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晉江文學網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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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還年輕,血是熱的,心也是。

阻止一回,照樣可以逃第二回。

像放飛在天上的風箏,恨不得掙脫一切,到世界盡頭去探個究竟。

摔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你們在火車上吃的早飯?既然下午才走,那先請你幾個同窗過來吃頓中飯,總不能空着肚子上船吧?」鳳笙道。

段伯景心意已決,要去法國勤工儉學,吃頓飯也確實不會如何。

鳳笙便托俞書允開車去接人。

段伯景隨行。

怕七個人一輛車塞不下,又另外從車行叫了兩輛車。

待兩輛車坐得滿滿的開進家門,鳳笙才舒了口氣。

同行七人里,居然還有個女學生。

彼此介紹過後,其中一個叫蔡駿的學生侃侃而談:「早在明國初年,吳先生等人就成立了留法儉學會,還在京師設立了預備學校,我叔父借到安定門內方家衚衕的舊日師範學校做校舍。如今學生已經過千人了。」

「你叔父是?」俞書允道。

「家叔父蔡振,如今在南方政府任教育總長。」蔡駿道。

便是後來燕京大學的校長。

難怪能進中央軍校。

原來有這樣的家學淵源。

鳳笙道:「你們去法國,就是打算加入留法儉學會?」

蔡駿坐正了,紅著臉道:「是有這個打算。」

「那大家知不知道,京師已經遣送了二十餘萬勞工前往歐洲助戰?」俞書允道。

「有這樣的事?」幾個人都驚了。

「我一個朋友跟法國公使有點交情,這消息是他從法國人嘴裏聽來的。」俞書允道,「當然了,說是去擔任軍事服役人員,但一個個手無寸鐵,不會打槍,更不懂機械,去了前線,你們說還能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

只能是坐枱炮灰而已。

政府竟如此罔顧人命!出賣國人!

幾個人聽得臉色發白。

他們在國內,都是天之驕子,並不曾真正受過欺壓。

料不到華夏人在國外,竟悲慘至此。

「既然我華夏人正在外白白流血犧牲,我們更應該出去,把現狀公諸於眾。」段伯景正色道。

他大概是在座七個人里,唯一一個知道內情的。

六個人里,只有一個叫元曾的,外加那位叫劉崇慧的女同學響應他。

其餘幾個都被嚇住了。

俞書允這一路已經把他們此行的計劃套得一清二楚,道:「坐郵輪到法蘭西少說要三四個月,你們昨天晚上出來得匆忙,身上應該沒帶多少現金。像這麼身無分文,在國外被誤認為勞工的例子,我這些年留學歐洲的時候見得多了。萬一到時候戰事吃緊,戰線拉長,急等著拉人去前線服役,法蘭西人難道還能跟國內先核實各位的身份?別天真了。在那兒,華夏人即便腰纏萬貫,也一樣處處受制。何況是幾個華夏來的窮學生。沒僥倖可言。」

「俞先生去過法蘭西?」劉崇慧道。

「光緒三十五年離的家,回來也才半年……我們紡織廠新招的幾名技師,都是最近幾個月先後從歐洲趕回來的……歐洲人的戰場,華夏人去了只能被動送命……已經有太多國人被出賣,實在不差你們幾個,好好想想吧……」

說到這兒,俞書允也不由得心生感慨。

他是在歐洲遊歷過的,更加明白華夏人在那兒的艱辛。

劉崇慧皺着眉,望向段伯景。

段伯景知道鳳笙這個大哥確實留過西洋,剛剛一番話,也都可能是事實,並沒有聳人聽聞,或是添油加醋。

他個人是不畏懼這些的。

但別人未必。

正如段伯烽年少時,一個人就敢隻身闖京師。那些年追隨上峰,經歷了不知道多少生死,砍過不知道多少人的腦袋。

段家人骨子裏的血都是野的。

見段伯景不說話,也沒有放棄的意思,鳳笙道:「大哥總說,一等艙的生蚝,三等艙的土豆。可見即使在同一艘船上,吃穿也差了不是一點半點。你們有心理準備嗎?」

想起天天啃土豆的日子,幾個人臉都綠了。

在國內,那東西可是專門拿來喂牲口的。

到底幾個人也只是一時衝動,並沒有滿打滿算地做好心理準備。

這時候春雁帶着兩個丫頭,把熱牛奶、土司麵包、小米粥、五食坊的醬菜、煎雞蛋、熱滾滾的大碗麵條,跟新煎的油光燦燦的薄餅,一樣樣擺到桌上。

跟鳳笙說:「奶奶,是不是讓幾位少爺小姐用早飯了?」

鳳笙笑着牽起劉崇慧的手,把人帶到餐桌邊,春雁給盛了碗小米粥,擺到她手邊。

幾個人相繼就坐,吃起來。

鳳笙把段伯景帶到小會客室,往他手裏塞了碗麵條:「吃吧。」

段伯景快速吃完,鳳笙道:「待會兒帶上你同學,跟我去紡織廠轉轉怎麼樣?」

段伯景搖搖頭:「別再勸我了。我下午就走。」

「沒說不讓你走。」鳳笙道,「紡織廠就在碼頭那兒,離埠頭不遠。」

這麼說,段伯景再不好反駁。

吃完飯,劉崇慧幾個聽說俞大哥要帶他們去參觀西式紡織廠,都有些興奮。

俞書允開車,帶他們過去。

工廠才開工不久,但裏面擺滿了從德國運來的最新式紡織機,每台機器都有工人看守,他們的動作看起來非常嫻熟,還有專門的技師從旁指導。

而這些技師,居然清一色都是華人。

這讓劉崇慧幾個大開眼界。

問俞書允:「怎麼都是咱們人?沒有洋人?」

俞書允道:「覺得咱們不如洋人?」

劉崇慧臉上發紅:「不是。俞大哥,我沒這個意思。」

俞書允笑道:「跟你開玩笑呢。沒事。問這話的,你不是第一個。也有人有同樣的疑問。」

「那……」劉崇慧望着他。

「走,帶你去看看。」俞書允帶她去改裝車間。

鳳笙帶着段伯景一早過去了,在跟段伯景說:「你可以輕視他們,覺得他們貪生怕死,可在我看來,他們現在做的,都是有意義、有貢獻的……華夏人在外的命運固然叫人憂心,但你現在還年輕,可以做的事太多,而不是明知前方九死一生,非得一頭扎進去,誓不回頭,不拿自己的性命當回事……你大哥年輕的時候,經歷生死,但也沒見他毫不打算,就莽莽撞撞衝上去做一件事的……何況現在關係的不止你一個人,還有你六個同學,他們哪個出了事,你心裏能不能過得去……」

俞書允帶着劉崇慧幾個過來,道:「他要是還堅持,就讓他自己走!這麼上趕着送上門給人堵槍口,傻子都比他精明!」

劉崇慧急道:「不行!我們不能拋下伯景!」

「對!要走一塊走!」幾個人紛紛表態。

反而是一直表示支持的元曾不說話了。

鳳笙望着段伯景。

段伯景在心裏掙扎。

戰爭到底是什麼樣的,包括他在內,誰都不清楚。

正如鳳笙說的,六個人里任何一個出了事,都會讓其他幾個一輩子悔恨。

他們誰都沒有真正經歷過生死。

他這會兒才知道鳳笙把自己同窗接過來的用意。

然而他還是搖了搖頭,神情毅然:「我去。你們留下。」

這簡直是塊犟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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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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