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一生何求(上)

152.一生何求(上)

章節名:152.一生何求(上)

轉身之後,樂正錦虞只覺得眼前一黑,便再也沒有了知覺。前方的水面上有人影出現,形影單薄,水花未濺。

不多時,耳邊傳來滴滴答答的水聲,絲絲寒氣侵體,樂正錦虞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她動了動胳膊,卻發現自己已被人五花大綁扔趴在地面上動彈不得。不知道襲擊她的是何人,好似生怕她逃走,將她綁得嚴嚴實實的。雙手雙腳被繩索束縛住,就連脖子也被牢牢地用繩索套住。

「誰?」她大聲地喚道。四周安靜地有些可怕,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屏蔽了她的眼睛,讓她無法確定這一份危險來源於何方。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一遍又一遍的詭異迴音,「誰誰」

周圍的濕氣微微沾濕了她的衣裳,憑藉着空曠嘹亮的迴音,她估計自己是被人綁丟在了一處山洞中。

先前出來的時候還是燦日白晝,身處這未知的地域中卻不知外面時辰幾何。她有些後悔自己的好奇心,若是知道這份好奇會引領她走向危險,打死她也不會胡亂走動,更不會去撿那勞什子半截衣袍。

可是葵初明明說過,這裏已經被他布了陣法,無人能闖才是…

顧不得思考其他,她努力地挪了挪自己的身體,想試試究竟能不能在綁了她的人回來之前逃離這處鬼地方。

雙手被反剪在身後,令她挪動起來格外吃力。每動一下,細碎硌人的石子便透過衣衫磨損着她的肌膚,她咬着牙試了許久,卻發現一切都是徒然,她的身體依舊動不了。

被僵直的繩索控制着,她不得不改變策略,拼盡全力才好不容易將身體側翻了過來。

光一個側翻就花費了她全部的力氣,她無力地喘著粗氣,反剪的雙手也被壓得死死的,半點也掙脫不得。

正當樂正錦虞頹然地欲閉上眼睛,眼前突然有細微的光線傳來。她立即抬頭望去,可抬頭的動作牽動了脖子上套著的繩索,身體不受控制地又重新倒趴了回去。

隨後,有剛點燃的火折遞放在了她的面頰旁,透過明明滅滅的星火,一隻玄紫色破靴赫然出現在眼前。

突來的光線有些刺眼,樂正錦虞眨了眨眼睛,待視線清晰后,她幾乎肯定地說道:「你沒死。」

她並沒有抬頭,火折靠得太近,燎燒了些許髮絲,鼻尖隱隱飄蕩著焦味,聞着十分地不舒服。

見她開口,沙啞的男音響起,其中夾雜着徹骨的恨意,「是啊!知道朕活着是不是很驚訝?朕日盼夜盼,沒想到真的把你盼來了!」

樂正錦虞壓下心中的駭意,輕描淡寫道:「沒想到陵帝竟然對我朝思暮想到了如此地步。」

從面前的這隻破爛的靴子來看,慕容燁天這些日子應該過得相當不順。可既然活着為什麼還不回西陵?距離山頂的那一戰已經過去多日,而葵初是近些時日才布的陣法,憑他的身手怎麼可能連這山都出不了?

重傷了還是殘廢了?

樂正錦虞睜大了眼睛,暫時忽略脖頸處僵硬的桎梏,想看清慕容燁天如今的模樣。說實話,她非常期待觀賞他落魄的境地。

但她剛抬首,原本放在面頰旁的火折忽然逼近眼眸,距離近地彷彿要將她的眼睛灼燒成洞般。

炙熱的溫度襲來,樂正錦虞慌張地閉上了眼睛。

火折后蹲著的男人直接用靴子挑起了她的下巴,「你說對了,朕確實是對你朝思暮想,你說,朕待會兒將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后,是烤了吃還是煮了吃?」

即便被迫揚起下巴,火折沒有從眼前移開,樂正錦虞依舊死死地閉着眼睛。

吃了她?她不相信慕容燁天還不至於這麼變態,「陵帝說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粗糙的手卻是大力地捏住了她的臉,近乎咬牙切齒的沙啞,「你當朕是在跟你開玩笑么?」

他自認話中沒有半絲玩笑成分,他無時無刻不在盼着她與樂正彼邱落在自己的手裏!直坦坦的恨意只差現在就將她撕成碎片,吞嚼入腹!

山穴的陰森將他的寒聲擴大,慕容燁天半試探半奚落道:「朕看你一個人在這荒山野嶺,莫非是被樂正彼邱玩膩后拋棄了?」這個淫蕩下賤的女人!竟然勾搭上了自己的皇兄!

想到百花祭那日,他的脊骨就痛徹欲碎。樂正彼邱所賜予的教訓令他終生難忘!連帶着對慕容燁軒的不值與痛意,捏住樂正錦虞的臉又用力了一分。

即使閉着眼睛也能感覺到火折在不停地搖晃,樂正錦虞不欲和慕容燁天解釋她與樂正彼邱的關係,但出於安全也不敢再動,只能任他捏著,她的聲音也盡量放輕,若談天般隨意,「陵帝怎麼不說是他帶我來這兒遊玩的?」

玩?陰暗將慕容燁天籠罩,樂正彼邱對他和南宮邪下了暗手,不用想也能知道現今混亂的局勢。他們居然還有興緻公然踏入南昭國的土地!

跳躍的光芒驅逐不了慕容燁天心頭如麻團的慌亂。南昭江山易主了?西陵呢?一切都毀在了樂正彼邱手裏了嗎?

讓他如何甘心!

短短月余,北宜兵馬就攻克了西陵與南昭?他絕不相信!

慕容燁天惡狠狠地逼近樂正錦虞的臉,任火折灼燙手指,不掩憤怒道:「說!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裏?!」他將她扔進這裏后,出去找了很久,沿途都沒看到第二個人出現。

那日他可是充分見證了樂正彼邱的深情,若真如她所說,樂正彼邱帶她出來「遊玩」,怎麼可能放心任她一人遊盪在這荒山野嶺中?沒有侍衛,沒有婢女,諒她怎麼誆騙自己!

樂正錦虞忍受着屈辱的趴勢,緊緊閉着眼睛不讓星火有機會灼瞎自己。

算起來,她出來應該也有兩個時辰了,只要沐雨他們發現自己不見了定會前來尋找。因此,現在她只需將慕容燁天拖住,不讓他傷害自己的性命,等着他們前來相救即可。

樂正錦虞微微皺眉,雖不理解他被困至今的緣由,但還是快速轉移話題道:「你就不想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正常人被困在山中都受不了幾日,她敢肯定慕容燁天這一個多月來想出去的心已經瘋了。

她循循善誘道:「或者,你就不想離開這裏?」

從她口中拋出的價值果然讓慕容燁天暫時收斂了殺掉她的心思。慕容燁天掐着她的臉,恨聲道:「告訴朕西陵目前的狀況!」既然她能進這萬聖山,定也能出去,等她帶自己離開后再殺也不遲。

他的手指堅硬地如同身下的石子般硌人,樂正錦虞直覺得自己的臉都要被劃破了,遂吃力道:「快拿開你的手!」

末了,又補充道:「還有這火折。」等她重獲自由時,她定要燒光他的頭髮!灼瞎他的眼睛!

洞悉她的心理,慕容燁天的手指掐得更緊,嗤笑道:「朕今日毀了你這張能夠讓男人前赴後繼的資本,看你以後還能拿什麼去蠱惑別人!」

聞言,樂正錦虞饒是再淡定面上也起了一層薄怒。血色充盈的臉頰在這詭異的處境下,卻是格外地明麗動人。她諷刺道:「是不是陵帝也看上了我這張臉?嫉妒不得便想毀了?」

慕容燁天惱羞成怒道:「你住口!朕才不會膚淺到被你這區區一張臉迷惑!」再美也改變不了她下賤的事實!

