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重要人物

第9章:重要人物

杏空杏明沒有料到這幾個暗衛的身手會如此之好,雖然他們兄弟倆已經拿出了兩把神器,可卻依然占不到絲毫便宜,而且,數十招下來,對方以多為勝,他們還有所受傷,雖然不甚沉重,卻已經被鮮血染紅了袍子。

杏明主要是負責掩護雪瀾的,事到如今他也顧不得什麼公平不公平了,撒手間,便將身上的毒用了出來,每每有黑衣人靠近,還未經動手,便已經撒手人寰,沒辦法,誰讓他碰到了這世間最可怕的毒聖呢?

「真不愧是毒聖,用毒之時出神入化,連給人喘息之機也沒有。」沉遙津冷冷說着,地上躺下的黑衣人越來越多,他卻彷彿毫不在意。

這些人,本來就是他培養的死士,為他而死,正是死得其所。

杏空本是主攻之人,可是這些人完全不要命的打法也讓他吃不大消,身上平添了許多傷痕,幾番輪戰下來,他也漸漸有了後退的敗象。杏明用毒依然不著痕迹,手中的武器解決了一個個生命,可是,他卻跟杏空一樣,越來越顯得吃力起來。氣力總有用光的一刻,毒藥雖多,也有用光的一刻,雪瀾立在二人身後,一向運籌帷幄充滿自信的眼睛忽然迸發出了幾許慌亂。

沉遙津卻依然鎮靜自若,地上多了多少死士,他並不關心,只是,這打鬥卻不能如此持續下去。

倏然間,他猛地出手,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把長劍來,飛速的寒劍在空氣中一閃而過,緊接着,便以不可思議地角度狠狠從後面插入了雪瀾的心窩。

「噗——」

一口鮮血從口中激射而出,雪瀾立刻不支倒地,鮮紅的衣袍被汩汩流出的鮮血染成了殷紅的黑色。

「主子!」杏空杏明失聲大叫,慌亂之中又挨了死士們好幾劍,兩人勢如瘋虎,再不戀戰,飛快來到雪瀾身旁,將她抱起,杏明殺紅了眼,伸手撒下漫天紫色的毒粉,趁著死士們和沉遙津躲避毒霧的瞬間,兩人抱着雪瀾抽身離去。

「不用追了。」沉遙津望着三人消失的方向,阻住了暗衛們的追擊。

他確信,那一劍已經刺入了公子夜蓮的心脈之中,沒人能在那麼準確的一劍之下存活,劍鋒直入心臟,公子夜蓮就算是再神,也終究不是神仙,那一劍,他必死無疑。今晚,真是個美好的夜晚,公子夜蓮的死亡給他的勝利憑添了籌碼,原先只是對靈國才公開作戰,而其餘幾國都是暗中進行蠶食,只因為他忌憚公子夜蓮背後的那支神秘至極的「夜雪樓」,狂風一百單八將領導下的傭兵集團,但如今,公子夜蓮一死,他相信,即便是有公子映日的領導,夜雪樓也再也構不成從前那樣的威脅。

看來,老天爺幫了他一個大忙,將這個威脅成功消除。

寂寞侯府的某個角落,寒風吹動飄零的雨竹,枯葉早已落盡,但茂密的竹林之間卻將這片角落籠罩成最徹底的黑暗。月色再明媚,雪夜再剔透,也照不到這裏。

杏空杏明飛奔的身影忽然停下,雙眸仔細探顧,發現沒人追來之後,二人才將雪瀾放了下來。可令人驚異的是,雪瀾居然自己站到了地上,臉上可怕的蒼白變成了淡淡的笑容,加上唇畔的血漬之後,就顯得更加怪異了。

「哎呀媽呀,臟死了,快幫我把這血袋弄走。」也不管杏空杏明兩個男銀,雪瀾當場把被鮮血染紅的外袍脫了下來,頓時,上面一個赫然可怕的傷口就露了出來,旁邊還沾染了深紅色的血跡。

杏空杏明唧唧哼哼表示不滿:「主子,您那傷口是假的,可我們的傷口是真的啊。」該死的主子,竟然不讓他們用真正的實力,說什麼,到時候誰傷痕多,誰就拿雙份工資,拜託,他倆每人身上都有幾十條傷痕了好不好?

雪瀾一臉不屑地看着他們被鮮血染紅的白衣:「你們那叫啥傷痕啊?趕明兒塗點金創葯就好了,瞧瞧,衣服都被人砍破了,這身服裝可是公家的,從工資里扣。」

「啊啊!」杏空杏明齊齊吐血。

然後大聲喊「鐵公雞啊鐵公雞啊」。

「行了行了,再喊把鬼都引來了,你倆趕緊去通知曜風蟾風婉袂風之梅,這大胤兩陸,終於快要變天了。」

哈哈,沉遙津,若是你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做了十幾年的衣裳,都送給別人做了嫁衣,會怎麼樣?

水國終於一路望風披靡,打到了靈國的首都靈城,可是卻遇到了怪異的事情。在靈國沒有皇太女沒有三皇子,而水國更是傾盡全力攻打的情況下,居然堅守城池,頑強抵抗,奇迹般地存活了三天三夜,水國的戰線太長,無論是士兵還是糧草都拖不起了,於是只好臨時改變戰略。

反正如今的靈國,早已經名存實亡。

霧國新皇依舊不見蹤影。在霧國奪嫡戰中失敗的十四皇子重新聚集殘兵余將,糾集了大部分兵力,出兵奪位,霧國頓時一片風雨飄搖。可正在這時,與霧國比鄰的雲國和奕國忽然聯合起兵,以「霧國你搶了俺們兩家的草泥馬」為由,朝霧國進軍,霧國一時之間內憂外患,很快就面臨了亡國的危險。

天下人一片嘩然,都不知道這雲國和奕國所謂的「草泥馬」為何物,而且大家最為疑惑不解的是,為啥這霧國要去搶人家的草泥馬?

幾乎在此同時,冥國老皇帝病逝,康遼王扶植女婿七皇子鋒亦寒登位,而自己卻挾天子以令諸侯,成為了攝政王爺,有傳聞新皇鋒亦寒遭到軟禁,但康遼王卻對外宣稱,不久便將愛女瑤夢嵐嫁與新皇,履行婚約,促成大婚。

沒過幾天,經濟癱瘓日久的軒轅世家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忽然以「你搶了俺家皇帝滴男人」為借口,糾結了隱藏在六國之中的龐大勢力,向冥國發動進攻,冥國本就不大,加上新皇登基不久,帝位不穩,很快便措手不及,節節敗退。

這樣的借口,被天下人揣測不已,更有無數攪基分子意淫紛紛,軒轅世家本來就未建國,為何忽然以「俺家皇帝」對外宣稱,那肯定就是指的世家之主軒轅殤了,這樣一來,大家對霧國皇帝鋒亦寒和軒轅殤之間的曖昧關係就心知肚明了。

大胤之上,兩陸六國,終於烽火瀰漫,亂成了一片。

這樣一個亂世,再也沒有了所謂的主心骨,各方勢力各佔一方,混戰不已,很常遇見的情況就是,兩隊人馬在路上萍水相逢,然後看到對方的衣裳顏色跟自己的不一樣,於是立刻爆發一場戰鬥,打對了那就叫遭遇戰,打錯了傷到盟軍,那叫誤傷無罪,天下百姓無不人心惶惶,可無奈卻逃不出這場亂世。

在這場混亂的戰局之中,始終穩操勝券的,只有一個國家,水國。

這樣的局面維持兩個月之後,百姓苦不堪言,各國烽煙遍地,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公子搖落致信聯合公子楚羽公子孔方等人發出通告,新一年的九公子聚會將於元月十五元宵佳節舉行,屆時,將順便邀約大胤六國一家,七方勢力的首領一談。

