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深入

245.深入

期間大夥就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既是互相熟悉,也是在緩解一場戰鬥結束后即將開始再一次任務的巨大壓力感。

是的,哪怕沒有親身進行強攻衝鋒,這些人都感到非常巨大的壓力。

因為面對的,不是海嘯地震,不是歹徒罪犯,不是那些普通的自然災害和人類,而是怪物。

大家頂多是在入城之前受到過簡單的宣講,但論起面對詭怪這種匪夷所思超凡事物的心理素質抵抗力,他們未必比城裏第一時間遭受了異化的平民要好多少。

他們只不過是手上多了武器,組織更好,紀律多了一些罷了。

因此王子文也意識到,河星帶領的五一小隊,成員的為人性格其實都不差,其實能相處得相當融洽,可惜遇到了如今的狀況。

這幾位陸戰士兵人都挺好的,就是不敢拚命。

王子文暗中汗顏,忍不住看了看河星默默擦拭槍械的背影,這誰也責怪不了誰啊。

在出發之前,陳琪指揮官來到隊伍里簡易視察了下,基本就是向立下了消滅一股詭怪功勞的五一小隊進行了激勵和鼓舞,並且重點看了看王子文這個人半路救上來且發揮出意外作用的人。

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完全如同領導的客套慰問,百人的連級部隊出發前進了。

……

繼續救援推進,沒有人會懷疑這道命令的正確性。

因為消滅杭城的怪物,或者說至少完成一次像樣的城市掃蕩,解救出此時困在各種建築里的市民,是所有人義不容辭的責任和願景。

現在城內城外的救援部隊可都是清楚的,已經對全國範圍內發表了嚴肅的演講了,其中的謝罪首相已經做了,而其中的承諾,則是要由他們來完成了。

此時剛入夜一兩個小時,還未至半夜,攻勢的推進已經變得困難和陷入泥沼般施展不開,局勢並不明朗,落在架在第一線的士兵身上的,那無疑肯定是不斷往前頂住了。

拯救處於水深火熱的同胞,和裝載與頭盔之中的攝像頭和錄音器,前者的道德和責任,後者的法律和無退路,堅持着未經戰事且難以接受存在怪物超凡事實的普通士兵們往前走。

一百多人全副武裝,裝甲車開道地往前行進了幾百米后,居然神奇地遇到了記者。

五一小隊位於左翼,距離部隊中心的指揮車兩三百米,他們以箭頭的陣型分散在街道和建築間,雖然連城市戰陸戰都沒什麼人經歷過,面對不同於巷戰的怪物潛藏,還是只能堅持熟悉而穩妥的戰術。

「那輛車是我們的嗎?」王子文指著八九點鐘方向,側後方的高架橋上有一輛行駛的車輛,說道。

「顯然是民用車輛。」河隊長最先反應,他走在最前面看了眼,就失去了興趣,繼續檢查面前的一輛輛車輛。

五一小隊正穿行在一條交通癱瘓的主幹路,當然,現在杭城哪條馬路都是癱瘓的,一輛輛停滿了街道,遍佈鮮血和玻璃碎渣,充斥着末世的荒涼感。

河隊長專心地一邊行走,一邊警惕車內是否出了死屍外是否存在怪物,落後一個身位的張信背着輕機槍,開口道:「應該是躲起來的市民見到部隊就跑出來了吧,一路上雖然能有這種移動能力的倖存者很少,但還是存在的。」

「但是那輛車好像是在往城裏開。」王森亮嘀咕。

「不是我們的事不要多管,混蛋,我們現在連自己都顧不上。」田政信罵了一聲,舉起卡賓槍眼睛一眨不敢眨地盯着前方,進入戰鬥場景后,這位陸戰成員就變得神經兮兮的。

「的確是往城裏開的,看到我們了,往我們這裏來了。」王子文眺望,說道。

這條主幹馬路上不止有五一小隊,還有零散的戰鬥班組,此時都有些被那輛開着大燈,引擎轟著的麵包車吸引些目光。

一路來,救援部隊主動看到的倖存者其實很少,在見識了城內的慘狀后,加上內部專家和情報人士的評估,就明白在那種詭異的空氣傳播的病毒之下,沒有受到異化並且扛過周圍怪物的追殺,然後存活一天一夜的幾率實在是太小了。

