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明

冷月明

一場災難的降臨,總是這麼得猝不及防。

沒有人有防備,沒有人能預測。

平靜的生活,瞬間被打破。

鴻蒙樹再無至陽之光。

起初,光芒散去時,人們不以為然。

只當烏雲遮蔽了太陽。

光芒很快會穿透這薄薄的雲層,重新普照大地。

一天、兩天、三天……

直到第七天,三界六族都得到了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魔尊重整旗鼓,再度攻上天界。

他擊敗了古神燭照,霸佔了鴻蒙古樹,將至陽之光化作幽熒之火,浮於天際。

東方神帝青伏率大軍與他鏖戰七日,最終戰死在鴻蒙樹下。

守照族的少族長守照珩繼任東方神帝之位,更名為青珩。

四方神帝繼續佈陣征討魔尊。

然而,掌握著鴻蒙樹的魔尊,等於握住了三界命脈。

要麼接受他成為新的古神,要麼三界一起給他陪葬。

四方神帝深知大勢已去。

就連因守護燭照而誕生的守照族,都選擇了向幽熒臣服。

至此,照耀了三界萬年的古神燭照隕落。

新神降臨,是為幽熒。

這一場驚天動地的變故,在十多年後便逐漸歸於平靜。

一切都變了,又好似沒變化。

天邊懸掛的不再是燦燦烈陽,而是一個如玉盤般的皎皎冷月。

依舊照亮了三界,依舊庇護了三界。

依舊高不可攀,依舊無人能知。

燭照也好,幽熒也罷。

天邊的事,離着地上人很遠。

大家起初會熱切討論,後來便又忙於日常瑣事,哪還記得天上是烈日還是冷月。

-

朱厭在幽熒深淵找了一個月。

終於在一處金燦燦的水潭中,看到了昏睡中的女子。

那本該是遍佈「罪業」的深淵,本該是世界萬惡之源,此時卻充盈著大量的至陽之力,將漆黑之地照耀得燦若金虹。

她安靜地睡在其中。

身上依舊是素凈的白裙,只是袖擺處多了一圈又一圈的招搖花。

天界之花。

是燭照的象徵。

此時開滿了幽熒深淵。

朱厭怔怔地看着,心中明悟。

這世間並無燭照之女落搖。

落搖既是燭照。

他不敢驚動她,只能靜靜地等在一旁。

又是一個月。

朱厭得知了天界的變故。

幽熒取代燭照,掌控了鴻蒙樹。

四方神帝臣服,三界換了天。

怒火鑽心,朱厭焚了手中的情報信。

他還有什麼不懂的!

這便是魔尊夜清的最終企圖!

他兜兜轉轉,還是沒能攔住。

任由她被他欺了去。

朱厭看向在金潭中沉睡的落搖,只覺萬蟻噬心。

-

落搖睡了很久。

她全都記起來了,包括那萬萬年的空寂。

母親……

哪有母親……

不過是她的妄念。

自父神隕落後,她熟悉的人一個接一個離去,直到她一人。

自那時起,她便不再恐懼於劫難。

來則來着,應則應之。

她並不想這般長長久久無窮無盡地活下去。

然而,天地間只有她一個古神。

除了古神,無人能供養鴻蒙樹。

鴻蒙樹倒下,三界崩塌。

她看着三界萬靈,於心不忍。

就像青伏說得那般,她是心甘情願的。

以身供養鴻蒙樹,以光庇護三界萬靈。

彼時的東方神帝還不是現在的青伏。

他曾擔憂過,怕她熬不住這萬萬年的孤寂。

燭照說:「無妨,我修的是無情道,自千年前便已無心無我無情。」

無心無我無情。

她與鴻蒙樹一般無二。

將永遠佇立在天邊,守望着萬靈。

可惜,她終究不是鴻蒙樹。

她有心有情。

夜凰走出鴻蒙樹時,四方神帝大驚失色。

青伏只道:「萬年了,古神也該應劫了。」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是了,無情道需歷情劫。」

那三百年,燭照不在鴻蒙樹中。

但她殘留的至陽之力,足以支撐著鴻蒙樹。

青伏等人發了瘋一樣的尋她,終於在人間界找到了夜凰。

彼時鴻蒙樹已經要撐不住了。

他們趕緊將夜凰送了回去。

夜清打上天界時,青伏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氣他污染了無心無情無我的古神。

恨他為一己私利不管三界萬靈的死活。

好在,燭照歸位。

她不會棄三界於不顧。

本以為這劫難過去了。

一切復歸於平靜。

哪知沒過幾日,便有個清凌凌的少女,從鴻蒙樹上走下。

她生得和古神一般無二。

只是滿眼稚嫩與青澀。

她一眼看到了青伏,好奇地歪歪頭:「你是我的爹爹嗎?」

青伏面色慘白。

古神守不住鴻蒙樹了。

三界要何去何從?

青伏心中翻起驚濤駭浪,卻不敢透漏絲毫。

他強壓着心底恐懼,對着眼前少女微笑:「是……是的。」

少女問他:「我娘親呢?」

青伏乾咽着緊繃的喉嚨,冒天下之大不韙地說道:「你的母親是古神燭照,她因神魔大戰後有所損耗,正在鴻蒙樹上修養。」

只能如此了。

青伏絕不敢讓其他神帝知曉燭照走出鴻蒙樹。

他只能出此下策。

至於無心無情無我的燭照古神為何會誕下子嗣?

