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 13

第13章 Chapter 13

事後,盛穗也不顧還在燉煮的花茶,強撐鎮定從料理台上下來,在某位肇事者的笑意注視中,隨口扯來洗澡的蹩腳借口,飛也似的逃去卧室。

衣帽間里飛快找好換洗衣服,她快步走進浴室關門,看着鏡子雙頰通紅的自己,自知剛才的偽裝實在拙劣。

只是親吻而已。

她和周時予是法定夫妻,夫妻之間親吻、甚至更出格的事,都是名正言順。

自我安慰著,盛穗脫下衣服放在洗漱的大理石台,準備淋浴時,浴室門忽地被敲響。

鉛灰色的長方形門中間填充一整塊磨砂玻璃,模糊男人身影,只能看清他側身站在門外,臂彎里有團圓滾滾,大概是平安又去他懷裏撒嬌。

三下聲響后,周時予禮貌的詢問聲響起:「你的月匈衣忘在床上,需要我拿過來么。」

「......」

換洗衣物和毛巾一次拿不完,盛穗是先找出月匈衣和三/角/褲放在床邊,才又去衣帽間拿睡衣。

結果居然把月匈衣忘記。

見她遲遲不開口,周時予再度貼心解圍:「長時間穿月匈衣會壓迫胸部血管,不舒服的話,以後回家就不穿。」

男人語調用詞都彬彬有禮,只是結合他不久前的輕佻行為,盛穗只覺這話怎麼聽怎麼怪。

大腦飛速運轉,盛穗輕聲道:「你幫我掛在門把手上吧,我自己拿。」

「好。」

周時予放下衣服后離開,頎長身影消失門外;盛穗長舒口氣,等腳步聲消失許久,才小心翼翼拉開一條門縫,飛速拿回月匈衣。

熱水沖刷疲憊與窘迫,半小時后,盛穗換上新睡衣從浴室出來,趿著拖鞋去開卧室飄窗,深呼吸新鮮空氣后,折返回梳妝台吹頭髮。

奶白色的梳妝台有圓鏡設計,是溫柔典雅的設計款;桌面不見任何使用痕迹,明顯是新購置的。

所以周時予是早想過她搬來,提前買好梳妝台,卻從未告訴過她。

短短几日相處,盛穗看得出,周時予是默默付出的性格,鮮少主動談及為她做過什麼,被問起也只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只有盛穗能切實感受到,隨時隨地被呵護在意。

