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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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四皇叔,四皇叔萬福金安!」

看着自己面前婷婷裊裊福身行禮的小姑娘,一襲淺碧色的春衫婷婷裊裊,襯得十二歲的女孩兒彷彿一枝初春新柳般,徒文憧停下了腳步,端詳着她,微微一笑:「原來是月書,父皇又找你來說話了?」

徒月書點點頭,笑容很是端莊恭敬,語氣卻又不乏親近:「回四皇叔,皇祖父新得了個木船,擰擰上面叫發條的東西,還能在水面上走呢!我往日裏只覺得那些蠻人粗俗得很,可瞧著西洋的這些玩意兒也確實有些心思巧妙的機關哩——」她只比徒文憧這位皇叔小了三歲不到,素日常常在徒高程那兒碰見,叔侄倆倒也算熟悉。

「哦?我倒是想起來了,前番有一支鄂羅斯的商隊到了京城,帶了不少西洋玩意兒來,你五皇叔也愛他們手工靈巧,比起本國工匠來頗有不同,因此特特去淘了這麼個東西來獻給了父皇——」想着自家弟弟昨日還在自己面前得瑟著,徒文憧笑了笑,想起往日的諸多事情來,看向徒月書時眼底也多了一絲溫柔:「我記得,你五皇叔那還有金髮碧眼的木偶娃娃,做得也精緻別趣,倒還適合女孩兒家。月書,你若喜歡這些東西,還有別的新奇玩意兒,只管朝你五皇叔那兒要去!」

當初母妃病逝,太子妃崔氏對徒文憧兄弟多有照拂,勿論這其中目的是否單純,在那些艱難的日子裏,來自嫂嫂的這份關切確乎令徒文憧兄弟倆感念至今。

徒月書頗有些受寵若驚:「這怎麼好呢?」無論是外面的傳聞,或是在皇祖父那兒瞧見這位叔叔,都是冷冷淡淡的,突然變得這般溫和,徒月書卻實在是有些難以適應了。

見她這番模樣,徒文憧本想伸手摸摸她的頭頂,然而想一想,還是沒有動作:「有什麼不好的?都是一家子親骨肉,他瞧見你們,只有歡喜的份兒——你和熙晨都是好孩子,日後要更懂得為長輩分憂!」徒高程如今漸漸已有老態,而徒文憧在前朝的來往公事日益繁重,自然無法再如往素那般常常陪伴左右,弟弟徒文憬又要進上書房......現下里能有徒月書入宮來為徒高程一解憂悶,徒文憧對她自然更是多了幾份喜愛,擺出這幅長輩的姿態來也並不覺得彆扭。

「月書明白,謝四皇叔教導!」徒月書應聲答下,瞧見不遠處安福從雲華殿廊角急急匆匆地往這邊趕,叔侄倆又說了幾句閑話,徒月書便出聲告辭了。

走出幾步,她回頭看去,只見得安福畢恭畢敬地俯首對徒文憧說着什麼,徒文憧神色微肅,點點頭便與安福兩人一前一後地往重霄宮方向而去。徒月書心中思忖片刻,頰畔浮現出兩個淺淺笑渦來。

一路暢行無阻地進了重霄宮的後殿,徒文憧一眼便瞧見徒高程負手立在窗前,周身都瀰漫着陰沉冷峻的氣息。

「憧兒來了——」徒高程轉過身來,眼底暗色如墨跡暈染開來,黑沉沉的叫人心悸,他手中緊緊地握著一隻白玉斗,徒文憧眼尖地注意到他乾瘦的手面上暴起的青筋,垂手立在他的面前。

徒高程緩緩開口,聽不出喜怒來:「憧兒,若是你養了一隻聰明伶俐又能幹獵犬,作為你的馬前卒為你咬死了不少獵物;然而與此同時,它偷吃了不少,甚至於,它還暗中攛掇着你的兩個孩子打架——你說,該拿它怎麼辦呢?」

心底一凜,徒文憧抿了抿嘴,考量了半晌后慎重地開口:「依兒臣看來,俗語有云,事不過三,一次胡鬧,等閑視之為調皮,教訓教訓就是,二次不聽話便應當拿鞭子抽一頓,若是還故態重萌,只作不曾養過這麼一隻狗,打殺了就是!天下間驍勇善戰的好獵犬多了去,哪裏便差了這一隻?!」徒高程意有所指,徒文憧自然心知肚明。雖說不知道甄家此番又犯了什麼事兒叫父親震怒,徒文憧卻敏銳地感覺到,傾覆甄家的契機,便在這裏了。

話音落下,整個屋子裏陷入一片沉寂,良久后,徒高程倦怠地抬手揉着額頭,揚聲換了安福進來。

「擬旨——」將手中緊握的白玉斗丟在地上,徒高程眼底劃過一絲痛惜和追念,下一刻便被堅定所代替:「江南甄氏,積先祖福澤而為一方豪族,然深負朕恩,不思造福百姓,魚肉鄉里,賣官鬻爵,致使江南民不聊生!今特賜太子徒文憧金印、二皇子尚方寶劍,領錦衣府一百兵士,前往抄檢家產,點數罪證!」

一錘定音。

......