為了體現公平和平的原則,聚會之地約定在傲江之上,一衣帶水,連接東西兩陸的傲江之上。

雖然,天下人都懷疑,那個為情所困自甘墮落的公子顏傾,以及成為傀儡皇帝連自由都成問題的公子恨寒,能否參加,但正因為是在戰火之中,這次的九公子聚會分外讓人期待起來,畢竟,他們約了七方勢力的首領前來,說不定,正是一場和平的契機。

與此同時,混亂了許久的大胤六國,終於暫時平靜了下來。

然而,很快,以消息傳遞迅速著稱大胤六國的「花間蓬萊」和夜雪樓聯手放出第一手消息,公子夜蓮身亡,毒聖醫仙正在東西兩陸瘋狂地找尋水國寂寞侯報仇,沒錯,就是那個水國的寂寞侯爺沉遙津殺了公子夜蓮。

這消息一出,頓時天下沸騰。百姓們嗟嘆不已,公子夜蓮,一個神話一般的人物,竟然就這樣無緣無故地死了,少了那每年一幅驚采絕艷的圖畫不說,這世間更是少了一種絕代的風采。

唉,可惜,真是可惜啊。

水國,寂寞侯府。

沉遙津冷冷看着被圍困在侯府侍衛們中間,殺紅了眼不顧性命拼殺的毒聖醫仙二人,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幾分敬佩。

雪白的衣衫,再度被鮮血染紅,彷彿一大片的寒梅開放雪中。杏空杏明的臉上帶着極端的憤怒,瞪視着站在包圍圈外的沉遙津,仇恨的目光似乎要將他拆吃入腹。

然而,實際卻跟表象一點也不一樣。

毒聖醫仙兩人心中腹誹不已。

主子啊,幸好俺倆聰明,要不然照這樣下去,每天來上幾刀,俺倆就算不死也得失血過多了。

還好還好,兩人非常有發明創造的精神,做了個「豬血護甲」在身上,那刀啊劍的砍到身上半點不痛,流的也不是自己的血,倒是侯府的侍衛們,雖然說數目一天天地增加吧,可難道寂寞侯就看不見這些倒下去的人嗎?好歹他們也是毒聖醫仙呢,每天不殺上百個人,他們都不好意思「落荒而逃」。

沉遙津幽深敏邃的雙眸,看着不遠處浴血奮戰的兩個人,淡淡道:「毒聖醫仙忠心護主,讓本侯深感佩服,若是二位肯放下對本侯的成見,本侯在此允諾,日後必定重用二位。」即便沒有公子夜蓮的名頭,毒聖醫仙在江湖上的名號也是數一數二的,傳奇一般的人物。救,或是殺,醫,或是毒,全憑自己喜惡但卻很講江湖道義,雖然亦正亦邪讓人摸不著頭腦,但他們施恩過的人卻不在少數。

若是此人能好好利用,那絕對會成為堅不可摧的左膀右臂,就如同公子夜蓮一樣。

杏空的後背上又挨了一刀,朝着沉遙津「呸」了一口:「沉遙津,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今生我兄弟二人不殺你,誓不為人。」杏明再次放倒了身旁一個侍衛,當他狠狠朝沉遙津衝過來的時候,卻被更多的侍衛攔住了腳步:「沉遙津,你個衣冠禽獸,人面畜生,我就是死也要為我們主子報仇!」數數地上躺着的侍衛屍體,算算大概今天的任務也完成了。

「噗——」杏明吐出一口血來,杏空連忙過來扶住他,兩人憤恨又無奈地瞪着沉遙津,最後留下一句,「沉遙津,你等著,我們絕不會放棄的」,兄弟兩人相互攙扶著,再次邊打邊逃,消失在了夜空裏。

沉浮閣中,雪瀾輕輕打開窗戶,讓那兩個渾身是血的人進來,看着氣喘吁吁的兩人,微帶心疼:「怎麼出去的時候好好的,回來就成這副模樣了呢?可惜啊,真是可惜啊……」

杏明往地上一趟就開始挺屍,而杏空則端起桌子上的茶壺咕嚕嚕朝喉嚨里灌:「主子放心吧,咱們死不了,這都不是我們的血,是豬血,假的。」而且身體上連傷痕都沒有,怎樣,聰明吧?

雪瀾依舊滿臉可惜:「我說的是你們身上的衣服。」破爛成這樣了,補都不好補了,只能丟掉。

杏明一個鯉魚打挺,憤恨地看着雪瀾:「主子,你太過分了。」居然不是擔心他們,而是擔心他們的衣服,這兩件破衣裳能值幾個錢?

雪瀾掏了掏耳朵:「憑你們的本事和壞心眼兒,這侯府早就該被炸了個十七八遍了,我怕什麼?也只有沉遙津那個笨蛋不知道,還以為你們真的被夜蓮的死激怒了,每天跑來拼殺他百十來個侍衛,以此泄憤呢。」

杏空杏明一邊往下換帶血的衣服,一邊道:「可主子也不能只擔心衣裳啊,萬一我們真受傷了咋辦?」哼,再多說辭也聽着不舒服,怎麼就攤上了這麼個主子。

雪瀾一臉怪異地看着他們:「要你們受傷?除了上次裝的之外,要你們受傷豈不是要活見鬼?」論武功,他倆只比不過鋒亦寒,可是若是兩個人對上鋒亦寒,那即便是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人也是抵不過的,再說了,還有杏明的毒藥呢,要是杏明的毒藥真的衰到一甩只能毒死一兩個侍衛的程度,那毒聖的名字也可以不叫了。

杏空撇了撇嘴,在主子面前,他倆永遠討不到好去。

杏明順着微敞的窗欞看去,一棵大樹上暗色的身影隱隱可見:「主子,那那人怎麼辦?每天縮在那棵樹上看你,不難受嗎?」咋感覺跟鋒亦寒有一拼了呢?

雪瀾微一側眸,看向那抹略帶凄涼的身影:「隨他去吧,估計打擊還沒過去呢。」自從知道她就是公子夜蓮之後,這人天天來侯府報到,幸虧他吃一塹長一智,現在的藏匿本領越來越高,不然早就被沉遙津發現了。

說到這突飛猛進的隱匿功夫,雪瀾不禁要佩服一下,她確實沒想到這鳳鳴淵武功不怎麼地,藏匿的功夫倒是一等一的厲害,估計是跟從小到大經常偷窺有關係吧?簡直都可以和曜風這種將氣息完美隱匿的人相媲美了,也難怪沉遙津這種高手都發現不了。

杏明還想說什麼,卻被雪瀾一個眼神制止了,雪瀾臉色一正,忽然一改之前的嬉笑,身上的氣息凜然凝聚:「有人來了,你們快走。」杏空杏明也已經發覺了,雖然腳步聲很輕,但卻瞞不過他們這種高手的靈識,二人一聽之下,就已經知道這腳步聲乃是沉遙津,兩人連忙收拾了一下換下的血衣,很快消失在房間里。

幾乎同時,雪瀾的房門被從外面推開了,沉遙津朝着桌旁坐着的雪瀾走來,唇邊帶着一抹笑意:「瀾兒,在做什麼呢?」

雪瀾抬起頭,微帶幾分驚訝:「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幽深的眸子宛若天上黑色的星子,微微斂起,帶着幾分寒意看向雪瀾,「你屋裏,有股味道。」

雪瀾皺起鼻子認真嗅了嗅,大方道:「哦,你說的是血腥氣吧?」沉遙津認真地看着他,雙眼看不出任何情緒,雪瀾不躲不閃,任他看個夠:「你還真是狗鼻子夠靈啊,我大姨媽來了,正嘩啦啦流得歡暢呢。」