大力的痛楚讓樂正錦虞將之前的妥協通通拋到了腦後,她不無譏笑道:「是啊!陵帝自然比六皇子高瞻遠矚,深沉內涵得多。」

聽她提起慕容燁軒,慕容燁天驟然地將手中的火折扔到了一旁,萬聖山頂的拔劍相向歷歷在目,兄弟反目都是拜這個女人所賜!

火折蹭地一下點燃了不遠處堆放的枯柴,原本不甚光明的地方立即亮如日光流淌。

樂正錦虞趁勢睜開了眼睛。方才只聽到他極度沙啞的嗓音,這會兒入目的慕容燁天的模樣卻讓她感到震驚。

他的身上只著了半截外袍,全身上下血跡斑斑,幾乎沒有一塊乾淨的地方。此刻他正半蹲在地上低頭望着她,一隻手正捏着她的面頰,另一隻手拽着她身上的繩索。兩人貼得十分近,樂正錦虞可以看到他的額前多了一道明顯的疤痕,長長地一直劃到眼角,俊逸的面容大打折扣,異常猙獰可怕。

「你的臉」

濃烈的火光中,慕容燁天近乎癲狂地瞪着她,知曉他如今的容貌暴露在她的面前,身上的戾氣更重了幾分。

他陰冷一笑,將她重重甩滾到了火堆旁,而後慢慢站直了身體。

樂正錦虞吃痛地咬唇,反剪的手因滾動而磨破,眼角不自覺溢出了絲絲淚光。

慕容燁天的暴戾之前她就領教過,沒想到現在變得更加如日中天。

瘋子!她壓制住起伏的胸膛,在心裏狠狠咒罵道。

瞥見裙擺沾上了火,驚駭之下,她死命地直蹬被捆綁住的雙腿。但只折騰了幾下,她便不動了,甚至將身子往火堆旁又湊近了些。

慕容燁天慢慢踱到了她的面前,一把將她從地上撈起,輕蔑道:「怎麼?想借火弄掉身上的繩子?」

樂正錦虞人被他拎站着,身體難受地很。她再一次在特定環境下對實力懸殊產生出無力感。

每次她不用主動去招惹他們,他們都能通過各種辦法控制住自己。不管好意壞意,總是這樣地不由自己。

她的眸子逐漸冷凝,對命運的安排不再抗爭,「落在你的手裏,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有本事就這樣將她解決了!

慕容燁天搖頭,「你倒是忘了自己之前所說的話。」送上門的獵物,一來可以帶自己離開,二來可以用來對付那個自詡情深的男人。他怎麼捨得殺了她?

他迫上她的眼睛,指腹輕掃過她的眼角,冷冰冰道:「你可知道朕這些天是如何活過來的?」

樂正錦虞擰眉,她也好奇樂正彼邱怎麼就沒把他弄死。

慕容燁天猛然退後,步伐卻是一瘸一拐跛得厲害。他拍了拍自己的一隻腿,玄紫色的靴子似承受不住腿腳的重量,彷彿被風撥弄的樹苗,晃動地極為厲害。

他厲聲嘶吼道:「你看見了么?這都是拜樂正彼邱所賜!」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這隻腿徹底廢了。若不是因為它,他也不會至今都被困在這鬼地方!

樂正錦虞無語地看着他,她懂他的瘋狂與怨忿,卻不代表去痛他所痛。她很想回問他這些與她何干?可她更加明白,人在癲狂的時候千萬不能惹,所以她選擇了沉默。

沒有得到她的回應,慕容燁天怒意難消,大聲道:「為什麼不說話?嗯?!」堂堂陵帝殘了容顏又成了跛子,依照她的脾氣不是應該嘲笑他幾句嗎?

樂正錦虞懶得理他。博同情還是想要拉她一併同仇敵愾?她也沒有辦法替他復原,他叫嚷得再厲害也於事無補。既然選擇了逐鹿江山,就要做好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準備,大難不死已經算他萬幸了!最起碼他還有身手在,能夠悄無聲息地控制住她,總比如魚肉般軟弱的她強。

更何況,她可從沒有忘記過他千方百計想要殺她的事情!他所承受的痛苦分擔錯了人!

樂正錦虞雖然沉默著,但是唇角勾起的冷漠弧度卻明確地表達了她的心情。

在無聲的漠然中,慕容燁天逐漸恢復了冷靜,他輕笑道:「是啊!這些都不算什麼,朕活下來了,活着才是最大的勝利不是么?」

樂正錦虞點頭,這樣的醒悟才是最為正確。只有活着,才能締造無限的可能。

面容平靜的他,額上的那道疤痕看上去也不再是那麼地可怕。整合五官,反倒添了份剛硬的霸氣。

慕容燁天見她附和著點頭,啞著嗓子繼續道:「朕曾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可既然上天讓我活着,必是昭示我去找樂正彼邱報仇!」

「而你,永遠是絕佳的利器。」奪得一切的籌碼!

樂正錦虞反而沒有了懼意,想利用她就必然會保證她的性命,只是「慕容燁天,你不覺得自己很無能么?」

西陵叛亂,將她綁回西陵來威脅宇文睿;百花祭一戰,又控制她來威脅南宮邪,事到如今,又想拿她對付樂正彼邱。還能再無恥一點嗎?

慕容燁天走近,扯了扯她身上的繩索,鷹眸銳利,「你難道沒有聽說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樂正彼邱的手段就正大光明了?贏了才是王道!

樂正錦虞不舒服地動了動脖子,因為被綁得太久,渾身的血液有些不通暢。外衫的裙擺已經被火燒壞了一小片,焦黑襯得血紅色更加鮮艷。

她費力地移開視線,這處山洞似乎很深,火光漫飛,視覺清晰卻不能見頭。柴堆旁還丟棄了許多骸骨,甚是嚇人。

頭頂有水珠砸落,正好滴在她的發前,她疑惑地問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隨葵初來了這麼多天,她是第一次出來走動,以前對萬聖山不熟,現在也一樣。萬聖山花草爛漫又層巒疊嶂,有這樣一處隱秘的地方也不足為奇。

慕容燁天卻是不答話也不將她放開。那日他被樂正彼邱扔下山後便掉砸在了後山的溪岩上,鋒利的石塊劃破了他的臉,手跟腿也遭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勢。由於穴道被封,他只能躺在岩石邊。說來也是上天眷顧,他昏迷不醒了好幾日,差點渴死餓死,最後居然被一隻出來覓食的母狼給救了。

當看到那一堆骸骨,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他用了半個多月幾乎耗盡內力才衝破了穴道,可斷了的腿與毀了的容貌卻再也無法彌補。

都是樂正彼邱害得!都是他!

他瘋了一般地將樂正錦虞拎拖起,「走!帶朕下山!朕要立刻下山!」去找樂正彼邱報仇!

樂正錦虞的血液被他勒得完全阻滯,瘋了!真的瘋了!