「不對,這個車身標誌……是新聞車!?」王森亮驚訝地說道,這下除了田政信,其他人都再度望了望。

兩者的距離不遠,能在黑夜中目視,那麼汽車開過來也就幾個呼吸的功夫。

「居然是開着新聞車的記者,真是不怕死啊。」河隊長搖了搖頭,沒有去看新聞車來到部隊周邊后,就被士兵攔下來的後續景象。

「所有人注意,所有人注意,嚴禁與新聞車和車上媒體人員接觸!」

王子文沒有別的想法,然後過了一會,頭盔自帶的無線電就傳來的呃這樣的指令,聲音威嚴,是有過一面之緣還聊了幾句的陳琪指揮官。

「大概覺得是想要爆點新聞的城外記者找到一線部隊想獲得獨家資料吧。」張信笑道,引發了一波贊同。

突然到來的新聞車沒有發生太大的波瀾。

王子文爬山上了一輛雙層大巴車,站在制高點用夜視儀俯瞰了下街道,對着地面的河隊長擺出沒有問題的手勢。

而也就在這個時候,藉著角度和夜視儀,王子文往後看到了那輛新聞車的結局。

上面走下來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扛着機器是攝影師,女的大概便是記者。

王子文看到兩名電視台工作人員被士兵全程監管着來到了陳琪的指揮車旁邊,而陳琪一下車見面,沒等兩個工作人員說些什麼,男人就揮了揮手,周圍士兵一擁而上,就將電視台人員的設備全部沒收了。

「嗯?」

王子文不由眼神動了動,沒有立刻離開雙層巴士,藉著觀察的名義繼續看起來。

讓他吃驚的,是兩名電視台人員沒受到好眼色就算了,還被暴力對待,除了設備外,新聞車居然也被沒收,然後在一隊士兵的看慣下,往來時的路送了回去。

王子文大概記住了護送士兵的隊伍構成,等到過了這一段主幹街道,他再次爬上一輛大貨車,用夜視儀觀察完畢時,往後面望去,那隊護送士兵已經回來了!

沒收車輛和設備,並且驅逐,不管死活?

在這第一天的總攻形勢下,媒體和救援部隊的輿論和關係絕不是這樣的僵硬冷漠,乃至抵觸抗拒的姿態。

王子文開始重新審視自身所處的這支部隊。

一輛新聞車的從城外闖入終究是一個插曲,對於正在行進著的百人部隊來說,不會有絲毫影響,裝甲車駕駛員連油門都怎麼松,他們一路往前行進。

「不過那兩個電視台的膽子是真大啊。」

王子文邁過一輛橫躺在地上燒成半焦的摩托機車,槍口抬起駕駛員的頭盔,底下的屍體腦袋整個空蕩蕩,只剩下一副皮囊,裏面的血肉和水分全部不翼而飛,宛如被不知名的怪物吸吮過過,他搖搖頭,挪開槍口重新讓頭盔蓋了上去,嗡嗡飛舞的蒼蠅啪地關進了黑暗。

張信幫王森亮一起在旁邊抬起了兩箱彈藥箱,時間一長,王森亮的搬運工作開始變得吃力起來,果然那清秀面孔下的瘦小身軀不是反差,剛入伍沒有多久的對方的力量訓練實在不達標。

亮晶晶的汗珠從王森亮清爽的頭髮下流下來,滑過了光潔的下巴,有那麼一刻王森亮非常有女生的柔軟之感,王子文莫名想到了扶他這個詞。

或者說,在資本主義社會,娘化或非傳統性別觀念不會受到過多的壓抑,反而因為三觀跟着五官走,顏值即正義的定理,還會受到電視台等新聞報社的博眼球宣傳,而往往的效果都非常好,當事人也會受到讚美。

王森亮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是沒辦法回應張信的聊天了,而王子文有意接話,偏頭的時候居然看到同班的一名士兵偷偷地把地上一具死屍的衣服扒拉開,朝裏面摸索着什麼。

王子文多看了一眼那具死屍,是一名生前年過六旬的大媽,女性是女性,但這是什麼意思……口味重還是道德淪喪?