「大姨媽?」

「嗯……是月信。」低下頭,繼續研究書上的東西。

沉遙津的俊顏上驀地浮現起幾抹不自然的紅,看雪瀾沒有再揪著這話題不放,才有些釋然:「瀾兒在看書?看的什麼呢?」

雪瀾拿起自己右手上的書本,在他面前晃晃:「研究明天的課題呢,到底是講『正妻如何斗小三,秘籍絕技三十七』,還是『你要繽紛多彩?我會七十二變』,還是『房中無忌之體術無敵』比較好,總覺得這兩天的課程都比較枯燥哦。」嗯,送來的奇珍異寶都看不上眼,當然敷衍了事。

沉遙津呵呵忍俊不禁:「瀾兒真是忙人啊,開個私塾都搞得有聲有色。」不管她搞什麼,她搞什麼都行,只要能夠絆住她。

雪瀾低頭繼續研究,不管他。

沉遙津定定看着她垂頭觀書的螓首,雙眸中似乎隱藏了千言萬語,又似乎矛盾至極,良久,才緩緩開口:「這幾天,我可能出去一趟,大概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吧。」

「唔。」雪瀾含糊應了一聲,頭也不抬,注意力依舊在書本上。

「你不問我做什麼去?」

雪瀾懶懶抬頭:「哦,你做什麼去?」

沉遙津卻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雪瀾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繼續低下頭看書。

沉遙津隔了很久,才說:「這幾個月來,你為何不問我關於靈國的情況,天下的大勢,以及墨傾宸和軒轅殤?」

「我問,你就會告訴我嗎?」雪瀾再次抬頭,看着他,認真地說。果然,沉遙津搖搖頭:「不會。」

「那不就結了么?」雪瀾低頭繼續研究書上的東西。

沉遙津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我不在的時候,你無聊了就跟她們玩玩,但是還是要等到我回來之後再處置,知道了嗎?」

「好啊。」雪瀾頭也不抬。

「若是有什麼事情,可以找管家,但是你,別想出府,更別想聯繫你的那些人。」他不想禁錮她,可是如今,禁錮她是唯一的辦法。

「放心吧,我會老老實實等你回來的,然後,給你一個驚喜。」雪瀾猛地抬起頭來,鳳眸中似乎含着漣漪,含情脈脈卻似乎有十分隱晦,沉遙津一見之下不由得心中一喜。

難道,他一直以來的默默喜愛,終於得到了回報?

沉遙津走後的第二天,侯府女人們的矛盾便激化了。

姚夫人不知從何處得到了一支名貴的芳華簪子,說是同公子夜蓮頭上的流蘇一等質地,不意卻被岑夫人看上了,說是要拿什麼同樣珍貴的東西跟姚夫人換,姚夫人只不過答應考慮一下,可不巧的是,姚夫人竟然無意中壟斷了馥夫人的簪子,馥夫人便要求姚夫人拿這支芳華簪去賠,馨夫人看不過去了,便去幫姚夫人理論,言語中卻諷刺了馥夫人仗勢欺人,被馥夫人的人打了。可在兩天之後,這簪子卻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了霖夫人頭上,而姚夫人卻就此失了蹤。

不用說也知道,姚夫人肯定是被霖夫人暗害了,岑夫人、馥夫人、馨夫人三人不管霖夫人如何解釋說「這簪子是姚夫人自己送給我的,我實在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潑婦一般的糾集了幾個小廝將霖夫人痛毆了一遍,沒想到霖夫人嬌生慣養身體嬌弱,竟然就此香消玉殞。

幾乎同時,裕側妃說想吃燕窩粥,廚房火急火燎地做好還沒給送過去呢,晴夫人的丫鬟便眼疾手快將燕窩粥端到了自家主子面前,裕側妃一氣之下帶着自家侍衛上門前去理論,晴夫人一見對方氣勢洶洶而來,也帶着自家侍衛出來了,雙方一言不合,在侯府後院發生激烈械鬥,群毆過程中晴夫人不幸被亂刀砍死。

爾後,水國的四處城門之外,一些怪異的人守在城郊,出城的必經之處,只要一看到鴿子飛鷹之類的一律射殺,只要看到快馬出城的人,一律拿下不論,因此,即便是侯府的後院鬧翻了天,遠在天邊的沉遙津卻依然毫不知情。

侯爺不在,皇上也不在,霖夫人和晴夫人的屍體就在侯府光天化日之下陳列了三天三夜,一直未曾入殮,因為始終討不到侯爺給的說法,她們不能就此入棺。幸好正是冬日時節,兩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才沒有爛掉。

可是,她們的屍身能等,她們的父親和家族卻等不了了。

早已種下的恩怨仇恨因為親女的死亡而爆發,親生女兒被人家生生打死,這張老臉在朝廷里還怎麼擱?很快,霖夫人的父親戶部尚書和晴夫人的父親兵部尚書,便到了侯府,即便是侯爺不在,他們也得找王妃要個說法。

無奈之下,藏了許久的雪瀾終於被挖了出來。

正廳之中,雪瀾悠悠然地輕抿茶水,無聊地看着茶杯,開始研究為什麼茶葉遇到熱水就會變大,以及有的茶葉為什麼能夠飄在水面上,而有的就不能,為什麼茶葉會變色,為什麼泡茶非得用熱水等宇宙宏觀級別的深奧問題。

兵部尚書首先忍耐不住了,人家是武人,魯莽沒有耐性一些也是理所當然的。

「王妃,我的女兒無緣無故死在你們侯府之中,你身為一府主母,是否應該給我一個說法?」

戶部尚書也起身發難:「正是,我家霖兒好歹也是正室所出的嫡女,難道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王妃今日若是不能給老臣個說法,我即便是上書皇上也要討個公道。」

雪瀾立刻從宇宙思維中拉了回來,放下手中的茶杯,捻起自己的衣角作勢擦了擦眼淚:「兩位平常與我親密的妹妹,忽然就這麼沒了,嗚嗚,我心中也難受啊……我從來,從來都是將她們當做親生姐妹看待的,雖說我日漸失寵,可兩位妹妹卻也並未對我落井下石,嗚嗚……兩位妹妹怎會如此命苦,如此命苦哇……」

兵部尚書本來氣憤不已,被雪瀾這麼一哭,反而弄得有些慌亂了,戶部尚書幸虧是個文官,心思也多一些:「王妃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人死不能復生,臣等只是想為自己死去的女兒討一個說法……」

雪瀾不理他,繼續哭,哭得更加難過了:「嗚嗚,你們別看我是什麼王妃,可是我沒有後台啊,平日裏妹妹們不給我臉色看,我就要燒高香了,哪裏敢去管她們的恩怨是非呢?從前侯爺寵着我的時候,我還能去跟妹妹們聊聊天說說話的,如今我失寵了,妹妹們早就不來看我,我更加不敢去找她們啊,如今的我,只能一個人縮在自己的院子裏日日垂淚,哪裏還能去管她們的是非呢?不就是一碗燕窩粥嗎?不就是一支芳華簪嗎?至於把人都打死了嗎?嗚嗚……侯爺啊,是我對不起你啊,沒能耐把這侯府管清凈了啊……」

這一下,就連一向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兵部尚書也明白了,原來他們女兒的死因,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說。

兩人一個眼神交換過去,依舊是由戶部尚書開口:「王妃不必過於自責了,老臣的女兒福薄命薄,不過在有生之年她們能結交王妃這樣真性情的姐妹,也算是福氣了,就不知侯府之中,還有哪幾位夫人與小女交好,臣等想當面謝謝她們。」