慕容燁天才不管她是不是舒服,將她大力拖到了洞口,迎面的長風也不能吹散他心間的陰霾。

樂正錦虞受不住,眼皮一翻又暈了過去。

……

先前所傳的宜帝殺了陵帝而嫁禍南昭的消息還沒有消除,另一則消息的傳入讓邊境再一次掀起了驚天巨浪。而京都無人坐陣,安昭儀是北宜國藏在南昭的姦細震驚了一干臣民,後宮原本擁護她的妃嬪也開始了頻繁的查探。

一波又一波的流言蜚語讓嚴陣以待的百萬兵馬開始有了分歧。即便有虎符指令,原本所制定的進攻西陵的計劃還是一拖再拖。

同時,來路不明的黑甲軍壯大了西陵軍的勢力,從東楚劃分的城池相繼出現了暴亂,南昭與北宜不得不出動兵馬前往鎮壓。

正當眾人以為一觸即發的三國大戰會暫時被擱淺時,西陵國卻搶先挑起了戰爭,趁北宜國與西陵國按兵不動之際,於某日凌晨突然發動了攻擊。

兩方並未來得及進行火併,西陵兵與黑甲軍相互配合來了一場聲東擊西,在成功截燒了南昭囤積的大半糧草后見好就收。

雙方博弈,雖然沒有太多傷亡,但得勝者面若桃花,大聲宣洩著得意。而落敗者則黯然失色,喃喃咒罵不絕。

樂正彼邱的手伸地夠長,可不是所有人都能聽命於他。南昭國的老將領本就因為那些傳言對北宜國產生了心隙,對於這次西陵以少勝多的偷襲更加深了心中的懷疑。兩國聯盟,西陵卻只燒了南昭的糧草,傷了南昭的兵馬,這樣的結果怎麼也說不過去。再聯想到之前北宜國相助西陵,不少人心開始產生動搖,埋怨者也愈來愈多。

似乎從百花祭君王失蹤開始,蹊蹺迷惑的事件便接踵而至。聖上與慕容皇上一同失蹤,西陵國在沒有查明真相時就貿然對他們南昭出兵,一場戰爭便這樣稀里糊塗開展,而後北宜國也跟着地攪進來…靜下心來想其中的門道,怎麼也無法說服他們相信沒有人從中作梗。

樂正彼邱自然得到了這些消息,他的本意是讓南宮邪回到京都坐陣。有他在,兩國兵馬速戰速決,月余拿下西陵絕不是問題。但是宇文睿還活着並且對南宮邪下手,打破了他的計劃。

東楚的強兵不是擺着看的,雄霸百年的帝國的實力不是一朝一夕鑄就的。這也正是為什麼他不遵循弱肉強食逐個擊破的戰術,而暗助西陵與南昭攻破東楚的原因。

森林之王倒了,餘下的豺狼自然不足為懼。可是他萬萬沒有料到,南宮邪親自下的手也會有紕漏。

普天之下除了葵初誰還能將他從「黃泉」之毒下救回?所謂的濟世與仁慈,造就了今日這般難撼的局面。他不信沐雨與葵初不知救了宇文睿的後果,卻還是任性妄為。當真是

「該死!」

叢林中,慕容燁天目眥欲裂,「你竟然找不到下山的路?」

樂正錦虞掃了眼他手中的繩索,怒道:「我又不是自己上來的!有能耐你自己找出路啊!」

方才她一暈倒就被他給強制弄醒,腦袋還沒完全清醒就被他迫不及待地威逼下山。腳下的繩索雖然被他解開,但一路上,他都將她看得緊緊的,明知道她逃脫不了卻還牽制住她的行走。五花大綁不夠,還非又弄了一條繩子栓住她的腰,到哪都牽着不放鬆,大有看管重刑人犯的架勢。

她雖恨得牙痒痒卻又無可奈何,掙扎過威脅過又好生言語過,可罵了千百遍也不敵他的陰狠無情。

再看他身旁緊緊跟着的母狼,樂正錦虞真想將它剁碎了喂狗!都說狼生性最為兇殘,可這隻母狼眼瞎居然救了慕容燁天!早先在山洞裏的那些骸骨,竟全是它為慕容燁天捕捉的獵物。銜來的山林里各種稀罕草藥也僅是讓他殘了一條腿,如今依舊生龍活虎地作惡。

許是接受到了樂正錦虞的毒意,母狼忽然沖她嗷叫一聲,瞬間將她的臉嚇得慘白。

慕容燁天一把將她拽回身邊,「你最好安分些!」這個女人永遠學不會乖,對他不加掩飾的憎惡讓他幾番想讓母狼咬死她。

「你到底是跟誰出來的?」兜了一圈還沒有找到出路,慕容燁天寒聲問道。

樂正錦虞驚魂未定地踩着足下的濕草,重複之前的回答,「婢女。」已經臨近傍晚了,葵初他們怎麼還沒有前來尋她?難不成他們還沒有醒來?

她並不知道,在她被慕容燁天打昏帶回山洞之時,南宮邪就已經蘇醒了。

沐雨依照她的吩咐,欲將南宮邪醒來的消息告知她。卻發現屋裏屋外都沒有了她的身影。

「國師!娘娘不見了!」沐雨將木屋四周仔細找了個遍,對着葵初焦急道。

葵初也剛醒來,他壓下突跳的眉心,不確定道:「會不會出去散心了?」或許是起了興緻到處四下走走,應該不會走太遠才是。

萬聖山這麼大,葵初只是封住了上下山的路,不讓人輕易闖入。那日的搏殺他沒有參加,並不知道慕容燁天當初因高樹的阻攔只跌落到了後山的溪岩邊,也更加不知道樂正錦虞已經落到了他的手裏。

南宮邪一言不發地躺在床上,將葵初與沐雨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可就算他再怎麼想見樂正錦虞,也不能起身去尋她。武功盡失的他與廢物有何兩樣?既然做不到,他乾脆又閉上了眼睛,重溫剛才睡夢中的場景。

不久前,好像有人摸過他的臉撫過他的發,就如之前假裝失憶時的溫暖祥和…是她嗎?

若是她知曉宇文睿沒死,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百花祭那日發生在荷花池的一幕還歷歷在目,那個男人之於她的影響,在她心中佔據的地位只多不少。

還有慕容燁軒、樂正彼邱…現在的他,還如何去爭,如何去搶?

葵初一掃之前所有的疲倦,溫聲道:「我出去找找。」說不定她正在回來的路上。

沐雨聽從他的吩咐留下,給剛醒來的南宮邪餵了點水后便去了一旁簡單搭建起來的廚房。

葵初站在杏樹前俯視下方,以為能尋覓出樂正錦虞的身影,張望了許久卻是一無所獲。

樹蔭遮蔽,阻擋了能夠覆蓋全山的可能。看不見那抹紅色的衣衫,葵初的心突然有些慌張。杏花樹輕輕落在他的手邊,他最終將視線定格在崖下的山泉。

足尖輕點,白色身影就立在了樂正錦虞先前坐過的岩石旁,一眼望去,泉水流淌不息,清澈見底。

他仔細觀察了四周,發現前方的濕草有人走過的痕迹。步屐很是均勻,從容不迫的閑適。

循着這些印跡走了一段距離,葵初漸漸放下心來,沒有看到雜亂無章的跡象,讓他的步伐輕鬆不少。期間有岩石遮擋住他的目光,是以他並未注意到那件半搭在岩縫半隨着水流輕輕盤旋的深色衣衫。

高樹的枝葉在他的頭頂上方伸展,陽光傾瀉下來,細碎的光線打在他的臉上,折射出如水晶般的光澤。

又行了幾步,葵初發現屬於女子的那些均勻的足跡奇迹般地消失於岸邊。旁邊有深淺不一的痕迹,踩踏草叢的程度也輕重各異。他的腦袋猛地一驚,平日裏的那份清朗淡然一下子被打碎,只剩滿滿地擔憂與慌張。

出現陌生的腳印,令他對自己的陣法修行也變得懷疑起來。

誰破了他的迷路陣上了山?還是這裏一開始便住了人?

