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離別
方雲慢悠悠的睜開雙眼，映入眼帘的是徐三那半是驚喜、半是得意的面孔。
「我是不是成功了？」方雲裝作迷迷糊糊的樣子問道。
徐三沒理他，轉過身，滿臉討好的對着君落道:「仙人，他醒了，看樣子沒事。」
君落冷冷的「嗯」了一聲，然後繞過徐三，徑直來到方雲身邊親切的道:「師弟，你感覺怎麼樣？」
被冷落了的徐三，沒有一絲不快。他靜靜地站在一旁，沒有一點打擾，就連呼吸聲都放輕了許多。瞧著君落對方雲真切的關心，就像一個老父親一樣，眼中滿是欣慰與安心。
而方雲見到不久前的「仙人」，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還是一副關心之相。趕忙一邊掙扎著起身，一邊道：「多謝仙人關心，小子我沒事。」
說着揉了一把略微有些發腫的臉，整了整衣裳，對着君落行了一禮。
君落微微側身，故作不悅道:「你既已經引靈成功，那麼便可稱呼我為師兄。說什麼仙人不仙人的？」
方雲微微愕然，本以為君落這人愛好排場，那應當是個習慣被人捧著的貨色，卻不想現在是個如此平易近人的態度。
他這只是對世俗與修真界的區別對待啊……方雲心中做出一個判斷。
「那在下就斗膽了。」
方雲深吸一口氣，再次行了一禮，道:「師弟方雲，見過君師兄，往後還請師兄多加照顧一二。」
君落擺擺手，爽朗笑道:「師弟無需多禮，咱們呀，沒有這麼多規矩。」
「這還是要的，畢竟師兄於我而言有知遇之恩，此等恩情師弟銘記五內，日後但有差遣，莫敢不從！」
方雲說的言辭鑿鑿，情之切切，面部表情更是鄭重無比，誰見了都得說一句。
這小子，硬是要得！
而君落卻是笑了笑，道:「師弟大可放心，凌陽宗內師兄姐妹親如一家，沒有俗世里的這麼多勾心鬥角的。」
方雲仿似沒有聽出君落的言外之意，再次行了一禮，欣喜道:「多謝師兄！」
君落搖了搖頭，有些無可奈何，但又很理解這一切。他雖然喜歡裝，但又怎會是個不諳世事的人？
人對看不清楚的未來，總會有一些擔憂與畏懼，繼而會下意識的去握住什麼東西，或者拼盡全力的拉一個人在自己身旁，以此求得心安。
這是人之常情，更何況還是一個小孩？
他也不繼續在這話題上磨下去，轉而說道:「既然師弟你沒有什麼事，那就收拾一下，隨我啟程前往宗門吧，我們已經耽誤了一整夜的時間了，晚了可要被責罵了。」
方雲點點頭，然後環顧了一下四周。屋內只有一張床、一張書桌、一把椅子、一把刀和幾件衣裳。
屋內的陳設雖然簡單至極，甚至於看起來有些空曠冷清，但這畢竟是他的第一個屬於自己的家，突然說要離開，一時之間多少有些難捨。
他想了想，說道:「師兄，我沒有什麼可收拾的，隨時都可以走。」
說着，輕輕的瞥了一眼那有些失落的徐三，深吸一口氣，似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然後突然單膝跪在地上：
「師兄，在離開之前，小弟有一個不情之請。」
因為角度的原因，方雲的一瞥，徐三並沒有看到。所以被方雲突然的動作給嚇了一跳，心中甚是焦急不安。
這還沒混熟呢，你就來這一出，不怕給對方留下的一點點好感，瞬間就沒了？若是對方小肚雞腸，甚至會留下一個不懂事的印象，這可是非常要命的事。
徐三不知道，但修行多年的君落，卻將方雲的小動作看在眼裏，心中瞬間已然有所猜測。
他故作驚訝的道:「師弟，你先起來。有什麼事，你跟師兄說，師兄能做的定然做到！」
方雲:「師弟想要問師兄借一件寶物，此時不敢承諾什麼，但方雲日後定然有所回報。」