雪瀾暗贊一聲,瞧瞧人家,果然是靠腦子吃飯的人,這話說的好聽:「晴夫人嘛,人緣一向很好的,跟我們的關係都很不錯,只不過兵部尚書若是要謝禮的話,裕側妃那裏就免了吧……呃,裕側妃一直以為她的孩子是被晴妹妹給弄掉的,恐怕現在還在氣頭上呢,至於霖妹妹嘛……」雪瀾語聲一停,眉頭一皺,似乎看去楚楚可憐,「霖妹妹的脾氣驕縱了些,除了失蹤的姚妹妹,她幾乎沒什麼要好的姐妹……」

兵部尚書聽到這裏,「嘭」地一掌拍在桌子上,猛然站起身來,面目猙獰,「好啊,好,好你個裕親王,竟敢縱容你女兒殺我晴兒!」

戶部尚書也是怒不可遏:「好你個工部公爵的,一向同老夫不合也就算了,竟然聯合起來打擊我女兒,老夫絕不能就這麼算了!」

雪瀾被兵部尚書那一掌嚇得立刻鑽到了桌子下面,戰戰兢兢地望着兩位盛怒的大人:「我我……我什麼都沒說,不是我說的……打死我也不說,裕……親王……不是我說的,我沒有說您教唆裕妹妹打死晴妹妹的事情……您饒了我……饒了我……我沒有說,不會說的……」兵部尚書和戶部尚書瞬間朝嚇傻了王妃看過去,只見她神志模糊之下,竟然將一個驚天事實給說了出來,原來,裕親王竟然真的早就來過侯府了,擺明了就是他在教唆殺人。

好,好一個裕親王,好一群工部尚書公爵侍郎的,兩人再也不低頭看躲在桌子底下神智渙散的王妃一眼,大踏步帶着無窮怒火走了出去。

兩人的背影消失之後,雪瀾從桌子底下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整整凌亂的髮髻,取下頭上的簪子重新別上,望着兩人消失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裕親王一系和兵部尚書楊志一向關係惡劣,如今女兒居然是被對方害死的,呵呵,相信很快就有好戲看了。

當夜,兵部尚書楊志糾結了自家侍衛和手下的親兵偷偷潛入裕親王府邸,將裕親王一家老小上下包括丫鬟小廝僕人家丁,一共三百六十四口人,盡數殺絕,然而可惜的是,這消息和別的消息一樣,被封鎖得死死的,仍舊沒能傳得出水國去。

工部尚書和公爵同時收到密報,此次慘絕人寰的滅門事件,是出身綠林草寇的兵部尚書楊志所為,工部尚書和公爵向來與裕親王親厚,在沒有得到聖旨的允許下,二人很快就竊到了澤城的兵符,調動全城將士同兵部尚書引導的親兵開戰,澤城百姓遭受百官欺壓已久,如今澤城大亂,戰火頻頻,百姓們也紛紛開始反抗,文武百官無奈之下,只好選擇投靠工部尚書一黨,或是兵部尚書一脈,以尋求保護。

誰也沒有想到,水國的亂象,竟然是從朝堂上最有權勢的幾個人開始的。

而此時,還未曾離開水國邊界的水皇沉未央和寂寞侯爺沉遙津,卻絲毫不知情。

水國亂了之後,雪瀾立刻安排人手控制局面,不允許和談,不允許不流血解決爭端,不允許他們任何一方做出退讓,一旦一方有所示弱,她手下的人立刻會暗做手腳,讓打算和談的一方因為失去至親之人而再度燃起仇恨的怒火,雪瀾的原則是,水國一定要亂,而且,越亂越好。

很快,杏空杏明盜出了一樣最寶貴的東西,傳國玉璽。說來奇怪,玉璽竟然不在守衛森嚴的皇宮之中,而在寂寞侯府的書房裏,若不是那日她扮成公子夜蓮假裝被刺中要害倒下時,斜眼撇到了書房的暗格,陰差陽錯之下,派杏空他們一探,居然發現了這樣重大的秘密,這種時候自然要將狗屎運發揮到最大,順手牽羊,便將玉璽拿了出來。

好端端的一方玉璽,不好好獃在皇宮中雪藏,居然藏在一個防衛低下的寂寞侯府書房,不拿白不拿,她不拿都對不起自己了。

很快,短短一日之間,水國不知道從哪裏又躥出了一股勢力,來勢洶湧至極,不僅在短時間內平復了水國百姓的躁動不安,更很快就收服了朝中大半的官員勢力,另外的一小半,在那個女人款款拿着玉璽走出來的那一刻,也不禁哀嘆,臣服了下去。水國,亡了。

宮中死忠皇帝的禁衛軍和御林軍自然不會束手就擒,可無奈,青天白日之下,武林中令人聞風喪膽的「血剎」竟然出動,禁衛軍和御林軍首領,在上萬將士的保護之下,被血剎四人如入無人之境,探囊取物摘下首級,禁衛軍和御林軍膽寒之下,不得不臣服。

與此同時,雪瀾早已手握水國所有大權,皇室中的后妃和皇子全數被軟禁宮中。

夜雪樓不但有獲取攫取消息的能力,對於阻斷不願意傳播的消息,也是一流的,先前僅僅是侯府和朝堂的一些動蕩,僅僅由杏空杏明組織人手就能控制各個城門,現在水國易國動蕩,就不是他們能夠控制的了,曜風早已將夜雪樓的偵查監控人員全數出動,協同婉袂在水國的花間蓬萊,將水國中所有可以傳遞消息的網點盡數摧毀,或許可以有漏網之魚,通過曲折的渠道傳播出去,只是,即便可以送出,卻也一定會為時太晚。

至此,還未出水國的沉未央和沉遙津,對水國發生的巨大動蕩,一無所知。

新年來臨,但大胤兩陸之上,各國動亂,戰火紛紛,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誰還會去在意這是不是年關,是不是新年佳節?誰還有去熱鬧歡欣的心情。而今年的大胤局勢也分外難過一些,六國皇室冷清不已,皇帝或病或失蹤,或面對着敵國的強大壓力,絲毫沒有比百姓們好過一點。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文武百官的家中又豈敢熱鬧?因此,這年新春,就這麼在不知不覺的沉重中匆匆過去,和平日沒什麼兩樣。

特別是,水國。事到如今,水國的官員還處在一片戰戰兢兢地擔心中,他們心中不僅疑惑,而且鬱悶,為什麼昨天還好好的歡送寂寞侯爺和皇上出了城,到今天國家之主已經變成了他人?難道皇上和侯爺一點消息也沒有收到嗎?

他們也想愛國,可是鴿子都放出了一批又一批了,皇上他們還是音訊全無,這愛國還怎麼愛得下去啊?

新年之後,很快便是大胤萬眾矚目的元宵節了,並不是說元宵節比春節更加重要,而是今年的元宵節,與往年不同一般。

今年正月十五,乃是大胤九公子聚會傲江,會同六國一家之主,和談之日。

*

水國官道之上,幾匹快馬飛速而馳,揚起塵土漫漫,讓路人都看不見前方的景況。

馬背之上,一抹清冷的白色身影,宛若冬日裏的一抹驚鴻,三分清絕,三分傲然,還有四分博採天地之長的絕代風華。馬蹄疾馳,路人們還來不及看清馬上的乘客,三人便已經絕塵而去,恍然間,就只有那一縷白色的影子映入了路人心間。

幾匹快馬疾馳過去,很快,又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蹄聲。

一匹疾馳而來的馬上,紫衣若虹,男子飄揚的長發迎著風在後背鋪開,平治中也看不清容顏,只是卻留下了一抹魅惑人心的怪異風姿。

深夜時分,三匹駿馬在客棧落腳,雪瀾他們這才停下了行程,客棧中早有人安排好了一切,三人剛一下馬,便有僕廝恭恭敬敬走過來將馬匹牽走。

「主子,他也來了。」

杏明話音方落,之前那個在官道上一直追逐他們的快馬紫衣男子也出現在了不遠處。

雪瀾漠然地望着那漸漸減速的快馬,和馬上冷著一張俊顏的鳳鳴淵,沒有立刻轉身走入客棧,也沒有要說話的打算。

鳳鳴淵從馬背上利落翻身而下,華麗的紫衣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他看上去雖然沮喪,但一舉一動卻仍透露著王室的高貴優雅。

店家中自然有人出來將馬匹牽走,他走到雪瀾跟前,定定看着她,鳳眸中似乎帶了幾分矛盾和慌亂,直到此刻,他還是沒法完全接受雪瀾和公子夜蓮就是一個人的事實。

「我說霧皇大人,你好好的皇帝不做,幹嘛成天跟着我們?」杏空冷冽的聲音在空氣中分外明顯,但鳳鳴淵不理,依舊和雪瀾大眼瞪小眼。

「不會是騎馬被風吹傻了吧?還是你身上那蠱起了不明的變化,非得要跟着我家主子才行,要不要我發發善心,幫你把蠱蟲取出來?」杏明有些不滿了,竟然敢對他們的話不理不睬,大眼瞪小眼怎麼了,就他眼大是不?

