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栽贓

第96章 栽贓

府邸裏頭的柴房廚房等處,主母通常都不會親自前來的,秦念亦不例外——將軍府的柴房,她從嫁進來便不曾踏足進去過。

而深更半夜到這種地方來,更是從不曾有過的經歷。夜風微涼,一壇雞血還微微冒着熱氣,月亮起了毛邊兒,這實在是太適合嚇人了。

柴房外頭的鎖,便這麼無聲無息地滑落下去。一股子風卷挾著血腥味,沖入柴房之中。

而一名身形與那死去的車夫牛四極相似的僕役已然穿了血衣,直著腿,蹣跚著往柴房裏走了過去。

秦念遙遙看着,也覺得心下發毛——不知道那朝露看着,會是怎樣的感受?

果然,那僕役踏進柴房沒多久,一聲尖銳的慘叫便劃破了夜色,女子的尖叫如以斷鐵刮擦琉璃器,聲音極可怖。

是單純的害怕?還是……心虛?

秦念委實不願相信是後者,然而,若真是後者,倒也省了不少麻煩。她便這麼不安地等著,直到那僕役同樣蹣跚著從柴房裏出來。

原本便有人在柴房的門閂上綁了線繩,從外頭一拽,柴房的門便原樣關上了。這樣的情形,從裏頭看,大概便和鬧鬼沒什麼差異,然而那做「鬼」的僕役卻手腳輕快地走到秦念面前,道:「娘子,小的是按您囑咐說的……」

秦念分明能嗅到他身上血衣的陣陣腥味,不由微微蹙眉,方道:「她說了什麼?」

「小的說,我是為了護你才丟了性命,而她只是哭,道『你若覺得冤枉,拿我的命去吧。只是,我也是為了活命才下手捅你啊。』」

「哦?」秦念打了個寒顫,道:「之後呢?」

「她說,若不殺她,她今後出去了,便常常為牛四燒紙。還說,她已然將兇犯形貌都告訴了娘子,一定能追查到兇犯的,這一樁卻是為了牛四冤死報仇。」僕役道:「小的便問,你難道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心?她答,卻說她也是被害了的,被毀了一輩子的,此時若能看着兇手死,自己便也願意死。求我寬她兩天,等著兇手被緝拿歸案了再來索命……」

秦念點了點頭,咬着了唇。一半兒是真的,一半兒是假的,這樣的謊言,偏生最難查證……車夫牛四死的時候,朝露並不如她自己所說是躲在車裏畏懼至極的。而且,她也捅了牛四幾刀……

之後呢?難道那些兇徒會因為朝露殺了車夫便放過她?還會當着並不曾昏倒的她的面談論那些猥褻后妃與秦念的話語?

不可能。不可能。若是朝露捅了牛四,兇徒們早該知曉她絕非將軍夫人了……而面對牛四的「冤魂」,朝露又說自己已然將賊人的形貌都據實告訴了她,這話想來不是騙人吧?

這鼻子,莫不是隱瞞了一部分,編造了一部分,有心將這事兒往廣平王頭上栽?可背後的兇手,到底能是誰呢?

秦念想了許久,終於道:「看好這個婢子,不許她尋短見。明兒個早上,我再審她!」

她心裏又如何不悶。先是脈脈,又是朝露,她身邊的人,除了殷殷之外,來一個毀一個,竟都是靠不住的!

然而第二日早上,她尚且沒去提朝露,宮中便遣了人來,道那幾個兇徒已然被捉到了。

秦念愕然,她哪裏能想到此事了結得如此快?

「可否請阿監告訴,那些個兇徒,是什麼人遣來的?」宮裏來傳訊的,仍是皇帝身邊的內侍,秦念見過,卻並不知名姓。

「七娘若是要問,不妨自己去向皇後殿下又或者聖人問。」那內侍說罷,想了想,又道:「其實,這樣的事兒哪會告訴小的呢?聽聞此事還牽涉謀反……」

秦念唯有苦笑,遣殷殷賞了銀帛,再備車自己去宮中。她的馬車算是毀了,如今要乘坐也只能用了白府先前的車輿,坐着是舒服,卻不太叫她喜歡。

而每日一進宮,這樣的生活更是叫她想來便嘆息。她當然是願意見阿姊的,可這不意味着她喜歡那總是有股子沉鬱氣味兒的宮殿。

同樣的天,宮牆外頭的都比裏頭的要清朗幾分。

然而沒法子,郎君不在,阿爺也日日都在宮裏頭,她一個女人便是有天大心思也沒半點兒實權。出了事兒,除了阿姊還有誰能告訴?

這一回入宮,秦願卻是將她直帶入了皇帝的書房。按理,這並不是女子該進的地方——尤其是那兩扇門無聲無息地滑開,而滿堂重臣映入眼帘之時,秦念怔了一下,方倉皇舉起扇子擋了面頰,想往後退避。

可皇帝也看到了她,道:「進來吧,七娘。這正是你的事兒……」

秦念這方才隨着阿姊進去,在宮婢們已然垂下的簾幕後坐了。此時她方才打量堂中的大臣們,心下卻有些疑惑。

滿堂皆是軍將。

除了她阿爺及幾名她見過的將軍外,還有幾個是面色黧黑,一看便是在邊關摸爬多年的——她的事兒?難不成,前夜的劫案,與軍人有關?

