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閃光
現代文明以及科技的發展對於人類而言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對於這個問題，很久以來就一直是眾說紛紜。有人說科技進步解放了人類，帶給了人類無數的享受，把人類從愚昧和繁重的體力勞動中解放了出來。也有人說科技進步是條死胡同，科技帶來的進步遠比不過科技帶來的惡果，比如環境污染，比如生物滅絕，人類文明越向前走就越接近死亡。
很顯然，楊飄逸與大多數人一樣，對上述兩種觀點都秉持着矛盾的心理。他既想知道關於宇宙的終極答案，也非常喜歡浩瀚的星空。沒有科技的進步，人類永遠也不會知道宇宙是什麼，時間和空間又是什麼。但是科技進步毫無疑問也會讓星空從人類的眼前消亡，在無數文明發達的大都市裏，沒有人還能看到有如在摩巴耶村裏所看到的那樣燦爛壯觀的星空。至少，當楊飄逸坐在摩巴耶村中央的大石頭上仰望星空時，就已經知道，明天的同一時間他不會有機會再沐浴於星光之下。
是的，現在已經是夜晚，剛剛過去的白天非常漫長，楊飄逸很快就要離開這裏，甚至遠遠的離開埃及。至於原因，還是必須從今天上午時說起。
上午在俄賽里斯的墓室里，維京人爆發了激烈的爭吵，雖然這對他們而言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喬漢森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俄賽里斯的真面目，而斯特拉諾卻想儘快探查整座地下金字塔。當然，無論先做什麼，決定權卻在楊飄逸和唐雄的手上，因為喬漢森一個人是推不開那沉重的石棺蓋子的，也因為這金字塔宛如迷宮且不知道還會隱藏着什麼危險，斯特拉諾獨自一人是不可能開展探查的。
只不過，楊飄逸並不是對考古極其狂熱的維京人，雖然他也想看看俄賽里斯，也想探查這座獨一無二的地下金字塔，但是他總覺得，既然格倫和道格拉斯的屍體就在眼前，在已經搞清楚死因的情況下無論如何也要先處置好屍體，畢竟格倫是爵士的學生，道格拉斯是他楊飄逸的朋友和會員，如果把屍體丟在這裏而去搞什麼考古，總顯得有些不太對勁，往小了說是沒人情味，往大了說那就是不講人道主義。所以對於維京人之間的分歧和爭吵，楊飄逸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這個時候塔哈警長忽然帶着幾名手下進入墓室里來了。
塔哈是半個小時前帶着六名警察乘坐直升飛機先行到達的，下了直升飛機后當即被現場慘烈的情況給嚇了一大跳。當然，塔哈既然幹了這麼多年警察，膽子自然也是足夠大的，很快便回過神來，除了電話指示騎馬而來的大部隊加快行進之外，還立即向爵士等人了解事情的緣由，當他聽說楊飄逸等人進入大洞裏面許久未曾出來，而且斯特拉諾隨後進入也未出來時，他當即就發了急，雖說他也覺得這大洞裏透著詭異，但卻管不了那許多了，於是帶着手下跳進了大洞裏，順着通道一路火急火燎的沖了過來。
「看到你們還沒死，真是太令人愉快了。」塔哈進入墓室之後，一邊抹汗一邊這樣說：「哪位先生能給我解釋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麼呢？地上的兩名西方人是哪來的呢？哈！以我多年的經驗來看，莫非這倆西方人是恐怖分子？定是他們製造了摩巴耶村的慘案。」
「您來得真是及時，但是您的判斷就實在不靠譜！因為製造這起慘案的元兇，其實是蛇神賽特。」楊飄逸向塔哈大致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包括原先他們並沒有向塔哈和埃及政府透露過的關於格倫及道格拉斯的情況，甚至還包括了蒙麗斯那詭異的預言，直把塔哈聽得一愣一愣的發了好一陣傻。
「楊先生說得對，眼下當務之急是處理死者。」塔哈發完傻后恢復了他的精明強幹：「喬漢森和斯特拉諾先生，我請二位稍安勿燥，我請所有非警方人員全部退出這座…呃…金字塔，然後待我們的大部隊到達之後，再行探查，以確保諸位的人身安全，這也是我的職責所在。」
