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花一世界

暴雨從天而降沖刷著雪帝白色的衣裙，裸露的肌膚上，絢爛而致命的冰晶越來越多，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需要調動比往常多百倍甚至千倍的力氣。

雪帝能清楚的感受到身體現在是何等的糟糕，喉嚨干啞，胸腔里熱得像是有火在燃燒，隨時都能噴出來的那種。

幾乎廢掉的右手在她變為人身卻仍舊保持了魂獸頑強生命力的情況下漸漸恢復，肌膚上的傷口肉眼可見的蠕動癒合。

毫無預兆的，雪帝視野里的祂忽然消失了，瞳孔緊縮，腦海警鐘狂鳴，敲擊出一個訊息，攻擊會從正前方來。

思維已經預知，身體卻完全來不及反應，只得雙臂下意識堪堪抬起抱頭擋住。

「咔嚓」

皮表水晶破碎的聲音如瓷器一般清脆，又一次被祂一記簡單的鞭腿踢飛出去十幾米，在要飛出祭壇範圍時又被無形的壁障彈了回去落在地上，雙臂后那張精緻漲紅的臉悶哼一聲，比摔碎的珍貴瓷器更讓人心疼。

手臂上的水晶碎了，隨後又快速被冰雨補全了缺失的部分。

這次攻擊比前面更要兇猛，無比強烈的撕裂感和被無數長而尖的冰針刺穿的痛感讓雪帝蜷縮在地上無法起身。

「唔……呃呃……」

很難想像如天山雪蓮般高貴優雅的雪帝會因為痛而扭曲的面目猙獰，如地獄惡鬼。

如果我現在這幅模樣被他看見了，肯定會被嫌棄丑吧，畢竟他最喜歡漂亮的女孩子了。

雪帝腦海里很奇怪的冒出了這個自嘲的想法，而後又抑制不住的湧出更多關於他的想法，就像他曾經說過的故事中的潘多拉魔盒一樣，連神經都已經開始感受不到疼感了。

「都自身難保了，在這種時候還能想他，轉變成人類后，你的心也變得和他們一樣軟弱嗎？」

祂看着雪帝平靜幾分的臉龐，那包含宇宙的眸子好似看穿一切。

雪帝眼神波動了一下，精神之海內閃過無數熟悉的畫面，然後帶血的紅艷嘴角顫抖著勾起一絲笑意：「人類確實很弱小，但他們也很強大，那些你摒棄的情感往往能創造出奇迹。魂獸也一樣。」

說到后一句時她停頓了一下，而後繼續說：「沒有情感的活着，與失去思維的行屍走肉又有何異？況且，你就真的做到了嗎？」

雪帝唇瓣扯出一絲譏諷。

連自己都做不到，又怎麼去要求別人？

聽到最後一句反問，祂的心底微微一觸，彷彿勾起了前塵往事，但祂淡漠的眸子與面容仍一絲不變。

既然語言無法說通，那就只能武力征服了，不管是非曲直，祂都不會解釋，也不會認錯，無欲無求、順應天地的神只怎麼會犯錯呢？祂只會在這條路上一直走到黑。

古老祭壇表面鐫刻的繁瑣紋路逐漸閃亮至最，而位於祭壇中央的冰封王座也發生了變化。

只見通體瑩白如玉的王座上宛如天成的不知名白花骨朵仿若活過來一般緩慢蠕動，紙條抖擻，花瓣向外彎曲、伸展，露出裏面含羞帶怯的小巧玲瓏的花中精靈。

似是許久未見外面光景，花中的精靈一時不敢踏出，但它美目流轉之間的瑩瑩目光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讓人看一眼就無法自拔。

在它出現的瞬間，這片沒有任何生物的單調的空間都彷彿多了一絲活力，漫天雨絲也有了情緒，就連冷漠無情的祂看上去面容都柔和了些許。

錯覺吧？

雪帝的視線透過雨幕越發模糊，思維逐漸昏沉、遲鈍，嬌弱的身軀搖搖欲墜。

那是什麼？雪帝偏轉目光看了一眼白花中晃晃悠悠站起來的小巧精靈，不敢對視。

身體好沉，不說抬手，連睜開眼皮，想要看清似乎都做不到了。

雪帝面色焦急，卻做不出任何反抗的舉動。

有一種無形的領域展開，並且覆蓋了全場。

祂伸出手掌，還在對外界好奇的白花精靈頓時欣喜地煽動背後的三對透明翅膀飛出，圍繞着祂轉悠了兩三圈后落在了其掌心之上。

祂垂目注視着花精靈小巧精緻的眉目，那一雙眼睛難以形容，像是包含世間百態。

喜、怒、哀、懼、愛、惡、欲，一切在祂身上所沒有的，似乎都轉移到了花中精靈，那花精靈的耳、目、口、鼻，每一個器官都能讓目光落在它身上的人觸動慾望，雪帝剛剛只是模糊看了一眼，就感覺渾身難受，六欲混沌。

