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學會等待

第四章 學會等待

學會等待

這世上有許多人害怕等待。看小說最快更新)

害怕的原因一方面可能是因為在等待的過程中,一些自己自信堅信的東西會變得模糊不確信起來;另一方面,自己擯棄的一些擔心枉測會被等待重拾,無限放大,大到干擾蠱惑到你對實際情況的判斷把握。可謂庸人自擾,日堯現在就是這個狀態。

考試剛結束那陣,對過答案,日堯還是比較放心的。根據自己的發揮估計出的分數和自己的預期出入並不是很大,他也樂得自信。只是隨着查分日期的臨近,許多在當時日堯覺得無關緊要的東西在現在則一天一天變得嚴肅重要起來。一些大題的步驟和細節他現在已經有些模糊,對還是不對?一些論述題他答得夠不夠精到,尤其是語文作文,情急之下他採用的鏡頭式寫作手法(老師所鼓勵的體裁新穎),雖不夠嫻熟,可能會有創新分在裏面,但想法表達的夠不夠突出,會不會太冒進,這些都成了他茶餘飯後所擔心的問題。儘管他知道即使發揮失手,也不至於跌太狠,只是結合家裏的實際情況,在家裏人都忙着為他的學費想辦法時,他覺得自己也只有把成績弄漂亮了,才算盡了這個家家庭一份子的責任,即使是在目前學費還不是很齊備的情況下。

儘管媽媽多次給他下話:「學費的事你不要太擔心,既然能考的上這個學,就一定會讓你進高中這個門,長城也不是一天蓋好的,不要着急,開學前一定把學費湊齊。」仍可以看出,日堯這幾日的心神不寧和這件事不會沒有關係,可能他還會想:即使他把分考高了,沒有錢上還不是等於白搭?孩子懂事,也不怎麼為難父母,只是就這幾天了,他也只是一個勁地甚至沒有察覺到地直喊:

「怎麼還不到查分的日期啊,過的好慢啊,等的人都快瘋掉了。」

日堯的父母知道,孩子給自己的壓力不小。他想上進,想進高中,想要一個定數。雖然分數是一個前提,但學費也是一個門檻,儘管必須得跨,儘管對這個家庭而言不是那麼輕鬆的,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也不過才十幾年前,這大部分的經書卻都和生之艱辛有關。

日堯的父親,王毅志,是當地煤礦上一名管理電房,修繕電機,不時還需冒險下礦,日堯和他都願美名其曰其為「電工工種」的一名老工人了。他今年48歲,也是快奔半百的人,雖然年輕的時候學過一些和電器維修,電學相關的學問,終究是老一輩人,教育底子薄弱,思維接受度有限,雖然冠名「電工」,但也是下了半輩子苦的一個老實人。可謂成也老實,累也老實,職場上溫言順語他是斷學不透的,人情往來他也不甚熟稔,和煤礦打了半輩子交道,這個歲數,家中也無十分厚實的家底,在置辦現在這個安家立命的小院的時候,也是費了不少周折,落了不少債。且現在上了年齡,年輕的領導說話辦事不甚客套,在單位也是不甚順心。雖然有貪杯的惡習,但功大於過,一心向家,家人也不好有太多異議。

日堯的母親,張曉霞,是一個個子高挑的中齡婦人。年輕時在農村娘家也是媒人不斷登門促緣的對象,只是因緣際會,跟了日堯的父親。不管是因為酒精淘了多少氣,或是因為錢財短了多少精神,家庭的責任終究是教會了她隱忍。儘管她今年38歲,小了日堯父親整整10歲,歲月的操持還是給了她因無暇顧及而豐腴了的身材,眼角的魚尾紋,豁達的性格以及一個還算完整的家庭。

因為孩子的上學問題,日堯的母親也是從小學開始便犯了不少難的。雖然家中供了不算多的兩個學生,但教育的支出從日堯這輩開始便不是十分輕鬆的了。儘管她不講究穿戴,有掙錢的機會不會偷懶,但因為有學生,上班的人要照顧,也並沒有什麼固定的收入,最多補貼家用。積蓄在日堯家庭的柴米油鹽,生病吃藥,改善生活,催債還款中動態平衡著。每每開學之際,家庭就會步入奇怪的資金短缺時期。尤其是兄弟兩個進了初中,校服啊,保險啊,課本啊,鞋子啊,各種花銷層出不窮。兩個小夥子繼承了雙親的身高優勢,個子是蹭蹭的長,衣物也是無可奈何的件件下崗,日堯媽媽經常無可奈何地笑稱自己這一家子:傻大個。沒有辦法,再不濟也得硬著頭皮去拼去湊,生活在迂迴中逶迤前進。

