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水池

他在看見11樓那一圈被畫上圖案的門板，他就已經知道了。

那些圖案拼湊起來，就是之前在9樓林敏的房間里撿到的那張紙上的內容——被拆解開的紅格花院徽。

而通往12樓的出口在中心，所以……

他看向被周邊環繞着的，處於1樓中心的水池，那裏面泛著點點的紅光，林向陽知道，他在目睹林敏落出窗外的時候就看見了，這些紅光可以連接成紅格花院徽的模樣，而那，就是藏在水池之下的秘密。

不過在水池裏有怪物的情況下，沒辦法直接進去。

林向陽甩了甩還是尖刺狀態的兩隻手，看向水池之中黏膩地蕩漾著的黑暗。

「看來該把你解決掉了。」

林向陽狠狠將尖刺扎入水池之中，水池的怪物即刻就給出了反應，從被扎開的地方噗嚕噗嚕地冒出一個個包裹着黑色液體的粘稠氣泡，而它的本體也逐漸沿着天空從水池裏聚攏起身形攀升，最終展現在林向陽眼前的，是一個巨型的半透明史萊姆，而這個史萊姆的中央有一個巨大的空泡，在那空泡里密佈著幾乎難以看清的細小的牙齒。

「那就是你的嘴了？」林向陽聳了聳肩，右手猛地刺進史萊姆的身體。史萊姆咕嚕咕嚕地發出疼痛似的哀鳴，被扎進的口子泵射出一股一股的黑色流液，水池裏的怪物似乎終於意識到林向陽的危險性，張開空泡構成的血盆大口，朝林向陽的方向撲過來。

「祝福效果好像是沒了來着。」林向陽果斷地跳到一旁，一個沒站穩在倒在地上滾了幾圈。而水池怪物也撲了個空。

「哈，這下輪到我了。」

林向陽支著身體爬起，舉起左手朝慢慢回收流出去的身體的史萊姆發動攻擊。尖刺狠狠地扎入水池怪物所凝聚起來的軟糯滑膩的身體，拔出時再一次將黑色的內液帶出，從被扎破的孔洞裏汩汩地流出膿汁般濃稠的黑液。

怪物的身體內也有密佈的神經網嗎？林向陽不知道。但是似是因他的攻擊而感到疼痛，史萊姆怪物開始發出斷斷續續的叫聲。

那聲音並不刺耳亦或是銳利，像是繃緊了的橡皮糖那樣，怪物所發出的聲音柔軟、黏膩、纖細，聽起來簡直像是某種哭泣聲一般，竟讓林向陽想起當時林敏死去時他絕望的哀嚎。

「你在難過？為什麼？」

林向陽口中發出疑問，然而手上並沒有停下進攻的動作，他趁著怪物哀叫的時機，再一次將兩根尖刺都扎入它的身體。噗嚕噗嚕、噗嚕噗嚕，兩股黑色的膿液在怪物的傷口上吹出一個又一個黏稠的泡泡，薄薄的液體膜最終無法再繼續承受下去，在怪物的身體上爆裂，漏出裏面滑膩膩的黑色液體。怪物的哀叫聲也沒有停止，伴隨着自空泡里傳導在怪物的本體上，振動形成咕嚕咕嚕的鳴響。它將身體的一部分捲成一束，然後那一束液體就「嗖」地一聲往林向陽的方向彈射出去，林向陽心下一驚，馬上抬起手劈開眼前的小團史萊姆，唰一聲把那坨史萊姆砍成了兩半。

怪物又往這裏噴射出幾團史萊姆，林向陽依次切開和躲避它們，一樓大廳里到處都濺射著史萊姆破碎漏液的殘軀。林向陽一邊揮舞著尖刺躲開下一團史萊姆，一邊再一次接近怪物的本體。

他站在水池邊抬起頭，看着眼前黑壓壓地聳立着的怪物本體。

「你明明有足夠的實力，為什麼不用本體攻擊我呢？」

林向陽狠狠將尖刺扎入怪物的身體，

怪物發出尖細的鳴叫，顫抖著身體蜷曲起半個身子，張開密佈刃牙的空泡巨口往林向陽的方向俯衝而來。

但是林向陽沒有躲開。他直直地看着朝自己俯衝過來的怪物，連眼珠都沒有轉動一下。

「你之前知道要怎麼攔住我，你很聰明。為什麼現在卻犯了傻？」

怪物的血盆大口離林向陽越來越近，那一圈又一圈細密的駭人牙齒像是螺旋的天梯那樣盤旋著降下來，史萊姆幾乎要將林向陽整個吞入自己的口中。

「除非你是……」

怪物即將把林向陽整個吃掉。

然而，就在此刻，怪物的動作忽然剎在了半空。唾液般黑色的流體從它的牙縫間滴下來，落在林向陽一動不動的雙眼旁，然後緩緩滑下，流到冰涼的地面。

「除非你是根本就不想殺我，所以你採取了對我傷害最小的措施，想把我嚇走，對不對？」林向陽勾起唇角，笑容不加掩飾地展露齣戲謔的氣息，「雖然我不知道你這樣做有什麼目的——」

