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碗

胡大師今晚異常忙碌。

她熟稔地搓好元宵，包好靈球，湊夠一定數量后又煮了一鍋。

封玉以為這回她總該自己吃了，但沒想到，胡九清拿出了兩個保溫壺。

察覺到封玉疑惑的眼神，胡九清解釋說：「這是要送給六哥和七哥的，他們倆現在還守在軍營里呢。」

當今神仙、妖、魔、人四族共存，魔族貪婪嗜殺，屢屢進犯他族，因此不管是大勢力還是小勢力，都會專門部署兵力來應對魔族入侵。

胡二、胡四常年鎮守邊境，胡五也常去邊境輪崗，胡六胡七更是早就在軍營里歷練了。

胡九清一邊往保溫壺裏盛元宵，一邊隨口道：「再過一段時間，我也要去軍營了。」

青丘有規定，凡滿一百四十歲的九尾狐，必須去軍營歷練。

她笑着問：「阿玉要陪我一起么？」

封玉不假思索地點點頭。

胡九清卻笑着道：「開玩笑的，我要隨大軍去邊境和魔族真真正正地打仗，很危險的，你還是不要去了。」

封玉認真地說：「我會變得很強的，絕不會拖後腿。」

胡九清蓋好保溫壺蓋，道：「我不是說你拖後腿的意思啦，邊境真的很危險，連我二哥和四哥都受過很重的傷。」

她嘆了口氣，但很快又振作起來：「不說這些了，我要去給六哥七哥送飯了，你等我會兒喔，我會儘快回來的。」

封玉認認真真地點頭。

等胡九清離開后，封玉毫不懈怠地又和了一大盆面。

然而他等啊等，胡九清仍舊沒回來。

封玉目光移向和的面。

他回憶著胡九清剛剛的做法，生疏地準備捏一個靈球。

封玉把尾巴尖翹到面前，尖尖上慢慢凝出了一點金光。

金光越來越多，逐漸匯聚成球形。

封玉越發專註。

在金球凝實的瞬間，他停止了靈力注入。

第一個靈球做好了！

封玉開開心心地擺起尾巴，想了想，又學着剛剛的所見，嘗試着把靈球揉進麵糰里。

他搓出了第一個藏福元宵。

這大大鼓舞了他，封玉接下來做的越來越得心應手，盤子上擺出一枚又一枚圓滾滾的藏福元宵。

在做出九十九枚后，封玉暫時停了手。

他不知道胡九清什麼時候回來，但他猜測，應該快了。

於是封玉掐著時間做好藏福元宵，又緊趕慢趕地把它們都滾進了鍋里，開始熬煮。

他只有一條尾巴，遠不如有九條大尾巴四隻爪子的胡九清靈活，忙的亂轉，好不容易才搞定所有流程。

鍋里的湯發出煮沸的咕嘟咕嘟聲，封玉揭開鍋蓋，熱氣撲面而來。

他不太喜歡這樣高溫的熱氣，但又不得不往前伸勺子，等盛完元宵，他已經被熏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封玉在原地緩了會兒，把碗用靈力保溫著，悄悄藏在一邊，打算待會兒給胡九清一個驚喜。

沒想到——

「哇！阿玉！你在背着我藏什麼好東西？」一隻毛茸茸小狐狸蹦蹦跳跳從門邊躍進來，因為不夠高，差點被門檻絆摔倒。

她扶住門框穩住身體，小跑着跑到灶台邊。

她一爪子把墊身高的板凳拍到旁邊，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封玉：「讓我看看是什麼好東西。」

封玉如同一隻被戳了氣的漏氣球，一邊慢吞吞地從身後掏東西，一邊小聲說：「我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

