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某個普通的午後白日夢

「……哈！」

林向陽像一根被拉長的彈簧似地伸長了身體，然後「嗖」地一下彈起來。周邊是一片刺目的白色，索性從窗子裏瀉入的陽光柔軟而溫暖，中和了這一片冷硬的冰涼。他忍不住眯了眯眼，視線在房間內掃過，這看起來像是一間病房。

可是我應該死了才對吧？難道之前……都是在做夢？

把將要溢出的疑問憋回喉嚨里，林向陽又看了一圈周邊同在一間病房的人。有揉着腦袋罵罵咧咧地邊坐起身邊說着髒話一通抱怨的李星，有一臉獃滯地抱着兔子玩偶托腮看向前方的小愛，有半個人都窩在被子裏只有眼睛露出來滴溜溜地轉着的侯明輝，還有正望向他的……林敏。

「……林敏。」

舌尖和口腔組合，反射性地在衝出口腔的氣流之上拼合出她的名字。

「嗯。」

而林敏望着他，輕輕地，勾起了一個淺淡的微笑，然後用像是小孩子牙牙學語般的聲音，認真地咬着他的名字：

「林、向、陽。」

「……真的，是你嗎？」

「嗯？那還有假？」

「……」

「我回來啦。」

「……我……」

就在林向陽微張開嘴準備說下一句話的時候，「叩叩叩」，病房的門忽然被敲響。從房門探進來一個被口罩帽子眼鏡等等全副武裝起來的頭，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醫生走進房間，用溫和卻單調，好似一根鬆軟的棉線般的聲音輕聲說：「怎麼樣，休息得還好嗎，病人們？」

「……」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讓林向陽的話語和眼淚都一併憋了回去，他看了看林敏，又看看醫生，然後像個從良的土匪一樣咧開一個憨厚樸實而不失禮貌的笑容：「哎哎，好得很呢，多謝你關心啊醫生。」

說着，他的餘光瞥向其他人。侯明輝顫顫巍巍地應了一句「好」，小愛還抱着兔子發獃，李星抱着胳膊撇開眼，嘴裏咕嚕咕嚕地自言自語，而林敏輕輕點點頭，微笑着看向醫生。

「是嗎，那就好。」醫生環視周圍一圈的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喂喂，明明有人還沒回答啊？！林向陽來不及吐槽，醫生忽然打了個響指，「那麼你們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嗯？等等……」一聲響指瞬間將林向陽的所有記憶都從腦海深處勾了起來，「說起來醫生你……」他看向那個醫生，鏡片下的他彎著湛藍色的眼眸，明明看不見表情，卻能感受到他由內而外散發出的人畜無害的笑意。

「何時……不對，薩婆珂，你！」

薩婆珂輕笑着帶上門。林向陽一骨碌爬下床，衝到房門邊一把把門拉開。但是門外只有空空的走廊，老舊吊燈的微光在一片黑暗裏擠擠挨挨，卻唯獨不見薩婆珂的人影……或者神影。

「嘖，跑得真快啊你。」林向陽揉揉腦袋，關上門坐回自己的床上，「沒法報仇了。不過無論如何……」

他看向林敏，而林敏也平穩地看着他，靜靜地發問：「無論如何？」

「嘛，你們還在這裏就行了。」林向陽撓了撓頭，嘴角漸漸積蓄起淡淡的笑意，「我們都從那棟鬼地方逃出來了，而且好端端地在醫院裏呢。」

「啊所以啦～」

林向陽忽然起身，走到病房中間，在其他三人的視線中伸出一隻手舉在中間。

「來疊個掌吧？作為慶祝。嗯，不用說，我知道有點小兒科了。」

「好啊。」林敏抬起手掩住笑容，

毫不猶豫地第一個走過去，將手輕輕疊在林向陽的手背上。

「……小愛也要嗎？」緊接着疊上來的纖細柔軟的小手屬於小愛。

「切……」然後是李星的。

「……」最後是無聲地疊上手來的侯明輝。

「嗯，這樣就好啦！」林向陽猛地將手往上一抬，大家的手便天女散花似地被拋開。林向陽眯起眼笑着，看向眼前神態各異的人們。

「總之，等出院以後請多指教。」

「小愛也請多指教。」

「……哼。」

「好……」

不同的迴音一個接一個來到林向陽的耳邊。就差你了，他在心裏無聲地說着，看向林敏。

——然後他被年輕的女人抱了個滿懷。

「喂你……突然幹什麼呢……」厚臉皮如林向陽也不免有些害臊起來，兩隻手在空中不知所措地揮舞著。但是林敏抱着他的雙臂卻收得更緊了一些。

「嗯，以後也請多指教哦。」

林向陽低下頭，對上林敏清澈的雙眸，她調皮地眨了眨眼，從清秀的臉蛋上綻放出一個漂亮的微笑，比他以前見過的任何樣子的林敏的笑容都更加燦爛耀眼。

「林向陽先生。」

「……什麼嘛。」林向陽也微笑起來，輕輕地攏過雙臂，將林敏小心翼翼地回抱住。

「以後也請多多指教，林敏小姐。」

……

門外，金髮的醫生摘下了口罩和帽子，掩藏在濃郁的漆黑里，碧藍的雙眸平靜地望着病房的門。

「似乎聊得很開心嘛。」

他微笑起來，像是每一個角度都精確計算好，他的笑容看起來完美、精巧，卻又帶着一股了無生機的機械感。

「那麼美夢也該結束咯。」

薩婆珂輕輕打了個響指，頓時潔白與濃黑、光芒與暗色都像漩渦一般攪和在一起，扭曲成精妙的螺紋形。

「嗯哼，賜給失落之人的午後白日夢，就到這裏結束咯。」

它抬起眼，看向這邊。那視線透過一層層粘稠的霧態黑色，穿過被指紋摩擦得模糊的玻璃，筆直地看向了正看着這個故事的誰呢？

「感謝觀看哦，親愛的觀眾朋友。不過，還沒有結束呢。」

它甩了甩手，走進更深的黑暗之中。

「那麼，請跟隨我——信仰我，直到戲劇的結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