她不該把這份溫暖與包容,當做理所應當。

思緒飄遠,盛穗手上動作停止,吹風機對準同一位置吹燙到發痛,輕輕嘶了一聲,關掉機器揉腦後勺。

「我來吧。」

周時予不知何時出現在卧室門外。

男人或有些潔癖和強迫症,每次出門回家都要換一套乾淨衣服,邁著長腿走來梳妝台前,接過吹風機。

鏡子裏,盛穗見周時予調小風力,掌心試過溫度,骨節分明的手挽起她垂落長發,神情專註。

嗡嗡吹風聲中,盛穗垂眸看着嶄新梳妝台,輕聲:「這個梳妝台,你是什麼時候買的。」

「領證那天,」周時予修長手指插//穿過她柔軟髮絲,「想不到其他紀念結婚的方式,隨手買的。」

盛穗想起他們結婚那日是白色情人節,街上處處是恩愛情侶,而周時予新婚第一日,心裏想着妻子不久後會搬過來,卻只能獨自一人去購買梳妝台。

不知為什麼,她忽地有些心疼。

一時忘記在吹頭,盛穗轉身抬頭看人,眼底寫滿認真:「先——周時予,我是很認真想和你結婚的。」

她確實很多不足,卻從沒想過隨隨便便對待這段婚姻。

只是她叫慣了「先生」,冷不丁對周時予直呼其名,總有些不自在。

周時予垂眸,見她臉頰白裏透紅,淡淡體香在熱意浸泡中越發濃郁,勾的他黑眸微動。

男人微微抬起眉梢,舊事重提:「所以,剛才的事,你原諒我了?」

原來你也知道剛才欺負人么;盛穗心中腹誹,垂下視線:「我沒有生氣。」

她搓捻指腹,音量減弱:「.....再說夫妻之間,本來就會做這種事情的。」

話落黑影壓下,盛穗感受到無形壓迫便下意識抬頭,就見周時予正俯身望她,鏡片后的黑眸蓄滿笑意。

「我說的是接吻,」男人悉心將她碎發攏到耳後,從容不迫的語氣不恥下問,「你說的『這種事情』,指的是什麼?」

「......」

意識到又被調侃,盛穗抿唇賭氣,反問道:「你平時也總這樣取笑人么。」

說話時她臉頰微微鼓起,給人感覺像是筋道軟韌的奶白麵糰,手感極好。

周時予壓下捏她臉蛋的念頭,沉吟片刻。

「我平時話不太多,」退而求其次地揉了揉盛穗發頂,男人微微一笑,

「但你不是別人。」

她是他翹首以盼的愛人。

-

本着「你來我往」的原則,盛穗自覺不能次次都讓周時予早起做飯,特意定了第二日五點半的鬧鐘。

就算周時予不許她下廚,至少也能打打下手。

心裏裝着事,睡眠自然淺,早晨枕邊手機只震動兩下,盛穗就從睡夢中醒來。

她昨晚十點就睡下,早醒也並不太困,無聲打着哈欠想轉身,就感覺到腰上沉甸甸。

被調侃后,晚上她不肯再面朝周時予睡,最後背對着丈夫,偷悄悄在被子裏想將睡衣扎進褲子,防止睡衣又卷上來。

黑暗中綳著呼吸,盛穗正摸索著,就感覺到身側的男人貼近,乾燥溫柔的大掌撫滑過她手臂,半摟着將她圈進懷中,後背貼前胸。

周時予告訴她:「我抱着你,衣服就不會滑上去了。」

耳邊啞聲帶着幾分性感的睏倦,盛穗恍然幾秒,再回神時,已經來不及推拒。

「......」

衣服的確沒上滑,同時她也動彈不得,約近於無的距離,讓他給甚至能聽見男人綿長的呼吸。

無奈嘆氣,盛穗正絞盡腦汁想該如何起,後背貼好的安忽地常吸口氣,像是下意識的,將頭埋進她頸肩。

「醒了?」

周時予聲線帶着剛睡醒的沙啞鼻音:「昨晚睡的不好么。」

話畢,又不動聲色將盛穗摟緊了些。

盛穗猜男人意識還不清醒,只是她實在難以忽略隔着布料頂//靠的親密無間,耳尖瞬間滾上熱意。

她未經人事,只聽說這種情況刺激不得,不管轉身亂動,糾結許久只囁嚅著:「你......要不要去浴室冷靜一下。」

一時間,偌大卧室只聽得兩道呼吸。

兩秒后,周時予爆發清晨第一道悶悶低笑,胸腔肩膀都在顫抖,最後薄唇似有若無貼蹭過她脖頸,反問:

「如果我說,這就是冷靜狀態呢。」

「......」

瞬間睡意全無,盛穗微微睜大眼睛,轉身對視,胡話不經大腦就脫口而出:「......真的?」

「嗯,真的,」周時予沒戴眼鏡,漆黑眼底滿是隱忍笑意,又帶着點壞,「你要檢查一下么。」

說完就要去拉她的手。

「......不用不用!」

盛穗慌忙直往後退,背脊貼上床沿才停下來,卻發現周時予居然還在望着她笑。

春日晨曦透過淺色薄紗落下,柔和光束傾落在男人發肩,沖淡五官本身的凌厲,笑容愉悅輕鬆。

看得盛穗有一瞬愣神。

以前時時都見周時予在笑,或溫柔、或儒雅、或矜貴,卻從未見過男人如此時一般鮮活。

對,就是鮮活。

深思飄遠時,周時予長臂一伸將她撈回來,包粽子似的給盛穗掖好被子,隨後便從床上起身。

盛穗忙拉住他袖子,眼睛不受控地往下瞥了眼:「我也想幫忙,可以跟着你打下手嗎。」

「如果你不想再睡的話。」

見她眼巴巴看過來,周時予勸她再睡的話咽下,只等盛穗滿意送手時,慢條斯理地補充,「以及周太太好奇的話,可以光明正大地看。」

「我們是合法夫妻,」男人笑意從容,一如既往地貼心,「我不介意。」

「......」

本來打算跟着他起身的盛穗,又生生在床上當了十分鐘縮頭烏龜。

離開卧室,平安還在窩裏呼呼大睡,盛穗在客廳邊角的毛絨窩前蹲下身,揉幾下貓咪腦袋,才慢吞吞起身走向開放式餐廳。

料理台,見周時予又在透明器皿中加入各種食材,盛穗好奇上前:「今天要做什麼。」

「低碳菠菜餅和松茸蝦仁蒸蛋。」

男人洗凈的雙手根根修長,將稱重后的燕麥、菠菜、雞蛋、適量清水和細鹽倒入器皿,用攪拌機打成泥狀后,在平底鍋中刷上薄薄一層油,倒進青綠色的泥狀物,攤成圓餅。

等到底部凝固,周時予便用矽膠鏟將圓餅翻面,兩面熟后,將香噴噴的蔬菜餅倒入白色瓷盤中。

迅速利落煎完兩個餅,餘光就見盛穗正滿懷期待地看着他,躍躍欲試。

勾唇,周時予將矽膠鏟遞過去,溫聲:「還需要兩個餅,你要幫忙么。」

「好的。」

這點廚藝她還是有的;盛穗自信滿滿接過鏟子,照葫蘆畫瓢地跟着攤餅。

與此同時,周時予將去核的牛油果打爛成泥,加入幾滴檸檬汁以防氧化,又將洋蔥、聖女果丁切碎后倒入鍋中炒軟,再加入牛肉碎炒熟和調味用的五味調料,最後單炒一盤雞蛋碎和料酒腌過的蝦仁,放上黑胡椒入味。

完成所有備料后,他見盛穗還在旁忙碌煎餅,也不催促,耐心等她將形狀凹凸不平的菠菜餅遞過來。

「辛苦了。」

周時予拿起餅皮對摺,在疊好的兩個餅皮上依次塗抹牛油果泥、碎雞蛋和大蝦,剩下兩個餅皮塗抹上牛油果泥和特製的番茄肉醬,每個種類遞給盛穗一個。

盛穗注意到,她的兩份都是完美圓餅,而周時予則是吃她做的奇形怪狀。

「.....要不我們換一下吧。」

「沒關係,」周時予戴着手套打開蒸鍋,將色澤鮮美的松茸蝦仁蛋羹放在她面前,「吃進肚子都一樣。」

不等盛穗再說,男人已經拿起自己的那兩份,各自嘗試一口:「還可以。」

何止是還可以。

餅皮軟糯勁道、蝦仁鮮香多汁,肉醬的酸甜又完美融合,多重味道同時在舌尖跳躍擴散,最後又由順滑爽口的松茸蛋羹填滿胃裏僅剩的縫隙,一頓早餐吃的無比滿足。

周時予先吃完,又起身去料理台將芒果切丁。

望着男人肩寬腰窄的背影,盛穗忍不住感嘆:「你工作這麼忙,哪裏來的時間學做飯呢。」

「國外讀書的時候。」

周時予骨節貼著刀背,下刀速度看得人連連心驚:「不想點外賣,隨便學了點。」

說起男人讀書的事,盛穗不由陷入漫長,回憶幾秒忽地又問:「我記得你是那年高考理科狀元,最後錄的F大,出國是轉學或當交換生了么。」

周時予選擇F大的事,盛穗印象尤為深刻。

一來她現在的母校F大曾經是她高中事情的夢校,二來則是周時予作為當年理科狀元、放棄清北TOP最好專業而去F大的選擇實在匪夷所思,在整個高中轟動一時。

男人落刀動作倏地停頓,最後將切好的芒果丁稱重,量杯倒入小半杯后,仔細查看數標。

「是退學。」

周時予將量杯中的芒果丁倒進新碗,轉身放在盛穗面前:「半年後才去的紐//約讀書。」

涉及退學**相關,盛穗覺得自己不該再多問,低頭默默吃水果時,周時予放在桌面的手機震動。

是陳秘書打來的電話,內容大致是臨時有個緊急會議,需要周時予儘快到場,他人現在已經在公寓樓下,只等男人下樓坐車。

「你去忙吧,碗筷我來收拾就好。」

盛穗連忙起身,想起今天安排:「上次慶生我沒回家,今晚可能要回去吃飯。」

「好,到時候我來接你。」

等人走後,盛穗獨自在家收拾餐桌,終於醒來的平安腳步輕快地來到她腳邊,奶叫着蹭她要抱。

無力抵擋撒嬌攻勢,盛穗想起周時予昨晚帶回家的貓糧和零食,打開櫥櫃挑選品種。

家裏並不缺貓咪食物,反倒因為周時予買的太多,三層儲物櫃都塞得滿滿當當。

盛穗抬手拿罐頭的手一頓,忽地覺得哪裏不對勁。

周時予不是說今天要出差么,怎麼還答應晚上要來接她?

