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

第99章 □□

秦念原本很是擔憂白錚不認阿爺這一樁事兒會叫白琅很不愉悅,卻不料她當真是多想了。白琅在府上住了尚且不到七天,小東西見着阿爺便目不轉睛地盯着了,全然再沒有先前的畏怕。

白琅抱着他的時候,秦念也便在一邊兒看着,越看越覺得他兩個面目相似的很。原本她覺著白錚的眉眼像是她了,這樣一看,卻是更像白琅。

她向殷殷抱怨這一出,卻遭了婢子輕笑,道:「娘子鬧什麼小性兒——奴都聽說過,這夫婦兩個,顏面當真會越發相似的。奴看着,郎君與娘子的面貌……」

秦念斜乜她一眼,道:「若果如此,你可是虧得很了。我看那雪竹的面貌比你是差得遠了。」

這一回子換了殷殷臉紅。秦念早便答應過她的婚事,可總有些事兒拖着延著,拖到如今,再不給辦了,也便實在有些不像話了。

趁著白琅還在京中,她也同他說過了此事——落鳳郡的戰事如今算是消弭了,但廣平王一日逍遙在外,一日便不可掉以輕心。連白琅自己都說不清什麼時候會再披戎裝北上征伐,這難得的寧靜日子,怎麼能不珍惜?真有什麼事兒,終究是要趕着辦了的。

這樣的時光,過得極快,直到秦皇后休養了一個余月趕回宮中處置宮務,秦念仍舊覺得離她去行宮也不過數天。

然而秦皇后的模樣卻比先前在宮中的時候好了太多。她面頰微微泛出粉潤,向帶着白錚入宮探看的秦念道:「你真該也隨着去的——那行宮裏頭的泉湯,當真是好得很。泡過了只覺得周身都通暢了。」

「那麼,阿姊為何不多留幾日,」秦念道:「我看着您休養也很見起色呢。」

「這宮裏頭的事兒,我哪兒敢長久不管?」秦願道:「阿念你也知曉的……面子上都是姊妹,言語里都抹著蜜,心底下想着什麼,誰能知曉?便連那徐氏都能鬧出燒了小半個和玉殿的麻煩來……」

她沒有接着說下去,秦念卻明白過來了。秦皇后一走,宮中的事兒便交給了幾個位分高的妃子。這原本不算事兒,但若是有人長久拿了皇后的權力,便難說不起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

「阿姊也注意些身子,莫要累著了。」秦念道:「說來,倒是爺娘會享福氣呢,翼國公府的別業裏頭,不也有湯泉?」

「那一口我小時候去過,比不上行宮中的。然而同旁的貴人家相比,也算是難得的了。」秦皇後起身,從秦念懷中抱過了白錚,道:「改日你帶着錚郎回去,也叫兒郎子享享福氣——我猜,白將軍家裏頭,目下還是沒有帶着湯泉的別業的吧?」

秦念面上微微泛紅,道:「四品的軍官罷了,哪裏有那份福氣。」

「他這樣年輕,今後前途好著呢。」秦願抱了白錚,逗弄著小男孩兒,道:「這孩兒倒是生得好看……阿念改日再養個小娘子吧,與我做兒婦。」

秦念一怔,道:「哪兒有這樣說話的——便是阿姊不用同陛下說這一樁事兒,您的兒婦亦是今後的太子妃,我可不敢肖想。那是要極高門第的女孩兒才做得的。以我郎君的身份,我家的小娘子便是做了太子妃,只怕也沒好日子過。」

秦願一怔,抬眼瞥了秦念,卻是有些無奈地一笑,道:「你……罷了,你與我,同阿娘和姨母還是不同的。我對你,只是阿姊,卻沒什麼恩德,不致如阿娘一般,為了報姨母的恩,捨得下心……」

秦念不意阿姊這般說,登時便有些愧疚,道:「阿姊,我不敢影射這個……」

「誰說你影射了?只不過感嘆……今後白府的小娘子們,有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娘。」秦願道:「咱們兩個是姊妹,你看得我苦,自然也不願意……罷了,說這個作甚,陛下待我,倒也還是不錯的。總比……總比先帝待姨母好出太多。」

秦念抿抿唇,她對先帝是半點兒好感都沒有。她的姨母當年還是裴惠妃的時候,吃的苦說起來都叫人咬牙。先帝在她殿中與裴府的庶女通好,將她貶壓,險些要了她性命去。對秦念的父母,亦是從不曾留情過——若不是先帝在裴夫人第一回懷孕的時候貶謫她的夫婿,如何會傷了她腹中胎兒元氣,以致秦願從來體弱?

幾樁事兒相加,秦念對先帝的厭惡簡直足以扭曲她的心性——婦人殺夫乃是大罪過,可她知曉先帝的死與她姨母脫不開干係的時候,心下直叫好。

這般不把女子當人,一心只有那點兒權勢,最要命的是還如此愚蠢的男人,活着做什麼?死了倒是乾淨。

於是,許多年後,當她也遇到這麼一個男人,她的選擇便同當年的姨母一模一樣——只是,她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和決斷,她只能依靠姨母與表兄。

大概,世上並不是哪個女人都能和姨母一樣的。這個女人手上曾經握著整個王朝,她金彩輝煌的裙裾曼曳過的地方,每一個腳步都踏着人血與不甘的魂靈。如今,姨母已然不問世事潛心休養了,可秦念分明感覺得到,太后深居的那座宮殿,隱隱還是後宮之中最是觸碰不得的秘密。