張信注意到了王子文的神情,同樣轉過去看到后一愣,隨即慍怒道:「你在幹什麼?」

在災難過去了一天一夜的杭城,雖然有大量的人口受到了異化和死亡,但那些死亡的屍體或是異化后變成詭怪被擊殺的屍體,並沒有受到過多的腐爛,那麼大的基數在這裏,自然是會有完好的軀體存在。

而不管是軍紀還是道德上枷鎖保證,上萬的救援部隊出發入城之前,就下達過關於面對市民屍體的情況處理。

猥褻,破壞,隨意挪動,那是絕對禁止的。

畢竟不排除有生前面貌姣好,身材不錯的女性,若是出現救援士兵與屍體親密接觸的畫面被外界拍照取證出去,那樂子可就大了。總不能公關去說他們這是在整理儀容或是單純的好奇欲吧?

那名同伴士兵叫作田政信,是一個三十多歲面貌普通聽聞被人叫喊,嚇得猛地一哆嗦,然後瞧過去,陡然也是收回了手,「沒,我沒幹什麼。」

王子文看得清楚,包括張信其實是一樣的,田政信剛才從老奶奶的衣服里拿出了一疊錢。

王子文和張信對視一眼,他從對方的眼裏卻是看到暗中鬆了口氣,偷竊死者生前的財產同樣是要受到譴責的犯罪行為,但總比猥褻之流的要好上許多。

王子文全程沒有吭聲,他作為新加入班組的成員,在沒有遇到觸犯底線的情況下,多管閑事並不適宜。

而張信大概明白了王子文的態度,就更加自然了一些,他狠狠瞪了瞪田政信一眼,「現在是在實戰,不要命了啊你?」

田政信在起初的慌亂后,神情已經轉為老油條的油鹽不進,咳嗽一聲後點點頭,老實地揣好錢端起槍警戒,「我知道我知道。」

在這種時候還想着發橫財,佔便宜,王子文對救援部隊的總體印象和未來預期再次下降了一大截,他不知道說什麼,只是覺得荒唐又有些正常。

一路上發現來地市民屍體,政府當然會進行專人的收集和辨認,不管是出於衛生傳染病的考慮還是作為一個政府的職責考慮,這麼多的屍體,在一開始的確怕城外的救援部隊給震撼到了,而在外圍的時候,還可以就近立刻運回去整理,登記造冊,以等待後續是否有家屬認領等,而到了深入城市后,這項工作就無法展開了,估計要等到初步解決杭城的異化怪物之後,才能進行。

甚至已經有高層討論就地焚燒火化的可行性了。屍體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死亡的慘象實在是過於恐怖不宜對外公開,這巨量繁瑣的後勤善後處理讓政府感受到了短時間內難以支撐的阻力。

這些屬於城內的政策上的變動和暗流,對於陸戰來說,是可以通過人脈打聽到的,這也是田政信敢賺外快的原因,選擇老奶奶,極有可能是無人認領和不了了之。

可現在終究不是什麼社會毀滅,秩序崩潰的末世啊,只是在一個城市裏發生了慘劇而已,如此的差異化失衡,就讓外界的心智不夠堅定者,起了壞心思……

王子文嘆了口氣,他基本能明白張信的心理,不管關係夠不夠鐵,因為這種事特意稟報河隊長或者此時的連級部隊的領導,那陸戰再怎麼樣作為人民納稅出來的武裝力量,是必須會進行嚴肅處理的,但是根本沒必要,所有人都不會覺得多大事,只是覺得這個士兵性格差勁罷了,不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就是災難之下普通人的悲哀,超凡之力席捲下平凡者的弱小,時代的一粒塵埃落在人們的肩膀上都是一座山,受到過非自然現象應對局完整理論培訓和超凡預案習慣的人是最能體會到這股現實意義的。

主幹道路以及周邊建築都清查完畢了,這對於處在前線某個尖端位置的陸戰隊伍來說,是個好消息,這意味着整體的龐大工作減少了一節點。

期間自然爆發過數起戰鬥,但規模都很小,都是三三兩兩零星的詭怪出沒,都在擁有人數優勢的部隊和強悍重武器的壓陣下迅速消滅了。

王子文這期間都沒有需要出力的地方,往往哪邊有詭怪的消息傳來,下一波消息就是問題解決了,一槍都不用開。

「看來這片區域是屬於在災難爆發時的分散區域了。」河星在短暫的一刻鐘休整中,掃視街區和商場說道。

「不是集中區域就不會有大量的怪物聚集,這片地方是商業區,地形也比較空曠,說明災難爆發的時候哪怕出現了大量的混亂,但在後面的時間推移中,這裏的人類和怪物都移動離開走了。」