一個大男人,有什麼話直說不行嗎,偏偏他們主子走哪,他就跟哪兒,這到底算是怎麼回事?

鳳鳴淵劍眉微蹙,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跟着她不可,自從知道她就是公子夜蓮之後,開始是絕望反感,後來不知道為何竟然發現自己帶上了幾分慶幸,慶幸地是自己居然不是斷袖,慶幸自己喜歡的人居然是她,可是,這又是為什麼?

他想不通,再次想不通了,想不通自己為什麼一點也不悲傷,反而有幾分慶幸?

他一天天地矛盾,吃不下飯,睡不好覺,那什麼破霧皇誰愛做誰做去,他只知道自己滿心裏全是她。所以,他就每天出現在她家院子裏那棵大樹上,每日每夜地看着她,看着她笑,看着她生氣,看着她耍陰謀玩詭計,看着她跟另一個男人……

他也在懷疑,是不是身體里的那隻蠱真的起了變化,不然他怎麼會變得這麼奇怪,一會兒看不到她,他就渾身難受,煩躁不安,糾結不停,為什麼每當看到她和另一個男人相擁著,輕輕熄滅燭火,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樣難過。

該死的,她是不是也在他不注意的什麼時候,在他身體里下了奇怪的毒?

所以,他亦步亦趨地跟着她,就是怕「毒性」發作,就是為了讓她解毒,嗯,就是這麼簡單。

「我中毒了。」邪魅不羈的臉上說出這樣的認真的話,他自己心裏都沒底。

雪瀾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杏明:「你乾的?」

杏明那叫一個委屈啊:「主子,我沒啊,我發誓,雖然我很想給他下點『春心動』『花枝顫』『貓兒叫』『狗兒鬧』『鼠過街』『狐好臭』什麼的試試,可是我還沒來得及出手呢。」

鳳鳴淵聽得渾身冷汗直冒,看杏明的眼神就像看一個怪物一樣,腳步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兩步,退到自己認為安全的範圍方才停住。

「可他說他中毒了。」雪瀾只是轉述,順便看了一眼臉色蒼白嚇得冷汗直冒的鳳鳴淵。

杏明冷哼一聲:「就他這面色紅潤氣血旺盛通暢,筋脈順達四肢有力滿目含春的模樣,像是中毒嗎?就算中毒,那也是中了相思之毒。」切,小樣,你打什麼主意,我還不知道嗎?

雪瀾一驚,驀地看向鳳鳴淵:「你中了相思之毒?哇你不會是為了悼念公子夜蓮之死,這才中毒的吧?」

鳳鳴淵眼角抽抽個不停,敢不說瞎話不?

「我是中毒了,但中的卻不是公子夜蓮的毒,而是你的毒,」該死的女人,「我是瘋了才會跑到你院子的樹上看你和別的男人親熱,我是傻了才會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你,我是痴了才會一看不到你的身影就心發慌想念得要命,風雪瀾,你到底給我下了什麼毒,才會讓我滿心都是你?」雪瀾大張著嘴,獃獃望着鳳鳴淵,杏空杏明在她身後偷偷笑。

傻了吧,活該了吧?讓你到處招惹男人,這不,又一個。

半晌,雪瀾終於回過神來:「那啥……你的意思是……,可是……你不是個斷袖么?」

鳳鳴淵把面前這個一臉無辜的女人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將她咬進嘴裏連續咀嚼一番:「只是因為是夜蓮,我才以為自己是斷袖,可夜蓮是你,風雪瀾,不是男人,是女人。」

「所以……所以……你的意思就是……」

該死的,這女人事到如今還在裝傻:「沒錯,我的意思就是,我喜歡上你了。」

「可……可是……」

「有什麼好可是的,本公子風流倜儻俊美無雙,我都不嫌你已經有了墨傾宸和軒轅殤,我都已經自甘墮落到願意和他們做個兄弟了,你還有什麼好可是的?聘禮是吧?我把我的霧國給你當聘禮,行了吧?」

杏空捂著嘴笑夠了,這才走過來,丟下一顆重磅炸彈:「我家主子的意思是,你有過別的女人,我家主子嫌棄你了……」

嫌棄了……

被……嫌……棄……了

鳳鳴淵的頭頂忽然多出了一團巨大無朋的烏雲,接着便是天雷陣陣,雷鳴電閃,「轟隆隆」把他劈了個外焦內嫩。

堂堂的霧國第一風流美男子,居然被人嫌棄了,而且被嫌棄的理由,還是他太風流了。

*

元宵節眨眼即至,天下人翹首企盼的和平會談,終於在大胤的九公子聚會上舉行。

正月十五這日,傲江上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雖說並不太大,可千米之內無法視物,此時此刻,傲江之上,一艘巨大的豪華船舫靜靜停在江心,高高的船桅之上,一面飄揚的大紅旗幟迎風招展。

精緻的船頭,巨大的蟠龍紋繪顯示出這艘巨船的高貴華麗,船頭甲板上,一名男子負手而立,不懼寒風,白髮青絲隨着江風飄動,寬大的袖袍裹滿了寒風,更添了幾分冷冽之氣,幽深的雙眸,彷彿這條廣袤無邊的傲江一樣,深不可測。

「主子,一切都已安排妥當。」身後,驀地出現了一名黑衣人,單膝跪地,恭恭敬敬地朝他施了一禮。

男子並不回頭,隨意地擺了擺手,黑衣人立刻消失在了霧氣中,男子幽深的雙眸依舊望着波瀾暗涌的傲江,看不出內中情緒。

一切,終於都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快到正午,一艘小船靠近大船,小船之上白衣公子翩然而立,很快,由僕人攙扶著上了大船,正是公子楚羽。

「呵呵,公子搖落來得好早。」

「公子楚羽也不晚。」兩人抱拳寒暄幾句,並肩走到甲板中心一張擺設華麗的桌子前,公子搖落親自斟了一杯酒給楚羽,「天氣尚冷,喝點熱酒暖暖身子吧,其餘公子趕來此地恐怕還得一些時候。」

公子楚羽雙手接過酒杯:「多謝。」

「多麼相似的地方,去年我們在雨湖上相會,所隔不過短短時日,沒想到大胤九公子便只剩了八個。『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唉,公子夜蓮這首詩此刻讀來,更加讓人傷感,」公子楚羽眼中流露出幾分惋惜之情,沒想到那麼風華絕代的一個人,就這麼沒了,「上次的雨湖上也起了霧,不過那次我們乘坐的是畫舫,好花不常,想不到今日已物是人非。」

公子搖落也一聲感嘆:「好花不常,好景不常。唉,人貴天妒罷。」一句感嘆末了,又是沉默。直到甲板上再度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兩人才同時轉過身來,看着甲板上走來的那兩男一女。