「但是你要是這麼輕易地就把弱點暴露給敵人，未免有些太天真無邪了哦。」

林向陽將尖刺狠狠地扎進怪物的身體，怪物愣了一下，傷口已經咕嚕咕嚕地噴湧出一股股黑色的內液。這一次怪物沒有防禦也沒有攻擊，它只是默默地承受着林向陽傷害自己，然後發出那種令林向陽感覺噁心得發怵的滿懷着深邃的痛苦的纖柔叫聲。

「你這樣真是讓人很討厭。你在裝可憐？想讓我放過你？」林向陽猛扎著史萊姆的身體，冷漠地看着黑色液體噴泉般湧出怪物身上的一個個傷口，「你把我重要的人就那樣吃進肚子裏嚼成碎片，你想要我原諒你嗎？」

怪物只是哀哀地發出斷斷續續的叫聲，像是人類絕望的悲鳴聲。那一團半透明的黑色忽然伸出了一小撮身體的部分，林向陽一驚，舉起尖刺戒備。

那一小團史萊姆向他的方向衝過來。林向陽做好防備的姿勢，準備隨時將它斬成碎塊。

——然而，那一坨史萊姆最終落在了他的頭頂，以及其溫柔的力道，輕輕地撫摸着他的頭髮。

「……這算什麼。」林向陽的牙齒逐漸咬緊，抬起眼，它看着那個正在輕輕地撫摸自己的怪物，恍惚間，他感覺眼前的怪物像是沒有面目卻慈祥和藹的長輩，正在平靜地注視着他。

……怪物，應該沒有人性才對啊。

「你在搞什麼？」林向陽猛地抬起手中的尖刺，「唰」地將頭頂的史萊姆砍下來，「裝成像是我重要之人的樣子，來蠱惑我的心神嗎？」

「那你可是大錯特錯了。」

林向陽將尖刺再一次狠勁地扎入怪物的身體。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的神經幾乎麻痹，只有雙手像是上了發條的機器那樣，機械地攻擊著毫不反抗的怪物。

「我噁心透了。我討厭死了。」

「我恨極了你們這些怪物做出這種人一樣的姿態！」

他抬起尖刺往下深深一紮，為怪物的生命給予最後一擊。怪物至死也沒有對他的行為做出任何反應，它無聲地攤在水池裏，身體像漏了氣的氣球那樣逐漸癟下去，然後慢慢地，黑色的液體都被蒸發出去，怪物徹徹底底地化為了一縷混濁的空氣，連殘魂都絕對不會留下些許的，林向陽想。

「哈……結束了么。」林向陽將尖刺變回人手的姿態，拍了拍手掌安靜地注視着眼前空無一物的水池。在水池的中央，畫着一個巨大的紅格花院徽，此刻它正泛著妖冶絢麗的紅光，像是童話里有惡龍守護的寶藏，正誘引著無知之人走上前去，然後成為巨龍的口中之食。

但是現在沒關係，因為那條「惡龍」已經被消滅了。

「……」林向陽看着地上紅光閃閃的標誌，小心地跨進水池裏，朝標誌的中心走過去。

「哈啊……地板看起來像是實心的，正常情況下這個符咒一樣的符號應該沒什麼用吧。」

「但是這裏可是紅格花精神病院……哦不，紅格花實驗室的舊址。我已經看過那麼多荒謬的東西了，再來一點也無所謂。」

他走過去，踩在標誌的中心。

就在他的鞋底落下的那一瞬間，他的身體忽然急速下沉，周圍的視野變為一片濃稠的黑暗，林向陽闔上眼，正在擠在這一團黑暗裏緩慢地下落，像一片輕盈的羽毛那樣，他也在輕輕地墜落。

終於鞋底輕巧地踩在了一塊實心的地面，林向陽這才睜開眼，面前是一個巨大的大腦，粉紅色的柔軟肉質上密佈的細小血管根根可見，此刻正隨着林向陽呼吸的頻率輕微鼓動着。

在大腦之前站着一個人。他一頭淡金色的短髮芝士般細膩柔滑，深邃的眼瞳藍得柔和，眼底浸染著一灣淺淡而靜謐的笑意。只可惜不知為何他右眼上遮了一隻眼罩，將那漂亮的眼睛遮去一隻。

那個人抬起眼，笑眯眯地看向林向陽。而後者也深吸了一口氣，視線筆直地瞪向眼前這個熟悉的身影。

「你來了啊。看來那些守護著樓層的怪物們沒有攔住你呢，真是太遺憾了。」

「是的，我來了。再一次相見真是愉快啊，你說對吧？」林向陽咬着牙，齒面在細小的縫隙狠狠地摩擦著，他深吸一口氣，直直盯着眼前的人，吐出他的名字。

「何時。」

「哦，你稱呼我為這個隨便起的名字嗎？」

「那麼讓我正式地做一次自我介紹吧。」

何時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站在紅格花院徽形狀的法陣上，耳墜在他白皙的脖頸旁閃閃地反射著將法陣勾畫出來的血紅色光輝。

「初次見面，我是由人類願望的力量所凝聚而成的神明。如果你想知道我的名字，那麼我會告訴你，世人將我稱為'薩婆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