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

馬車

南枝是被一陣嬰啼聲驚醒的,她睜開眼,見稀薄的日光從小窗外透進來,小小的艙室里,有一種厚重的潮濕感。

她起了身推開小窗,河面上霧蒙蒙一片,隱約聽到幾聲水鳥的鳴叫,卻隱在白霧裏,什麼都看不分明。

一陣潮濕的水氣撲面而來,南枝忙將小窗掩上,推門同船上的夥計要了些飯食,那夥計明顯比昨夜恭敬許多,但南枝卻並沒有多想。

接過飯的時候,順便打聽了一下行程,才知此時已出了京城,而這艘船最終會停在河間府的興濟縣。

南枝道了謝,回到艙室里,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口飯,便開始打算接下來的行程,她算了下如今身上還剩的銀錢,以及可以變賣的細軟,其實已然足夠了。

只是眼下最大的問題便是沒有戶籍和路引,眼下還在北直隸境內,查的不算嚴,但是若想出北直隸只怕很難。

南枝想通了這其中的要害,知道現在的當務之急並不是南下,而是要想辦法弄好這些能證明身份的文書。

因此在船最終停靠在興濟縣的時候,南枝下船后並沒有再如法炮製地繼續乘船南下,而是向同行的路人打聽了一下較為可靠的客棧,準備暫時落腳在這裏。

這客棧人並不算多,她進去時,見到掌柜正拉着一人衣袖,同他爭執着什麼。

南枝走進去說想要住店,掌柜只好暫時中斷爭執,潤了潤毛筆,預在冊子上登記,另一手則朝南枝伸過來:「戶籍。」

南枝愣了下,她倒是沒想到就連住客棧也需要戶籍,只好抿了抿唇,從懷中掏出那早已被雨水泡得模糊的放籍書,同那掌柜道:「煩請掌柜通融一下,我本是要南下探親,怎奈路遇大雨,文書盡數都濕透了,便只好落腳在這裏,準備明日便去官府補辦……」

她說着也想同那晚一般,往掌柜袖中塞銀子,那掌柜卻眼疾手快地抽回袖子,同她擺了擺手,已是趕他走的架勢:「這忙我可幫不上,快走快走!府衙每隔幾日便會來核查,屆時若出了紕漏,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南枝不意,如今朝廷的戶籍制度竟落實得這般嚴准,就連銀子也不能行這個方便,便只好轉了身,準備今夜先去外頭找個破廟湊合一晚。

卻哪知剛走出幾步,恰巧聽到掌柜與那男子的爭執之語,聽出與那掌柜爭執的人乃是這家客棧的廚子,眼下家中生了急事,要請假回鄉幾日,而這客棧的另一個廚子也早早地在半月前便辭了工,眼下沒了人手做飯,老闆便只好拉着人不肯放。

南枝想了想,還是一鼓作氣地將身轉了回去:「掌柜的若缺人手,不若我留下替您張羅兩日,工錢多少都無妨,只求個可以落腳的地方。」

掌柜的抬眼上下打量了下她,很是懷疑的語氣:「瞧你一副書生打扮,你們讀書人不都講究什麼遠庖廚嗎?」

「不瞞掌柜的,我家中世代經營酒樓,手上是有些廚藝,不過我家父總覺商賈為末流,便供我讀書,只是我大約沒什麼天分,怕是此次回家依舊要繼承祖業了。」

那掌柜聽她所言,這才信了幾分,他一時半刻又的確找不來人手,想了想,又試了試她的廚藝,很是驚喜,終究答應了南枝。

南枝僥倖得了個落腳的地方,雖屋舍簡陋,但能遮風避雨已是滿足,也知這不是長久之計,於是第二日南枝便打聽到了縣裏的府衙,準備以丟失的名義,看看有無辦法來補辦戶籍和路引。

然而結果卻讓她大失所望,官府登記后,只會替她開一個暫時性的文書,而若要真正補辦戶籍,則需將登記在冊的情況發回原籍詢問核對,確保無誤后才會補辦。

且不說南枝耗不起這個時間,單是發回原籍詢問這一項,無論是家鄉蘇州或是京城,都是走不通的,保不齊還會立刻被發現蹤跡。

南枝正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着,忽瞧見牆角蹲著個七八歲的小乞丐,盯着自己手上一個勁地瞧,南枝看向手中的油紙包,那是她早上剩下來的素包子。