來人一身華服,四五十歲年紀,微微有些發福的身體顯示出養尊處優的架勢,看似敦厚的臉膛上卻有一雙太過精明算計的眼睛,身後的那個女子,甜美婉約小巧動人,一身湖水綠的裙裳上絨毛淺淺雪白,透露出鮮活之氣,與這冬日蕭瑟的江面之景十分不符,顯得頗為生動,看之舒心。而最後那名男子,竟赫然便是今日的男主角之一,公子恨寒,也就是當今的冥皇鋒亦寒。

只可惜,今日的公子恨寒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威風氣勢,臉色蒼白中透著無力,全身似乎都沒了力氣,雖然由那女子扶著,卻還是彷彿整個癱軟在她身上一樣。

「見過康遼王,瑤郡主,公子恨寒……哦不,應該叫冥皇才是。對了,冥皇可是身體有所不適?」公子楚羽算是比較熱情的,上前見禮之後,立刻看出了幾分不對。

瑤夢嵐微一欠身,可手中卻將鋒亦寒扶得更緊:「皇上恐是不慣水路,方才在船上便有眩暈之感,船艙在哪兒?我先陪皇上進去休息片刻,待人到齊了再出來相見。」

溫言軟語,體貼大方,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拒絕這樣的請求。

公子搖落也不是個不識趣兒的,連忙喚來下人:「帶瑤郡主和冥皇下船艙休息。瑤郡主,艙房早已安排好了,你們隨意便是。」

瑤夢嵐點點頭,便扶著鋒亦寒隨那下人離去,康遼王在身後似乎想要說什麼,可還沒來得及說話,江面上便傳來了聲響。那是一艘不小的船隻,破流逐浪的聲音十分響亮,雖然裝飾簡單,但卻能看出船板的質地之華貴,恐怕每一塊木板,都是價格不菲的材料製成。

「恭迎軒轅家主、雲皇、奕皇。」公子搖落最是眼尖,立刻辨認出了船上三人的身份,待三人近前便上前見禮,對於三人為何會同乘一舟而來,卻沒什麼太大的驚異。不過心中卻也不解,傳言中,雲皇雲赤城不是已經不知所蹤了嗎?

公子搖落這樣想着,便不由自主地朝雲赤城多看了兩眼,只見雲赤城依舊一臉溫和無害的模樣,只是身上卻帶了一股淡淡的寒意,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只是覺得這樣的他,似乎總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對了,是眼睛。那雙眼睛再不是犀利難測,或是溫和偽裝,而是隱藏起了所有的情緒,彷彿經歷了一生的喜怒哀樂,一生的悲歡離合一樣,充滿了滄桑,波瀾不經中,隱藏了無數的波濤洶湧,波濤洶湧之下又埋藏了無數的隱忍滄桑。

「公子搖落何須多禮?」蘇慕白的臉上依舊帶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春暖花開般的溫暖在他的身上提前到來,只是,那眼底卻似乎帶着幾分惋惜之意,應該是對公子夜蓮之死缺席此處,感到惋惜吧。

「公子搖落苦心促成這次盛會,為的就是天下蒼生之和平安定,朕雖然身為奕國國主,又忝列大胤九公子之一,卻趕不上公子搖落的胸懷,說起來,真是慚愧不已。」

公子搖落一笑,不卑不亢道:「奕皇過獎過謙了,天下安定,百姓福祉,在下不過一介布衣之身,雖然有心為之,卻也無力做到,所以只有請各位國主前來,一同共創和平盛世。」

說完一番客套之言,公子搖落一伸手,將三人引進船板之上,三人和康遼王一見之下,自然又免不了一場寒暄。只是,三人對康遼王卻似乎帶着少許的冷意。

「冥皇登基之時太過倉促,朕等都未及前往恭賀,如今冥皇既然已至,何不讓他出來一敘?」一身青衣的軒轅殤難得開口,一開口便稱了「朕」,可見自居軒轅家主的尊貴身份。軒轅世家雖未正式建國,卻是大胤兩陸之上遠超各國實力最強的,他自幼便繼承家業,那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不是蓋的。

康遼王雖然身為冥國攝政王,可是面對三個比自己身份更加尊貴的人,眼神微有瑟縮,但很快便調整如常:「勞三位國主費心,我皇因為坐船不適,現下正由小女陪同在船艙休息,待所有人到齊之後,我皇自會出來與大家相見。」

軒轅殤冷哼一聲:「朕怎麼不知亦寒還有暈船的毛病?」

康遼王一聽之下,心中一驚,低垂的眼眸快速轉動:「我皇前不久才登基稱帝,如今國事操勞繁忙,恐怕已經是勞神上身,所以今日坐船才會有不適之感,不過家主放心,我皇僅僅是有點眩暈而已。」

雲赤城走上前來,鷹眸直視康遼王片刻,才輕聲道:「無礙吧,不過是敘舊而已,不急這一時半刻,朕也乏了,先去歇息片刻。」

蘇慕白倏然轉頭看向雲赤城,眼中帶着明顯的擔憂:「是不是你的身體……」雲赤城迅速擺手,雙手上的肌膚凈白如華,彷彿……透明了一般:「沒事,不用擔心。」

說着,便招來一個下人,領着進艙房去了。剛上船的三人,便只剩下了軒轅殤和蘇慕白,以及一個不停擦著冷汗的康遼王。

「那裏可是公子孔方的船?」公子搖落話音方落,眾人便隨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白霧茫茫中,隱隱駛來一條船,不算太大,但裝飾及其豪華,金色的船身彷彿用黃金打造,雕鏤著繁複的花紋,大紅的朱漆將花紋渲染得分外惹眼炫目,金紅交織之中,整座船彷彿一座移動的金山,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讓人看得喘不過氣來。

眾人心中早已有所猜測,果然,當船身靠近,在迷霧中漸漸現形,便看到船頭那個一身金黃色衣袍,一臉無害笑容的娃娃臉蟾風,公子孔方。

身後還跟着兩個滿身殺氣和一身冰寒氣息的公子羅剎和公子映日,另外還有一個柔弱的身影立在船頭,眾人初時並未在意,等船靠近,才看清那人,竟然就是水國皇帝沉未央。

「水皇怎麼會和公子孔方同船而至?」其實公子搖落更想問的是,為什麼公子映日和公子羅剎也在公子孔方船上?

沉未央同眾人微微頷首算是見禮:「朕……朕的船在途中漏水,幸虧遇上公子孔方的船隻,公子孔方好心載了朕一程。」

公子孔方卻轉過頭向公子羅剎和公子映日道:「剛才就想問了,難不成如今公子羅剎都沒買賣做了?怎麼連買條船的錢都沒有了?還有,公子映日不會是失業了吧,到本公子這裏當貼身保鏢如何?」看似簡單隨意的一句話,在眾人耳朵里聽來卻是各不相同。

公子映日和公子羅剎自然知道公子孔方是在調侃他們,可是不知道他們真實身份和關係的人,卻不這麼認為了,特別是公子搖落。

第一次和公子夜蓮的交鋒,公子搖落就敗在了對公子夜蓮稱臣的公子映日身上,自然地,他也就知道了公子映日手下的夜雪樓乃是屬於公子夜蓮的,那令大胤六國聞風喪膽的夜雪樓一百零八絕世傭兵團,自然也是公子夜蓮的屬下。而這兩次的大胤九公子聚會,公子映日竟然連連和公子羅剎同時出場,不免讓他有所聯想,這兩人是否認識,或者說,這兩人,是否同時歸屬於公子夜蓮?