說完，將頭深深地埋下。
君落沉思了一會兒，道:「正好，我這裏有一塊青雲暖玉，佩戴在身上冬暖夏涼不說，還有溫養身體，延年益壽的功效。」
「如今我也用不上，就送你當做見面禮吧。」
方雲一聽君落所說的寶物，便知道他明白自己心中所想。心裏不由感嘆一句，與聰明人說話，就是方便……
隨即大喜道:「多謝師兄！」
「無需這般客氣，拿去吧。」
說着，便大氣將一塊巴掌大小的玉佩塞給方雲。
這塊玉佩整體呈青色，玉質剔透不見一絲雜質，兩朵小雲分別刻在玉佩兩面。入手的那一刻，便覺一絲莫名的能量傳遞全身，瞬間覺得暖了不少。
原本只是想要求的一顆丹藥啥的，卻不曾直接拿出了一塊寶玉。感受到手中玉佩的不凡，方雲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有時候過多的言語表達，略顯虛假。一言不發，反倒才是記在心中。
方雲走到徐三面前，雙膝跪地：「將軍，我的命是你撿回來的；我能有今天，更是離不開你的付出；您對我的寵愛，整個石灘城知道，我也知道！」
「原本，我應該前往王都，然後進入軍營，打出一片天地，給您長臉、給您養老送終的。但現在，讓您失望了……」
「徐叔，孩兒不孝，我……」
方雲哽咽難言，只是儘可能的將手中玉佩高高捧起。
初次見面，就敢問其借寶物，冒着得罪一個自己不能得罪的人的風險，只為給自己獻禮？
饒是見慣生死的徐三，此刻也是熱淚盈眶，滿是感動與欣慰。有「子」如此，還有何求？
他也不矯情，將玉佩拿起，緊緊地拽在手裏。
遊子出門，所有的禮物都是內疚。
不接？
那能讓對方內疚一生。
「臭小子，你已經很給我長臉了。以後，要好好的……」
徐三說着，轉而對着君落方向跪倒，說道:「還請仙人以後多多照顧我家小子。」
君落急忙上前，雙手扶起徐三：「你放心吧，這小子有情有義，你不說我也會的。」
之前的冷落，乃是君落一直以來秉承的仙凡有別。如今的有禮相待，乃是因為這是我小師弟恩人兼親人。
畢竟方雲先前的口若懸河，君落只覺得是小聰明，是凡俗世界的爾虞我詐。那如今，方雲重情重義，有恩必報的形象，便已在其心中根種。
這樣的人，值得自己的寵愛。
而這一切，方雲是演戲嗎？
至少絕不純粹！
在進入一個陌生的環境時，你遇見的第一個人，給他留下一個極好的印象，能讓你日後少走許多彎路。
哪怕那個人地位低下！
更何況，君落的地位絕對不低，至少在方雲這一輩來說是這樣。
但要說全是演戲，那也不盡然。
至少方雲對徐三說的話，都是發自肺腑的。因為徐三對方雲的恩情，無論前世還是前身都躲不過去。
徐三起身後，三人都沒有說話，離別的氛圍總是容易讓人難以開口。
最終還是君落不得不出聲:「小師弟，時間不早了，走吧。」
方雲點點頭，緊跟着君落向門外走去。
待走到門口時，方雲停住腳步，「徐叔，答應給你的東西，我放在床頭了……」
「我走了，你也要好好的。」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離別是狠心的，是靜悄悄的。方雲沒有與城中好友，以及幫助過他的人告別。既是不敢，也是不必。他相信，徐三會把這些記得。
徐三站在門口沒有說話，只是怔怔的看着方雲踏上君落的飛劍、看着他們消失在天際、看着他們消失的方向……
如同雕塑。
良久，才緩緩轉身，將方雲留在床頭的包裹拿了出來。
裏面只有三本書:《太極拳》、《太極劍》以及《孫子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