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小廊回合曲闌斜(上)

334小廊回合曲闌斜(上)

:「定郡王是在威脅朕嗎?」康熙的語氣森冷:「這滿朝文武皆被你蠱惑了,你便以為可以同朕抗衡了嘛?」

這話一出,跪着的眾人哪個不是心頭一緊,帝王之怒伏屍百萬,許多舊例便浮現在腦海中,從唐太宗到漢武帝,耳目中什麼皆聽不見看不見了,唯有心跳聲在轟鳴。

拉着兒子斗老子,這在民間幾乎是不可能的,禮法宗族律法都不會允許,偏偏在皇室屢見不鮮,便是阿靈阿捫心自問,扶持定郡王也多半是為了自己,不然,自己可不欠缺一個女婿。

皇帝直言中固然有誇張的部分,可這部分的確存在着,在陰暗不肯示人的那一面,斗垮康熙他們不敢想,可是斗垮太子,改天換日絕對是眾人心中稱快的好事。

:「皇阿瑪欲加之罪,兒子無言與對,所謂脅迫自然是要有所求,有所仗持。」

定郡王也心慌,他握緊了拳頭,努力讓自己聲音自然:「東宮之位不是兒子自己所求,滿朝文武皆出自皇阿瑪,皆受皇阿瑪大恩,也都忠於皇阿瑪,兒子有何人可仗持?皇阿瑪這罪,兒子不肯認!」

不待康熙開口,定郡王便把頂戴放在地上:「既然皇阿瑪不肯給兒子自證清白的機會,兒子只好免冠求去,兒子早就說了,身體髮膚王爵,無不出自皇阿瑪大恩,時刻不敢忘,唯求皇阿瑪待兒子如骨肉,兒子不敢有所他求,唯求如大阿哥!」

說完便重重叩下頭去:「兒子無一言為虛!」

康熙被定郡王這般光棍逼得沒有退路,待要罰他,豈不是證明他無心大位,正好說明康熙冤枉了他。若是不罰,這口氣實在咽不下去。

再瞧瞧跪着的馬齊馬武,康熙轉念一想,自己心心念念培養的老臣子怎麼就這麼不識時務,明明讓他遠離立儲之事,他還跳出來,實在居心不良!

罰與不罰之間,康熙沒有思慮很久,定郡王是擋在太子復立前的一座山,自己一定要拔除他!

:「革去馬齊大學士一職,免去其議政大臣的職位,交於八阿哥看管!」康熙迅速把釘子埋了下去。

:「鄂倫岱革去侍衛之職,佟國維降為三等公,交於八阿哥看管,裕親王卸去內務府總管一職。」康熙決心一個都不放過。

:「阿靈阿降為二等公,馬武革去侍郎之職。」

皇帝的報復來的即快且猛烈,竹筒倒豆子般乾脆,毫不猶豫:「李光地罰俸三年,子孫停考三年。」

大殿裏更安靜了,這樣的處罰不可謂不嚴厲,這麼些年來,康熙日漸寬宏,對於朝中重臣,更是安撫為主,今日大家再次見到了皇帝的威嚴。

可是,定郡王呢?降爵也好,罰俸也好,停考也好,全部可以挽回,損失並不大,付出了這麼多,收穫呢?

:「八阿哥免爵,降為貝勒。」康熙一字一頓說出了自己最終的決定:「在家反省半年,罰俸三年。」

良久,皇帝沒有再開口,定郡王這才抬起頭,朗聲說道:「兒子誠惶誠恐,不敢當皇阿瑪大恩!」

康熙從牙縫裏哼出了聲音:「馬齊、鄂倫岱便交給你看管,他再有差錯,全部算在你頭上!」

定郡王磕了頭:「馬齊大人,鄂倫岱大人皆是朝中重臣,兒子不敢當此重任,況且,皇阿瑪也懷疑兒子同他們結黨,兒子更不敢看管了。」

康熙盯着定郡王看來很久,他愈發不明白這個兒子了,往昔躲在大阿哥背後,不肯出頭的時候,自己以為他是為了自保,站出來公然對抗太子的時候,自己也曾欣賞他的耿直不屈,交給他的差事,從來都是輕輕鬆鬆完成,不用人操心。

這些年來,不說別人,康熙自己想起定郡王來,也是覺得他值得依靠,用起來放心,使起來順手。

最難得是他脾氣好,性子綿軟,同哪個也不爭執,遇事更是有決斷,思慮周詳,若不是太子總嫌棄大阿哥,自己也犯不着在花力氣去培養十三阿哥給太子用。

定郡王就是現成的頂樑柱,母族不顯赫,妻族麻煩多,正好給新帝拿捏,擋在皇帝與重臣間多好。

突然之間,發現這樣一個人是個野心家,陰謀家,胸懷大志,康熙自己也難以說服自己,不禁要自問,這麼些年,一點馬腳都沒有露,究竟是定郡王太厲害,還是自己太多疑?