-

母親難得喊她回去吃一次飯。

生日的忽視確實令人心寒,但也是許言澤生病在前,況且於雪梅後來轉賬、喊吃飯、以及道歉都缺一不少。

不可否認的是,於雪梅是她親生母親、把她帶到這世上的人,盛穗從小被告知最多的,就是人要懷有感恩之心。

到繼父家時,屋子空蕩不見其他人,只有滿桌子的菜、以及廚房裏忙碌的母親。

「外面冷不冷?我聽說最近降溫很厲害,你還穿這麼點出來,快來喝點熱水,菜馬上好了——」

嘴裏念叨著,於雪梅先倒了杯熱水遞給盛穗,見她朝卧室看,解釋道:

「言澤和你許叔叔周末回老家祭拜了,很晚才能回來。」

原來如此。

盛裝滾水的玻璃杯燙手,盛穗放下水杯不再東張西望,想跟着母親進廚房打下手,卻被攔在門外。

「不用,這頓是給你慶祝生日的,怎麼能讓壽星動手。」

「那天實在太忙,言澤一生病我又慌的不行,你媽年紀大了,去年動過手術后,身體和腦袋越發不如從前。」

「......」

盛穗一言不發地站在門外,望着母親已有些佝僂與消瘦的背影,鬢角銀髮早藏不住,只覺得和記憶中的背影大相徑庭。

生她之前,於雪梅流產過四次,直到二十八歲才生下盛穗,在落後貧窮地區算是晚育。

遠嫁來魔都前,印象中的母親總是堅韌而又無堅不摧的。

父親嗜酒又熱衷賭錢,從最初用完工資到花光家中積蓄,其中時間不過寥寥幾年。

後來只能四處賒賬,或者拿家裏值錢的東西去典當,拆東牆補西牆。

於雪梅的嫁妝,以及盛穗的長命鎖都是這樣沒的。

家裏實在拿不出錢后,母親就每晚背着年幼的盛穗去市中心步行街擺攤,賣一些手制小飾品。

盛穗還記得那天晚上,一位和母親年齡相仿的女人,牽着一個年長她的小女孩經過攤位。

女孩穿着精緻的洋娃娃裙,吵鬧着非要買於雪梅地攤上的幾根發箍,不依不饒。

女人無奈,嫌棄地蹲下身問價,又嫌於雪梅賣的太貴,兩人不知怎麼,很快你一言我一語地爭吵起來,引得周圍人紛紛回頭注視。

後來女人老公忍不住勸:「為了幾十塊至於么,直接給她算了,我們也不缺這點錢。」

「她窮就她有理啊,一個發箍賣二十塊,怎麼不去搶呢!」

最後趾高氣昂的女人從包里拿出一張百元大鈔,遞錢的手白嫩乾淨,顯然是鮮少做家務和重活的人。

女人白眼連連:「我老公說的對,我確實不差這點錢,不用找了,多餘的錢就當施捨你。」

一向伶牙俐齒的於雪梅突然啞了火,緊攥着手,最終一言不發地接過鈔票。

十年過去,盛穗仍記得那一晚,母親低頭看她臟污開裂的雙手,手背爬滿被打后的可怖青紫,久久沉默不語。

最後,她只和盛穗說了一句話:

「小穗,我不想一輩子都只能做個潑婦。」

「......」

「.....小穗?怎麼了?」

耳邊母親的呼喚聲拉回飄遠思緒,盛穗回神,下意識去看於雪梅放在飯桌上的手。

桌上是豐盛的三菜一湯。

母親的手也不再像那年,連指甲縫都藏污納垢,雖然有歲月留下的痕迹,卻不難看出有在好好呵護。

雖然時而感到委屈,但盛穗始終認為,她實在沒立場責怪一個無怨無悔生養她14年,每次父親動手時、第一反應都是將她護在身下的女人。

沒人想活在泥潭裏,也沒人想成為拋棄孩子的罪人。

但在成為母親之前,於雪梅要先是她自己。

每每覺得命運不公時,盛穗總會這樣告誡自己。

她年紀將要30歲,人生漫長,如果她執意活在仇恨與責怨中,只會日夜痛苦,無法自拔。

不願過這樣日子,所以她選擇原諒和寬恕。

「......你今晚怎麼總在發獃。」

飯桌上,於雪梅再次出聲喊人,皺眉給盛穗夾肉又夾菜,不滿道:

