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溫如玉?

折玉城的城主?

黎瑤突然想到什麼。

當時她要進獨世宮,人連黎家都沒回,就一直在宮內,黎家主發了無數的信來勸她,裏面似乎就提到過溫如玉。

溫如玉雖是折玉城的城主,但因身體原因,常年在終南山修道養身,是終南掌門的得意弟子。

黎家離折玉城不遠,原身和這位溫城主好像有過幾面之緣,大約是芳心暗許?

黎家主曾在信中提到過,雖不能讓她再競爭家主之位,卻可以為她斡旋與溫如玉的婚事。溫如玉可是個搶手貨,折玉城因建在獨世宮之下,繁榮程度是其他地方無法比擬的,哪怕是聞家如今都要給折玉城三分面子,想要嫁給溫如玉的世家貴女更是多如過江之鯽。

黎瑤這個身份混在其中,顯然是不夠看的。

她如果真的當上家主,其實是和溫如玉無緣的,畢竟以溫如玉的身份不可能去入贅。

但不當少主了,若黎家主肯替她想辦法,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嫁給他。

這對當時的黎瑤來說已經是最好的出路了。

做不了家主,做折玉城的城主夫人也是極好的。

可黎瑤不是原主,喜歡的人不是溫如玉。

黎瑤視線落在謝無極身上,比起其他人的緊張拘束,他意態閑適,慢條斯理。

旁人因龍氣盤旋根本進不去的院落,他兩指併攏彎曲,輕輕鬆鬆地打開了口子。

那雙灰藍碧綠結合的眼睛淡漠無情,對一切都保持着厭惡,似乎哪怕他笑着,也是永遠不會有好心情。

任何人在他身邊都彷彿塵埃一般,被襯得黯淡無光起來,包括溫如玉。

這就是謝無極。

第一眼就讓她深刻記住的男人。

是她來到異世之後,對美的第一印象。

「道君?」黎瑤輕輕開口,「進去嗎?」

謝無極自然沒錯過黎瑤在溫如玉身上停留過久的視線。

他漫不經心地劃過溫如玉,並不問對方為何在此,只朝黎瑤伸出手,意思再明顯不過。

黎家主看到他這個舉動,額頭出了一片冷汗。

聞主君掩去眼底的暗色,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唯有溫如玉始終如一,神色平靜,看不出什麼變化。

黎瑤沒怎麼猶豫就將手探過去,但在碰到謝無極的掌心之前,轉而抓住了他的衣袖。

明面上她需要配合謝無極來此的目的,假裝很被他寵愛,但心理上很抗拒接觸他。

有時候人喜歡上一個人只需要一個瞬間。

對一個人下頭也只需要一個瞬間。

黎瑤從前有多喜歡謝無極,現在就有多排斥他。

哪怕她極力剋制,也會露出一點痕迹來。

謝無極長眉微攏,耐人尋味地笑了一下,任她牽着衣袖走進龍氣之中。

進來之後黎瑤才發現,如果不是牽着謝無極,受了他庇護,她是根本進不了這座院落的。

就拿身後的黎家主、聞主君和溫如玉來說,他們只能停在外圍,稍稍踏入就周身劇痛,猶如粉身碎骨一般。

三年了,黎瑤在獨世宮一直很安全,這還是難得接近危險,再次對謝無極的強大有了深刻的認識。

院落並不算大,沒走幾步就到了正房。

龍氣在常人眼中不露痕迹,直到了這裏也是風和日麗,瞧不出什麼不對勁。

但在謝無極眼中,此處光線昏暗,惡臭撲鼻,濕滑陰冷,頗有幾分牆外的感覺。

思及此,他忽然打了個響指,於是黎瑤也能看到這些變化了。

她愣了一瞬,本能的臉色發白——顯然她也想到了牆外。

那實在不是什麼太好的回憶,兩次墜下高牆,兩次的經歷都刻骨銘心,黎瑤腦子裏再這麼冷靜地認定謝無極在這裏不會有事,身體的本能依然趨勢着她靠近他。

人其實如飛蛾一般,都有趨光性,在一片黑暗之中,謝無極是唯一的光源和溫暖,黎瑤的手從衣袖上移,攀着他的手臂一攬,將他的胳膊抱在懷中。

女子身體獨特的曼妙柔軟,在一片潮濕惡臭之中顯得尤為清晰。

謝無極輕輕一掙,輕輕鬆鬆地把黎瑤推開,沒了謝無極的庇護,她立刻感受到挫骨揚灰般的痛苦,整個人被龍氣壓迫得窒息顫抖,好在只是一瞬間。

昏暗之中,身姿頎長優越的男人回眸側首,嘴角上揚,似笑非笑,異瞳如美麗危險的漩渦,看得人神魂顛倒,渾身發抖,彷彿被毒蜘蛛的網罩住,無處可逃,無處遁形。

「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暴君從不接受忤逆。

謝無極想讓黎瑤牽手,她就得牽手,再不情願都不行。

既然不牽,那就得付出忤逆他的代價,一如現在這般。

黎瑤突然特別想笑。

她明明已經疼得青筋都起來了,可盯着那隻白皙如玉修長漂亮的手,彷彿盯着什麼死敵,就是不肯去牽。

謝無極驚訝地看着她,惡蛟帶來的威壓連院外那三人都撐不了那麼久,但修為稍遜於他們的黎瑤卻可以。

他不禁挑眉,轉過身來正眼看她,這一看就被打了一巴掌。

黎瑤眼神有些混亂,扇過來的手卻穩准狠,力道之大,令謝無極直接偏過頭去。

「……道君?」

她忽然開口,手探過來,輕撫上他的臉,疼痛因接觸他而消失后,理智似乎才終於回籠。

「道君這是怎麼了?您的臉這是……」

她滿臉茫然地望着他,語氣里充滿擔憂。

謝無極並不看她,只聽她的話,似乎是要將這一巴掌推給作亂的惡蛟。

因失了他的庇護而被龍氣干擾,做出自己都無法控制不得而知的過火行為,聽起來有理有據。

黎珏不就打算這麼糊弄過去嗎?

