「臣妾趙王妃裴氏攜女周氏采蘋見過皇帝，萬歲萬萬歲！兩宮太后千歲！」聲音甚是悅耳。後面的少女也忙跪了。這就是裴太后的親妹妹大周的惟一異姓王，趙王周伯昭的嫡妻裴氏雲凌了，後面的少女是她唯一的女兒周采蘋。
陳太后笑道：「趙王妃快請進！賜坐！」然後招手道：「采蘋，你抬起頭來！」
少女穩穩的跟在母親後頭，聽太后吩咐，輕輕抬起頭來。只一眼，沁水只覺得眼前一亮，好一個美女！她自幼與哥哥一起進學，常聽師傅說起美色誤國，紅顏禍水。只是心裏詫異，總覺得不太可能。今日一見這位周姑娘，只覺得為她做什麼都值了。想她是個女子，尚且如此，更何況那位正乾皇帝呢？
陳太后亦是一愣，轉而笑指著沁水道：「可不是比下去了么？哀家素日裏只道咱們沁水是個絕色了，哪想到竟還有這樣的人兒呢？說起來，可不是只有咱們明容才能相提並論呢！到底是趙王妃與太后是親姐妹呢！」那裴太后自妹妹進來就一聲未吭，直到此時才介面，「只是女子也要賢德才是要緊的。」語氣中帶着微不可察的輕鬆與自得。因想了一想，又道：「沁水可是哀家的心頭肉呢，憑着誰，也是比不過的。」說罷，回頭笑着看了一眼秦忠。
那秦忠忙至亭外道：「宣太后懿旨，各位夫人小姐可自行賞花遊玩，午時在儲秀宮賜宴，欽此！」那命婦小姐們原是為了選妃而來，如今皇帝就在亭中，如何肯走遠？因只管裝做在亭子四周賞花，竟無一人散開。
這廂陳太後方問道多大了？讀過什麼書？可學過女紅針線？那采蘋一一做答，陳太后見她並不似一般女子那般忸妮做態，這樣落落大方，心裏更是受用。又聽她說學過幾天琴和畫，又見她這樣的容貌，心下更是滿意，倒了動了幾分心思，正要看皇帝的意思。一抬頭，卻見皇帝早出去了。
原來這皇帝並非陳太后的兒子。當年大周與楚國連年征戰，互有勝負。永成三年，皇帝親征，卻不料中了埋伏，幸有一位將軍拚死護住了他，這才躲過了一劫。這就是後來的周伯昭。慌亂中兩人逃至了楚國境內，被一女子所救。後來永成帝將其帶回宮中，因是楚人，並無封號。一年後，竟生了一個男孩，就是正乾皇帝了。只不過女子死於難產。恰恰此時，當時還是慧妃的陳太后三個月大的兒子剛剛過世了，皇帝為了安慰她，便將正乾帝過繼與她做了兒子。
當時正宮皇后尚有嫡子元禎，早立為太子。原來是沒有指望成為皇帝的。沒想到，永成十年，裴太后的兒子太子李元禎死於征戰楚國的途中，永成帝又只有這麼兩個兒子。因此，元恪竟成了皇帝。原本只該尊慧妃陳氏為太后，但兩年前，因與楚國議和，裴太后唯一的女兒長樂公主李明容與楚國和親，嫁給了楚王第二個兒子也是太子沈仲平，免了百姓戰亂之苦，加之正乾帝宅心仁厚，因此上了尊號為「母后皇太后」。
雖然如此，皇帝終究不是自己的兒子，若要保住裴氏一族的利益，最好正乾帝的皇后能出自裴家。可惜，裴氏嫡女裴雨嬋今年只有十歲。況且若裴氏真要選后，怕陳太后也不會十分同意。若因此兩宮起了嫌隙，皇帝會怎麼樣也未可知。因此想了這個折中的辦法。原怕陳太後會阻攔，沒想到她如此看好采蘋。裴太后在心裏長舒一口氣，只覺得此事已成了八分，當下與妹妹握手相望，竟不覺著多麼傷悲了。
然而此時正乾帝的心裏卻遠沒有陳太后想得那樣開心。因見太后正在說話，當下自己出了亭子。那命婦們見狀，亦跟着皇帝周圍。正乾帝竟沒有覺得。倒是沁水早一眼瞧見了，因也跟着出來，準備取笑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