拋開腦中不好的念頭,葵初當機立斷跟上了這些雜亂的腳印,最終徹底遠離了泉水,卻在乾爽的山石道上迷茫徘徊。

到處是重疊的峰石,大的小的,數不勝數疊落在面前,無人煙漂浮,寸目難尋。

葵初眉頭緊鎖地闖入各道能夠藏人的山洞,可找了許久,直到日暮漸沉,卻依舊不見樂正錦虞的蹤影,焦急之下他拔身而起,於最高石壁處站定。待見到遠方那成片的樹林,他微微思索便飛身而去。

而此時,樂正錦虞和慕容燁天正穿梭於那片樹林中。因為母狼的氣息,身邊不時有鳥飛過,野兔奔走。

「我累了!」樂正錦虞停挨在一顆樹旁,不再向前走。今日走的路實在太多,她再也提不上力氣。

慕容燁天陰著臉將她拽到身邊,「你想耍什麼花招?」

樂正錦虞也陰著臉,怒道:「走不動就是走不動!」找不到出路,走再多的路也是枉費。

慕容燁天的性格本就陰戾,現今變得更加陰晴不定。他粗魯地提起樂正錦虞的胳膊,「就算累死,也要帶朕出去!」

樂正錦虞只能由他一瘸一拐地拖着前進。

方才他們不停繞道,走了一遭才發現這萬聖山別有洞天,與前山的春暖花開不同,後山頗為森冷,各種鳥獸頻繁出沒,不過因為身邊的母狼,不知不覺中避免了許多危險。

但是越往前,濕氣就越重,起初尚存的一半陽光完完全全被阻隔,頭頂灰暗一片,視線朦朧不清。

忽然母狼扯咬住慕容燁天半截衣衫的袍角,慕容燁天立即看向它。母狼的眼神充滿戒備,慕容燁天的耳間也敏銳地察覺到有腳步正慢慢靠近。

尋望了四周,慕容燁天當機立斷地將毫無準備的樂正錦虞給拉進了灌木叢中。

兩人的身體壓得低低的,樂正錦虞來不及驚呼就被他捂住了嘴。慕容燁天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面頰處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呼吸讓樂正錦虞睜大了眼睛。

她瞪望着慕容燁天,眼神如刀,你想幹什麼?

慕容燁天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在腳步靠近之前,讓兩人壓趴地更低。

白色的錦袍如一道日光照射在樹林內,四周浮動的陰暗在一瞬間也減弱不少。

見到葵初的一剎那,樂正錦虞眸子一亮,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拚命地掙紮起來。

饒是慕容燁天壓得再緊,也還是發出了細微的聲響。

清冽的氣息逐漸逼近,樂正錦虞的一顆心都快跳得破膛而出了,被捆綁住的手臂也搖晃起來。

慕容燁天想點她的穴已經來不及了,就在葵初快要掀開灌木之際,躲在一邊的母狼快速跳躥了出來。

經年不見動物對自己露出兇狠的目光,葵初眸子一片柔和,灌木後面竟是一隻母狼,先前的懷疑立刻消失地無影無蹤。

狼身上的血腥很重,葵初對上它的戒備,溫聲道:「放心,我不會傷害你。」

母狼不為所動地低哼了幾聲,葵初笑了笑,試探地說服它的不安,「我只是在尋人。」

言罷,葵初又繼續往前走去。

眼見白色的衣袍越走越遠,樂正錦虞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心中不停地吶喊道:「葵初,我在這裏!」

她雖然沒有見過慕容燁天與葵初交手,但想來也是葵初更勝一籌。只要葵初發現他們,定能從慕容燁天的手中將她救出。

即使葵初已經走遠,慕容燁天也不敢掉以輕心,一直調整隱藏好自己的內息。母狼也重新跳回到他們身邊,與他一同戒備着周遭的一切。

果然,沒過多久,葵初又徒勞而返,樂正錦虞再次眼睜睜地看着白色衣衫走遠,終是頹然地垂下了頭。

等到陰暗重布,慕容燁天迅速地將她拉往林中深處,直到兩人一狼置身於迷霧中,這才放慢了步伐。

「樂正錦虞,朕當真是小看了你!」慕容燁天諷刺道。

樂正錦虞知道他心中所想,卻不欲與他相辯。想起大雨那夜,葵初躺在床上說的那些如珠落玉盤的呢喃話語,她的心情有些複雜。

慕容燁天將她變幻的神色收入眼底,聯想到那日他與南宮邪雙雙栽在樂正彼邱的手裏,鷹眸暗沉,「怪不得葵初會袖手旁邊,由著樂正彼邱對付南宮邪。」

他驟然握住她的臉,陰笑道:「你是用了什麼手段,讓天人之姿的國師也被你這妖女迷惑?」

他的目光赤裸而厭惡,真該讓燁軒見識這淫婦的真實面目,這樣的女人怎配他傾心相待!

樂正錦虞撇嘴,不去看慕容燁天臉上憎恨的表情。可面頰上的痛是真切地存在着,她惱怒地退後了一步。

腳裸不知踩到了什麼東西,「啪」的一聲巨響過後,有東西混夾着凜冽的風朝她的耳邊飛速而來。

腿腳旁的母狼發出低沉的吼聲,她下意識回頭,只見削長尖銳的青竹拖着雜亂的枝葉直逼她門面。

樂正錦虞小臉巨變,慕容燁天立刻抱着她身形凌空拔起,堪堪的躲過了身後的殺機。

剛躲開來,樂正錦虞又感覺無數股凌厲的風向她捲來,風如刀般帶着陰森入骨的冷意,飛來的竹子沙沙作響。她清楚地知道,如果被它刺到,她的身子絕對會被戳出無數個血窟窿。

想必是誰曾在這設了機關,就是不知道是捕捉獵物還是人,這些竹子安排地十分巧妙。

慕容燁天抱着她身形不停,急速的按著聽到聲音的感覺向前飛行,可剛行了幾步,身子便撞到了斜飛的竹竿上,而後彈了回來,背後又撞上了另一株竹竿。他斷了的左腳被抽打中,他卻強忍着牙不驚呼出聲。

他抱着樂正錦虞躥飛在空中,下面母狼的腿也被戳中,血流不止。他立刻敏捷地穿過飛竹的縫隙,將它也抓在了懷中。

樂正錦虞頗為意外地望着他,鼻翼間傳來的狼腥味讓她胃口翻滾,紅衫旁的長嘴直令她心中發毛,

狼身有些沉,慕容燁天同時抱着它有些吃力。他的腦子飛速轉動着,思考哪裏可以作為突破口。可那無數道凌厲的尖竹似乎長了眼睛一般,快如閃電不給他半絲喘息的機會,再次向著他們的身子襲來。

慕容燁天的身形再次飄落,帶着樂正錦虞與母狼躲過了又一次的殺機。但是剛一落地,那些竹子又再次的旋繞在他們周圍。一連幾次,來來回回地折騰著,慕容燁天卻只能高低彈飛,抱着一人一狼不能給予回擊。

林中的光線愈來愈暗,他們的身旁繚繞着越來越濃的煙霧。

明顯地感覺到慕容燁天的行動變得越來越慢,樂正錦虞知道他們是被困住了。且不說慕容燁天還受着傷,就樣消耗體力早遲也吃不消。

母狼也感覺到了這一點,原本安靜的趴在慕容燁天的肩頭,此時也掙扎着想要脫離他的手臂。

慕容燁天卻是咬着牙安撫道:「別動。」

聞言,母狼弓著的身體又鬆軟了下來。

樂正錦虞再次訝異地看着慕容燁天,沒想到他還挺知恩圖報的。

在後背又一次彈上竹身,思索了良久的慕容燁天身形只是頓了一瞬,便以雷厲之姿用完好的腳挑起身後的竹竿向那些亂飛斜插的竹子掃擲去。

同時,他轉變方向,將身體後仰開來,藉著一旁的高樹,踢蹬使力將樂正錦虞與狼拋扔至遠處。

樂正錦虞一聲嬌呼,身體便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濃霧快速遮住了她的視線,讓她分辨不出前方的情況。