謝無極突然笑出聲來,抬眸對上黎瑤的視線,妖異的雙眸里溢出難以言說的情緒,黎瑤直接打了個寒顫,毛骨悚然。

他一個字都沒說,只點點自己的臉,又颳了刮她的鼻子,帶着一種複雜詭異的興緻盎然,一腳踹開了正房的門。

「……」

黎瑤不敢磨蹭,抓着他的外袍跟上,報復完之後,她是不打算再承受方才那種痛苦的。

在獨世宮住了那麼久,再看黎家少主的閨房就覺得差那麼點意思,實在簡陋了一些。

繞過前閣,她跟着謝無極暢通無阻地見到了三年未曾謀面的妹妹。

當初剛穿來第一眼見到的人,讓她難免有些依賴,卻也是害她墜牆的罪魁禍首。

相較於黎瑤的改變,黎珏的變化更大一些,也可能是因為被惡蛟附體顯的?

她眼底青黑,面色蒼白,唇瓣毫無血色,身體如乾枯的枝丫,一點生氣都沒有。

如果這是作假,未免太豁得出去了一些。

但面對的是謝無極,這又很好理解,畢竟想矇騙過無極道君,不下狠手怎麼行呢?

黎珏是從哪找來一條惡蛟的?

這其實很難,現世混亂,別說龍了,蛟都是千年難遇,獨世宮製法器,都只能獵捕到一些高階妖獸湊合湊合。

若真是為了逃脫謝無極尋來一條蛟,怎麼看都異想天開了一些,除非……

本來就有這麼一條蛟與她相識。

謝無極曾說黎珏這些年將少主當得風生水起,與各世家優秀子女都有聯絡,這與曾經被原身力壓的那個二小姐完全不一樣,這樣大的變化,若是因為惡蛟的存在,就說得通了。

黎瑤正思考着,忽然身形不穩差點摔倒,扶住一旁的桌案才勉強穩住。

可桌案也沒支撐多久就裂開巨大縫隙,黎瑤意識到謝無極動手了,整座黎府怕是都被波及,視線猛烈搖晃,地面也同書案一樣裂開巨大的縫隙,似乎能從裏面隱約看到詭異的亮光。

黎瑤不想掉下去,但在龍氣之中失了謝無極的庇護就會受到無盡的壓制,她根本動不了靈力,不得不咬破嘴唇保持冷靜,撲過去緊緊抱住謝無極的腰。

他梳着高馬尾,玉冠雪帶與烏黑的髮絲在混亂中飛舞,交疊繁複卻輕盈飄逸的白紗錦袍被她摟緊,一米九以上的身高在地裂中顯得極為可靠。

別人再這麼慌忙緊張,他都是一副冷淡平靜的樣子,甚至還有功夫慢悠悠地回過頭來看黎瑤一眼。

黎瑤瞪大眼睛高聲道:「小心!」

謝無極抬起手,輕而易舉地抓住偷襲的龍爪,惡蛟的氣息混著腥臭之氣撲面而來,黎瑤側過頭去乾嘔,謝無極一皺眉,厭惡地將龍爪擰斷丟進地裂之中。

「今日給你個教訓,本君恰好缺一條好鞭子,自己抽了筋送來,饒你不死。」

他白靴染塵,踩在地裂邊緣,地裂如同有了神智一般,像人皮上的傷口,一點點癒合如初。

黎瑤心跳如雷,方才只差一點,謝無極就被那龍爪偷襲到了。

她甚至看到對方已經割斷了他幾縷髮絲。

但想來與她的提醒無關,哪怕她什麼都不說,謝無極也不會真的被傷到。

「好了。」

一切都恢復如常后,龍氣應該是消散不見了,因為黎瑤心口壓着大石的感覺消失了。

「現在就看這畜生夠不夠聰明,主動奉上龍筋,將所知之事盡數告知,尚可為本君坐騎,留一條活路。」

謝無極低下頭來,居高臨下地睨著黎瑤,方才地面搖動得實在太厲害,她整個人埋在他腰間,緊緊摟着他。

「可以鬆開了嗎?」

他溫柔又客氣地詢問,與面對惡蛟和旁人時完全不同。

但黎瑤現在一點都不想要這不同,也不會再自作多情地認為這真有什麼特殊。

她猛地鬆開他,正要站好,忽然被她按住頭往下壓,一路掠過他的下腹,在她心驚肉跳之中,來到他的銀靴之上。

「髒了。」他漫不經心道,「用你的袖子擦乾淨。」

黎瑤氣息凝滯,一動不動。

謝無極嘆息一聲:「知恩圖報不對嗎?本君剛剛才救了你的命,讓你不必在龍氣中被挫骨揚灰啊。」

「可我本就不必來這一趟。」黎瑤倏地抬頭,緊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這一趟是為了道君,您有義務保全我不是嗎?」

謝無極眯了眯眼,好看的眼睛若有所思了片刻,忽然蹲下.身去。

「說得有理。」他提起黎瑤的裙擺,看着她鞋面上因地裂染上的塵埃,笑吟吟道,「那就換本君來。」

他仰起頭來,興緻盎然地勾著嘴角,甚至都不用衣袖,直接用白皙如玉的指腹,一點點擦掉她鞋面上的灰塵。

「如何。」他氣息危險,如蛇吐信般暗啞地問,「還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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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前任變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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