王子文受教地點點頭,救援部隊上面支援的政府情報部門還是在這段時間內總結出了一些規律的。

「幾十萬人口杭城,在超強病毒爆發的那段時間,異變產生的怪物絕對是以萬級為單位的。」他吃了點單兵口糧,悶悶道。

班裏的幾人將目光投過來,有人開始講起軍隊剛開進城市的場面,肆虐習慣了的詭怪簡直從四面八方衝出來,一開始光是炸彈洗地,坦克轟炸就用了一個小時。

「也就是說,除了一開始清理了一批詭怪,後面的話怪物的數量仍舊是不容小視的……」王森亮抱腿坐在牆邊,隨着話語的想像蜷縮了下身子。

「嗯,當時肯定逃了很多怪物。」張信感慨。

「加上這幾個小時的部隊推進過來,一路清理,有快有慢,但總量其實都不算太多。」河隊長沉吟,「我們剛才的清查過程比較輕鬆,這不是意味是詭怪快消滅完了……」

「而是詭怪們在其他地方躲著。」王子文接上了最後的結論。

眺望來時方向思念著家裏老婆孩子的醫生大叔打了個寒顫,回過頭來臉色難看。

「躲著,詭怪們還設有智慧不成?」他有些覺得荒唐地說道。

「趨利避害的生物本能總是有的。」河隊長轉着手裏的戰術手電筒,地上的光圈一閃熄滅又一閃亮起,「而且這麼龐大的數量,一開始沒變成詭怪的人們以及後續倖存下的人類,都有異化的可能……行動前宣講的專家不是說了么,哪怕是我們,只要進了這座城市,都有可能感染異化的風險。」

「要保持心態平和,切勿產生負面情緒。」神經最緊張的木斯溫以朗誦得形式念出這一句話來,然後深深呼吸口氣,蒼白的臉色湧現一抹紅潤。

「是的。」河隊長像眾人強調異化的不可控性,「雖然得到確定被怪物們傷到不會感染和變異,但是真正的敵人是自己的內心。」

河星是一個好的戰士突擊手,但顯然不是一個好的政委和講師,臨戰磨槍似的士氣鼓舞和思想動員僵硬死板得像是課本老頭子在說教,大家都沒怎麼有觸動和感覺,但都當了一回事,畢竟事關身家性命。

「所以目前有城外的人到杭城之後,異化感染的人嗎?」王子文突然發出疑問。

「暫時還沒有。」河隊長確定地說道,「如果有,救援部隊絕對會第一時間全域靜止,相關的人員全部會受到隔離,不可能沒有風聲傳來。」

「大家都放下心。」

不管真放心假放心,五一小隊的班組成員都是點點頭,圍坐在一起感受到人群聚集在一起的力量。

不管科學家要多久才搞明白其中的規律和原理,反正事實告訴他們的,是短暫幾個小時內,異化的風險還沒有在他們這些城外的人身上展現。

……

休整結束,一百多名士兵和十幾輛裝甲運兵車的隊伍在岩手路留下地標和基本物資營地,然後越過了停滿廢棄車輛的街道,往更深一步的城市深處前行。

「我們的目的地是哪裏,你們知道嗎?」

夜色中沉默步行,只有裝甲車柴油發動機的轟鳴以及不停歇的腳步和裝備摩擦聲中,王子文向五一的同伴們問道。

可出乎王子文預料的,似乎大家也不確定目的地在哪,作為一次行動,哪怕是解決杭城的行動,那必然是有着終點站的,總不能對於他們這支部隊來說,要求整個掃蕩過去,或者一次性給橫穿城市吧?

