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大結局

89大結局

晃眼年光踏遍,又是一年春景明媚。落花香趁馬蹄溫,鶯啼燕囀嬌,桃榮柳色好,渡口暖煙恰如藍田和玉上淡淡雲紋,夾雜着河岸梨花淺淺香氣繚繞心尖。

「恁般天氣,若是眼前能有一方美人榻,上有桃蔭遮陽,在這桃花林中甜甜美美地一游華胥,不知道要多有趣味兒呢!」身着妃色撒花茜羅春衫的小姑娘抱膝坐在一株粗壯的桃樹旁,托著香腮歪著腦袋出神,絲毫不管地上才下了一場綿綿春雨後些微的泥濘。

若是十三四歲的尋常少女,面對這一片雨疏風驟后的落英繽紛,想來心中多少要有些惜景自傷的憂思愁緒;然而這還是個才□□歲的孩子呢,天真爛漫哪裏懂得大人莫名其妙的傷春悲秋?她痴痴地看着地上零零落落的花瓣,突然癟了癟嘴,這許多的花瓣,能填滿多少個小軟枕頭?能釀多少壇桃花酒?能做多少塊香香甜甜的桃花糕?旁的不論,只叫大哥幫忙收攏成花被,該有多軟多舒服呀!

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這小姑娘站起身來,很是自食其力地抖了抖自己的裙子,將腰間系著的松花色宮絛捋平整,待她直起身子來,裙邊鞋底竟是一丁點泥水污漬也無!

不遠處一株桃樹下,一襲青色盤螭鑲邊錦袍,襯得少年眉目俊朗,身量頎長宛如肅肅朗朗一干修竹,他輕輕勾唇微笑,眼中帶着促狹:「昨夜一場雨,難道笙兒也要學那前朝才女般賦詩一首么?」

「大哥!」小姑娘驚喜地笑着直奔少年而去,聽出他的促狹之意,粉嫩嫩的小臉頰鼓了起來,煞住撲入兄長懷抱的勢頭,跺了跺腳:「大哥又取笑笙兒!」

原來這少年正是王子騰與史清婉的長子、王叢箴,這粉色衣裳的嬌俏小姑娘,自然便是全家捧在掌心的小妹妹、王令笙。

撫摸著妹妹毛茸茸的發頂,王叢箴含笑不語,見她一雙水靈靈的大眼不依地瞪向自己,並沒有半點威脅,倒像是小動物鬧脾氣不理人一般,他忙出聲哄著:「好啦,雨後晨起寒涼,呆久了怕是又要咳嗽了呢!娘今日親自下廚燉了枸杞乳鴿湯,另外還做了茉莉山茶糕和奶油酥餅,都是你喜歡的;爹娘和策兒都在等着你呢!」

方才的小脾氣瞬間煙消雲散,王令笙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兄妹倆並肩往一處房舍而去,瞧見立在門旁一對璧人,王令笙頰畔兩個笑得清甜的酒渦,抱着自家母親的臂膀晃悠着:「娘——」

王子騰看着女兒撒嬌賣乖的小模樣,寵縱又無奈地搖了搖頭,一家人進了屋子。

新帝三年前登基,年號慶泰,前面有太上皇多年鋪墊,因此平平順順並不曾生出什麼波瀾海晏河清一片太平;新帝有雷霆手段,恩威并行,更是將一干倚老託大的大臣們震懾得俯首帖耳。

王子騰雖說是太上皇倚重之人,多年來忠心盡事,卻也曾對新帝有過救命之恩,故而順理成章地也繼續成了新帝的班底,對此,王子騰自然是樂意得很。未到而立之年便成為二品京營節度使,相比於一般封疆大吏更受皇帝看重,再有家中夫妻和諧、子女出色,着實是令人艷羨不已。

金陵那邊,當初甄家被抄沒,王子勝亦被牽扯在其中,所幸他並不曾關涉過多,因此聖上慈憐,僅僅削去了爵位;而今他一介白身帶着妻妾子女,靠着昔年一點家底,並有薛家接濟幫扶,在金陵繁華鬧市勉強安身立命,日子過得緊湊湊。薛家,繼長子薛蟠后,王悅安隔了幾年又誕下個女兒來,乳名寶釵,據來信所言,生得是肌骨瑩潤,難得還聰慧乖巧,很是招薛訊的疼愛。

京城王悅寧久不來往,史清婉對着賈珠倒有幾分疼愛,見王悅寧雖說做事兒不靠譜,對賈珠的教導卻是格外看重關注,賈家宗族即使將賈政除名,然而賈赦這個大伯待賈珠卻也是一如往初,暗中關注一二便也罷了。

......