花精靈在祂的掌心親昵地蹭著，他們就是世界的兩個極端，在一起看去卻又極為協調。

祂像是放飛鳥兒一般抬起手掌，花精靈頓時歡快地煽動翅膀，飛過幾米，停留在雪帝昂起頭的額前，漫天雨絲不沾身。

雪帝閉上了眼睛不敢直視，卻還是感覺渾身燥熱難耐，無法言喻。她不知道這是什麼魂技……不，應該說是神技，但躁動不安的精神之海瘋狂地發出警鐘，絕對不能讓對方得手！

她皓齒輕動，咬破了舌尖，淡金色的精血溢出，刺激頭腦清醒，隨後右手虛握，一直在暗中積蓄的魂力如洪流奔騰，到后猛然爆發。

冰藍色的長劍再次出現在右手，猛烈的魂力波動甚至攪動了周圍的雨幕形成漩渦，而想要伸出食指點向雪帝的花精靈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幕攪動得退後幾丈。

威勢之強，連祂也為之正視。

因為在這一瞬間，祂在雪帝身上，感受到了神力的存在。

這根本不可能，神界已經被亂流不知道卷到哪去了，連下界都做不到，這個世界也就不可能有人擁有神力。

可神力卻實實在在出現了。

這就是雪帝能夠在祂的攻擊下支撐的原因，此前一直隱匿在魂核之內引而不發，所以才沒被祂察覺。

至於她為什麼會凝聚出神力，其實是之前吸收徐瀾清給她的冰泉精華時遺留後的殘餘，經過她的溫養時意外凝聚成了神力，並不是自身修鍊出了神力。

在神界被時空亂流捲走，與斗羅星失去聯繫后，彷彿連人與神之間跨越的階梯也被斬斷。

雪帝曾試圖將魂力轉化成神力，卻無論如何都成功不了，似乎缺少了什麼東西。而這份意外凝聚的神力，對雪帝自然極為重要，用一點就少一點。

面對祂明顯要發大招奪舍的情況下，雪帝不敢有絲毫保留，所有神力都被用出。

嘩啦啦——

鋪天蓋地的雨幕，遮擋了雪帝的視線。

但緊接着，雨幕中便傳來一聲悶響，雪帝右手持劍，一收一放，冰藍色長劍便脫手刺出。

長劍裹挾神力穿破雨幕，密密麻麻的冰雨靠近三尺左右就被震碎為白霧，隨後被裹挾化為漩渦，如海中游龍，帶着駭人威勢尖嘯著沖向神只。

相比於詭異的花精靈，雪帝這一劍選擇了看上去毫無防備的祂。

一劍出，雪帝精氣神肉眼可見的衰退下降，唯獨眼底清明依舊。

冰藍色光芒璀璨刺目，祂堪堪抬起手掌，冰雨剛剛凝結成冰盾，便以至身前。

帝劍像切豆腐一樣輕鬆洞穿冰盾，隨後便是祂的手掌，胸膛，心臟，最後從後背射出，重新飛入漫天雨幕，長嘯不止。

只見那被帝劍洞穿的身影被雨幕淋碎了，消失的無影無蹤，只聽見雨聲嘩嘩。

這絕對不像是擊殺了祂的樣子。

雪帝看着眼前的一幕，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心底還未放鬆就沉入更深的谷底，濃濃的無力感伴隨着冰雨席捲了她的全身，連心都要冰封。

她轉頭四顧，剛才還在身邊的花精靈也不見了身影，抬頭向上看去，原本漫天的雨幕變得稀稀疏疏。

「咳咳……」

雪帝虛弱地咳嗽幾聲，踉蹌地站起，突然感覺身體輕鬆如柳絮。

垂目看去，所有覆蓋身體的冰晶都消失了，露出衣衫破爛，春光外露的性感嬌軀。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雪帝心中甚是驚疑，而後瘋狂驅動精神頭骨，眼底光芒閃爍，濃烈的精神波動肉眼可見的浮現於現實，試圖衝破周身無形的封鎖。

周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雪帝感覺到了下墜的失重感，四周的景象像是打翻的調色盤一樣光怪陸離，雜糅，又重新勾勒。

下墜停止，雪帝也隨之消失了。

漫天的雨幕停落，這片獨立的空間又回歸了死寂，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祂站在冰封王座之前，看着緩緩閉上花瓣的白花，花精靈躺在花蕊中央，像是躺在柔軟的床上美美沉睡。

神技——繁華若夢。

「你的靈性確實很強，甚至無限接近與神只，可惜，凡就是凡，沒有跨越神只，與神只的差別就是天壤之別。」

平淡的聲音中似乎帶着一絲惋惜，祂的身影與之前相比虛化了不少，精緻的衣裙模模糊糊，像是打上馬賽克一樣。

附帶神力的帝劍終究還是對祂造成了傷害，能以凡人之軀傷到神只，雪帝足以自豪了。

已經把雪帝封鎖在夢境之中，下一步，就該精神覆蓋了。

忽然，

轟——

如驚雷炸響，祭台都發生了搖晃。

祂剛抬起的小腿一頓，隨後默然站立，轉頭望向震顫的空間深處。

夢幻的星空上橫亘著一條巨大可怖的裂縫，猶如一隻眼睛俯視着祂，裂縫中央，一道金色的身影踏步而出，同時神聖光明的氣息灑落而出，一縷金色的光照在了祂尊貴無暇的臉上，熠熠生輝，顯得無比唯美。

被金色光芒籠罩，祂的身形似乎更加虛幻，彷彿下一刻就要和仙女一樣飛升了。

就差臨門一腳。

意外來得總是不是時候。

或許說，這就是天意嗎？既然已經死去，又何必要逆天而行。

祂嘆息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