「下午肖朗給我送臘肉,說你沒和肖茗住一起了,怎麼回事啊?」

「我結婚了,這兩天住在丈夫家裏。」

盛穗放下筷子,語氣輕柔卻堅定:「對方你上次在醫院見過,叫周時予。」

於雪梅一時反應不及,回神后啪地將筷子放下:「你們才認識幾天?結婚這麼大的事,都不和你媽商量一下嗎?」

「我以為,只要我認為他很好,我們就可以結婚。」

理智告訴她要諒解母親出發點是善意,盛穗還是忍不住道:「......而不是母親來挑選,誰來做我的結婚伴侶。」

「什麼叫我來挑選?我不也是盼着你嫁個好人、以後別再走我的老路嗎?」

於雪梅氣的用手揉胸口順氣:「是,我知道你怪我離婚改嫁、長大后又來插手你的事,但不是你爸把我寄的錢都獨吞了?別人都說我不要你,連你也這麼以為?」

「......」

兩人自此再無食慾,母親花費一下午時間做的菜剩下大半,盛穗埋頭將碳水吃夠后,默默起身去廚房洗碗。

是她做錯,該心平氣和講道理的。

於雪梅關上門躲在卧室哭泣,盛穗洗碗時只覺得胸悶喘不過氣,再加上灶台高度過低,弓身洗一會就腰酸背痛。

洗碗池正對着窗戶,站直身休息時,盛穗餘光見到樓下停著一輛太過熟悉的車和那一抹身影時,微微愣住。

月明星稀,凄清銀紗散落大地,高瘦修長的男人隨意靠在車門,雙手插兜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是周時予。

她不可能認錯。

盛穗拿碗的手忘了用力,飯碗哐地掉進洗碗池,發出清脆聲響。

她從家出發前,周時予就電話問過她具體地址,能找到這裏再正常不過。

可.....他究竟是什麼時候來的?

又在這裏等了她多久?

不知為何,在見到周時予身影的那一刻,盛穗心中不再悶堵,只是急迫地想要逃離眼前的無形牢籠。

她甚至沒進卧室和母親道別,只將碗筷沖洗兩下就穿外套離開,三步並作兩步地朝男人停車的方向跑去。

正是飯點時間,小區路上鮮少能看到行人路過。

排排路燈映落着暖黃燈光,盛穗一路小跑繞過居民樓后,遠遠十米外低頭看手機的男人,出聲道:

「......周時予。」

男人聞言抬頭,下一秒,邁著長腿朝盛穗堅定走來。

猜她是在窗邊找到自己,周時予並不問盛穗早早出來的原因,抬手給她攏好凌亂的衣領,溫聲:

「天氣還冷,下次別跑得太急。」

盛穗乖順站在原地任由他整理,水眸定定望進他鏡片后的眼睛,半晌忽地輕聲開口:

「我剛才和我媽媽吵架了。」

周時予猜到原因:「因為我們結婚的事情?」

「嗯。」

春寒料峭晚風蕭瑟,兩人分明可以進車開着暖氣說,盛穗卻堅持要在風中交談。

像是用盡僅剩的力氣,都用來和他坦白脆弱與傷痛。

周時予清楚,她不是會向別人展露委屈的性格,翻到寧可打落牙齒也要向肚中咽。

他見過母女二人在醫院對峙,早知道這頓晚餐很難一帆風順。

而更難的,是勸她不要去。

盛穗渴望家庭,渴望她曾經缺少、以後也再圓滿的父母親情。

哪怕是周時予,也無法填補這份空白。

或許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距離最近的地方,默默等待她要回家的電話。

周時予脫下身上大衣披蓋在盛穗肩頭,低聲在晚風中越發溫和:

「太辛苦的話,不需要現在說。」

「......今天可以不用進步嗎,我想請假一天。」

在男人溫柔如水的注視中,盛穗抬手拽住周時予衣袖,垂眸輕聲道:「對不起,我該遵守承諾的。」

沒想到她這時還在想信守承諾,周時予心中五味雜陳地輕聲喟嘆,還是長臂一伸,將盛穗攬入懷中。

「盛穗,不要道歉,」心臟絞痛,他幾乎不知是在對誰說,

「.....我會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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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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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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