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呵寵

3呵寵

衛連離開房間不久,南生便叩門而入,看到慕沚長身而立,正靜靜凝注著窗外幾株梅花,風起花搖,粉光點點,映染雪衫,只為這一人暗香浮動,景緻極美。

「公子爺。」南生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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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沚似從某種思緒中回神,再轉首,面容上已平靜無波:「怎麼樣了?」

南生交待:「滿春樓的老闆已經收下銀子,承諾此事今後既往不咎,也吩咐手下人等不準再提及,當時並無人識出大小姐的身份,秋渡與臨安是身邊人,知道在府上噤言封口,不會傳到老爺的耳朵里,不過衛公子是滿春樓的常客,眾目睽睽之下,難保不會有人認出來,所以衛公子這邊……」

「他我是信得過的,只要答應,絕不食言,勉兒衝撞他的事,不會再計較了。」提到「勉兒」兩個字時,他嘴角勾起淡淡柔和的弧度。

南生聞言沉默,知道公子爺的所作所為,全是為了大小姐的名聲着想。想想有哪家的千金小姐,敢提着劍跑到青樓里抓人?或許正因為慕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環境使然,慕小姐既沒有那些大家閨秀的嬌貴矜持,也不喜歡在閨閣吟詩繡花,況且又有夫人的疼愛,以及眼前人近乎縱容的寵溺,才造成慕小姐現在這樣直來直往的性情吧?

慕沚對待慕勉,闔府上下皆知,那是捧在掌心呵護尤嫌不夠的寶貝,慕老爺膝下僅有這一對兒女,兄妹倆感情要好自不必說,慕沚自小溫順懂事,天賦過人,不論文武一點即通,連正顏厲色的慕老爺都深以為傲,而慕勉小時候只能用頑皮搗蛋四個字來形容,每次闖出禍事,都是由慕沚為她擔着,若不是老爺心如明鏡,只怕背在慕沚身上的黑鍋,那真是數也數不清。

當然,慕勉從小最聽慕沚的話,慕沚對她也是百依百順,樣樣愛護。

南生隨之想到:「大小姐還在外面呢。」

慕沚一愣:「怎麼沒讓臨安先送她回府?」

南生解釋:「是大小姐堅持留下來,說要跟公子爺一起回去。」

還是這樣任性。清雅如月的容顏上露出無奈的笑意,南生話音甫落,他已經推開屋門,徑自走出去。

慕沚踱上青階朱廊,入目情景便是廊外樹下,慕勉正抱膝而蹲,前方不遠,有隻小喜鵲在地上點頭啄食,而她歪著腦袋,獃獃盯着那喜鵲入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本就身形纖瘦,此刻孑影依依,更給人一種不可思議的嬌小,同時又孤寂得好似畫中半朦半明的夜穹之月,漸漸隱沒在洇開的墨暈里。

慕沚身形不由得一頓,其實他步履很輕,站在廊內,像一片落葉那般毫無聲息,但慕勉竟有所感知地抬起頭,明澈的星眸剎時流光溢彩:「哥哥。」

她跑到跟前,聽慕沚問:「怎麼在一個人發獃?」

她笑道:「我是想起小時候……咱們園子裏的樹上也有窩喜鵲,那時我不聽家僕的話,非要爬到樹上去,結果不小心摔下來,幸虧被哥哥接住。」

而今想想,她只覺懊悔又后怕,當時她才七歲,慕沚十歲,小小的身軀接住從高空墜落的她,若不是慕沚自幼習武,憑藉輕功縱慾,只怕他的手臂早已廢了,父親心急火燎,要知道,慕家劍法一脈單傳,慕沚是父親唯一的兒子,日後更要繼承慕家基業,她又哭又怕,跑到他的房間認錯,孰料慕沚非但沒有責怪,反而開玩笑安慰她:「幸好我的勉兒沒有事,否則哥哥這身傷可就白受了。」

慕沚聽她提及,倏然哂笑:「是啊,人家那個歲數,還黏在娘親身邊撒嬌,我的勉兒卻已經能爬樹抓鳥蛋了。」他眸底的寵溺與憐愛,無論時隔多少年,在面對她時,仍無半分的改變。

