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馬仔生活

第二十六章 馬仔生活

我覺得沈冰旺是有感而發,在我身上看到他當年的影子,表面上是在說我,實際上也是在說他自己。

事實證明我猜測的是對的,不過這些話,也有觸動着我。

「你覺得說'我錯了'難,還是說'我愛你'難?」

「我錯了,難。」

我又改口說。

「不對,我愛你,難。」

沈冰旺沉聲道:「說字本身都不難,難的是我們對它們的認知,有了認知就有了束縛,不會輕易說出口,也就體會不到它們的力量。

我問你,前天你自我批評的時候,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有勇氣?覺得自己很舒服?」

我點點頭。

「那是因為沒有人反駁你,還給你掌聲,但凡有人說句你是在作秀,為了博取存在感,以你的性子,你就不舒服了,甚至還要作出更多的解釋,越解釋越無力,你的情緒就又不穩定了。」

我耐心的聽着,他的話都有說到我的心坎里去了,沒想到他有這麼細膩的一面。

「因為你很簡單、沒有城府,誰問你、你就答,誰願意聽、你就講,誰對你所說的表示認同,你表情就會好看。

誰一不順和你的話,你就會較真,非要把那誰說服認可你,爭辯是少不了的,吵起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以前也是如此,不愛說話,說不出'我愛你',更說不出'我錯了'。

現在我能自然的說出來了,它們對我沒有束縛了,但是已經晚了,我只能在我爸的墳頭上說了,他是被我氣出病來,病死的。

倒不是說我爸病逝后,才懂得說它們,而是我能說它們的時候,得知我爸不在了,所以很後悔,沒有讓他見到'我錯了''我愛他'的一面。」

沈冰旺喝了口水,繼續說道:「我們那裏是貧困縣裏的貧困村,讀書是讀不起的,八九歲就跟着我爸,在工地上打小工和瓦泥,還要插秧種地錘棒槌,燒飯肯定是草鍋了,窩窩頭沒少吃。

我十四歲就結婚了,這個年紀正愛玩的時候,我爸也管不住我了,就不在他那打小工了。

那時候流行什麼非主流,留長發染個色,紋身打耳釘啊,所謂的混子,那時候管制比較松,混子走到哪裏咋咋呼呼,恰恰有些女孩、女人就喜歡這種拉風的場面,甚至是崇拜。

那年我把一個小女孩搞懷孕了,以負責任的態度,跟她結了婚,我老丈人也是老實人,礙於他女兒未婚先孕會丟面子,只能順水推舟。

很快,小孩生了下來,我肯定是不負責帶小孩的,年紀小又不愛說話,找工作沒人要,就網吧、遊戲廳、ktv、桌球廳、茶吧、賭場里到處溜達唄,有人鬧事我們就出手,沒輕沒重的打,沒人鬧事我們就找事兒,不找事沒錢拿啊,老闆雇你做打手,又不是就讓你手持甩棍片刀玩的。

打架嘛,難免有碰傷,尤其是混打的時候,我挨了一棍棒,包紮住院了幾天。

我爸對我拳打腳踢,倒是無所謂,打就打了,反正疼痛能忍,一說我現在是有小孩的,還沒個正形,小孩不帶還不踏踏實實的找班上,瞎溜達惹事奶粉錢都見不著。

我也氣啊,找班上人家不要我啊,我能怎麼着?在家閑着,還不是被你罵來罵去?一狠心跨省來到了巷城。

沒有誰能聯繫到我,那時候自己還是個孩子,對老婆和孩子,也沒那麼牽掛,反正賺不著錢絕不回家,哪能受得了天天被蹬鼻子上臉說個沒完?當個出氣筒?