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而跟隨隊伍了半天,王子文好像也沒聽同隊的人或者周圍其他士兵聊起具體的任務目的,便有些在意起來。

「具體要到哪裏……」張信撓了撓頭,高大的個子給人的安全感還是十足的,在探照燈和路燈的交叉縱橫中,有一個高大男人走在身旁彷彿前路都會清晰不少,「河隊長沒給你說嘛?」

「沒有。」王子文搖頭。

張信,走在張信身後的王森亮,還有喜歡佔便宜的田政信,膽小謹慎的木斯溫,平平無奇的齊智博,都陸續投來有些欲言又止的奇異目光。

除了醫生大叔,這傢伙背着個醫療箱,似乎打定了打卡上下班的主意,就該干自己的事就干,絕不摻和其他別的,等回去了就再也不過來了。

「等等,你們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王子文發覺出其他人眼中的特殊意味。

「哎。」沒等到什麼,卻等到王森亮一聲清脆的嘆氣。

此時前方隊伍來到了一個岔路口,在坡道和主幹馬路之後,前方便出現了一片住宅區,燈火在黑夜中零星分佈,那些漆黑穹頂下的高空大樓天台上,還有頑強搭起的橫幅字條,哪怕距離隔着很遠,但依舊可以看出倖存者們努力嘗試向外界外出訊息的痕迹,這一片地方絕對是有存活的杭城市民的。

「轟隆隆……」

一輛主戰坦克在剛在的休整時期從後方開進過來,匯合了士兵們所在的連級部隊,由此坦克和裝甲車們開在前頭,射燈往前無所畏懼地晃動下,黝黑的炮管平舉黑暗,氣勢十足。

履帶的聲音和柴油發動機混成讓人心安的力量,五一小隊位於左側,王子文能夠看到前中段的那輛指揮車,披掛了華麗肩章的校級軍官陳琪,站出了身子,在一旁親衛的護衛下,用夜視望遠鏡觀察了下,目光深深地凝望了會燈火閃爍的住宅區,然後一擺手。

「轟隆隆……」

主戰坦克和裝甲車毫不猶豫地偏離了十幾度角,拐入了另一條昏暗的道路,帶起著身後一百多人的士兵和車齡往那個方向而去。

「什麼?」

王子文看着這一幕,一時吃驚莫名。

「為什麼不去那片住宅區?」他立刻指著正前方,看向身邊的張信和王森亮,「難道我們的一路來的目的不是那裏嗎?最起碼也要經過吧,那裏有倖存者……」

王子文說到一半就不說了,他已經從張信和王森亮躲閃的目光中預感到了什麼。

他抿起唇,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眼前方河隊長的背影,但還是咬牙地背起槍邁步上去。

「河隊長。」他壓低聲音說道。

「怎麼了?」河星瞥了他一眼,一點都沒有意外的情緒,跟着前面拐彎起了的隊伍,筆直的鋼鐵洪流有了弧度。

「為什麼不進住宅區?」王子文聲音雖低,但蘊含的力量卻重了起來,聽到細里處,甚至有隱約的顫抖。

「因為任務目的不是那裏,跟着隊伍走就行,指揮官比你要清楚。」河星理所當然地語氣回答說。

「怎麼會……不應該這樣,隊長……」王子文措辭了一會,一時不知道如何言語,終於,頭頂漆黑的天空在春天清冷的風裏飄過烏雲,他想通了,「我們不去救倖存者嗎?」

河星沉默不語,抱着槍,安靜地跟在車輛身後。

王子文瞪起了眼睛,說道:「我們不是來救平民的?」

「……」

這一刻,王子文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往後看了看偷偷觀察著這邊他和河隊長說話動靜的班組成員,他想到了他們在戰鬥中的惜命和保守,他想起不久前那輛勇敢沖入夜色中沖入救援部隊防線的新聞車,然後遭受到了控制和沒收……

部隊緩緩地深入了昏暗的道路,速度變慢起來了,那片住宅區也開始移動到了視線的一側,他們沒有進入住宅區,城外的救援部隊和城內的倖存者失之交臂了。

這一刻,王子文除了後知後覺的被欺騙感,還有升起的無力。

「生氣嗎?」

河星若有所思地看向年輕人,「我讓你向那些蟲怪發起衝鋒,最後發現其實沒有去救人,利用了你?」

王子文怔怔了半晌,接着下意識否認,「不,河隊長你沖的比我前面,遇到的危險比我大,根本說不上利用,這只是很正常的面對敵人的作戰。」

「那就是……變得沒有意義了?」河星換了個語調,有一絲惆悵。

「大概是吧。」王子文艱難地說道。

他已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原來,天殺的,他在rrc秘密任務失敗昏迷之後,遇到的這支救下他的小隊,也特么是來執行秘密任務的!