慕勉紅著臉窘迫,低下頭。

慕沚卻會錯意,想她不願先行回府,恐怕是因為衛連的緣故,出聲問:「剛才遇到衛連了?」

慕勉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他察覺不對勁:「怎麼,又吵架了?」

慕勉搞不懂,她的哥哥是正人君子,衛連卻是個拈花惹草的浪蕩子,兩個人怎麼就會成為好朋友?想到衛連方才做出的輕薄之舉,她就恨不得把那兩隻手砍掉,為此現在低着頭,不願多談。

慕沚有些擔憂,但害怕自己繼續追問,妹妹會不高興,也乾脆默不作聲。

過會兒,倒是慕勉提前開口:「哥哥,我知錯了。」

她的聲音很輕很細,仿若落花拂過耳際,卻足以驚起慕沚的所有神思。

「我知道自己這回闖了大禍,又害哥哥替我操心。」她抬起眼皮,發現慕沚面無表情,也不說話,不由得心急,當他這回真的惱了自己,連忙扯着他的衣袖,語氣半是撒嬌半是焦急,「哥哥,我知道錯了,你別不理我呀。」

本打算這次一定要好好訓導她,可如今她主動認錯,以及那眼神里流露的緊張,讓人覺得像是個怕被遺棄的小孩子,他本就不是嚴厲的兄長,到底捨不得責備,一嘆氣,撫下她的腦袋瓜:「好了,知道錯了就好,哥哥不說你了。」

慕勉咯咯一笑,挽住他的手臂不撒手。

慕沚想了想,忍不住叮囑:「這件事,可萬萬不能在父親跟前提起。」

慕勉笑得眼睛彎成月牙:「我知道,反正哥哥都替我打點好了,我不說,肯定不會傳到父親耳朵里的。」

慕沚這才放心。

本以為事情會風平浪靜,然而沒過幾日,臨安急沖沖地跑進書房:「公子爺不好了,大小姐那邊出事了!」

慕沚當時正在練字,手一抖,一點墨漬濺在潔白如玉的澄心堂紙上,分外觸目驚心,他迅速仰起頭:「怎麼回事?」

臨安滿頭大汗,顯然是得着消息,一路小跑回來的:「聽說老爺今天被衛千戶邀到府上鑒賞字畫,半途聽到衛府的兩名家僕躲在廊檐下嘀咕,老爺那是何等耳力,恰好就被聽到了,而那二人正是衛公子的貼身隨侍,老爺這才得知前些日子小姐到青樓大鬧一場,當時臉色就……」

慕沚心知大事不好,擱下紫毫筆問:「那小姐呢?」

「聽說現在被老爺叫到桐浣堂受罰……」

慕沚打個激靈,不假思索地走出書房,往桐浣堂的方向行去。

甫一踏進桐浣堂的前院,便能感受到氣氛的緊張凝滯,堂前石階下,跪着一排人影,包括秋渡李順兒在內,是脈香居的所有侍僕。

「哐——」的一聲,慕遠盛將案上茶盞狠狠摜至地上,破碎的殘片恰好濺落在慕勉的膝前。

「你還嘴硬是不是?那滿春樓是什麼地方?是你一個清白姑娘應該去的地方?你做出這樣的事,想把我們慕家人的臉都丟光是不是?」

慕勉跪在地上,腰板卻是挺得直直的:「憑什麼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我就不能去?滿春樓不也是女人開的嗎?況且是衛連那個傢伙私下鬼混,我只是想教訓教訓他。」

「胡鬧,簡直胡鬧!衛公子做什麼,是你該管的嗎?就算不對,自有衛老爺家法處置,何時輪得到你?不止不認錯,還敢頂嘴,你這個不孝女——」

說罷舉起手中的戒尺,他畢竟是習武之人,這一下仿若挾風攜雨,往那纖瘦的肩膀打去。

慕勉雖是一動不動,卻也感應到那股雷霆之勢,情不自禁閉上眼睛,而當她闔目剎那,一條白影飛快擋在她跟前,緊緊抱住她,以背相對,那戒尺便狠狠砸在他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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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裹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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