她心中一喜,盡全力站起了身,也顧不得身體還被綁着,拖着繩索雙腿撒了丫地往前跑。

四周靜靜的,她只知道這是逃跑的良機,不管前後左右似乎要將她眼睛都快蒙住的迷霧,拚命地往前跑,期許能與葵初撞見。

但是她未曾知曉的是,就在前一刻,一隻青鳥尋到了葵初,輕輕喚了幾聲后,葵初便立刻奔向了山下。

待他下了山後,等候在那裏的女子帶着特有的輕靈與恬靜,靜聲道:「國師。」

葵初胸膛一滯,安寧能尋來此處定是師兄得知了他的行蹤。

但他臉色未變,淡聲問道:「你為何不坐陣京都?」如今南昭國除了祈凌山早就安插的那些臣子之外,安寧算是最為舉足輕重之人。

這些日子,他關在木屋內為南宮邪療傷,並沒有時間關注前方的局勢。當看到南宮邪的傷勢他就知道宇文睿定然已經出手。

東楚的子民本就佔據九州最大一部分,如今慕容燁軒與宇文睿聯手,南昭與北宜得到的那些城池相繼告急,雖然樂正彼邱已經派了諸多兵馬前往鎮壓,卻也不能面面俱到。

葵初內心十分自責。出於人道,他救了宇文睿。可相對應的,也是他造就了今日種種,打破了樂正彼邱諸多布署。

安昭儀大致將最近的情況與他說了一遍。說到璃心悠悄然入南昭國大肆指認她是樂正彼邱的人,引起朝野與邊境震動,逼得她不得不假死明志之後,她乾澀一笑。

葵初默然,璃心悠曾跟了樂正彼邱十年,他再明了不過。

安昭儀收起情緒,簡單嚴肅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京都有楚帝的人出現。」

宇文睿藏在暗處出手又快又狠,完全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突襲之戰中,只燒了南昭的糧草更是加劇了南昭與北宜的矛盾。

葵初完全明白樂正彼邱的意思,也明白他這段日子明明知道樂正錦虞在此處,卻還是按捺住不來尋她的原因。

他也想回南昭,可是眼下

安昭儀看出他的猶豫,疑惑道:「國師?」他當務之急不是應該立即趕回南昭嗎?餘下的有她和沐雨守着就夠了。

葵初也不再隱瞞,「她在這後山走失了。」

安昭儀大驚,敬稱也不再用,「什麼時候的事情?」

葵初內疚道:「今日。」若是他陪在樂正錦虞身邊,她定然不會無緣無故地失蹤。

安昭儀凝眉,樂正錦虞的安危確實很重要。可南昭之事也刻不容緩。她收到密報,宇文睿可能會利用趁京城人心惶惶之際再次下手。宮中無把持大局者,只要殺盡禁衛,拿下皇宮,整個江山危矣。

安昭儀斬釘截鐵道:「國師先行,屬下自當竭盡全力將人找到。

葵初很想搖頭拒絕,他還沒有確認樂正錦虞的安危,不想離開這萬聖山半步。安寧雖然是整個祈凌山中武功最高的女子,出於她的人品,也應該信賴她的保證才是。但…他的心裏還是放不下。

有什麼比親力親為最妥當最安心?

安昭儀卻搶先開口,」屬下還收到消息,主上已經在來萬聖山的路上。「

葵初想搖頭的動作立刻止住。他是來接她回去嗎?知道了宇文睿尚在人間,掙扎了這些時日終是不放心,想要先一步將她帶回自己的身邊是不是?

也對,宇文睿的事情是自己所導致,自己應該承擔這份責任。

因此,葵初點頭道:」好,我即刻動身,你立即去尋她。「

他細細地將先前找尋的路徑與安昭儀說了一遍,祈凌山的人自來天賦異稟記憶驚人,安昭儀頃刻間就記住了他所有的囑咐。包括南宮邪在山頂木屋,沐雨正守着他…

安昭儀頜首,」我會與他們說清楚您的去向。「

葵初回望身後的綿延的高山,嘆息一聲,掩下心中強烈的不舍,撤了先前的佈陣。這止步陣本就是為防止樂正彼邱追尋,如今他已知曉趕來,再沒了存在的意義。

白衣在微風中蹁躚飛揚,只留下一抹孤寂的背影。

安昭儀若有所思地盯着他遠去的背影,片刻后飛身而上。她並未覺察到,身後有數道身影一同跟上了她。

樂正錦虞奔跑着,卻忘了那隻母狼。沒走幾步,拖長的繩索便被它死死地咬住,讓她再無法前進一步。

樂正錦虞十分惱怒,被慕容燁天控制也就罷了,現今就連一隻狼也不教她舒心。

她很想踹它幾腳,可想起它的兇殘便打住了這一想法。

前方脫離竹陣的慕容燁天也適時地趕回了她的身邊,見她這副逃脫不得的怒意,冷峻的嘴角高高揚起,」怎麼不跑了?「

母狼的腿在不停地流血,一片迷霧中,眼睛在不停閃爍著綠光,格外人。

慕容燁天卻是憐愛地抱起它,手輕輕一拽便將樂正錦虞又拉回到了自己的身邊。

樂正錦虞腳步踉蹌了幾番,差點摔倒。

慕容燁天不看她的狼狽,抱着母狼緩緩向前走去。待走到稍乾爽的地方,他溫柔地將母狼放下,大力撕開本就只剩下的半截外袍,用撕成的布條小心翼翼地替母狼包紮起了傷口。

樂正錦虞瞧著這一幕怎麼看怎麼覺得怪異,再次領教了這個不折手段的男人難得的柔情。

不過這不是她該關心的,管他是否有戀獸癖,她只關心自己能不能逃走,只是一看到身上的繩索就沒來由地煩躁。

慕容燁天替母狼包紮好傷口,順手摸了摸它的毛髮,」如今你受傷了,不能多加行走。就暫且就待在這裏吧。「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家國,等他找到出路,自會前來與它道別。他最終是要回宮的,而狼只適合生存於山林。

母狼聽懂他的意思,眸中溢出一絲不舍的眼淚,但卻還是乖乖地待在了原地,眼睜睜地看着慕容燁天帶着樂正錦虞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林中的瘴氣很重,樂正錦虞情不自禁咳嗽起來,疲倦的臉色愈加蒼白。

慕容燁天冷哼了一聲,慢慢地在一棵樹墩前停下。

樂正錦虞無力地坐下,上半身已經僵硬地不成形,」反正我跑不了,你放開我吧。「她就是想跑現在也沒了力氣。

見慕容燁天不為所動,她妥協道:」鬆開一點點也行。「再這樣下去,她的胳膊就廢了。

慕容燁天還未回答,突然有清脆的笑聲傳來,」陵帝還是一如既往地不懂憐香惜玉啊!「

聽見這樣熟悉的聲音,樂正錦虞訝然不已,但是很快便調好了心情。從萬聖山頂墜落的又不是只有她沒死,面前的慕容燁天就是最好的例子。

起碼她是自己跳下,沒有像慕容燁天一樣被封了穴道扔下去,生還也不足為奇了。

話語間,一抹鵝黃色身影便飄然而至。

慕容燁天蹙眉,」原來命大的不止我一人。「

璃心悠瞥了一眼樂正錦虞,笑道:」說起來,心悠還要感激六皇子的搭救之恩。「

慕容燁天對眼前忽然出現的女子並沒產生太多情緒,左右不過一枚棋子,不是他的人也逃不過被別人左右的命運。回想起樂正彼邱的作為,他反倒覺得璃心悠極其可憐。

」你怎麼會在這裏?「慕容燁天挑眉問道。

樂正錦虞心中一動,她也着實疑惑,難道因為救了南宮邪之後,葵初身心疲憊之下陣法也不靈驗了?或者她本身也是早已藏於此處?

可她之前提到慕容燁軒又是何意?

她有滿腹的疑問等著璃心悠來解答,可璃心悠偏不告訴她。

她眯了眯眼睛,山林里的瘴氣着實令人感到難受,那便速戰速決吧!

她驟然從身後拔出一隻劍來,筆直地向樂正錦虞砍去。

樂正錦虞曾教育過她幾次,要當機立斷,把握最快的殺人時機。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不就是這樣來的?

她的秀眉微挑,安寧已經被她派人困住,任誰也救不了她。

然而,她的劍方砍下,慕容燁天就出手將它攔下,」不打一聲招呼就想取了朕好不容易得來的獵物的性命,未免也太不將朕放在眼裏了!「

璃心悠柔媚一笑,眉宇間再不復當初的清純,」心悠怎麼敢不將陵帝放在眼裏呢?「

只是她從發現他們到現在,已經看出慕容燁天身體的異常。若是她毀了容貌又斷了一條腿,定會直接將樂正錦虞五馬分屍以消心頭之恨!