她心下敲鼓,皇帝卻道:「皇后與七娘方才不在——不若再說一遍與她們兩個聽。那些被捉回來的兇徒已然供認了,指使他們的,乃是兵部尚書徐望樞。而偏巧,幾位將軍返京也正是要舉發徐望樞,此人竟寫信至邊軍煽動他們起兵謀反。」

秦念訝然,望望秦願,秦願也微微蹙了眉,顯然也不曾猜到是這樣的結局。

徐望樞,正是徐氏的父親。若說徐望樞會恨她,她並不出意外,若說徐望樞想害她,秦念也很能理解。可是徐望樞想謀反——這便有些出乎意料了。

兵部尚書不是小官,可這樣的身份,也不夠策動一場足以翻天的謀反啊。

「他是因為我揭發了徐采女表裏不一,所以恨上我了,才……」秦念賣了個痴,問道。

「據說,原是想駁了翼國公府的顏面的。」皇帝道:「卻不料下手之人多言語,牽連出這些是非來。」

秦念應了一聲,心中卻是冷笑。

急着給人定罪,也不該將什麼毛病都往人頭上栽,以致露了破綻吧!以昨夜朝露的言語推斷,那些人說洛下音是真的,可當着朝露的面說什麼要猥褻天眷,卻必然不可能。若沒有這份子妄言,怎能推斷指使的人有心謀反?

看來出事兒前她對皇帝的猜測還真沒錯——踩徐才人,不過是因為想要壓她父親一頭,至於這謀反案,不過是趕到了正準的時候,於是反不反都不過是審訊的官員一張嘴罷了。

外頭的武官與皇帝,卻有哪個人知曉昨夜將軍府里折騰的詳情?便有人道:「徐望樞食君祿而不忠,現下便當抓捕治罪!」

這一句想來是說到了皇帝的心坎子上:「是了。此事既然由他派人謀害翼國公府千金而起,便由翼國公來主持此事,可好?」

秦念心頭猛地一跳,她很想叫阿爺不要沾手——這很可能是一樁冤案!

徐家倒霉,她自然樂見其成。可將自己家也牽惹進去,便很是不妥了!此時皇帝是要將徐望樞一家踩到底,想來捕風捉影治罪的事兒定不會少,譬如這「謀反」,十之*便是沒有影子的事兒。

阿爺若是查出了真相,便是不給皇帝顏面。若是查不出真相,今後叫人捅出來,那也不失為一樁罪過啊。

然而她此刻,總不能跳出來道「孩兒不在意自個兒性命也不在意江山誰屬只求阿爺別多事兒」吧?

正是心中着急的時候,翼國公秦雲衡卻道:「聖人有旨,臣不敢不從。然而目下情勢,臣卻不敢深查。」

「哦?」皇帝一怔,道:「為何?」

「聖人明鑒,徐尚書不過是個正三品的官員,家世更是全無可圈點之處。這樣的人便是有不臣之心,又哪兒有底氣謀反?莫不是……背後另有人吧?再者世上人多捧高踩低,如今徐望樞正是被聖人親口指認的謀反之人,想來許多人都極樂意為此尋些證據。而若倉忙定罪,這些證據未必來得及一一查實,今後難免有人閑言碎語,污了聖人的英名。」

皇帝默然不言,秦念聽得阿爺這一番話,原本便有些忐忑,至此不由伸手牽了阿姊的衣袖。

「再者……若果然給徐望樞定了謀反大罪,處置了,而他背後若果然還另有旁人,縱了真兇,秦某豈不愧對社稷君王?」

他這一番話,盡數將自己可能沾惹的不是都挑了出來,擺在了皇帝面前。

「翼國公儘管去查。」皇帝終於開口,道:「不管查到什麼,不管查到誰——追究到底,絕不手軟。」

秦念聽得分明,心下也明白了幾分。

她不知阿爺與皇帝是不是商量好了才有這樣的對話,但如今,可能「指使」徐尚書去謀反的大人物,還能有誰呢?

說到底,這一竿子要將廣平王和徐尚書都捅下來——於阿爺來說,到底還是對自己女孩兒深恨入骨的廣平王更可怕些吧?

只不知徐尚書哪裏開罪了皇帝,被這麼盯着,便是沒有這一樁劫案,也遲早是要出事兒的。那些個邊關戍守的將軍們不是都返京告狀,還偏生都拿着徐尚書唆使他們造反的書信么?從邊關回來,可不是三天之內能做到的事兒。

這也是一局棋,伺機發動。只是如今發動得快了些,可棋路卻是依舊的。

秦念在心裏頭冷笑,她還是被人算在了棋局裏啊。只是這一局棋,卻不止是兩個人在下——這並不是黑子與白子的角力,還有旁的目光狼顧鷹伺。

她的家族,算是黑白子之外的力量么?秦念始終認為自己的父兄夫君都是真真的忠臣,可到了這種時候……

便是忠臣,也要多生幾個心眼。若是蠢而忠那般,未必便不會因蠢致死。

作者有話要說:一天三更真是作死啊……作死啊!

吐血睡覺去了。

順便明天還是日更啊,周五可能更不了,周六盡量更新……周日如果可以是雙更補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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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女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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