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時空彷彿出現了重疊,曾經何時,趙淳喻也曾靠在潭風生的肩膀,去沉澱逝父的悲傷。

趙淳喻左手緩緩撫上他的後背,不輕不重地上下摩挲。

「都會過去的。」

懷中的身體逐漸放鬆,淚水打濕了趙淳喻的T恤,趙淳喻想抱緊他,又怕驚擾到對方,只能目視前方,下頜微不可查地左偏,微微掃過潭風生的髮絲。

潭風生情緒逐漸穩定,他吸著鼻子抬起頭,趙淳喻側頭望向他:「舒服點了?」

潭風生小幅度地點頭,趙淳喻掏出手帕遞給他,潭風生接過,擦了擦眼睛,隨即皺起眉頭:「怎麼這麼臭?」

趙淳喻:「……我用來擦汗了。」

潭風生輕笑,又擦了擦臉,轉頭想跟趙淳喻開個玩笑,隨即就對上了他的眼神。

趙淳喻的雙眼猶如黑色的美玉,毫無瑕疵,溫潤深邃。那雙眼睛裏飽含了太多的情緒,讓潭風生一時哽住了話頭。

潭風生不傻,情商也不低,他太了解一個男人看同類的眼神了。

如果只是好兄弟,應該像劉遣那樣,會關心,但是關心不多,頂天了請你吃頓飯,根本不可能一天給你打十幾通電話,也不會眼巴巴地在門口等。

「你……」潭風生雙手摺着手帕,不知怎麼挑起話頭。

今天之前,他整個人的關注點都放在黃麟身上,哪怕是現在,他也不好受。

下午他一個人漫無目的地上了一輛公交車,一直坐到了始發站,隨後便順着路往回走。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其中有好幾次忍不出掏出手機。

他也在想黃麟說的可能性,如果能在一起,假結婚又怎麼了?旁人的人生跟他有什麼關係?所幸,他的理智還沒偏離道德的邊緣。

潭風生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個傻子。

黃麟有句說得對,什麼情啊愛啊,沒有必要太執著。

自己捧出一顆心,到頭來收穫了什麼?

但他卻從沒想過自己和趙淳喻的可能性,主要趙淳喻這個人太正直,就像筆直的白楊樹,遠觀是很美,一種嚴於律己的美。

可沒有人會把白楊樹栽到自家的院子裏欣賞,說到觀賞,或許會養榕樹、重陽木,或者是玉蘭之類的花類。

潭風生也有自己的審美,他喜歡黃麟那種類型,看起來文質彬彬,幽默風趣。趙淳喻則正好相反,虎背熊腰,惜字如金。

況且趙淳喻是男同嗎?潭風生還記得,之前有女孩子給趙淳喻送過蛋糕。

難道是同情?同情到自己給洗腦了?那未免太滑稽。

一時間,潭風生有些頭腦混亂,反倒削弱了許多失戀帶來的傷感。

想來想去,潭風生還是打算當做沒發現。他不想跟趙淳喻發生什麼,趙淳喻是個好人,只當朋友就夠了。

將手絹遞過去,潭風生垂下睫毛道:「你什麼時候開始用手絹了?」

趙淳喻將手絹揣回兜里:「手絹擦汗方便。」

潭風生看了眼時間,說道:「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趙淳喻:「我今晚睡在這,你喝了不少酒,要是吐了,我也能幫忙收拾。」

「我酒量好著呢,沒事。」

趙淳喻定定地看了他幾秒,說道:「我擔心你。你累了就回房間吧,我把客廳收拾一下。」

潭風生捏了捏易拉罐,爽快地點頭:「好,那我就去睡覺了,你要是冷,可以去卧室里拿個毯子。」

趙淳喻看了眼屋內的空調,正值夏末,別說是冷,不開空調的話連靜坐都燥熱。

潭風生扶著沙發站起身,酒勁上涌,他不禁晃了一下,趙淳喻一直盯着他的動作,連忙站起身,雙手扶住了他的腰。

「沒事吧?」

肢體驟然接近,兩層薄薄的T恤根本隔不住溫熱的皮膚,潭風生清楚地感受到了兩人肌肉量的差異,撫在他腰側的大手極有力道,不愧是背着他能爬五層樓的男人。

潭風生不自然地退後一步,他拒絕的動作太生硬,連帶着趙淳喻也頓住了。

「那什麼,我側腰有痒痒肉。」潭風生瞥過頭,乾笑着說道。

趙淳喻沒說話,他收回手,看着潭風生繞過茶几,與他保持着微妙又生疏的距離。

待潭風生與他擦肩而過時,趙淳喻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潭風生後背一凜,男性直覺告訴他,趙淳喻多半是打算捅破了。

潭風生想抽出手腕,可趙淳喻的力氣太大,抽了半天也沒抽出來,反倒像是在前後搖晃着玩。

「放手。」

趙淳喻仔細打量他臉上的表情,淡道:「你看出來了。」

潭風生含糊道:「我困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趙淳喻緩緩鬆開手,潭風生抽出手腕,大跨步走進屋,在關門的前一秒,他還是聽見了趙淳喻的那句話。

「我可以等你。」

「嘭」的一聲關上門,潭風生靠着門,緊閉上雙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等什麼不言而喻。