「久聞海外有仙山,上有大神通隱世,不知是真是假?」思君令人老,不過幾年時間,徒高程已然是兩鬢蒼蒼,立在雲台山最高處的觀濤閣上,看着身邊雲海涌動恰如波濤怒卷,奇美壯闊,他慨然搖頭長嘆。

那是當年陳貴妃壽宴,宮中請了京城新進的戲班子來唱戲,便唱了一折《八聲甘州》,敷衍楊貴妃唐明皇恩愛之事,調絲弄竹,妝粉點絳,花團錦簇,好不熱鬧。

陳貴妃久不承恩,因此徒高程吩咐賜下壽禮后便前往含章宮歇息,卻正聽見屋內林汀酒醉呢喃:「想這楊妃何等榮寵,也憂懼一日龍陽泣魚、班姬題扇,後來果然如此,長生殿七夕一諾,恩愛私語,敵不過一場安史之亂!」旁邊邢女史有條不紊地吩咐宮女們端了熱水和醒酒湯來,給她擦手渥臉后,見徒高程入內,便退了出去。

林汀喝了半碗醒酒湯后,半夢半醒間睜眼瞧見徒高程,巧笑嫣然地偎在他懷裏:「所以說我才喜歡白樂天的《長恨歌》......若是有朝一日,你負了咱們倆的盟約,我也學那楊妃芳魂,遠遠地、遠遠地......到那、那蓬萊仙山去,再不見你!下輩子也沒有!」

當時聽着她酒醉囈語,徒高程心中只覺得女子總愛說些不着邊際的傻話。然而時至今日,腦海中佳人昔年音容笑貌栩栩然歷歷在目,一晃眼十幾年過去,冷雨敲窗鴛夢難得,徒高程時時便會想起那幾句傻兮兮的胡話來。

安福跟在徒高程身邊服侍多年,豈會不明白他的想法心思?自從七年前太上皇不帶嬪妃獨自在雲台山落腳后,每逢初一十五,必然要不辭辛勞地早起,從山腰處皇家行宮攀至此處,遠望東方天際,為的不過是當初昭懿仁皇后的一句醉后戲言。

「陛下,京城送了消息來!」守衛雲台山的皇家禁衛匆匆從山腳下趕過來,顧不得擦去滿額的汗水,直愣愣跪在地上飛快而鄭重地回稟著,奉上一封書信:「聖上親筆手書!」

從安福手中接過來,徒高程看着信紙上熟悉的鐵畫銀鈎,喜笑顏開:「憧兒此番是得償所願了,宮中新添了一位小嬌客呢!」若是汀兒仍在,知道了這個消息,她定然是喜不自勝吧!想起那個被林汀期待着卻不曾來到世間的女兒,徒高程的心仍舊會隱隱作痛。

「昭和吧!封號就叫昭和——」徒高程將手中信紙合上,仰首看着東邊天空一輪冉冉上升光輝燦爛的圓日,觀濤台四周雲霧繚繞被稍稍驅散開來,顯露出漫山遍野的翠榮森森,忽然,他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仔細地分辨了一會兒,他招手喚過安福:「安福,你看,那是什麼?」

心中正感嘆著這位新生的小公主何等福氣竟能得「昭和」這樣一個封號,安福回過神來,連忙上前兩步,就著徒高程手指的方向看去。

「陛下聖明,紫氣東來,雲龍生輝,實乃吉兆啊!想來昭和公主身帶祥瑞,此乃大安與兩位陛下之福!」瞧清楚正是京城方向上空有幾縷瑞光閃動的紫氣,安福跪倒在地,連連稱頌。

又專註地瞧了瞧,徒高程抿著嘴微微笑了起來,如此說法,昭和二字卻也應景合適:「安福,給憧兒傳個信,吩咐下頭人收拾收拾東西,過兩日朕要回宮住一陣子,瞧瞧我大安的嫡長公主!」

......