此刻公子孔方的一番話,在他聽來,無疑就是在說,公子夜蓮已死,公子映日和公子羅剎都沒有了主子,這樣一來,他們可能成為有心人最強大的助力,也可能成為最難纏的阻力。

想到此處,公子搖落的眼睛不由得眯了起來,帶着深深的算計。

公子映日一聲冷哼:「公子孔方還是顧好自己吧,聽說前段日子還為了個女人被人打了,命沒丟就不錯了。」

公子孔方頓時氣得吹鬍子瞪眼,還說不出一句話來,靠,還不是都是主子的安排,餿點子一個,要不然憑他的武功,能吃虧嗎?

這三人之間的鬥嘴,其實很常見,畢竟都是雪瀾身邊的人,特別是曜風和蟾風,蟾風的武功是曜風一手教起來的,連打理商行的能力,也是作為大哥的曜風發掘的,兩人鬥鬥嘴,實在是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情,但這樣的情況在外人看來,就成了三人雖然同船,其實卻是不合了。

蘇慕白連忙走過來,用眼神阻止了三人,只不過,他還不及說些什麼,一艘小船又靠了過來,很快,便有兩個人上了甲板。

這兩人,自從一出現,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們身上的光芒如此之盛,彷彿帶着星輝將所有的光暈都吸引了過來,即便是男人,也被他們晃花了眼。

一個,一身緋紅若火的衣衫,彷彿杏林盛開,又彷彿桃花一般妖嬈含情,火紅的衣袍彷彿盛開的罌粟帶着極致的誘惑,眼角旁淚印的位置一朵妖嬈的紫色蓮記,瑰然盛開,一片片花瓣隨風搖曳,栩栩如生,彷彿很快便要飛走一般。

一個紫衣繚繞飄渺,邪肆俊美的臉上帶着幾分邪笑,吊梢桃花眉目瀲灧含情如同盛開的水暈,只是不知為何,那笑意不達眼底,卻帶了幾分蕭瑟。

兩個同樣風華絕代的男人,帶着同樣的魅惑氣息,可是卻擁有不一樣的氣質,一個妖嬈一個邪佞。

「傳聞霧皇失蹤日久,原來竟只是謠言,不知霧皇安好否?」公子搖落上前見禮,眉目間帶着淡淡的探究。

鳳鳴淵眉目流轉:「公子搖落放心,朕好得很,不日便會歸國。」

墨傾宸卻不理會他們,徑自走到軒轅殤和蘇慕白跟前,方才的絕世風采忽然變成了淡淡的憂慮:「你們也來了,可有瀾兒的消息?」演戲嘛,誰不會。

蘇慕白驀然垂下眼眸,沮喪地搖頭,就連一直沉默的軒轅殤,都透出了一股冰寒的落寞。

「唉,也不知瀾兒是生是死,安危如何,若是知道了公子夜蓮的事情,該是要傷心成什麼樣子?」

蘇慕白唇角的笑意有些不自然,畢竟,他演戲的功夫可比不上墨傾宸,當下立刻轉移話題:「來的路上,我們遇到雲赤城了。」

「雲赤城?」墨傾宸一驚,自從瀾兒失蹤后,他也跟着失蹤了,本來以為他演了出苦肉計,綁票了自己孩子,然後將瀾兒帶走,後來才知道,不是這樣。

墨傾宸雖然不明白蘇慕白什麼意思,但看他臉色,便知道雲赤城的狀況應該不是很好:「鋒亦寒呢?他來了嗎?」

軒轅殤朝康遼王看了一眼:「來了,說是有些暈船,在艙房休息。」

墨傾宸一聲嗤笑:「暈船?能給個陽剛一點的理由不?」正在坐着喝茶的康遼王一口茶水下去,嗆得「吭吭」咳個不停。

公子搖落這時走了過來:「殿下是否代表靈國前來?」墨傾宸不屑地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沉未央:「雖然靈國已經式微,但本殿下還是做得了主的。」

「那好,既然人都來齊了,來人,去艙房將冥皇和雲皇請上來。」僕人領命而去,眾人三五成群地結伴坐在甲板上,海風微涼,眾人雖然有些寒冷,但卻是一臉嚴肅,彷彿在等待最後的判決。

鋒亦寒是同雲赤城一同上來的,瑤夢嵐端莊依舊,身體和鋒亦寒緊緊依偎著,不知道的人,怎麼看怎麼都是一副你儂我儂的美好畫卷,可是知情人便能很快發現,鋒亦寒那蒼白乾澀的嘴唇和無神的雙眼。

而雲赤城,休息了一會兒之後,臉色竟更加難看起來,甫登上甲板的那一剎那,蘇慕白和軒轅殤就有意無意地走向了他,將他扶到一張椅子上坐下,而觸手如同冰般的寒涼,更是讓蘇慕白雙手一顫。

「你怎麼樣了?」軒轅殤則看了看自己被燙得發紅的雙手,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他這是何苦呢?

雲赤城搖了搖頭,臉上努力保持鎮靜,還扯出了一抹笑容:「放心,我沒事,還撐得住。」

軒轅殤坐在他身邊,時刻關照他的身體,而蘇慕白則朝鋒亦寒的方向看了一眼,同樣微微蹙起了眉頭。

公子搖落清了清嗓子:「既然各位都到齊了,咱們就開始吧。今年的大胤九公子聚會,不僅僅是一次民間的聚會,更是一個和平協談的契機……」其實他好想說,大胤八公子聚會。

「等等。」

鳳鳴淵忽然阻斷了公子搖落的話。

所有人都訝異地看向鳳鳴淵,卻見他嘴角勾起一抹深沉邪魅的笑容:「還有人沒來呢,公子搖落能否等等?」

公子搖落一怔,望了望眾人:「六國皇室,軒轅世家,還有大胤各位公子都已齊聚,不知霧皇所謂何人沒來?」

鳳鳴淵繼續若有若無地笑着,高深莫測:「當然是個很重要的人物了,缺了她可不行,難道公子搖落連一刻鐘也等不了了嗎?」

公子搖落眉頭一皺,看向四周那些慵懶無所謂的神情,決定將話題拋出去:「在座之人都是極重要的人物,大家都是百忙中抽身前來,不知道眾位的看法如何?」

「本公子贊同等一等。反正本公子除了錢之外,最多的就是時間。」公子孔方很欠扁的模樣,娃娃臉的可愛和高傲讓人看了忍不住想要蹂躪一番。

「本宮也沒什麼事兒,反正靈國現在只剩下個空殼子,沒啥公事要處理的。」墨傾宸一臉閑涼地說了句,桃花眼一飛,眼角下的蓮印彷彿要脫飛而去一般。

公子羅剎和公子映日什麼話也不說,直接拿起劍在甲板上刻了一副棋盤,摸出棋子對弈起來。

公子楚羽看了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終選擇比較和諧的方式:「既然是很重要的人物,那多等片刻也是無妨。」

軒轅殤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了雲赤城身上,只見他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青白,簡直跟變臉唱大戲一樣,蘇慕白便代為表態:「公子楚羽說得不錯。」

康遼王本來很想發言的,可無奈如今多數人都已經表態同意了,他說什麼都是白搭,因此只好閉口不言。

倒是瑤夢嵐很有想法,一邊扶著鋒亦寒,一邊望向鳳鳴淵:「霧皇恕我冒昧,這位很重要的人物若是一直不來,那豈不是要我等在寒風中一直等待?我皇身體不見好轉,我怕一直吹這江風……」

這話一出,其實鳳鳴淵心裏也很為難,她只是讓自己拖住時間,可自己卻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到,瑤夢嵐這麼一問,他倒是尷尬不知如何說了。