她能夠猜出慕容燁天的用意,可這些又跟她有何關係呢?她不需要用樂正錦虞來威脅樂正彼邱,她今日一定要殺了她!誰攔也不行!

她將手中的劍陡然一轉,快速從慕容燁天的手中抽離,身形迅速翻閃,越過慕容燁天又向樂正錦虞刺去。

慕容燁天臉色頓沉,他的腿確實不如以前方便,連帶着身手也大打折扣。只不過,對付這個女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他的掌風同樣凌厲地掃向璃心悠,兩人未多言就纏鬥在了一起。

此處的霧氣沒有先前那般重,卻也朦朧不已。尤其是外面的天色悄然轉黑,林里的光也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消散。

璃心悠此刻也不想其他,一心只想取樂正錦虞命,她趁著潛入南昭國的機會,千方百計地瞞着宇文睿與慕容燁軒找到了這裏,就是想斬草除根。慕容燁天攔著,她不介意一起將他處置了。

轉瞬間,兩人就纏鬥了數十招,樂正錦虞瞅准機會,腳下生風般地竄逃。

璃心悠將她的行為瞧得一清二楚,冷笑道:」陵帝這樣護著美人,美人可是棄你而逃了!「

慕容燁天陰著臉,連忙追上。

璃心悠雙指彎成圈狀,輕吹了聲口哨。立即有兩人憑空出現,攔住了慕容燁天的身形。

璃心悠趁機提劍向樂正錦虞而去。

樂正錦虞回望,見劍向自己刺來,慌亂下腳步再不能移半分。

璃心悠勾唇,揚起的劍散發出泠泠白光,隨着刺入面前的肉體,內心狂喜不已。

這個賤人終於要死在她手裏了!

難掩的激動褪去,再定眼一看,璃心悠面色一僵。劍身確實刺入了一個人的體內,卻不是她想要殺的樂正錦虞。

樂正錦虞只聽聞耳邊有濃重的呼吸刮過,似乎壓抑著極致的痛苦,忍耐著只發出微末的悶哼。

璃心悠這一件刺得很實在,穿膛而過,沾血的劍尖落在了樂正錦虞眼裏,讓她的眸子變了又變。

有血滴落在地,樂正錦虞心神顫了顫,她壓根就沒有想到慕容燁天會救她,頓時驚呼道:」你、你沒事吧?「她的臉此時算是真正的白了,如同一張純色的白紙,不見一絲紅潤。

見慕容燁天沒有反應,樂正錦虞心下不禁焦急,可是她的身體又不能動彈,只能任他一動不動地站在自己面前。

璃心悠吃驚,以身擋在樂正錦虞面前,是慕容燁天會做的事情么?

趁她愣怔的時候,慕容燁天將唇齒間溢出的鮮血咽下,揮掌將她拍落在了一旁。

璃心悠口吐鮮血,輕飄飄地倒在了那兩名斷了氣的暗衛身邊。

慕容燁天一把將插在胸口處的劍給拔了下來,轉頭冷著臉望向身後僵化的樂正錦虞。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來。剛才的那一瞬間,他快速解決了困住他的兩個人,清清楚楚地望見了樂正錦虞面對璃心悠刺來的劍時的慌亂不定。

琉璃眸里閃爍著對死亡的恐懼,絕美的面容折射出驚怕的艷麗,穿透朦霧,直直地闖入他的心間,令他陡生不忍,快速斬殺了擋在面前的人,想也不想就沖在了她的身前。

見她僵硬地望着自己,眸子裏滿是不可思議,慕容燁天冷哼。額前冷汗滑落,他揚劍挑斷了她身上綁着的繩子。

感受到四周遽然變化的空氣,鷹眸一縮,他強忍着,拉住樂正錦虞快速地離開。

他身着的破爛內衫沾滿了鮮血,血液流淌下來,融入已經成為黑色的半截紫袍上,更添濃重。樂正錦虞獃獃地任他拉着,完全忘卻了反抗。

慕容燁天渾身是血,拉着樂正錦虞奔逃剛不久,林中障氣升騰,他吸了幾口,被刺穿的胸口噁心異常,他強力屏住呼吸拼了最後的精力帶着樂正錦虞離開了莽莽林海。一回到陡峭的山路力氣就已經耗盡,整個人就倒了下去。

他一路拉着樂正錦虞的手就沒有鬆開過。此時高大的身軀轟然倒下,樂正錦虞立即被帶着撲倒。

半響后樂正錦虞才爬了起來,快速活動被綁了半天的手臂,外面的光線已然陰暗。她遠遠地望向萬聖山的暮色中朦朧的樹影,看看暈到的慕容燁天,不禁雀躍。

他倒了下了,那她是自由的了嗎?趁機離開?樂正錦虞的心狂跳起來,腳步也快速地往前奔走。

可只奔得幾步,她又停了下來。璃心悠要對她下手,而慕容燁天不顧一切擋住了她,救了自己逃離了樹林…

可是現在,不管慕容燁天隻身回去尋葵初么?樂正錦虞莫名地想起慕容燁天與那隻母狼。

樂正錦虞慢慢回過身,走回慕容燁天身邊。她強迫自已不去想其他,第一次嘲笑自已明明有了脫身的機會卻放棄,真是腦袋被驢踢了…

罷了罷了!她嘆了口氣,低下身用力翻過慕容燁天,他臉上似蒙了層黑氣。

劍上有毒!意識到這一點,樂正錦虞冷汗涔涔,若是他不擋在自己面前,這會兒她鐵定已經死了!