人生地不熟的,我就去打聽巷城誰混的厲害,誰厲害我就去找誰,都說嘎子厲害,我就去了他旗下的場子應聘保安,俗稱馬仔。

嘎子這裏事就多了,黑白通吃,就不單單是場子裏誰出老千、鬧事的事了,還有什麼強拆拆遷釘子戶,上門追要欠款,擄走嘎子看上的姑娘,江湖道上的買賣,就是要誰一根手指、一隻手、一條腿多少錢的買賣。

嘎子放的款,大都是來硬的,巷城好多的大小公司老闆都吃過虧,你拿房車抵押,或者是無抵押貸款,只要你簽了合同,他就是不給你放款,還說已經給你打過款了,不還錢就去告你。

我在這裏待了五年,也就是2000年來了一輪打黑,嘎子進去了判了死緩,算算現在嘎子該出來了,有六十歲了。

嘎子進去了,嘎子的徒弟金子就起來了,急需有能力的馬仔震懾局面,看我手段比較狠,從不二話,我就成為了金子的司機。

我開始有了話語權,那麼場子裏所有馬仔數籌碼的分成,我就有份了,電視上的賭場有看過吧,一堆堆的現金籌碼,是要人數的,數籌碼的過程中,一萬塊抽出幾張是忽略不計的,一天下來馬仔也是能拿到上千不等的。

現場打打殺殺的次數也少了,大多是跟隨金子出入糜爛的秘密場所,就是大麻、k粉等毒品交易,當然了也少不了色情交易,指的是監控下的娛樂視頻,或者是現場直播視頻,上傳色情網站。

在這一年裏,我買了第一輛寶馬車,心想着我有錢了,再向我爸認個錯,說句我愛你,家裏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直接開車回家了,到家我才知道,我爸已經病逝兩年了。

在他墳頭上,我有悔意向我爸認了錯,說了我愛他。

我走後,我媽就病了,治不好的軟骨病,沒有力氣,稍微重點的活都不能幹,還有我老婆在坐月子,小孩也要餵養,重擔一下子壓在他的身上。

我爸白天做工回來吃飯,罵罵咧咧的再出去,晚上開出租,持續了兩年多,長期睡眠不足,勞累過度,患上了心血管疾病。

他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也不知道我媽還能活多久,聯繫不到我,更不知道我甚麼時候會回來,氣大攻心,心臟病突發,伴隨急性腦梗病逝。

我把他們接到巷城,居住在輝區,給我媽做各種檢查治療,病情有所好轉,

我媽不知道我做什麼工作,讓我老婆瞞着,就說我是一個專職司機,給大老闆開車的,一家子算得上其樂融融。

2002年,金子與寧省麻子不和,約架打群架,傷亡比較大,警方動了真格,誰來也沒用,參與的所有人一個逃不了。

我就逃啊逃,各個農村裏來回竄著住,逃亡的日子是不好過的,小情人在眼面前都不敢約,只能點幾個香聞一聞,最要命的是一聽到警車聲,神經就崩起來了,時間長了精神肯定會有問題。

逃了一年的抓捕,我實在受不了精神上的折磨,老婆勸我去自首,說我媽聯繫不到我,病情要惡化了,我心一緊,嘛的除了殺人,打砸砍啥沒幹過,不就坐個牢嗎?有什麼好怕的。

我給我媽做了個交待,找了些道上的關係,2003年9月8日,巷城分局自首,判刑一年九個月,也是我第一次坐牢,記得很清楚。

如果當時被抓的話,我起碼要判刑四五年。」

沈冰旺頓了頓,轉頭對張枷郡說:「你跟他還不一樣,他上山的概率很小,你是包上山的。

以你這樣子上山,苦頭是要吃盡的,因為你什麼都不好意思,要你幹啥就幹啥,誰都會來欺負你,踩縫紉機一看你就幹不了,少不得警官的折磨,唯一的好處,就是你一聲不吭,警官玩你玩的沒勁了,你才能好受些。

所以我接下來講的監獄風雲,是講給你聽的,你要有些心理準備。」

我知道沈冰旺的故事一定很多,某種程度上,也是很精彩的,至少他回頭了,沒有喪失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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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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