「你這個蠢貨！」喬漢森大罵：「政府怎會找了你這樣的白痴過來？難道剛才你沒聽清楚么？石棺里躺着你們埃及人的老祖宗呢！偉大的俄賽里斯神！你竟然還要我們退出去？我可是跟副部長先生說好的，到了這裏任由我們挖……」
「既然我已經被內務部任命為專案組的副組長，在這個地方當然由我說了算。」雖然維京人搬出了副部長大人，塔哈卻也毫不含糊，在他看來維京人就算手眼通天能影響到內務部的長官，但是保護現場人員的安全卻是他塔哈的飯碗，如果飯碗都被砸了，副部長大人再怎麼看得起他，那也是白搭。
於是分歧就這樣被解決了！不管維京人再怎麼不把塔哈放在眼裏，當警長把手摸向腰裏的手銬時，維京人還是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雖然他們不怕手銬，但是卻害怕喪失這次偉大考古的機會。現在退出去待會還可以再來嘛，若是被銬上了，就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進墓室里了，此時得罪塔哈實在有點得不償失。
所以，當這天中午來臨的時候，大家都退回了地面上，而爵士在聽聞格倫的噩耗后自是悲傷不已。作為爵士的老朋友，楊飄逸責無旁貸花費了許多口舌來對爵士進行安撫，至於維京人則站在大洞口上虎視眈眈，不停咒罵着該死的阿拉伯馬，因為那些騎馬的大部隊實在來得太慢了！
慢？事實上並不算慢，尤其是經過塔哈警長的多次催促與呼叫，大部隊沒等到傍晚就到達了摩巴耶村，浩浩蕩蕩的隊伍竟有百人之多，馬嘶人叫之下，讓寂靜已久的摩巴耶村重新恢復了生氣。
塔哈警長充分體現出了他的組織能力，當即對所有人進行了分工。他派出部分警力對摩巴耶村進行再次搜索，一方面看看還有沒有倖存者，另一方面讓隨隊前來的法醫及痕迹學專家對現場進行勘察和取證，並將拍攝和取證完畢的現場進行清理，將死者的遺體集中安置在村中一處大屋子裏，並等待善後。
同時，塔哈警察讓一隊警察協助喬漢森考察墓室，另一隊警察則帶齊防護裝備陪同斯特拉諾繼續深入金字塔的下層探索。只不過維京人在撒丫子跳下大洞向內狂沖的同時，依舊抱怨該死的塔哈是個暴斂偉大遺跡的白痴，最起碼穿戴着防彈衣和防毒面具的斯特拉諾認為，身上的那些裝備實在令他不能以最好的狀態來開展工作。
「爵士，我覺得對格倫最好的紀念，就是完成他的工作。」楊飄逸其實很想跟隨維京人重回俄賽里斯墓，但是爵士那萎靡不振悲傷到極限的樣子卻讓他不能不管：「既然格倫已經遭遇了不幸，您這般模樣也於事無補啊！」
「就是。」唐雄總是跟着楊飄逸的步調行事：「中國的話說叫仁者得仁，是有這句話吧？格倫自己選了這條路，倒也怪不得別人。」
「我沒怪任何人。」威爾遜兩眼通紅：「我倒是想完成他的工作，可是直到他得到了上帝的召喚離我而去，我卻依舊不知道他究竟是想研究中微子，還是想研究俄賽里斯。」
不管怎麼樣，到了這天傍晚的時候，維京人從洞裏出來了！並且都是興高采烈的模樣！
「看！這就是俄賽里斯！」喬漢森高舉著警察提供的數碼相機，叫聲震天動地，只因他終於做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事情，實現了自己的理想！偉大的第一王朝，偉大的上下埃及之王，所有的古埃及史註定要重新改寫！相機里存儲的照片，清晰的反映了俄賽里斯的真實面目，雖然由於那個時代古埃及人並未掌握木乃伊製作技術而導致俄賽里斯的遺體已經腐爛，但是遺體外面的黃金面具卻是那樣的栩栩如生，那樣的傳神！在被陰謀殺害了五千年之後，這位傳奇的王者，終於得以重見天日，王的名，將依舊流傳在大地之上！
「我有最新的發現！」斯特拉諾的嚎叫聲絲毫不遜色於另一位維京人。按照他的嚎法，中層墓室里的皇后墓室也有一個石棺，可是石棺里空空如也！不過話得說回來，石棺附近的象形文字表明，女神伊西斯在賽特謀殺俄賽里斯之後去了大城孟菲斯，並且在孟菲斯生下了一個兒子，而這個兒子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荷魯斯」！