這樣的姨母,秦念是怕的——她利用過她,然而卻也是敬的,甚至是嚮往的。這世道有太多的東西擋在做女子的面前,能有心氣將所有阻礙都踢開的人,無論如何都極是值得敬佩。

她大概,從一開始,便不是個好女孩兒吧。倘若第二嫁的不是白琅這樣的人,而是下一個廣平王,只怕她真要如了那徐采女的咒罵一般,做個克夫的人了。

而目下,她倒也並不排斥做一個好夫人。就如當下一般,與自己的姊妹閑坐了,品茶談天,逗弄著孩兒……稍遠的地方,溫潤香氣裊裊從香爐上升起,在午後蔭蔽的殿中勾畫着柔潤嫵媚的線。

過得一陣子,小公主的乳母將公主也抱了來。公主的封號喚作「萬盛」,倒是個很有氣象的名兒。只是小公主生得如她阿娘一般安靜柔和,明明是滿了周歲的了,卻比表弟白錚還要老實些,彷彿是沒什麼勁兒鬧,只是甜甜地望着母親與七姨笑。

秦念姊妹兩個便這般閑談著,倒是很安適。可偏生在此時,皇后的宮女楚歌匆匆入門,面色雖然青白,腳下到底沒有失態地跑起來。

「怎麼了?」秦皇后見此,先喚了萬盛公主的乳母與胡氏一道將兩個孩兒抱下去,又令無關之人退下,方問道。

楚歌抬眼看了看秦念,得了皇后一句「無妨」後方道:「回殿下,聖人方才在崔麗妃那兒,用了個冰碗兒,突然便……便昏了過去。」

秦皇后聞言霍然立起,但大抵是坐得久了,身子一晃竟險些跌倒。秦念忙去攙着她,待得阿姊站穩了,她方才發現自己的手亦在控不住地抖。

「阿姊,阿姊。」她低聲道:「您別慌。」

「阿念……」秦皇后抓着她的手,道:「你再同我說一遍——方才楚歌說的,是什麼?可是我聽錯了?」

「聖人在崔麗妃那裏用了個冰碗,便忽然昏了過去。」秦念重複道,她心下也知曉此事大為不妙——秦皇後去行宮休養之時,宮務有多半是由崔麗妃打理的。目下看來,崔麗妃的榮寵雖然還暫時比不得秦皇后,卻也隱隱有超過旁人許多的勢頭了。

這樣正要得寵的妃嬪,卻出了這樣的事兒!

依例來說,若是皇帝沒什麼事兒,好了起來,追查那冰碗,萬幸不是崔麗妃制的,那麼崔氏不過是被太后與皇后敲打敲打,今後或許還有點日子過。可若是皇帝不好了,落下了什麼病根兒或者乾脆就沒了,又或者那冰碗真與崔麗妃有關,崔氏便只能去死了。

可後宮出了這般事情,又有哪個人不喊自己冤枉的?說不得,阿姊這幾日除了關懷聖人的病疾之外,還要關懷一下這案子的「真情」。

「我去看看。」秦皇後站了一忽兒,終於是鎮定了:「阿念,你跟着我一起去。」

秦念點了點頭,便隨着阿姊出了殿,可還不曾到得宮院門口,便見得幾名內侍匆匆奔來:「皇後殿下!」

宮中原本是禁止任何人喧嘩狂奔的,如此方有徐氏當時羞辱秦念而秦念無法與之爭吵的事兒。可如今那些個內侍卻跑得個個臉紅,彷彿是奔命一般。

秦皇后不由蹙起了眉頭,斥道:「可是都沒了規矩了?我才出去了幾日,便由得你們在宮內奔跑!」

那幾名內侍哪兒敢與皇后爭辯,見此忙跪□去,話語卻抖抖索索:「皇後殿下!明慶門守軍嘩變了!咱們幾個正要去和聖人稟報……萬望皇後殿下恕罪!」

秦念一怔,頓感整個人如置身冰窟一般寒冷。她扭過頭去看阿姊,多盼著阿姊面上有素來的平靜,可偏生……

秦皇後面上,俱是無措。

「阿姊!」她忙喚了一聲。

「守軍嘩變?」秦皇后彷彿終於醒過了神兒來,輕聲道:「這樣巧啊,怎麼……都趕到一起了?」

「是誰有心的吧?」她只能猜測道。

「……」秦皇后沉默片刻,突然對楚歌道:「取我的符信給七娘!」

「這是……」

「你快些出宮!」秦皇后道:「阿爺不在,咱們的兄弟也不在,我不信旁人——叫白琅入宮來,或許,或許他有法子!我現下去聖人那裏,或許聖人已然醒了。」

秦念忙不迭點頭,見楚歌快步向殿內奔去,忽然想到一遭:「阿姊!明慶門距宮城還有一段路途,宮城亦有守衛與宮牆——現下,不若下令叫人守住宮城為先!」

「可我不會這個!」秦皇后失聲道:「你可有法子……阿念,你不是守過城么?」

「阿姊遣個身手好的,拿着您的符信出宮,去尋白琅入宮便是。」秦念道:「我留下。阿姊,莫急……聖人是天子,祖宗天地護佑著呢,不會……不會有事。」

她這般說着,心下卻明知——什麼祖宗天地護佑,這世上還有比這更無稽的話么?皇帝一倒緊接着守軍嘩變,這事兒,說是沒人安排她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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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女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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