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話說白居易(4)

19.5.話說白居易(4)

要知道,對中國文人來說,最大的誘惑,是握權,最大的機遇,是陞官。***假設,換一個人,這樣的人際網絡,這樣的夤緣關係,這樣的後台背景,這樣的機遇門路,還不得半夜做夢都會笑出聲來?這不等於阿里巴巴四十大盜的那座藏金洞嗎?只消一句「芝麻開門」,還有什麼要求,什麼**,不能滿足的呢?

可白居易簡直像有潔癖似的,遠離著一切是非,逃避著所有邪惡。這就是詩人令我們欽佩的地方,因為,他表現出來一種高尚的約束,可不是隨便一個什麼中國文人,能夠達到的境界。

其實,佛家講戒,就是提倡自我約束。為了清心寡欲,為了洗卻塵凡,為了進入修心煉性,為了超度通脫,為了爾後有可能的成佛成仙,就得戒。然而,這對凡夫俗子而,談何容易,戒所以為戒,正因為不戒,若是世人都戒,也就無所謂戒了。唯其不成,這才有戒。

大幹世界,充滿誘惑,芸芸眾生,六根不凈,**也就成了飲食男女幾乎無法抑制的本能。因此,不戒或許更接近於人的本性,有無可指責的一面,但也有不可恣肆的一面。所以,能戒,能約束,更多體現一種人格力量。

白居易之了不起,即在於此。前人對其捲入漩渦中,跳出是非外的潔身自好,也有很高評價。「樂天素善李紳,而不入德裕之黨,素善牛僧孺、楊虞卿,而不入宗閔之黨,素喜劉禹錫,而不入任、文之黨。中立不倚,峻節凜然。」(宋葛立方《韻語陽秋》)「予按樂天嘗與劉禹錫游,人謂之劉、白,而不陷司馬黨中。及與元稹游,人謂之元、白,而不陷北司黨中。又與楊虞卿為姻家,而不陷牛、李黨中。其風流高尚,進退以義,可想見矣。嗚呼!叔世有如斯人之彷彿者乎?」(宋晁公式《郡齋讀書志》)

當然,我們還要了解到,白居易之聰明,之睿智,之不斷地調適生存環境,之不停地拓展精神空間,從而延續了他的人生,他的詩歌,奠定了他在歷史上的不朽價值。之所以要這樣做,我們應該為白居易設身處地想一想,大環境,也就是中唐殘酷的黨爭傾軋,黑暗的政治迫害,無望的社會沉淪,深重的民族危機,所構成的這「居」,使他逃避躲讓之外,別無選擇。

他在《與元九書》中,曾經這樣自我擔承過的。「微之,古人云,『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仆雖不肖,常師此語。大丈夫所守者道,所待者時。故仆志在兼濟,行在獨善。奉而始終之則為道,而明之則為詩。謂之諷諭詩,兼濟之志也,謂之閑適詩,獨善之義也」。

白居易被貶江州以後,在那裏編纂了他的第一部詩集,從此,詩人實際上中斷了他的政治性很強,現實性很濃的諷諭詩寫作。倒不完全因為這些作品,曾經給他帶來了不幸。而是中唐的**黑暗,政治迫害,朋黨傾軋,兵燹災變,使他的兼濟之志,除了無窮的碰壁,無謂的麻煩,無盡的討伐,無聊的暗算,弄得焦頭爛額外,一無所得。於是,他在獨善之義的閑適詩方面,另闢精神空間,創「元和體」,別出蹊徑,獨樹一幟,不但改變了唐代詩風,也影響着千年以來的中國文學。

文學是要變的,作家也是要變的。不變的文學,必死無疑,同樣,不變的作家,總有一天,老調子已經唱完,就該找根繩子把自己勒死了。古今中外,很多真正的作家,最後採取自殺的手段結束生命,就因為這種沒有出路的彷徨所致。在我們這裏,卻是相反,那些大作家,老作家,根本已經寫不出東西,還要硬寫,還要一本書一本書地推到我們眼前,好像誓,不逼得中國讀者在閱讀他們的作品時,於憤怒與痛苦中自殺,決不罷休似的,也真是中國式的今古奇觀了。

再沒有比牽延中唐長達四十年之久的朋黨之爭,更能暴露中國知識分子,那最污濁,最陰暗,最寡廉鮮恥,最見不得陽光的醜惡靈魂了。宋錢易在《南部新書》裏,講了一則小故事:「白傅與贊皇不協,白每有所寄文章,李緘之一筐,未嘗開。劉三複或請之,曰:『見詞翰,則回吾心矣。』」看看這個李德裕,是個什麼東西,也就無須廢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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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文人的另類面孔(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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