她瞧那小孩可憐,同他招了招手,將手中的素包子遞給他,那男孩接過包子,只饞得咽了咽口水就揣進懷裏,並沒有吃。

南枝問他,他便說底下還有個很小的妹妹,他身子壯,還能再頂幾天,妹妹卻快要餓死了,南枝聽得心疼,只覺這樣小的孩子就這般懂事,她便拉着他又去街上買了幾個肉包子,和一些銅錢一併塞給了他。

小乞丐連連道謝,拿起個包子狼吞虎咽起來,又將剩下的錢和包子嚴嚴實實地藏在懷裏,像是生怕被人搶了,他正要往回趕,卻又咬了咬牙跑了回來:「大哥哥你是想辦戶籍嗎?」

南枝不意他會這樣問,再想想剛才自己排隊的那個衙口,卻是專辦文書一類的,他一個小乞丐整日都在街上,對這種事情了解也並不稀奇。

她剛點了點頭,那小乞丐示意她低下頭,他則湊在她耳畔耳語了幾句,而後飛快地跑了,南枝立在原地,還有些怔愣。

她依著那小乞丐的話,找到了一個算命的攤子。

「姑娘是要占卜還是算命?」

那算命的人鬚髮皆已花白,鼻下留着兩撇長長的鬍鬚,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自是算命,算今日的運道。」

南枝一直拿小乞丐教的與他一問一答,末了,南枝在紙上寫下個名字和籍貫又迅速塗黑,那算命的瞄了一眼,沉吟半響,伸了三個指頭,南枝會意,將銀錢遞過去。

「明日酉時末,記得去街口的丁家鋪子買酒。」

南枝明白了他的意思,捏著袖口開始往回走,那小乞丐當時附耳告訴她的,正是買假戶籍的法子,乞丐們成日遊盪在街上,消息最為靈通,她如今山窮水盡,倒不如一試,最多損失的不過也就是那三十兩的銀子罷了。

南枝第二日傍晚到了那家丁記酒鋪,將當初那算命的給她的紙張塞進小夥計手裏,那夥計連忙引她進去坐:「客官,您請稍等,酒一會兒便替你打來。」

南枝坐在長凳上,心緒卻一直不安得很,直到那夥計將文書遞到她袖中,她低頭悄悄一看,果然是一張戶籍並一張路引。

她登船時也算見過別人的戶籍模樣,的確是很像的,她心裏安定了七八分,準備回去先拿那客棧的掌柜試一試,看看他能否便出真偽。

只是她剛一站起身,便覺眼前一陣眩暈,身子也止不住地發軟,她倒在桌上,眼皮越來越沉,眼前最後一個畫面,是那夥計拿着麻繩沖她走來。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才突然記起紙張上若有若無的香氣,只是她以為是沾染了酒香,如今已悔之莫及了。

***

南枝再醒來時,只覺著周身搖搖晃晃的,像是在馬車裏,然而她很快發覺自己眼前被黑布蒙上,嘴也被堵了,雙手被繩結綁着動彈不得。

五官感知的缺失讓她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她試圖拿手指去摸索繩扣,甚至試圖掙開繩子,然而除上腕上加劇的疼痛,一切都是徒勞。

下一刻,手卻突然被一隻大掌按住,她本能地瑟縮了下身子,這才發現車廂里竟還有另一個人,那氣息明顯是個男子,且呼吸間有股粗.重感,在這樣狹小的車間里愈發清晰。

南枝已經過人事,知道這對一個男子意味着什麼,頓時渾身顫抖起來,像一隻困獸一般,用盡全身力氣往角落裏挪著,但卻徒勞無功。

很快一隻大掌撫上了她的臉頰,留連不止,然後順着脖頸便要一路往下,袍衫也一件件被人解開,眼見要被剝得只剩件小衣,南枝生出了些絕然的心意,只拿額頭往車壁使勁撞去,企圖發出些聲響。

她用足了力氣,希望那聲響大些,說不定路過的人聽到,還能博一博,卻哪知好像撞到了一個相對柔軟的物體上。

只聽一聲悶哼,她被人攬進懷裏,而那懷中帶着木香的冷冽氣息,卻讓她熟悉至極,下一刻眼前這蔽目的黑布被摘下,捂著嘴的布巾也被取下。

她顫着眼睫抬眼去看,卻恰對上一雙熟悉而沉冷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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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身寵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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