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憶起往事

第三百一十一章 憶起往事

朦朧的意識,向上不斷穿梭攀緣,直至到達頂端,隨即迅速鋪攤開來。

黑暗中,有個模糊的人影,小小的個頭,光着腳丫,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山谷中……

突然,粗繭的指顫動了一下。

綢緞質地的床幔后,男子猛然睜開了俊眼,以肘撐床,徐徐坐了起來。他掐了掐印堂穴,感覺耳邊轟轟作響,渾沌的雙眼上下打量著周圍,朦朧的視野里一片恍惚,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耳邊紛雜着清脆如銀鈴般的聲音。

「站住——」

「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么?」

「我有說過,讓你救我么?」

「我有說過,讓你咬我手指么?」

「總之,你要對我,負責!」

「我、要、你、娶、我!」

「十年內,娶我,別忘了——」遙遠的聲音,在曾經的山谷中回蕩著。

那個氣鼓鼓的小女孩,掐著腰,伸着她的小手指,一板一眼,戳動着他的胸膛,「娶、我,你知道么,你、要、娶、我!」

……

「我們…以前是否見過面?」在冷月宮時,他曾疑問過。

「十年前,你曾殺過誰?救過誰?」她曾百般暗示過。

……

那次,在翠屏山上,他不顧她的感受,強行佔有了她。

那時的她,身下,是一片鮮血淋淋。

……

「為什麼還要回來?」在他最頹廢、最一無所有的時候,她出現了。

「你知不知道,我們已經……」那時,他冷冷打斷了她未完的話。

……

「你以為只有你受到了傷害么,你以為只有你知道痛苦么,在這場遊戲里,受傷害的根本不止你自己,是三個人,是三個人,你懂不懂,你這個混蛋!」

是三個人!

他,她,還有孩子。他們的孩子!

每一幕的場景都匆匆閃過,那些曾經的刻意或無意,如今聽來,都令人百感交集。原來,她暗示了那麼多那麼多,而他竟然沒有發現分毫。

凌雷眸光顫動,神色複雜萬分。

他揚唇苦笑,捫心自問,「凌雷啊凌雷,你是被仇恨沖昏了腦袋還是被多疑蒙住了眼睛。那個小女孩,原來,十年如一日的,在等待啊!」

凌雷慘笑着,臉色越發慘白,撫額的掌無力地垂下,卻觸碰到冰冰涼涼的東西。他側過頭,是印着青龍圖紋的玉佩。

他慢慢地抓起,握在手心中,透心的涼。這是當年他離庄前,爹親手掛在他腰間的佩戴。爹說,玉佩定情,要是碰到中意的女孩子,就給她吧。

他縱橫江湖五載,每年爹的壽辰他都回庄一次,腰間的玉佩從未離身過。直到第五年,爹的最後一個壽辰,他如約趕回,然而腰間,已空空如也。

那時他爹,已病入膏肓、全身癱瘓,他望着兒子空蕩蕩的墜袋,笑了,「雷兒,論責任…爹希望…你能…保護山莊,保護…這兒的…每一個人。可…論私心,爹希望…你走,帶着…雲兒和…霜兒走,永遠…永遠不要回來,你娘她……」餘下的話,他爹還沒來得及說,就睜大眼睛得走了。

天山雪蓮終究沒能救回爹的命。

而他,也終究沒能走出這個山莊。

過去的事,他以為他忘了,原來,每一個細節,他都不曾抹去絲毫。

算算時日,玉佩也丟了十多年,卻輾轉多載,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應該早點猜到,當年的那個山谷,那個潑皮而耍賴的小女孩,遠沒有他想像中那麼簡單。

她說,要娶她。原來,不只是說說。

玉佩,她還是順手留下了。

原來,是債啊,是他拖了十年的情債呀。當初的許諾,他不曾放於心上。他以為那個小女孩只是個過客。一句戲言,她居然當真了。

她偷赤剎劍,誘他上翠屏山,原來,是去收債的。

她鋪的一步步路,設的一步步局,原來是為了讓他注意她,想起她,愛上她。

衣兒,他的衣兒。

為什麼這麼傻,這麼痴?

凌雷閉上了眼,手中的玉佩慢慢壓在他的唇上,輕吻,彷彿玉佩中有着心愛人兒的氣息、靈魂。

朦朧的思緒漸漸清晰。

他看着四周,熟悉的一桌一椅,是他的寢房。他慢慢回想起昏迷前的事,他睡了多久?