該死的女人,到底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能及時趕到。

鳳鳴淵正思索如何回答瑤夢嵐的問話,這時,江面上忽然響起了一陣若有若無的簫聲,簫聲婉轉低揚,帶着綿綿情意,又彷彿帶着胸懷天下的浩然之氣,一會兒宛如情人低語輕吟綿柔,一會兒又似慷慨之歌豪壯澎湃,這簫聲如此動聽,倒彷彿不是樂曲,而是穿越了人的靈魂腦海的呢喃,在人的深心處徘徊不已,一個不小心,便會徹底為之沉淪。

眾人驚異之時,墨傾宸迅速望向簫聲響起的方向,桃花眼眸滿含情意。鳳鳴淵鬆了一口氣,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剛硬已經瞬間變成了柔和,雲赤城萎靡不堪的臉上瞬間迸發出了一縷希望的光芒,臉上帶着幾分期待,就連一直癱軟無力的鋒亦寒,也忽然渾身一震,蒼白的嘴角緩緩勾翹起來。

江面之上,薄霧之下,一艘大船緩緩駛近,大紅的船身帶着血琉璃一般的光澤,讓人一眼就迷失在那極端強勢和妖嬈的鮮紅之中,可是,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此刻,在船頭之上,一抹鮮紅的身影傲立寒風中,颯颯的衣袍鼓動飄着獨屬於她的傲然。

黑色的長發如同深水裏的妖,在後背的空中,迎風飛動,此刻地她,彷彿一隻凌風欲飛的大紅蓮花,讓人敬畏,讓人又忍不住想要瞻仰,甚至,心底升不起一絲的反抗和違逆。

紅色的流蘇被海風吹到耳後,同墨發纏纏繞繞,妖嬈著屬於她的別樣華麗,腰間的白玉骨傘變成了一把長簫,斜斜別着,沒了平日揚傘而立的跋扈與張揚,卻平添了今日的內斂和沉穩。身後,兩個一模一樣的雋秀男子並肩而立,清俊的面容帶着冷冷的寒意,這寒意在江風中越發顯得凜冽,一身白衣飄然如雪,彷彿謫仙一般出塵,可卻帶着仙人沒有的殺氣。

公子夜蓮,「一襲紅衣,傾天下。二十四玉骨傘,震大胤。一道流蘇,惑眾生。毒聖醫仙,傍左右。」這份氣度,這份傲然,這份狂絕古今的風采,除了公子夜蓮,天地間舍他其誰?

「公子夜……蓮?」公子搖落望着那一抹漸漸靠近的紅色身影,雙眸驀地大睜,「不可能……這不可能……」公子夜蓮,不是已經死了嗎?那一劍……

墨傾宸斜睨他一眼,語聲涼涼:「在她身上,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碧波凜冽的江面上,一艘紅色大船彷彿一顆耀目的紅寶石划波而來,閃亮妖嬈中,又讓人產生一種錯覺,彷彿那船是來自地獄深處接引靈魂,登臨彼岸的船隻。

與往常不一樣的是,公子夜蓮用一塊紅色的絲巾覆面,除了那一雙燦若星斗的眸子,再看不到臉上的一分一毫。腰間斜插的白玉簫不知何時已經放到了唇邊,悠揚的簫聲便是從那裏發出,清透越雲。

所有人都瞪大了雙眼,呆立甲板上,眼睜睜看着那艘血紅色的詭異大船緩緩靠近。

每一絲韻律都直透心底,穿越靈魂一般,將心底最深處的陰謀緊緊束縛。

血紅色的大船靠近之後,雪瀾放下了手中的長簫,簫音乍停,雙手負在身後,一雙鳳眸,帶着無與倫比的穿透力看向船頭的公子搖落。

「好久不見了,公子搖落。」

公子搖落眼眸微眯:「閣下是,公子夜蓮?」

雪瀾輕扯嘴角抿起嗤笑:「真是貴人多忘事,公子搖落在雲國皇祖祠外的山林中,奕國雍王府中都跟在下有過親密接觸,怎麼這麼快就忘記了?」

公子搖落眼眸微垂,略透出幾縷陰暗:「世人都知道,公子夜蓮已經離世,難道夜雪樓的消息會有假的么?」

雪瀾不知何時,已將那白玉一般的長簫重新插回了腰間,一手拂在光潔圓潤的白玉上,一下下輕輕叩著:「夜雪樓的消息嘛,自然不會有假,只不過……」公子搖落眼神一滯,「只不過,我是不是公子夜蓮,一幅畫不就明白了?」

雪瀾話音方落,身後立刻有人搬來桌子几案,上面文房四寶俱全,上好的湖州宣紙四角由黑色螭龍鎮紙石壓着,杏空立在一旁將焚香檀龍雲墨輕輕碾碎,杏明很快遞來一支絕品雪狼毫筆,雪瀾對別人的眼神和質疑視而不見,長袖輕捋,潑墨於紙上,筆走游龍,渲然而畫。

「傳聞這公子夜蓮一年只出一幅畫作。」公子孔方涼涼道,手中的四隻小巧的金彈子拋來拋去,得瑟著呢。

「去年在聚會上,公子夜蓮是以一幅公子顏傾為主角的畫作,驚采絕艷,震驚天下。」蘇慕白的眉目中帶着幾分笑意,而望向紅色大船上的人影時,又帶上了幾分溫柔。

墨傾宸眉梢一挑,妖嬈立現:「誰讓本公子風采無雙,絕世獨立呢。」可勁得瑟。

雲赤城的氣色忽然好了許多,聽到墨傾宸的話,只是淡淡笑着搖了搖頭,幾分無奈之下,又有幾分艷羨。

軒轅殤一直冰寒的眸子驀地變得柔和起來,彷彿初春時節冰雪方融:「你是皮癢了想讓我們幾個幫忙撓撓么?」鋒亦寒忽然虛弱地咳嗽起來,但輕抬的眼眸中,卻有幾分不易察覺的笑意。

「去年我錯過了,沒想到今年還能看到這樣的絕世風采,此生足矣。」鳳鳴淵痴痴望着那一抹紅色的身影,眼中的情意絲毫不加掩飾。

公子搖落望着這幾個人,忽然覺得有幾分怪異,他們的語氣真怪異,他們的眼神如此怪異,就連他們的相處方式也讓他覺得奇怪異常。

「完了。」一直在沉默不語地下棋的公子羅剎忽然出聲,嚇了眾人一跳。

公子楚羽離他最近,被他全身的冷氣凍氣凍得直流鼻涕:「什麼完了?」啪——公子映日一子落下,二人勝負立判:「他說,公子夜蓮的畫,完了。」

瞬時,所有人訝異地轉過臉去,再度將目光聚集在公子夜蓮身上,果然,只見公子夜蓮優雅地放下筆,一名女子立刻端上一盆清水,素白的雙手在清水中輕輕撩動幾下,便從身後醫仙的手中接過雪白的錦帕,擦了擦水漬。

那一邊,毒聖已經將畫好的作品吹乾,手一抖,一幅絕作便出現在眾人面前。

「嗯?」

「咦?」

「啊?」

「哇……」

無數怪異繽紛的吸氣聲,在杏明展開畫作時響起,繼而,這艘船上的人都好似被冰凍了一樣,獃滯地望着杏明手中的圖畫,忘了別開眼睛。

一張凈白的宣紙上,筆鋒婉轉旋舞,竟是描繪了一幅,春宮。

一間豪華的寢室之中,一張華美的大床上,兩具糾纏在一起的雪白身體,彷彿蛇一般互相纏繞,女子艷若桃李眉若含春,原本端莊秀美的一顰一笑中卻透著無限yin盪的風情,柔媚的眼神彷彿要拆吃男人的蛇女一般妖媚,她身下的男人,肥胖中帶着幾分猥瑣,那看似忠厚溫和慈祥無害的表情上,卻帶着極為yin欲的神情,似乎十分享受此刻顛鸞倒鳳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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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蓮傾天下:醉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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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重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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