王子文耷拉起嘴角,看着不知覺將兩人圍起來的小隊五人,不知道是出於保護還是控制,他笑了笑,說道:「你們都知道嗎?」

張信,王森亮,田政信,木斯溫,齊智博,這相貌性格各異的陸戰士兵互相看了看,大致都點了頭。

「知道。」

「沒辦法……」

「這國怎,定體問……」

王子文心情稍微緩過來,吐出口濁氣,「那既然我們出現在這裏,不是為了救人,那是為了什麼?」

「就是救人。」

河星的回答再次讓王子文訝異,而很快,他就聯想到了。

「救大人物?」他脫口而出。

河星嘴角勾起來,不知道是在嘲笑王子文的反應快,還是在嘲笑其他什麼。

「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們在進行多麼黑暗的行為一樣。」張信攤了攤手,內容雖然如此但語氣是無奈的,「救的是官員啦,不過按你的話也沒錯,的確是大人物。」

「不救市民,救官員……難怪不讓新聞車靠近,怕不是被外界公眾知道……」王子文自語念叨,然後抬起頭,看向張信,有些傻眼。

「你們不僅知道,還知道要救的人是誰啊?」

「是的。」

張信指了指王森亮,「是我們小亮人緣好,在出發前大概通過朋友搞到了消息,一路來的遭遇也逐漸證實我們就確定了。」

王子文將目光轉到清秀看不出多厲害的王森亮,被點名的對方連忙擺手,不好意思地推脫自己完全不厲害。

喂,重點不是這個吧?!

河星冷眼旁觀,既不發表什麼,也不打斷這些下屬公開議論。

當然,五一的隊員們還都是知道深淺的,幾名士兵圍成一圈,把醫生大叔也擠到了裏面,絕不讓周圍的人看出裏面在幹嘛。

「我們要救的是人叫作李山禱。」王森亮弱弱地說道,「是我一個在陸戰里做文職的親戚知道了消息,然後看到了任務人員里我的名字,所以告訴我的,可惜調轉出來的時候沒有成功,這次事件太緊急和駭人聽聞了,基本沒有外部可以操作的空間。」

「……那什麼,我對於你家裏的背景和關係以及這次軍隊有關異化災難的內部博弈沒什麼興趣……」王子文揉了揉腦袋,順帶撫平好了心緒,「還是說回叫什麼李山禱的,這人是誰?」

「中央省廳,內閣成員。」張信報出了重量級的頭銜,然後語氣馬上接着轉為調侃,「不過是相當有名的貪官污吏。」

「這又怎麼說?」王子文通過島國的rrc訓練,但對於本地的常規政治生態完全不懂。

「新聞爆料出很多次了啊,這傢伙涉嫌非法關係,挪用公款,但一直都沒有確鑿的證據,所以沒有定罪,最後也被安全保釋已經宣告之前的指控都是造謠了。」張信熟稔地介紹,「然後依舊坐穩大官,享福作樂。」

「呵呵,肯定是法院也被收買了,背景太深。」木斯溫突然開腔,一開口就是老神友了。

「對方近期在杭城處理什麼公事吧,然後剛好災難爆發,就困在裏面了。」張信接着說道,咂起嘴,「不得不說,可能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吧,所以遭天譴了,這是神罰啊。」

沒有理會張信後面誇張的語氣,王子文試圖看向河星求證,然後對方依舊沒有什麼表示,完全沒聽到一樣地趕路。

「是啊,人家遭天譴了,但現在不還是活着么,然後送出來消息,現在輪到我們這些倒霉蛋去救他了。」田政信譏諷不已地說道。

張信聞言焉掉了。

齊智博是個微胖的胖子,他一直沉默寡言,或者說有些社恐的傾向,此時小眼睛看看兩邊的戰友,猶豫許久,開口道:「不過我們這次行動的確說不上什麼暗箱操作的啦……中央省廳的高級官員,還是內閣,可靠助手……軍隊專門派人來接應應該屬於正常的範疇吧?」

「就像假如這種對國家舉足輕重的官員,假如是首相被困在杭城了……」

「我呸!」木斯溫神友屬性發作,怒道,「就李山禱這狗東西也算舉足輕重,確實禍害國家得是舉足輕重,而首相重用這種人,那絕對是不幹凈的,指揮官能應下這種差事,並且為了儘快救到李山禱不斷催促,讓我們拿命去拼,這般鞍前馬後,鞠躬盡瘁的小人模樣,呵呵,也是個阿諛奉承之輩!哎,算是完了!」