無情道有情劫。

他便裝作了她的一道劫。

落搖住在了赤鴉宮裏。

青伏嘗試了無數次,最終得出了一個結果。

想讓她回到鴻蒙樹,除非三百歲后尋到三相之人,或者五百歲后命格大成。

鴻蒙樹撐得了五百年嗎?

撐不住的。

青伏最初滿心都是如何送她回去。

後來,他心生猶豫。

落搖絕不是他的女兒。

他又怎敢這般僭越古神。

可是……青伏在一日日與她的相處中,感受到了她的心。

哪有無心無情無我?

這剔透的身體里,分明裝了一顆明媚的心。

落搖五十歲時,其他神帝逐漸感應到了鴻蒙樹的異常。

青伏教了落搖煉製至陽丹。

他將至陽丹帶去鴻蒙樹,以自己的壽元為引,供養鴻蒙樹。

落搖的這三百年。

耗盡了青伏的三千年壽元。

青伏撐不了多久。

他不得不讓落搖去尋三相之人。

諷刺的是,其中便有夜清。

朱厭也好,守照珩也罷。

唯獨夜清,不行。

青伏以魔髓為誘餌,引得魔族大亂,圍殺夜清。

可惜……落搖還是選擇了夜清。

青伏恨夜清。

卻沒想到,最後是夜清接替古神燭照,以幽熒之火供養鴻蒙樹,護住三界。

幽熒引「罪業」。

他不同於生來光明的燭照。

夜清痛恨三界萬靈。

若非萬靈,哪有「罪業」。

沒有「罪業」,他又何須受此折磨。

夜清從不在乎三界萬靈。

他巴不得砍倒鴻蒙樹,讓三界六族覆滅。

然而,他選擇了守護。

守護給他帶來無窮痛苦的三界萬靈。

因為夜清很清楚她要什麼。

她要這三界。

她要自由。

所以他庇護三界。

他來供養鴻蒙樹。

-

落搖自昏睡中醒來,只覺周身一片冷涼,她猛地起身,脫口而出:「夜清!」

入目的是一襲紅衣的銀髮男子。

他正托腮小憩,聽到她的聲音,陡然睜開眸子,豎瞳擴散,是柔柔的暖意:「你醒了。」

落搖愣了愣:「朱厭……」

朱厭鬆口氣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落搖看看四周,瞬間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了。

幽熒深淵……

不,如今被夜清改成了一個盛滿至陽之力的金潭。

她抬頭,先是看到了明亮的不欲宮,而後是凈白的冷玉。

它孤零零懸於天邊,冷冷地俯視着世人。

「夜清……」落搖只覺心臟被萬千針尖刺中,密密麻麻的痛楚擴散,酸澀了鼻尖,紅腫了眼眶。

她沒哭,一滴眼淚沒掉。

朱厭又聽到她喚他名字,恨鐵不成鋼道:「你還惦記着他!」

落搖沒出聲。

朱厭見她這樣,又心疼得厲害,他壓低聲音道:「我說的話你是一句都不聽的,他從一開始就是在利用你,我本以為他只要魔髓,沒想到……他竟奪了鴻蒙樹。」

從朱厭的角度來看……

夜清居心叵測。

他步步為營,機關算計,最終竟以魔尊之身拿下天界神族,讓三界對其俯首。

鴻蒙樹是三界根基。

他掌控著鴻蒙樹,任誰都奈何不得他。

誰能想?

區區六百歲的魔尊,如此輕而易舉便一統三界。

就連那萬萬歲的古神,都被其矇騙戲耍,最終墮入魔域。

落搖搖了搖頭。

朱厭恨恨道:「事實都擺在這兒了,你若不信,出去看看便知!」

他將這些年的情報都放在了她面前。

落搖留意到的卻是:「一百年……已經過去一百年了嗎……」

朱厭:「是,你睡了一百一十二年。」

落搖怔了怔,半晌才道:「多謝。」

她知道朱厭守了她這麼久。

朱厭心口又酸又澀的,他溫聲道:「你醒了便好。」

他又道:「等你身體穩定了,我帶你回亭瞳殿,或者你想去別的地方,我陪着你,至於天界那邊……等你徹底恢復了,我們再慢慢圖謀,他搶走的,我幫你拿回來。」

落搖沒說什麼,只是低頭看着情報信。

青伏戰死……

她眼睫顫了顫,挪開視線,繼續往下看。

守照珩繼任東方神帝之位,率領守照一族護衛鴻蒙樹。

看到這一段時,朱厭恨恨道:「是我看錯人了,守照珩……呵,現在是青珩了,竟是這般忘恩負義之輩!」

落搖繼續往下看。

然而翻遍了這一百多年的情報信,沒有隻字片語是與他相關的。

是了。

他被囚在鴻蒙樹里。

說不得做不得想不得。

落搖抬頭,看向那明亮的冷月,只覺舌尖酸苦,一陣陣澀意上涌,那到了嘴邊的名字,竟是喚不出來了。

笨蛋。

怎麼會有這樣的大笨蛋。

落搖放下情報信,看向朱厭,再度鄭重道謝:「這些年,辛苦你了。」

朱厭瞬間懂了她的意思。

她是古神燭照。

她要走的話,誰也攔不住。

朱厭問她:「何必呢,他已經……」

落搖輕聲道:「他沒有傷害我,他只是想給我自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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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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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桃花債遍佈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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