可他不想讓他等。

哭得像狗一樣的戀愛,一次就夠了。黃麟確實給他上了一課,痛徹心扉地告訴了他,感情這種事,千萬不能太認真。

尤其是男人與男人,三個月的時間,多巴胺有效反應期一消退,剩下都都是屁話。

客廳里,趙淳喻打開燈,開始按部就班地收拾屋子,沒開封的啤酒放進冰箱,空罐子和垃圾收拾好,擦乾淨茶几,將上面的東西歸位,又擦了一遍地板。

全都收拾乾淨,趙淳喻在衛生間里洗了一把臉,已經三點多了。

電視里的電影停留在結尾處,趙淳喻關上燈,躺在沙發上,將電影重新播放。

這是一部美國的影片,內容很簡單,講女主懷了孕,男朋友卻沒了音訊,為了不丟家人的臉,她被家人安排,嫁給了一個美國農場的場主。

農民丈夫不懂風花雪月,只知道種地,養牲畜,還有默默地關心她。

天色破曉,影片結束,趙淳喻關上電視機,設好了鬧鈴。

這是部好片子,讓他學到了不少農業和畜牧常識,要是有機會,他也想去看看金穗飄蕩的稻田。

屋外傳來窸窣的聲響,潭風生皺着眉頭伸了個懶腰,習慣性地拿過床頭的手機,剛想給黃麟發信息,可翻了一圈也沒找到他的對話框。

思緒逐漸回攏,潭風生才想起他已經失戀了。

煩悶的思緒重新籠罩,潭風生還沒來得及傷感,就被屋外的雜音打斷。

趙淳喻還沒走?

潭風生翻身下床,走到門口才意識到自己只穿了一個內褲。要是原來,他還敢大咧咧地走出去,可一想到昨晚趙淳喻的那句話,潭風生還是走回了衣櫃旁。

套上T恤和短褲,潭風生推開門,就嗅到了一股香味。

趙淳喻坐在茶几旁,看着新聞吃早飯,聽見聲音轉過頭:「做好早飯了,吃點?」

潭風生:「我先上趟廁所。」

走進洗手間,潭風生快速放了水,洗臉刷牙,冷水接觸到皮膚,讓他瞬間清醒。

他昨天拒絕的不夠明顯?還是他想叉了?

潭風生疑惑地擦乾臉,走了出去。

茶几上已經擺好了他的份兒,一碗餛飩,涼拌海帶絲和豆腐皮。

趙淳喻席地而坐,潭風生繞過他,坐在了沙發上,吃了一口餛飩,純肉餡的,鹹淡剛好,很和他的口味。

「哪兒買的?」

趙淳喻:「我包的。」

潭風生:「……你包的?」

趙淳喻:「前面的小市場開門早,買的現成的餛飩皮,肉餡調個味,加水打上勁就行,沒費多少時間。」

別說餛飩了,就連餃子,潭風生都沒親手包過。

趙淳喻吃乾淨自己的份,問道:「味道還行?」

潭風生的飲食喜好,趙淳喻可謂是一清二楚。

潭風生默默點頭:「好吃。」

趙淳喻看了眼時間,起身道:「我上午有課,就先走了,你昨天喝了不少酒,今天多吃點水果,已經洗好了放在冰箱裏。」

潭風生咀嚼著嘴裏的東西,出聲道:「趙淳喻。」

趙淳喻背上書包,等着他的話。

潭風生抬頭看着他道:「你昨天說的……」想了想,潭風生擺擺手:「沒事了,我昨天喝多了,記不清了。」

趙淳喻靜靜地望了他幾秒,慢慢地說道:「那我就再說一遍。」

潭風生:「嗯?」

趙淳喻的表情非常認真,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等你,等你什麼時候覺得可以了,希望給我一次機會。」

如果昨天說得還算隱晦,今天的這番話就很直截了當了。

潭風生想不明白,趙淳喻看上了他哪點。據他所知,兩人連火花都沒有,趙淳喻是怎麼一頭熱的燒起來的?

潭風生莫若兩可地問道:「是因為……我借你錢了?」

太過感動,以至於認為是好感?

趙淳喻:「跟錢沒有關係,你借給我的錢,會一分不差的還你。」

潭風生夾起一條海帶,慢吞吞地說道:「這不是機會不機會的問題,我們倆不合適。」

趙淳喻實事求是地問道:「哪裏不合適?」

潭風生把海帶咽肚,拿起抽紙擦了擦嘴:「我這話可能有點傷人,但我還是得跟你說,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我心動不起來,你懂我的意思嗎?」

「況且,我短時間內不打算太戀愛了,沒意思。」

潭風生看向窗外,天氣晴朗的艷陽天,可卻一點照亮不了他的心情。

趙淳喻抿了抿唇,說道:「不心動也沒有關係,我只是想陪着你。」

自始至終,他都沒對這段感情抱有幻想,可如今機會就在眼前,他不可能會放手。

「可你不單單是陪着,你看看,幫我收拾家,又幫我做飯,你比我媽還細心。」

趙淳喻:「你不用顧慮我,這是我想做的,你就當做我在自我滿足。」

潭風生慢慢轉過頭,垂著睫毛道:「你就是做的太多了,反而會讓我有種不舒服……怎麼說呢,就是負罪感,因為我給不了你想要的。」

給他做飯,收拾家,這些黃麟都沒做過。因為愛情,本來就與一個人好不好無關。

趙淳喻:「你不用有負罪感,我也不會因此要求你做什麼。到時間了,我先走了,你要是不想出門,有什麼需要的,打電話告訴我。」

說完,趙淳喻就出了門,潭風生望着合上的門,發獃了半晌,躺倒了沙發上。

家裏的煙酒味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只有沙發上,還殘留着趙淳喻的氣味,平價的洗衣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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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恃無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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