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三章 遺詔

第二百十三章 遺詔

這是死人入棺才有的做法,現在卻也顧不得了。

王妃另有一屋獨居,想來也是差不多的情景。

「兒臣不孝!」岑殷來不及叫人打起帘子來,直接就跪到了裏間『門』口。

曜靈緊挨在他身後,也默默跪了下來。

泓王已經昏『迷』許久,這時聽見自己兒子的聲音,一縷幽魂又回到了身上,慢悠悠地,他竟然睜開了眼睛:

「是殷兒回來了?」泓王聲音肅穆沉靜,倒不像是從如具枯木般的身體里傳出來的。

岑殷低低說了聲是,只怕聲音一大,眼淚就要忍不住落下來。

曜靈跟他一路,早見其眼眶紅紅的,知道是難過極了,愈發心疼,卻也無奈。

「你過來,我有東西給你。」泓王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有些話有些事現在不說不做,以後再沒有機會了。

說實話若不是有事未了,泓王一口氣也實撐不到如今。

岑殷極小心地走到『床』前,老人身子輕輕地放在『床』上,他只怕自己氣息大了,就要將那沒什麼份量的輕薄身軀,吹上天去。

泓王閉上眼睛,卻沒睡過去,一隻手繞到『床』里被褥下,翻開綉『花』軟墊,再向下探去,因身上沒有力氣,便顯得十分吃力。

岑殷生怕父親受累,趕緊上前來要幫忙,不想泓王怒睜雙眼:「且不必如此!」

五個字將岑殷轟回了原處。父親老了病了弱了,可當年的氣派猶存,他沒有殘去。

半人粗的『床』柱后,泓王總算將那東西掏進了手裏。

「守了半輩子,也是時候了。」泓王在剛才的攫取中似乎已耗盡了最後一絲氣力,現在連說話的聲音都小到幾乎不聞,手顫顫巍巍地伸了過來,示意岑殷接去。

岑殷眼中乍然閃過疑慮,自然即刻站起來將此物接了過來,原來是個黑漆漆破舊的小匣子。外表看上去毫不起眼,只不知裏頭放着什麼。

「不是你的,卻是那丫頭的。」泓王疲憊地開了口:「本王替她守了幾十年,現在總算物歸原主。本想着,若是給了她只怕她也沒那個本事保存下來,因此倒是『操』了這些年的心。不過如今有你了,」泓王指著自己唯一的兒子:「你也『成』人了,就由你來守着她吧。」

岑殷一對幽眸似寒星般深邃,他突然明白了,這匣子裏原來就是太后想了幾十年卻到不得手的東西!

先帝遺詔!

泓王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皮也越來越沉。不過他還在勉力強撐:「太后總也想不明白。一個『抽』上了阿芙蓉的人,怎麼會那麼大的毅力?既然這老煙鬼說他沒有,斷了幾天煙也說沒有,那想必就真的沒有了吧?」

說到這裏。泓王突然笑了出來,得意而冽然:「她也不想想!本王出生入死,屍體堆里爬出來的,她那點小劑量入得了本王法眼?不過憑她去罷了!」

曜靈由不得抬起頭來,先看泓王,后看岑殷,前者雖將臨死,卻依舊剛硬如鐵,後者呢?則儼然與前者如出一轍。

原來她的前半生。都是『床』上那位老人在守護,而後半生?則又儼然託付於老人的兒子了。

泓王就在岑殷和曜靈抵京的這天夜裏走了,王妃早於他一步,見過兒子一面便於黃昏時長久睡去,再也沒有醒過來。

岑殷看似淡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家裏上下也都很平靜,皆早知會有這麼一天,以前不過只是熬日子罷了。

岑殷將那匣子『交』到曜靈手裏,先帝護佑她的靈物,自然先由她來打開最為合適。

外表破舊的匣子,打開來卻是錦緞內鑲,金燦燦的盤龍紋樣顯示,這是皇上御筆親指無疑。

果然如先前曜靈聽說的一樣,先帝早料到太後會對尹度後人有異心,特書此諭,護佑曜靈。上頭提到,若太后真要動手『欲』對曜靈行不義之事,可即刻出示此諭,廢去太后名號,自此打入冷宮不許再理後宮之事。

這對太后將是致命的打擊,比殺了她還要痛苦,先帝臨死前也明說了有此一諭以示提警。太后因此一直對此物耿耿於懷,只不知先帝將其託付於何人,因此總也懷疑在老太後身上。

「也是因為老太后對你太好的緣故。」岑殷看着燈下清冷如月那一裘剪影,緩緩地道。

曜靈手抖得如風中枯葉,多年以來自己心頭鬱結於此時在眼前慢慢展開,她不知自己該喜還是該悲?

「當年老太后最心愛的兒子就是你父親,可惜他不肯留在宮裏,老太后勸了又勸,先帝身體不好,將來你父親必有大任。甚至這樣的話也說了出來,可你父親就是不肯。」岑殷知道,真相是對曜靈最大的安慰。

這麼多年下來,她盼望的,不就是一句實話么?