「賽特在墓室里刻上的字已經說了，他之所以要給伊西斯建一個空石棺，就是為了要在將來統帥大軍，重新進攻大城孟菲斯，殺死伊西斯之後再將伊西斯埋葬在此！」斯特拉諾激動得滿臉彤紅：「但既然石棺過了5千年還是空的，說明賽特失敗了！而且更進一步證明了古埃及的傳說，傳說鷹神荷魯斯最終擊敗了蛇神賽特！我的上帝，我敢肯定，荷魯斯後來也成了上下埃及之王，這樣的發現，難道不比喬漢森更偉大么？那個可憐蟲不過是拍了張照片而已啊！我要去孟菲斯古城，我現在就要去！我會挖掘出新東西來的！」
除了興奮不已並且仍舊互相謾罵嘲諷的維京人，從洞裏出來的還有塔哈警長，塔哈警長是臨近傍晚的時候才接到了一名法醫的通知重新進入墓室的，他出來的時候帶來了一個消息，而正是這個消息讓楊飄逸做出了新的決定。
「法醫在檢查格倫的時候，發現俯面朝下的格倫除了有一支手拿着王冠外，另有一支手壓在身子下。」塔哈說話的時候眯縫着眼睛：「只是那支手裏拿着一支筆。同時在他身下有張便簽，上面歪歪扭扭的寫着些東西，前面一個單詞爵士，第二個單詞是真相，第三個單詞是閃光，空格後面跟着一個字母V。法醫從格倫的身上找到了一個便簽本，現在我們初步猜測，格倫在即將死亡的時候也許有短暫的清醒，可是由於吸入了太多的磷蒸汽，他當時的行動已經非常不便了，於是他從兜里扯出了一張便簽，試圖把真相告訴威爾遜爵士，或許他認為爵士一定會來找他吧，事實上他確實猜對了，只不過沒有時間來寫完。嗯，唐先生，我聽說您以前也是一名了不起的警探，您認為格倫究竟想寫什麼呢？」
「見鬼的閃光！」唐雄嘟囔道：「還在香港的時候，我就聽過爵士說這個詞了！好像格倫曾經打過電話給爵士，說是什麼中…微子閃光是吧？格倫說那閃光很詭異。至於V，也許代表着勝利。對了，那個V是大寫還是小寫？」
「反正是個V。」塔哈皺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是大寫的話，放在一句話的末尾，通常不會是一個單詞的開頭，那麼多半是勝利的意思。如果是小寫，這個V放在句末可能就是一個單詞的開頭了，我們不知道這個單詞是什麼。但是，壞就壞在，英文字母里就屬V這個字母最混蛋，用手寫的時候，實在很難讓人分清它是大寫還是小寫。」
「爵士，我應該沒記錯吧？」唐雄不置可否，轉頭詢問正在一旁發獃的威爾遜：「格倫是說過中微子閃光很詭異吧？」
「不是中微子閃光！」爵士嘶啞著嗓音道：「格倫的準確意思是，中微子遇到重水陣列里的氘元素，引起中子衰變，從而釋放出一個電子和一個質子，這個釋放過程會產生閃光，再然後被光電倍增器還有計算機…….」
「打住！」唐雄鬱悶的打斷了爵士那令他永遠都會困惑的物理學理論：「反正大概是那麼回事就行了！還記得我在時光會所里說的話么？我說即便我們來到埃及也必將一無所獲，真正答案，或許在曼徹斯特的那個礦井裏！」……..
以上，就是這漫長的一天裏所發生的故事！是的，也許唐雄說得對，真正答案不在埃及，而是在遙遠的英國！這就是楊飄逸在這個夜晚仰望星空的原因，只因為他做出了新的決定，他要儘快帶着爵士和唐雄去英國，去曼徹斯特的那個礦井！
摩巴耶村的夜色真是美麗無比，恆久壯美的星空，永遠照耀着這片古老的綠洲，從不受到現代文明的光污染！然而楊飄逸就要離開了，這段埃及的旅程，會是他永遠也不能忘懷的記憶，在回到現代文明以前，他忽然留戀起這裏的夜色來，儘管血腥味依舊在村中飄蕩，但也絲毫不能影響他的心情，他要的只是答案，格倫和蒙麗斯知道了本來不該屬於他們知道的秘密，這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星空下的摩巴耶村，人們依舊在忙忙碌碌，維京人決定不走了，他們不再擔心格倫會搶他們的風頭和飯碗，且不說遙遠的孟菲斯大城，就僅僅是眼下這個地下金字塔，裏面那些文字記載和器物就足以讓他們花上無數時間來繼續探索和解讀。警察們會整夜留在這裏，當天亮之後，會有更多的警察來到這裏安營紮寨，還會有許多官員、無數記者和各學科專家蜂擁而來，甚至類似保羅那樣的植物學家，也一定會激動的捧著非洲烏羽玉，向世人宣告他們發現了一個古老的活化石……..
當直升飛機的螺旋槳開始轉動的時候，楊飄逸從大石頭上站了起來，戀戀不捨的再看了一眼燦爛的繁星，他知道，今後如果再有機會重回這裏，這裏一定已經是旅遊勝地，再不復昔日的安寧，答案不在這裏，會在英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