猶疑了很久,康熙終是不願往最壞的打算去想,發了一大通的活,皇帝自己的身體也快撐不住了。

魚貫而出的臣子們,極其有心的避開了聊天這件事,籠著袖子,縮著腦袋,各自上了馬,在宮門口分了東西。

定郡王卻沒有直接離開,他去了內務府,把身上的行龍蟒袍脫了下來,在內務府拿了一襲外袍披着回了家。

康熙派過去的人嚴密監視着,一舉一動都回復了過來,康熙捶打自己的大腿,一言不發,冷著臉聽完,冷著臉揮揮手,讓身邊的人都站到外面去。他要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想一想。

馬武同馬齊在紫禁城門口對望了一眼,馬齊拍拍弟弟的肩膀:「別灰心喪氣的,我們沒有做錯什麼,回去好生歇歇,見到貝勒爺別不高興。」

馬武點點頭:「勞煩哥哥牽掛着,這算什麼?皇上也太不講道理了!」

馬齊瞪了他一眼:「胡說什麼呢!少說話。」

敦貝勒已經聽到消息了,幾次站起來又坐下,最後還是坐下了,批閱公文,調度人手,他拚命找事情給自己做。

八哥在受難,可是自己不能去安慰他,老九還在西藏呢,十四在家閑坐這,十八還小哪裏靠得住?若是自己也被皇帝遷怒了,誰來保住八哥?

訓練訓練,訓練,拉弓射箭,拉弓射箭,敦貝勒的指頭隔着扳指隔着皮套還是疼痛著,他冷著臉罰著兵丁們圍着圍牆一圈又一圈的跑着,拎着石鎖,舉著刀槍,口號喊道吐出來,訓練,訓練。

好容易熬到天黑,敦貝勒立刻同人換了值班,他今晚要在這裏值夜,不然,他怕自己管不住雙腿。

可是皇帝的命令來了,賞了他一桌席面,又讓他慢慢吃,吃完去見駕,敦貝勒再實誠,也知道,皇帝叫你慢慢吃,是句客氣話。

三口兩口扒完了一碗飯,把桌子上的菜散給其他人,敦貝勒漱了漱口,沉默滴跟在內侍後面去見皇帝。

康熙此刻擺出了一張慈父的臉龐,隻字不提今兒朝上的爭端,只是拉着敦貝勒噓寒問暖,又含着熱淚提起了溫僖貴妃。

:「你額娘也走了好些年了,一直雜事纏身,顧不過來,今年啊,朕想給她辦個熱鬧的周年祭,你外祖父的爵位,也該提一提了。」

敦貝勒忙謝過了皇帝的惦記:「額娘地下有知,一定高興的,多謝皇阿瑪還記得她!兒子以為無過太奢靡,額娘不計較這個的!」

康熙滿意滴點點頭:「你能體貼父母之心,朕很感動,今兒還是你二哥提醒朕的,說起來,他也是你姨母看着長大的,你們若是能親近,只怕你額娘在下面也高興啊!」

敦貝勒不是傻子,這話是什麼意思,很明顯了,八哥料得一點沒錯,皇阿瑪心裏只有二哥最中藥,自己這些人都是陪襯,不由得齒冷。

:「二哥同我們不一樣,他本是太子,我們只有恭敬聽從的,哪裏真的敢把他當哥哥看?」敦貝勒小心滴說着。

:「哦,在你心裏,莫非只有八阿哥是哥哥?你們還真是親近啊!」康熙原本把敦貝勒叫過來,就是疑心生暗鬼,他們哥幾個素來好,這個兒子若是也被蠱惑了,只怕對朕就沒多少衷心了吧!

敦貝勒管着紫禁城的治安,若是不能衷心於朕,要他比養虎為患更可怕!起了挑刺的心,康熙看向敦貝勒的眼神不由得嚴厲起來,可是語氣里還是柔和的。

敦貝勒迅速警惕起來,這是在懷疑我們嗎?我們可是你親兒子啊,你就這樣信不過我們?

:「八哥為人溫和,性子好脾氣更好,自然親近。何況二哥是儲君,兒子只有敬畏的分,哪裏敢親近?皇阿瑪不是不知道,三哥瞧不起兒子讀書不好,四哥性子獨,連十四弟他都不搭理,哪裏肯搭理兒子?五哥不愛同我們玩,六哥去得早,七哥好靜,只怪皇阿瑪沒多生幾個哥哥給兒子啊!」這話說的油滑無比,就連康熙也笑了、

:「原來還是朕的錯啊!」康熙還是不死心:「你二哥如今不是太子了,你怎麼還是不親近他啊?」

:「兒子身負禁宮值守,只有皇阿瑪的安危在兒子心上最重,二哥畢竟是幽居之人,兒子若是刻意親近,只怕被有心人利用,若是皇阿瑪見怪,兒子日後改了便罷。」敦貝勒,滿心滴不耐煩,卻不敢露出來,說話言辭之間字斟句酌,唯恐哪一句就觸怒了這位陰晴不定的帝王。

康熙嘆口氣:「想不到十阿哥你有心若斯,倒是朕錯怪你了!來來,喝口茶,說了半天,也渴了吧?」

敦貝勒吊著的心並沒有放下來,小心喝了口茶,把浮着的葉片吹開,數着茶盞里的漣漪,皇阿瑪究竟是什麼意思?

若是要防備自己,卸了自己的職務,或者明升暗降,或者派個副手來,都好應對,只是可惜了八哥一番佈置,草草收尾挺可惜的,幸虧剛才自己還做了幾個動作,以防萬一,不然可就全付諸流水了。

:「十四閑在家裏,還是勞累你了,過幾日把他放出來幫你忙吧!」康熙閑閑說着,彷彿自己只是心疼兒子。

:「多謝皇阿瑪惦記,兒子銘感五內!」敦貝勒只好陪着他把父慈子孝這場大戲,一絲不苟滴演下去。

太子在宮裏打旋磨兒轉悠了很久,恨恨地罵道:「好你個老三,你以為自己推個替罪羊出來,孤就會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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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哥不是一隻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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