「婉婉,婉婉——」

從黑暗中蘇醒過來,史清婉只覺得眼皮上彷彿承載着千鈞重負,腦袋裏也是一片混沌,唯一清晰的便是耳旁這一陣一陣擔憂中夾雜着歡喜的熟悉呼喚。

史清澤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妹妹,面色在醫院雪白的床單映襯下顯得更是羸弱蒼白,不由得狠狠地就著牆壁狠狠地捶了一拳:「婉婉失蹤了這麼久,以她的能力居然一點兒消息都沒留給我們——這一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

「好了澤兒!」坐在床邊握著寶貝女兒的手,史荀述抬眼瞧見兒子滿臉的懊悔與憤恨,輕聲斥責道:「與其自責,不如等婉婉醒過來再說!婉婉身體指標一切正常,可是睡了這麼多天也沒醒,我擔心可能是腦部出現什麼問題——我記得你有個朋友是腦科權威,你看能不能找他幫忙?」

史荀述今年已經五十五歲,和妻子蘇何嫣兩人總共只有史清澤和史清婉這一雙兒女,三年前史清婉突然失蹤不知去向,用盡了所有能想到的手段也不曾找到,他一夜之間幾乎老了十歲。十幾天前,昏睡不醒的史清婉突然出現在她曾經居住的那棟公寓裏,被每個星期都要去打掃清潔的史荀述夫婦發現,趕忙將女兒送往了醫院。

「剛好六子前兩天還ca11我,說是從德國歸來了要被陳阿姨逼着相親——」史清澤被父親提醒想起來,忙三步並作兩步走,便出門去聯繫。

看着病床上安然沉睡的女兒,史荀述嘆了口氣,撫摸著女兒不帶一絲血色的面頰:「婉婉啊,你快醒過來吧!你媽媽在家裏燉你最喜歡的糯米雞呢,你睡了這麼久,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擔心得連覺都睡不安穩——婉婉最捨不得叫爸爸媽媽難過的,對不對?」

外界的所有聲響都格外清晰地從史清婉耳中一一濾過,父親的慈愛與擔憂,隔着一層門銀月聽見哥哥在打電話,還有窗子外面的鳥鳴聲、汽笛聲,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她甚至於能夠感覺到透過窗欞照射進來陽光的溫度,柔和得讓她想要流淚。

「澤兒!你怎麼不在裏面?」長長的走道上,溫婉嫻雅的中年婦人手中拎着一個大大的保溫盒,疑惑地看着靠牆壁站着的自家兒子。她正是蘇何嫣,今年五十二歲了,即便眼角已經出現了歲月的痕迹,也能看得出年輕時必定是個美人兒,指了指手中保溫盒,她抿著嘴笑道:「快來吃午飯吧!」

史清澤從母親手裏接過保溫盒,母子倆一前一後進了病房。

「婉婉沒醒,這糯米雞還是由澤兒幫忙吧!」看着保溫盒最底下細心烹調出來的菜色,蘇何嫣落在病床上的目光又黯淡了幾分,將小隻的仔雞整個端到苦瓜臉的史清澤面前:「我和你爸這幾天血壓有點高,得忌點口,不許抱怨!」

得了,真的猛士敢於面對慘淡的人生!史清澤頗有些引頸就戮的架勢,視死如歸地接受了一整盤的糯米雞,苦笑着,連吃了十幾天,從此之後,自己不會對糯米雞產生陰影吧——

「......哥哥既不要,那還是給我吧......」稍微沙啞哽咽的女聲在屋內響起來,帶着些促狹調皮,斷續著喘息:「雖說我、我倒是巴不得哥、哥哥落下什麼陰影來,日後也就沒人和、和我搶食了呢!」

對上女兒黑亮亮如同星子般璀璨水亮的眼眸,蘇何嫣一時止不住,撲到病床旁,握起女兒的手,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

一陣兵荒馬亂后,醫生過來檢查結束,確定沒有什麼異常之處,一家人才稍稍安心些。此時史清婉方才能夠開口問自己憋在心裏的事情:「爸爸、媽媽,你們說突然之間發現我在公寓那邊的?那——當時還有沒有其他人——」十幾年的感情醞釀,她對家人一如往初,然而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出自己穿越時空這種奇異的事情,更別說在異時空還有夫有子的事實——王子騰和三個孩子,都去哪兒了?