徒文怙坐在正門處,瞧著肅容冷麵的錦衣府衛們從屋內抬出一箱箱的物件,旁邊有司員拿着簿子一樣一樣登記物件,另有一人報著名號數量。各色珠寶、貴重皮料布紗、玉器銀錢各色俱全自不必說,一切動用傢伙攢釘登記,以及甄府賜第,一一開列,其房地契紙,家人文書,俱皆封裹起來。

「二皇兄可看出什麼名堂來了?」徒文憧從內院出來,瞧見徒文怙目光炯炯地盯着那一箱箱打開的金銀首飾,神色平淡波瀾不驚。

徒文怙循聲看去,忙一抖袍子站起身來,上前去拱手行禮:「太子殿下!」抬起臉來,溫文儒雅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憤然:「名堂倒是沒看出來,只是慨嘆,小小一個無爵的甄家,如此豪奢越制,也不知道搜颳了多少民脂民膏!」

「可不止這些呢——」徒文憧眉頭一挑,讓出身後捧著兩本賬冊子的陳府官來:「江南這幾年的鹽稅一直讓戶部頭疼得很,蹊蹺可都在這裏呢!」

甄家一眾男丁全被兵甲齊備的錦衣府衛們看守在別處,唯有甄希憫和甄易啟被留在了院子裏跪着,眼見着那兩冊賬本被徒文怙撈在手中翻看,甄希憫直接瞪大了眼「哇」地一聲,一口鮮血噴出,已然栽倒在地。

瞅著旁邊的動靜,徒文憧扯著嘴角冷冷嗤笑,吩咐旁邊的錦衣府衛:「去,找個大夫來給甄大人瞧瞧脈,底下的事兒啊,沒了甄大人可不行呢!」

正熱鬧鬧地找大夫抬人,裏面又跑出個錦衣府衛來,喘著氣急急忙忙稟報道:「回稟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從甄府側院一處屋內查抄出十幾件禁內器物,請兩位殿下過目!」邊說着,後面跟着上來兩個小心翼翼抬着個大箱子的府衛,箱蓋一掀開,只見着些許御用的九龍織錦和軸上刻了字的古玩字畫,另外還有兩尊雲龍浮錦畫屏。

「這倒無妨,甄家曾三度接駕,有些遺留倒也使得,你們只管記錄在冊吧!屆時孤自會與父皇一一稟明!」只粗略地過了幾眼,徒文憧便無甚興趣地搖搖頭,吩咐了幾句,轉向徒文怙:「二皇兄,這兩本賬冊關係重大,孤便先回驛館,命人快馬加鞭將此物送往京城——此處,還勞煩二皇兄多多費心了!」

徒文怙哪裏敢受他這一禮,慌忙避開去:「太子殿下放心,臣必盡心儘力!」

命人將東西收拾了,臨行前,徒文憧又對着徒文怙耳語幾句,只見徒文怙眼睛「噌」得一下子亮了起來,對着徒文憧連連感謝不迭:「多謝太子殿下提醒!」

徒文憧嘴角微勾含笑不語,揚長而去。

往昔赫赫揚揚的江南甄家,一日敗落,便如那大廈呼喇喇傾倒,再難收拾。與甄家有瓜葛牽扯的人家紛紛收斂行跡,生怕被粘連上,一時間,拍手稱快與人心惶惶成了兩個極端。

甄希憫之妻祁氏領着一群女眷們被另外約束在別屋,小小一間花廳,二十幾人擁擁擠擠,其中更有幾個年幼膽小的女孩兒嚶嚶哭泣起來。

「皇天菩薩在上:我甄門祈氏,求菩薩慈悲。我甄家數世以來,不敢行兇霸道。我幫夫助子,雖為善不多,然而平日施粥送米,香火祝禱,不敢稍加怠慢。今日之果,必是後輩兒孫暴殄天物,以致閤府抄檢。我今在此懇求皇天祖上,願皇天憐念我闔家女眷虔誠,早早逢凶化吉!」祁氏懷中正摟着最小的孫女明珠,瞧見身旁混亂場景,長嘆一口氣,將小孫女推入其母懷中,起身走到窗旁,窗前一壇百合香靜靜燃著,她跪下來念了一遍佛,含淚祝告,好不酸楚。

見着婆母這般作為,甄家底下幾個兒媳也緊隨着跪了下來,與婆母一同祈求上蒼庇佑起來。

然而,業障若能隨意便能消除,世事又豈會至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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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王氏有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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