一碗被包裹在金色靈力球中的元宵被推了出來，封玉撤下靈力保溫罩，氤氳的白色霧氣裊裊娜娜地飄了出來，香氣撲鼻。

胡九清咽了下口水，用一隻爪子尖輕輕點了下碗壁，猶疑道：「……這是給我的么？」

好大一碗呀，兩個她都吃不完。

封玉害羞地點點頭。

他不好意思地蜷起尾巴，不敢看她。

他還沒嘗過自己做的，不知道味道怎麼樣，她是否喜歡，心裏很是緊張不安。

胡九清舉起勺子，試探性地道：「那我開動了嗷？」

封玉再次點點頭。

胡九清不再客氣，舀出一顆白白凈凈的元宵就嗷嗚一口。

下一秒，她被燙出了淚花。

「嗚嗚好燙嘶嘶嘶好、好燙斯哈嗚嗚嗚——」

封玉大驚失色，連忙用靈力給她降溫。

胡九清坐在地上，兩隻后爪往前伸直攤平，還殘留着被燙到的餘韻。

「……很好吃」，胡大師點評說，「如果不那麼燙，會更好吃的。」

封弟子虛心受教：「好的清清，我明白了。」

胡九清把元宵含在嘴裏，等到它不那麼燙了，才一口咬碎。

下一秒，她陡然睜大眼睛。

「唔！」

封玉：「！」

他以為她又被燙著了，着急忙慌地想來給她降溫，卻被攔住。

胡九清咽下元宵，哈哈大笑：「我也吃到了藏福元宵了！」

封玉動作一頓，慢慢放下心來，眼中蘊出笑意，坐了回去。

胡九清感受着溫暖靈力在體內奔涌的感覺，奇道：「阿玉，你的靈球做的好實在啊，怎麼藏了這麼多靈力進來。」

封玉小聲說：「你不是說靈球就是福球么，所以我想，給你的靈力應當是越多越好的，畢竟，靈力就是福氣嘛。我希望你也能有很多福。」

他說到後面越來越不好意思，聲音越來越小，幾乎聽不到。

胡九清後面沒聽到，靠了過來，茫然地問：「什麼？你再說一遍，我剛剛沒聽清。」

封玉感覺自己的身上快要冒熱氣了。

他默默挪遠了些，道：「沒聽到就算了。」

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不要再追問下去，封玉催促道：「快吃吧，再不吃要涼了。」

胡九清愣怔了一下：「哦，好。」

她吃了第二顆，一陣「哇塞，我又吃到藏福元宵了」的激動感慨。

「我今年一定會順順利利福運滿滿的！」胡九清開心極了。

她又吃了一顆，竟然又吃到了靈球。

胡九清心中隱約開始覺得不對勁。

……

這種不對勁在她吃到第二十六個靈球的時候到達了頂峰。

胡大師嚴肅地逼問封弟子：「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每顆都『藏福』了？」

封弟子睜着眼睛說瞎話：「怎麼可能，我怎麼會做這種事呢，這都是因為你運氣太好了。」

胡九清眼睛一眯，不太相信。

她的運氣她自己心裏還是有數的，比較幸運，但沒幸運到百分百的地步。

但小黑蛇的表情太真摯了，讓她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

「好吧。」她嘟囔一句，勉強信了他的話，繼續吃。

……

然而直到吃撐了，胡九清也沒吃出沒藏福的元宵。

她嗷嗷叫着撲到封玉身上，瘋狂搖晃他。

「大騙子！你還說你沒有！」九條大尾巴一起裹住小黑蛇，瘋狂晃動着，封玉感覺自己的眼前都被晃出了重影。

「我就說我運氣怎麼可能這麼好嘛。」胡九清其實不是真的生氣，但她很喜歡逗封玉。

眼冒金星的小黑蛇真可愛。

她分出一條大尾巴去夠勺子，強行撬開小黑蛇的嘴喂他。

封玉緊抿嘴唇不願意吃。

他傳音說：「這是給你的，我不吃。」

胡九清氣哼哼道：「你在餵豬么？我二嫂養的那隻小豬都吃不了這麼多！」

她又開始搖封玉了。

「在你心裏我竟然如此能吃么——」

封玉快要被晃吐了，終於說了實話：「不是——我——嘔——」他差點吐了，連忙抑制住自己，「我給你揉了九十九顆，是希望我們的友誼能夠長長久久，不是——不是嘲諷你是豬的意思——也不是嘲諷你飯量大的意思啊別晃我了我真的要暈了——」

胡九清終於得到滿意答案，跳到地面上，收起尾巴，傲嬌道：「既然是兩個人的友誼，哪有隻一個人吃的道理，況且你還是大廚。」

她分出一碗給封玉，玩笑般道：「慷慨的胡大師願意和你分享她的食物，胡大師的好朋友阿玉一定會接受的吧？」

封玉被她說動了，猶猶豫豫地接過碗。

胡九清高高興興地伸出碗和他的碰了一下，發出清脆的響聲，她揚聲道：「干碗！」

封玉被她的喜悅所感染，也露出笑容，揚聲道：「干碗！」

兩人熱熱鬧鬧地分吃了元宵，然後雙雙吃撐，躺在院子裏曬月亮。

胡九清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道：「欸對了阿玉，我在回來路上遇到我大哥了，他給了我一樣東西。」

封玉漫不經心地問：「什麼東西？」

胡九清說：「你還記得我和你提過的『封línwéi』么？」

封玉：「！」

他差點從地上跳起來。

還好他剋制住了，剋制地問：「他怎麼了？」

胡九清說：「我終於有關於他的線索了！」

以為自己即將掉馬的封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