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江湖再不見

706局，保密辦公室。

「嚴格遵守保密條令條例和規章制度，履行保密義務，無條件接受審查，……」

「不違反紀律存儲、複製秘密信息，不違規使用和留存辦公u盤，所有電子設備上交審查……」

「脫密期12年，在此期間無條件接受脫密期管理，不得出境、出國，任何情況下不得提及曾服役單位的名稱、編製、工作、人員、裝備……」

雷震宣讀完轉業保密協議書，拿起筆準備簽字。

一隻纖細的手按在協議上。

「保密協議書一簽，轉業命令立即生效，再考慮考慮，不要這麼快做決定。」副局長卓然輕聲勸說。

雷震抬起頭，看着對方英颯端莊的面頰，從其眼中看到濃濃的不舍。

「唉，一轉眼你40歲了，我也39了。」卓然嘆口氣道：「整整22年，我負責制定戰術，你負責執行任務，我看着你創造奇迹，目睹你凌絕山巔……」

她在儘可能的挽留，因為706跟自己都需要雷震。

這一走，他們此生都不會再相見。

「你也知道我40了。」雷震故作輕鬆笑道：「打不動了，也跑不動嘍，哈哈。」

18歲被挑進706，歷經四年集訓，22歲開始外出執行任務，至今為止足跡遍及全球每一個角落。

二十年裏執行任務數量高達167次，成功率100%，創造了706成立以來的奇迹！

可他現在40歲了，早就不是黃金期的年輕人了，體力、精力、肌能都在走下坡路，這意味着要退出戰鬥序列了。

「你可以留下任總教官，不用再執行外勤！」

「你是真正的攀登者，真正的成功者，你的領袖力無人能及。706需要你，我也需要你，能不能不走？」

成功？

看着卓然懇求的眼神，雷震點上根煙搖頭苦笑。

「我是失敗者。」

「22年裏只回了三次家，第一次是任務后的心理障礙期，跟女友奉子成婚；第二次是我母親病危，只待了四天就接到任務；第三次是離婚，10歲的女兒根本不認識我。」

「我無愧國家，不負使命，但現在是該回去盡父親的責任了……」

他扔掉香煙，低頭簽字。

轉業命令流程走完，即時生效。

卓然滿臉失落，但馬上吸口氣調整好情緒。

「還有什麼要求和困難提出來，組織上會盡量幫你解決。」卓然故作輕鬆道：「我了解你的性格，不要提的太過分，呵呵。」

雷震笑了，他就等這句話呢。

「我閨女今年17，成績不是太好，能不能給我搞個名校的保送名額？軍事院校或者其它大學都可以，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這個要求還真不過分，卓然很爽快的答應下來。

「沒問題，但是保送也得有基礎分數，雷舒娜總分能考多少？」

「還可以吧。」雷震想了下道：「100分朝上。」

「我是說六門課的總分，不是單科。」

「對呀，就是總分。」

「這個要求不過分，就是有點上頭……」

其實雷震也上頭，可不管怎樣都得要個保送名額。

「什麼時候走？」卓然問道。

「這就走。」雷震伸出手：「小然，保重。」

卓然沒伸手，而是快速寫下一串電話號碼，在他眼前停留三秒。

「你違規了。」雷震提醒。

706的規矩，退役人員不得跟在役人員出現任何形式的聯繫，卓然的舉動的確違反了保密規定。

「做好回家后承受委屈的準備了嗎？」卓然問道。

她跟雷震在一塊整整22年，不止是看着對方登上巔峰，還有在對方委屈時的陪伴在左右，這句話是提醒。

「準備好了。」

「那就保重吧。」

「保重！」

相視一笑，雷震轉身離開，卓然看他離開。

再沒有多餘的話，只有江湖再不見的坦率灑脫，以及各自心中的來日方長。

……

徽州市，名苑小區。

回來的雷震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把女兒帶回家，所以下了火車就給前妻打電話，來到對方居住的小區門口。

「滴滴——」

一輛卡宴停在他身邊，開車的女人摘掉墨鏡，露出精緻的妝容。

喬欣！

看到曾經的妻子富態明艷的出現在自己面前，開的車還是百萬級的，雷震從心底為對方感到高興。

「回來了？」

「回來了。」

「什麼時候走？」

被問到這個問題，雷震苦笑。

他清楚的記得7年前兩人離婚走出民政局的時候，被問的也是這個問題。

「轉業了，不走了。」雷震說道。

「哦，挺好。」喬欣淡淡的說道：「你可以把女兒領回去，但她願不願意跟你回去就另說了。」

雷震又是一陣苦笑，掏出香煙點上一根。

「呵呵，現在想起還有個女兒，從前幹嘛呢？」喬欣譏諷道：「你要走就走，要回來就回來，所有人都得圍着你轉？」

「喬欣，我只想……」

「你想也沒用，我早就跟女兒說他爸死了！」

「還有，我女兒現在有爸，但不是你，明白嗎？」

雍容明艷的喬欣滿臉刻薄，看雷震的眼神就像看仇人一樣，毫不在意說出的話像刀子一樣刺向對方。

「喬欣，那是我女兒！」

雷震用力咬着煙嘴，臉色很不好看。

「哎呦，受不了啦？你雷震是個偉大的人，可以扔下一切去做偉大的事，可跟我們有關係嗎？」

「喬欣，我不是來跟你吵架……」

「我也不是來跟你吵架的。」喬欣指着他的鼻子怒道：「我就想問你是怎麼有臉回來的？回來幹嘛呀，打擾我們的生活。」

「我來帶走我女兒！」

「那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跟你真的沒多大關係。那是你血緣上的女兒，你抱過她一次嗎？她叫過你一聲爸嗎？」

「夠了！」雷震低吼道：「喬欣，我不想跟你吵架！」

「你有什麼資格跟我凶？」喬欣高聲道：「你爸媽是我披麻戴孝給送的終，你有臉在我面前大聲說話嗎？他們臨死前最大的願望就是見兒子一面，可你在哪呢？不當人子的東西，以後不要打擾我們的生活！」

卡宴衝出去，頭也不回。

雷震站在原地，沉默著用力抽煙。

曾經再耀眼的光環，也掩蓋不了他在生活中一敗塗地！

「嗡——」

卡宴又倒回來。

「忘了跟你說了……」

返回的喬欣瞥到雷震的臉，看到的是無奈、自責、苦澀、失落，或者只有兩個字：滄桑！

這是雷震嗎？

還是那個桀驁野性，無時無刻都充滿著侵略性的雷震嗎？！

「喬欣，我這輩子只剩女兒了。」雷震說道。

他的聲音很低，似是潰敗者做最後的請求，只剩下苟且。

喬欣想哭！

這是她當年愛到瘋的男人，可現在卻變成了這樣……

「你女兒惹事了，老師讓叫家長。」喬欣用力咬咬嘴唇道：「明哲中學，高二3班。」

「謝謝！謝謝！」

雷震驚喜無比，連連道謝，轉身朝明哲中學趕去。

這一刻，他彷彿又活了。

車裏的喬欣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方向盤上哭的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