凌雷望向窗外烏暗的夜,悉數穿衣,準備翻身下榻,還沒站穩,就噗通一聲摔了下去。

「屋裏好像有聲音?」

「是不是莊主醒了?」

「快進去看看。」

……

「咦?人呢?」丫鬟躡手躡腳地走進室內,探著腦袋,卻發覺床榻上空無一人,待走近,一驚,「快,快來人吶,莊主摔倒了……」

******

庭廊里竹影晃動。

一個略顯削瘦的病態男子手背於後,仰頭欣賞著月夜下的那團烏雲。

如丁香花般的女子,靜靜靠近,「爺,快四更天了,您還不去休息?」

「再過幾個時辰,皇城裏就熱鬧了,睡了也不安穩。」男子回過頭,雋秀的臉上帶着幾分白,「衣服試么?可還合身?」

女子低下頭,雙手揪著繡衣的下擺,不安著,「爺,真打算這樣做?」

「怎麼,你後悔了!」墨色的眸中多了一絲陰冷。

女子頭垂得更低,連聲音也悶悶的,「刺殺…皇上,是…滅九族的大罪。」

「所以你的成敗,才至關重要。」男子盯着她,一步步走近。

「奴婢,奴婢…不想…」

「你說什麼!」厲饗猛地抓住纖細的手腕,灼灼的目光瞪着她,語氣中有着不容反抗的權威,「你難道忘了,從服侍我的那天起,你的嘴裏就不能說個『不』字!」

「奴婢要是沒了…」

陰冷的男子微微緩和些語氣,「你不會死,禁衛軍那邊我安排好了,會留給你一條逃生的路。」他從毓袖之中,拿出一份羊皮紙塞入女子手中,「這是皇宮路線圖,上面畫着你撤退的路線。」

女子眨動着睫毛,看了看手中的羊皮紙。

「你不是想要冰蠶么?」他,誘哄著。

女子抬起頭,望向那雙墨色如深的黑眸。

「羊皮紙上標註圓圈的地方,給你備下了馬匹、銀子還有…冰蠶。從此以後,天涯海角,你我再無半分瓜葛。這樣的安排,你可滿意?」厲饗的聲音轉柔,抬手撫著女子滑嫩的臉龐,低聲道,「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呆在這兒的目的。」

女子一顫,全身而僵硬。

「知道我為什麼留你嗎?」他的手慢慢滑到她的下頜,執起,逼迫着她正視他如蠱般的墨眸,「因為,你一直都很聽話。而我,就喜歡聽話的女人。我說過,大事一了,就會達成你的心愿。你要冰蠶,我給。」

「奴婢…真的能全身而退?」她望着那墨眸,那眸中藏着她看不透的情緒。

「是的。」墨眸中未動波瀾,直直看着她。

「奴婢…明白了!」

厲饗拿開了手,看一眼天色,淡淡道,「時間不多了,去準備吧。」

女子點點頭,朝竹簾後走去。

膚色極白的男子,扯動着嘴角,帶着那抹詭異的笑容。他就知道,這個棄子,會很聽話的。

昏暗的屋中,燭光忽閃忽明。

女子心中沉甸甸的,她以前執行過各種血腥的任務,卻從來沒有像這一次讓她那麼不安、心慌。

幽怨的水眸看一眼桌上早已備放好的嫁衣,細指慢慢揉捏著。

偷天換日是很高明。

一旦她喬裝成九皇子的新娘,刺殺皇帝,不管成不成功,九皇子的勢力都再也翻不了身了。

只是,她呢?

七皇子說,會放她走。該信嗎?

每夜和她在床上繾綣的男子,她都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溫度。他會不會只是利用她呢?

女子閉了閉眼,她的族人還在等著。算了,只要能拿到冰蠶,其他的事她顧不得了。五指抓起了嫁衣……

皇宮寢閣內,太監總管急急入內,附身上前,向龍塌上的天子密語一會。

老皇帝眯了眯眼,僅「哦」了一聲。

夜空上方,風雲變色,一團烏雲正悄悄逼近。

喜事的前夕,總有許多人特別的忙碌。

沐王府卻沉靜得嚇人。

沐子心病薨的消息在府中傳開后,沐宏的幾個填房哭得那是聲淚俱下、感天動地,比死了她們親娘還要傷心。

沐宏聽到哭鬧聲,臉色發青,立馬吩咐下人把幾個瘋女人鎖進黑房中,還發狠地瞪着每一個人,說,「誰再哭一聲,當場斃命。」說罷,又重新鑽入湖心小築中。

府中的下人都跪在湖心小築的一頭,不敢吭聲。

從得知小姐病死到現在,沐宏除了聽到哭鬧聲出來一次,其後再也沒出過湖心小築。沐子心的屍體一直就留在閨房中,沐宏也不許人將她搬動。

「王爺,四更天了,您該準備一下了。」門外傳來隨從的提醒聲,「今日,是九皇子的大婚,王爺您是朝中重臣,要是缺席,恐怕會不合時宜。」

屋中沉默一會,良久,才傳出蒼老的聲音,「進來。」

「是。」得力的手下輕輕推開門,屋中昏暗得讓人幾乎看不清東西。

房舍內,沒有燭光,只有浮雕窗扇下灑落的月色。

月光下,沐宏呆坐在地上,不言不語,細小的灰塵在他的銀髮上跳躍。

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彷彿只在一瞬間就蒼老了幾歲。

「王爺,還請節哀!小姐要是活着的話,估計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傷心。」得力手下上前,低聲寬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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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妖女毒馴暴虐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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