她壓住狂跳的心臟,趁璃心悠還沒沒追上來,吃力地拖着慕容燁天的身體躲藏在山石後面。

期間有數道身影掠過,她盯着暈迷的慕容燁天,剋制住自己不發出聲響。

待月上枝頭,再不見半點人影浮動,她才將身體放鬆。她抬頭瞥望,卻撞上了一對熒熒綠光,陰邪詭異,極其嚇人。

她本能地想尖叫出聲,又怕引來璃心悠的人,只能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嘴巴。

等毛絨巨尾掃到她的臉頰時,她才意識到這是之前的母狼。

人的狼眼望了她片刻,隨即拖咬住慕容燁天,一瘸一拐地向前。

兜轉了不少的路,最終帶人到了一塊極為高聳隱蔽的山岩旁。

一路上,每當樂正錦虞想離開的時候,這隻母狼便轉頭望向她,綠幽幽的眼睛瞪得她心裏發毛。她只得任命地拍了拍起伏的胸口,跟着它繼續往前走。

等將慕容燁天放下后,母狼便立刻轉身向料峭的高崖上衝去。銀白如弓的月光襯得它那條受傷的腿竟出奇地矯健。

沒過多久,它竟帶着一株草藥還有數根乾淨的樹枝回來了。

不管母狼怎樣舔弄慕容燁天,樂正錦虞隨手從他身上搜羅出火折。不一會兒,樹枝噼里啪啦地燒着,火光將兩人一狼的影子拉長。

安昭儀從數人的圍困中脫身時,已日落西山。她稍稍思索,便向葵初指示的那處木屋奔去。

然後,她的腳步到達,木屋前方已經出現了一道頎長冷峻的黑色身影。

暗夜中,月光聚攏在他的身上,凜然一國之君執掌天下的高不可攀,巋然不動,威儀如山。

敞開的木門和四下遍佈的人馬將這裏的形勢明明白白展現在她面前。

安昭儀止住腳步,望着從來沒有見過的男子,清秀的眉宇皺成一團。

這便是主上最忌憚的對手?確實百聞不如一見。

溫婉氣質收斂,安昭儀緊張地喚了一聲,」扶鴦。「她要確定裏面人的安危才能決定自己接下來的動作。

沐雨聽到她的聲音慢慢走出了屋子,自然地沒有一點受控制的模樣。

安昭儀神色放鬆,」聖上怎麼樣了?「

沐雨看了一眼宇文睿,如實道:」暫無大礙。「

沒有誰比安昭儀更懂沐雨,人熟無情?多年跟隨所堆積的感情不是能由自己控制的,就像她對南宮邪一樣。

她不怪沐雨救了宇文睿,只是敵我還是要分清。

宇文睿卻沒有對她動手,只寒聲問道:」人在哪裏?「

安昭儀一愣,隨即搖頭,」不知。「

宇文睿揚手,圍在暗處的人迅速將她困住。

晨露揮灑,第一縷陽光照射進山谷時,身着月牙色錦服的男子佇立在萬聖山下。

三月的時候,他從這裏將樂正錦虞帶回北宜國,可也僅護了她短暫的時日。

如今前方未定,他又悄然來到這裏,站在山下,竟帶了分近鄉情怯,久久地停滯不前。

私心裏,他確實是懼怕的,怕宇文睿搶先一步將她帶走。她接受那些男人,唯獨拒絕他…

風從四面八方而來,長長的睫毛輕顫,山間隱隱瀰漫着的別樣氣息令他心神一懼。

他回首吩咐不遠處靜立的數千名侍衛,淡聲道:」將此處守住,一隻鳥都不許放走。「

話落,月牙色錦袍瞬間向上掠去。

陽光懶懶地投射下來,清冷的風拂過,樂正錦虞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她慢悠悠地掀開眼皮,一眼就瞧見了早已醒來的慕容燁天。

昨夜的火已經熄滅,母狼正溫馴地趴在他的腳邊。

慕容燁天端視着她,一直以來他們之間都是劍拔弩張,特別是燁軒受她迷惑之後,他想殺她的心一刻都沒有停止過。

樂正錦虞對上他的目光。從鬼門關死了一遭的人身體恢復能力難道都這麼好?昨天那一劍刺穿了慕容燁天的前胸,可他除了臉色極度難看,身體虛弱之外,完全沒有要死的模樣。也不知道母狼給他銜了什麼草藥,令他的胸口也不再流血。

不過她更願意相信,璃心悠那一劍雖狠,卻沒有傷到他的要害。

樂正錦虞眨了眨眼睛,而後揉了揉麻了的腿腳,站起身準備往前走。

見母狼蠢蠢欲動,樂正錦虞輕笑一聲,指了指百步開外的流水,」我去洗臉。「

慕容燁天吃力地坐起身,緊緊盯着她背影,謹防她忽然逃走。

樂正錦虞不緊不慢地行至水邊。昨日她就觀察到,山崖上的水流似乎只有一條,盤旋包裹着各處的山岩,潺潺匯聚通往崖邊,再垂掛傾瀉而下。

她漫不經心地撥著溪水,有樹葉飄過,她想起慕容燁天的那半截衣袍,隨手撈起一片寬大的樹葉。她偷偷扯了一點前膝處的裙擺,待紅色的薄衫扎蓋住樹葉后,她滿意地將它放了下去。

安靜做好一切,她轉身走了回去,不是不想跑,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她如何能跑過狼?

慕容燁天陰著臉依靠在石塊前,」你剛才做了什麼?「

樂正錦虞沒好氣道:」在你的眼皮下,我還能如何?「

慕容燁天瞧着她這副無謂的模樣,想起了樂正彼邱之前將自己封了穴道扔下山,想起了西陵國,又想起了昨日的種種,惡狠狠地對她說道:」若你再不安分,信不信朕現在殺了你?「

他的眼睛裏帶着血絲,閃動着猛獸般的光芒,襯着眼角長長的疤痕,看上去嚇人之極。

樂正錦虞回過神來,眼中一片安祥,她不以為然地朝着慕容燁天撇了撇嘴,他要殺她早就殺了,用得着現在出手么?何況對他而言,她還有利用的價值。

她不著痕迹地看了一旁蜷縮的母狼,萬分後悔自己昨天沒有把握住逃跑的機會。有這隻」忠犬「在,將他丟下他也不會死。

慕容燁天似是猜出了她的心思,警告道:」勸你最好乖乖待着!「

樂正錦虞不理他,從昨日下午到現在,她還沒有進過食,不知不覺就有些飢餓。

母狼抖擻著站直,瘸了的腿也大好,卻是圍着樂正錦虞繞了幾圈。

慕容燁天的身體沒有太多氣力,他明白母狼的遲疑,便強撐著將樂正錦虞拽向自己。

」你又想做什麼!「樂正錦虞猝不及防地倒靠在他身上,沒有一點準備,系在腰間的長帶就已經被他扯下。

慕容燁天指間快速穿梭幾下,樂正錦虞的手便與他緊緊地綁在了一起。

兩人靠得極近,淡淡的清香撲入鼻翼,一絲異樣的感覺在慕容燁天的心底蔓延。

莫名的,他想起將她劫回西陵的那幾日,帝殿內隱隱留存的清香…

也只是一瞬,他立刻揮開了腦中的雜塵,手掌抓握住樂正錦虞的手,又緩緩閉上了眼睛。

母狼盯着他們看了一會兒,這才邁開腿奔向遠方。

樂正錦虞的手被他緊緊地抓着,抽也抽不開,索性也跟着閉上了眼睛。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須臾間,他們就被頭頂尖銳的冷笑吵醒。

樂正錦虞心下咯噔,琉璃眸迅速睜開,便見到臉色泛黃的璃心悠以及她身後的數人。

璃心悠緊鎖的眉心與疲倦的神色不難看出她一夜未眠的跡象。她掃望着兩人捆在一起的手,諷笑道:」即便綁着,陵帝可知這個女人的狡猾?「

樂正錦虞料到先前想讓葵初他們發現的痕迹,定然被璃心悠搶了先。她對自己最近的運氣頗感到挫敗。

明顯地感覺到璃心悠騰騰的殺氣,樂正錦虞還是開口想拖延片刻,」你是怎麼來到這裏的?這些人怎會聽命於你?你…「

對於樂正錦虞的問話,璃心悠一句沒有回答。她得到準確消息,樂正彼邱已經尋來了萬聖山。

不管之前受的傷,她尋了一夜才將他們找到,眼下未存半分與他們周旋的心思,只有一個信念,斷不能再留她活在這個世上!

她不屑地看着面前的兩名殘兵敗將,慕容燁天已不能對她出手,更遑論樂正錦虞。

她的嘴角扯開一抹冷笑,」給我殺了這妖女!「一定要快刀斬亂麻,死透!

已經到了這個份上,樂正錦虞倏地閉上了嘴,目中一片寂然。

只是她未想到的是,慕容燁天竟然握住了她的肩頭,支撐著站起了身。

璃心悠見他這副半死不活的狀態,輕蔑道:」慕容燁天,我本無意殺你,只要你不插手,我可以饒你一命。「

帶來的這些人是她以往私下培養的手下,自然不會對他們留情。畢竟她現在與慕容燁軒彼此利用,最好不要因為慕容燁天而結怨。

慕容燁天的身體搖搖欲墜,」朕當然不想插手,只是「誰會與自己的生命過不去?昨日也是意外而已。

然而,他接下來的話卻讓樂正錦虞驚詫,」只是,朕不喜別人染指朕的獵物。

樂正錦虞的衣衫此時沒了有腰帶,松垮垮地搭在肩頭,通過微敞的領口隱約可以看見裏面的風景。慕容燁天鷹眸一緊,剎那間心跳慢了半拍。

聞言,樂正錦虞好笑,他不是一向不折手段的么?怎麼這會兒竟大義凜然起來了?璃心悠殺她的心不是一般地堅定,從昨日的行為即可窺見一斑。

難不成他真的想賠上自己的性命?

想起他昨日義無反顧地擋在她的面前,樂正錦虞情緒開始搖擺不停。

見慕容燁天堅持,璃心悠也不勉強,「那就一起死吧。」別怪她沒給機會!