齊智博頓時嚇傻了,壓力太大了,好強的攻擊性,他完全不吱聲了。

「但不管怎麼說,這種時候肯定還是不能讓媒體知曉和報道的,不然輿論就糟糕了呢。」王森亮背着比他人都看起來大不少的彈藥箱,說道,「你說是吧?」

「嗯嗯。」張信想也沒怎麼想的就贊同起來。

「想不到你們陸戰的這次的任務是這種情況……」

王子文喃喃道。

「哦,難道說王你之前警察署的作戰任務,是單純的拯救市民?」

王森亮單純的眼神望過來,話語卻讓王子文閉了嘴。

他大腦一陣刺痛,他連忙捂住腦袋,停止去思考那些回憶。

「我看啊,天下烏鴉一般黑,肯定是差不多!」木斯溫臉也不蒼白了,罵起政府和執政黨,臉色紅潤,精神百倍。

田政信點點頭,諷刺地笑着:「同意!」

「王子文,你們執行的任務是要救哪個大官去?」張信好奇問道。

「我,我忘了。」王子文有些無措地回道,「不好意思,想不起來……嘶,頭好疼……」

一方面,王子文的確是不願想起秘密任務的細節,因為有着王騰隊長死前囑託的「模因」,他死守住記憶的觸角,立起心理高牆,而另一方面,他的潛意識又在告訴他,事實上是如這些普通士兵們所言,他之前執行的任務,不也不是去救普通人嗎?

都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當王森亮單純地問出問題后,他下意識湧現的逃避感是不會騙人的。

而由此,王子文竟是減少了許多對於這支陸戰部隊真實目的而感到抵觸的厭惡感。

減少抵觸之後,可能是覺得整個系統灰暗的無力和麻木吧。

非自然現象應對局,這個獨立於各國,只為全人類福祉奮鬥的事業和組織,也許是存在希望的……

「行了,都別說了。」

河星在五一小隊圍起來的圈子逐漸變得嘈嘈雜雜的聲音里,打斷了所有人的談論。

王子文考慮其河隊長任由下屬討論的緣由,這種軍心不穩的做法,可不是一個合格隊長不去管理的。

河隊長,不僅不是一個好的政委,也不是一個好的隊長,僅僅只是一個好的突擊手和戰士而已。

王子文看向個子不高的紅臉中年男人,對方是自身也有怨氣嗎?還是不想讓自己的屬下在這次作戰中死得不明不白呢?

河隊長那張不善言辭的臉絕對不會把內心的想法告訴他們。

「李山禱的外界傳言再如何不好,他也是如今國家行政系統中重要的一員,正值波及數十萬人的災難,沒有他只會亂上加亂,哪怕李山禱是一坨屎,換個人也不可能馬上做的比一坨屎好。」

聽着河星這敷衍程度極其明顯的總結安撫,王子文不禁汗顏,這一口一個翔的稱呼,對於大官員的態度和看法簡直不要太明顯。

「至於其他倖存的市民,同樣有部隊在救援,不用你們擔心,管好自己就好了。」

河星面容一肅,「因為王是新加入的,況且怪物都出現了,沒必要拘泥陳規,才允許你們說了一通,要是後面我再聽到對任務和指揮官的不敬,軍法處置!」

五一小隊士兵加上醫生七人,不管心中如何思忖,此時都沉聲應答。

「是!」

「明白。」

履帶和柴油發動機轟鳴的聲響中,隊伍往昏暗深處前行,王子文忍不住在這轟鳴中,回頭看了看側面愈發變遠的住宅區,真的會有部隊在努力純粹地救援市民嗎?

哪怕真的有,那和專門派遣一支裝備齊全的軍隊去救官員,也根本不一樣。

一百多人救一個?

此時躲藏在那片住宅區的一個平民,會有多少士兵分攤到頭上去救呢?

這簡單的數學題裏面,沒有公平,只有人性。

就像世上的錢總會流向不缺錢的人,愛總會流向不缺愛的人,而苦,總會流向最能吃苦的人。

人人生而平等,指的是人人都只有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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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虛空,絕世劍仙從書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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