搖搖頭,史荀述為她掖了掖被角:「沒有,你那棟公寓一直保留着沒人住,我和你媽隔三差五會過去打掃,要不然只怕也發現不了你!」旁邊蘇何嫣早就因為女兒的蘇醒歡欣不已,聞言,忙接過話來:「好了,有什麼事兒咱們出院再說,醫生說,你睡得太久,又都是用的營養液,腸胃怕是受不住這幾樣菜色,媽媽這就回去給你熬粥!你先和你爸說說話吧——」

說罷,蘇何嫣便起身要往家去,史清澤見她急匆匆地,忙道:「即然這樣,那我陪着媽一起回去,正好把婉婉常用的東西帶過來!」

史荀述點點頭。

休養了幾天,又做了一次全面的身體檢查,確定完全沒問題后,史清婉本想要早些回家去,然而在所有人一致的堅決要求下,她只能將出院計劃擱置。她心中憂慮不已,自己當初雖附身異界,此處的身體卻也消失不見,史清婉不知其中緣由,推測著莫非是各個時空都具有排異功能?如今平安也算萬幸,只是——相對於這個時空,丈夫和孩子們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外來人士啊!

「婉婉有心事?」史清澤坐在病床前,拿着把水果刀專心致志動作飛快地削著蘋果皮,瞅見妹妹的視線一直落在窗口那邊,他有些疑惑地同時又有些隱隱不安。

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史清婉怔愣了片刻,搖搖頭,垂下眸子:「哥哥,我沒事兒,只是看着夏天到了,外面熱熱鬧鬧地,叫人心裏真是歡喜呢!」

挑了挑眉,史清澤將手中削好的蘋果擱在旁邊白瓷果盤裏,點點頭:「婉婉先自己呆一會兒,你昨天說想吃東圈門外的朱記牛肉湯,哥哥一個小時前給你訂了,現在過去拿哈!」

史清婉點點頭:「有勞哥哥啦!」

「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史清澤點了點妹妹的鼻尖:「文縐縐的,小饞貓還拽起文來了!行啦,我走了——要看書的話不許坐在太陽下頭!還有啊......」

送走嘮嘮叨叨的史清澤,史清婉舒了一口氣,自己沒有想好該怎麼對家人開口述說前因後果,何況在醫院裏也不方便將諸多事情一一解說清楚,還是等出院之後再談吧!

隨手從床頭柜子裏抽出一本書來,看清楚上頭書名,史清婉手頓了頓,正是一本《花間詞》,腦海中浮現出以往與王子騰兩人夫妻繾綣情致來,不由得失了興緻。起身步至窗前,看着地下醫院小廣場人來人往,間或有幾個小孩子在草坪上踢著小皮球,史清婉抿著嘴淡淡笑了起來。

耳中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她並不回頭,猜測該是醫生查房的時候了,便揚聲應道:「林醫生,門沒鎖的,進來吧!」

並沒有聽到熟悉的爽朗笑聲,史清婉疑惑地轉過身來,瞧清楚門口立着的幾人,她一下子瞪大了眼,手中書冊掉落在地上:「......越關、箴兒、策兒、笙兒!」

王子騰看着眼前滿眼驚喜的妻子,激動地握緊了拳頭,平復著胸口激蕩的情緒,他幾步上前,緊緊地將史清婉擁入懷中,將臉埋進她的頸窩:「婉兒......終於找到你了......」身後三個孩子雖說都已經大了,然而這幾十日的分離,對母親的眷戀卻更深沉,雖說有父親在前面擋着,卻也鑽著空子拉住母親的手親昵不已。

「婉婉!這些人是誰——」「這個男人是誰——」

史清婉一驚,抬眼朝病房門口看去,只見史荀述、蘇何嫣兩人相攜而立、滿面驚詫,哥哥史清澤手中拎着兩人份的湯盒,又驚又怒地看着王子騰。

自己滿打滿算,決定待回家后再說明清楚的事情以這種詭異地方式被家人知曉,史清婉哀嘆一聲,這下可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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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王氏有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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