此時天快要大亮,山峰使勁最後力氣壓蓋住晨光,太陽只露出上半個臉,迫切地想要衝破雲層耀放自己的光芒。

璃心悠不想再拖延,玉手一揚,「給我上!」

她本想親自出手,可昨日已經受了嚴重的內傷,又不眠不休尋了一夜,不想再以身犯險。

人一旦被逼入困境中,爆發出的能量總會讓人心驚,慕容燁天憋了口血氣,似要將內力盡數消耗,不顧傷口崩裂,生生迎上了這些人的攻擊。

望着這樣陌生的慕容燁天,樂正錦虞一時間百味齊湧上心頭。

覓食的母狼恰好回來,見到這一幕後立刻丟下口中的野兔,向被人群圍攻的慕容燁天奔去。齜牙舞爪,兇狠畢露。

慕容燁天一瞬間輕鬆不少,可帶着樂正錦虞,被捆紮着的手被禁錮住,隨着時間的流逝,他的腳步越來越不穩,彷彿下一刻就要倒下。

樂正錦虞將複雜的心情丟到一旁,藉著他的庇護儘力躲開這些人的攻擊。有好幾次也任他握住自己的手掃打這些人臉頰。

再一次雙手緊握一起襲上敵人的面孔時,刀光劃過,綁扣住二人的腰帶頓時成了碎片。

獲得了自由的慕容燁天,手腳也施展開,即便斷了的腿也不能阻擋他拼盡最後力氣的嗜殺。

血腥味到處瀰漫,天已大亮。被鮮血包裹着,所有人都殺紅了眼。

慕容燁天的爆發讓速戰速決完全失去了意義,有人匆忙去取了弓箭。

不多時,璃心悠冷著臉對前方嬌斥道:「讓開,放箭!」

瞬間箭如雨下,有利箭射穿了正兇猛撕咬的母狼的腦袋。

碩大的屍體砸在腳邊,慕容燁天黑眸蒙上血光,即將用光的力氣一霎間也提升了不少。

遠方有朦朧身影漸行漸近,輕飄飄的腳步聲淹沒在了箭聲中。

璃心悠已經觀察了許久,緊緊盯着樂正錦虞不停移動的紅衫,最後從身旁的人手裏接過弓箭,瞄準,射殺!

鋒利的箭矢筆直地朝面門而來,千鈞一髮之際,慕容燁天一個反扣就將樂正錦虞壓趴在地。

來不及驚呼,數十根箭同時插入了慕容燁天的後背。

璃心悠唇邊的得意只維持了一瞬,四周的箭雨反向她的人射去。她大駭地轉身,只瞥見了一抹黑色的身影,就體會到了何為碎屍萬段。

來人氣息有些不穩,俊美的容顏一瞬間捲起一種冷入骨髓的陰暗。若是知道璃心悠趁著去南昭布署的機會尋到了這裏,他不會利用她的真實身份,一定會在她出發前就殺了她!

一切歸於平靜,樂正錦虞完全呆住了,直到身上壓着的男人被人丟到一旁,身體落入一個冰冷又熟悉的懷抱。

「對不起,我來晚了。」黑色衣袍下的手指冰冷一片,聲音夾着一絲顫意。

再不是午夜夢回的孤寂和蒼涼,再不是他日日夜夜躺在冰窖中一遍遍回想她的一顰一笑。此時她的人真切地落回了他的懷中。

似乎化為雕塑一般,樂正錦虞只能怔怔的被人攬在懷裏,聽着耳邊冰涼的聲音,大顆大顆晶瑩的淚珠滾落在白皙如玉的面頰上,只是轉眼間便模糊了她的視線。

殺意不再,恐懼褪去。淡淡的龍涎香掩蓋了血腥味,樂正錦虞的喉嚨哽住。她雙手顫抖地抱住來人的腰,閉着眼呼吸他散發的氣息,她很想對他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緊緊抱着他的腰不想放開。

是真的嗎?她是不是死了?她是不是在做夢?一鬆手,他會不會魂飛魄散?

空氣忽然變得潮濕而悶熱,慕容燁天倚靠在山石旁,數十支箭插在他後背,血流一地,周圍的肌膚觸之猶如烙鐵般火燙。

他莫名地想起第一次見到樂正錦虞的場景,艷麗張狂的紅色徐徐踏入東楚的瓊筵殿,曳長的身姿蓋過世間萬千俗花,曾驚煞過他的眼睛。

慕容燁天仰起頭,體內的血快流盡了吧?他看着天空中悠然飄蕩的白雲,心境突然變得平和起來。

原來等待死亡也不是件痛苦的事情,那些想要爭奪天下報復樂正彼邱的想法與慾望,在這一刻卻似通通消失了蹤影。他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原來陰冷的自已也有心軟的時候。

樂正錦虞突然想起了慕容燁天,推開抱着的男人跑了過去,宇文睿蹙了蹙眉,卻沒有拉她。

樂正錦虞蹲下來,對慕容燁天笑了笑,「謝謝你!」

她的聲音有些哽塞,慕容燁天原先對自己的除之而後快,百般折磨,最後竟然變成了一次又一次地為自己的奮不顧身…

慕容燁天收回視線看她,苦笑道:「你無需言謝,朕從不後悔用你做籌碼,即便重來一次也不會。」

他真是瘋了,最後竟選擇了護她。瘋了……

他的嘴角不斷咳出血來,艱難道:「不過,其實若不是……朕從沒想過要殺你……」

他伸出手,自嘲一笑,「畢竟美人如花,朕私底里還是不忍心折斷。」

「咳咳,你就當朕瘋了吧!」慕容燁天仔細看着她的臉,似要將連他自己也讀不懂的心思帶到九泉之下,「樂正錦虞,你走吧!好好照顧燁軒……」

他的話沒有說完整,伸在半空的手就頹然地落下,潮濕的草木沾濕了他的手臂,人再也沒有了知覺。

樂正錦虞抖着手合上了那雙桀驁不馴的鷹眼。她呆在那裏,慕容燁天…如果最後他還是對她心狠手辣,如果他依舊想置她於死地,如果…該有多好!

對立者與合作者,仇人與恩人…每一刻都在轉換著彼此的身份。

她甩了甩腦袋,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為何會有這麼多的疑惑與不解?

她迷茫的樣子撞入宇文睿的眼中,他微微欠身將她從地上抱起。「我會厚葬了他。」

樂正錦虞的膛腔堵得慌,樂正彼邱,慕容燁軒…她想過誰都有可能為她奮不顧身,唯獨沒有想過慕容燁天。

這一刻,她有着說不清的委屈,似是為求證般,她輕聲問道:「他綁了我,這樣的下場也算罪有應得是不是?」

似乎只有這般才能讓自己內心好過一點,可源源不斷的眼淚卻還是出賣了她的情緒。

宇文睿靜靜地抱着她,薄唇緊抿。多日未見,她似乎變了很多,似乎少女時的影子又慢慢回來了。

是誰讓她有了這樣的改變?樂正彼邱?他的心底隱隱不安。慕容燁天斷氣前的最後那句話,讓他恨不得現在就回去殺了慕容燁軒。

樂正錦虞伏在他的肩頭,嗚咽道:「你沒死,真的沒死。」

冷寒的容顏鬆動,化為一腔柔水,「嗯,我還活着。」正因為活着,才能撬開她的真實心殼。

此刻,宇文睿滿心滿眼裏只有她,忘卻了與樂正彼邱在前方的爭鬥。他很想對她說,不去計較以前,他們重新來過可好?

而不遠的地方,月牙色的長袍包裹着瘦峭挺拔的身體,青絲玉帶,墨發飄揚。星眸冷淡的沒有一絲神采,絕塵飄逸的容顏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如一幅上好的水墨畫。

望着他們相擁的場景,聽着他們的對話,那人全身都籠罩着一股飄渺的氣息,似是欲和山色溶為一體,將自己深深埋葬於此處。

就算開胃菜吧,歡迎大家品嘗。

累趴了…大結局下會過兩天發。發現三次碼的都不一樣o(□)o

回家睡覺覺了,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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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國之妖后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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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一生何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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