「我知道,我爹不肯留下,也是因為太后。」曜靈想起老宮『女』的話來,聲音里開始充斥戾氣:「太后心裏只有我爹,我爹心裏卻只得我娘一人。太后因愛生恨,我爹若留下只會給我娘帶來無盡憂煩,因此他才不肯。」

岑殷背手望向窗外,『春』天的氣息越來越濃,萬物都開始從冬的嚴苛中復甦回來。

「原來你早知道?這事當年於宮中鬧得沸沸揚揚,太後幾乎是撕破了臉,最後還是換來一場冷遇。老太后罰她三個月不得出宮『門』一步,若不是先帝駕崩得太快,只怕太后遠沒有今天的好日子可過。」

曜靈突然發作起來,手揮過處,桌上杯盞盡落:「所以她這樣恨我?所以她殺了我爹我娘?所以她還要至我於死地方快?!」

岑殷垂首下去,英『挺』眉峰染上了蹙意,一張俊顏愈發『陰』沉,他的話里其實已有破綻,可曜靈正在氣頭上,所以沒聽出來。

聽不出來也是好事,老太后也沒幾天好活了。

「你爹走了之後,」岑殷有意將話題岔開,「幾位王爺雖說也有繼位可能,卻都不在老太后與先帝的眼內。當年的太子,也就是現在的皇帝,卻說年紀極小,卻文武各樣出眾,只人品略令人微詞,可他畢竟還小,可以磨練,再者,老太后正值壯年,自信可以駕馭。」

曜靈咬緊牙關聽着,眼眸深處掠過一道血『色』寒芒。

「只是你爹,宮裏始終對他放心不下,」岑殷不知,自己的含糊其辭能不能『混』得過去:「因此先帝將死之前,便要先將你爹除去,因你爹人雖走了,宮內外擁躉卻不少,生怕將來朝廷風雲突起,天下大『亂』,因此。。。」

「太后這個賤人!」曜靈終於忍不住發泄出來:「我要殺了她,我一定要親手殺了她!」

岑殷冰眸微斂,又抬首看向曜靈,眼中全是難言的苦澀之意。

這天後半夜宮裏便得知了消息,可是明兒就是太后萬壽,因此喪信密不可發,只待明日過後再論。

因此先於泓王府上自家收殮了泓王與夫人,只待三日之後發喪,方可厝柩於皇家禪寺。

次日五更天,岑殷與曜靈皆起個大早,其實二人幾乎一夜不眠,早起相對時,各自看着對方的黑眼圈苦笑。

「今兒不打粉也不行了,」曜靈點鏡理妝,喃喃自語。她今兒不但不可氣弱,更愈發要打扮出光鮮出眾,太后想看她頹敗?『門』兒也沒有!

尹家的『女』兒就是這樣硬氣!

岑殷換上緋『色』文鶴補服,落蘇正要替他戴上樑冠帽,不想曜靈從鏡子裏看見,起身過來道:「我來吧!」

落蘇忙陪笑將帽子『交』於曜靈,自己退了下去。

曜靈端正將梁冠帽帶好,又細心替岑殷束上革帶,又繫上一對『玉』魚袋,那是先帝賜給泓王的,現在傳給岑殷了。

「好了,」曜靈披着一頭黑黝黝緞子一般的長發,沖着岑殷勉力一笑:「王爺『精』神得很!」

岑殷卻連笑也笑不出來,只好眯眯眼睛:「是嗎?也許我也該跟夫人一樣,撲點粉才好吧?」

曜靈本是一心苦悶,這時不免撲哧一聲笑了,嗔道:「又來玩笑!」說完便回到妝台前:「梨白,替我梳頭吧!」

珠翠慶雲冠扶上頭去,通紅的撒金五蝠捧雲的刻絲大袖衫,蹙金綉雲霞翟紋,鈒『花』金墜子,深青『色』絹絲霞帔。一切無不昭示,這是位王妃,身份貴不可及。

東華『門』入宮之後,岑殷與眾官一起去了萬歲山,命『婦』們則一起在聚集在東華『門』外伺候。頃刻之後,太后的儀仗便排了出來,先是御前衛士、錦前衛士、錦衣衛、校衛、『侍』衛、御林軍、禁軍整整齊齊列隊出來,後頭便跟着龍旌、鳳幟、曲蓋、黃傘、團扇、錦幡,密密麻麻看不清多少,『女』『侍』宮娥、繡衣衛則捧著金踏腳、金盂、金壺、金『交』椅、金水罐、金爐、金脂盒、金香盒、拂子、方扇,香柄一對對緊隨而至。

這後頭方才是太后的鳳輿,太后戴着雙鳳翔龍冠,金綉龍鳳錦披,穿着通袖龍鳳大紅綉袍,金龍霞帔,髻上龍鳳飾,金『玉』珠寶釧鐲,翡翠大珮,紅羅長裙,望上去真是威儀堂皇,『逼』得人不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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