終究是在無法忍受的貧困為難中哥哥讓賢了,只比自己大兩歲的哥哥,在日堯14他也不過才16的時候初中畢業,走進了打工的行列。16歲,那還不過是一個孩子的年齡,是正值青春年少的美好階段,他走進了宴老師丈夫的工程隊,學起了測量,跑起了戈壁。

對於他顯而易見的考場失誤,媽媽絕對是無法理解的,「你考上了,砸鍋賣鐵也會供你,以你的成績,怎麼會落的這個分數?」她自然知道孩子是為什麼要如此一舉,可是她周全不了孩子在貧窮面前的自卑和恐懼,以及對他們操勞的深深同情,「我是實在考不上,分數也擺在那裏,讓我弟考吧,家裏能供出來一個也算你們盡責了。」儘管日堯的媽媽有時也會口是心非,氣急敗壞的說:「那個時候,你哥他盡貪戀好的衣服,鞋子,貪玩,交朋友,很大一部分是他自己心靜不下來了。」對於此,哥哥也不好說什麼,可日堯懂,可能這就叫與自己的青春作別吧。工作了,掙錢了,灰頭土臉、杯水車薪的,也不好再講究什麼,也只是補貼家裏,不甚埋怨。

終於,在日堯16歲的時候,他迎來了自己人生中第一重要的考試。這次家裏是全力以赴的,雖然錢還不是很寬裕,但絕不會像是哥哥上初中時的那樣捉襟見肘。雖然百般下話,然而乘着哥哥的犧牲,家庭的期盼,日堯的壓力不容小覷。

他也不知道,還假期呢,考不好,這餘下的每一天都不會好過。

誰還能想到,也不過是幾年前,生存的代價竟也是如此之大?儘管那時物價不高,也並沒有現在這麼些頭疼腦熱,大病小災,但底層的百姓卻永遠是費力不討好的一邊。可能富裕是同樣的光鮮亮麗,貧困卻是百般的難言之隱。在那個體力盛行的年代,力量已是不值幾個錢了,教育的成本不小,但確乎是一條改善的捷徑,整個民族處於脫貧的接力賽上。

今天早晨一家人在院中的林蔭下吃完了早飯,雖然也不過是8點過一些,天氣就已經有些燥熱了,碧天萬里無雲,盛夏馬上就要到來。見日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的,嘴角都起泡了,日堯媽媽對日堯說道:

「這個孩子,沉不住氣,明天就可以查分了,害怕什麼,平時水平放在那裏,考試自然不會差到哪去,不管它第幾,盡自己最大努力就可以了,這麼猴急着知道結果乾什麼,好不容易上完初中,好好放鬆一下。」

「怎麼放鬆,如果偏差太大了,那米泉一中還上不上?我可不想重讀,重讀還得花錢。」

「別老想着錢錢怎麼樣,活人還能讓尿給憋死?就算是重讀,老媽也供你,只要你如意,家裏人也高興。那啥事情不還得有個過程,花還要一個春天呢,你如果連過程都不願意等,秋天哪裏來的好的果子給你結?」

會等待,花開蒂落,日堯還真是有些聯想到自己和夥伴辛辛苦苦等杏子黃了的場景,那過程叫一個漫長,貪青的杏子那叫一個酸的倒牙。只是等杏子真正熟了,香軟酸甜,卻是給肉也不換了的。媽媽的這個比喻倒是給日堯鬆了一根弦,日堯不作聲了。

「行了,趁現在還不熱,出去轉轉去,轉移一下注意力,就不緊張了。」

於是,日堯在媽媽的推搡下走出門前林蔭小道,路上空空如也,沒有行人,正合日堯心意。而日堯之所以窩在家裏不願出門,就是害怕遇到這些街坊鄰居,一個個看似熱心的問你考的怎麼樣,成績怎麼樣,如果真真考的好了,就是那些老話,「這個孩子出息,以後能成大事」,幾句話就把你的人生都打發了,沒有幾個說是真真替你操心的。如果考不好了,私下又會閑嘮:「嗯,平時他媽吹得跟啥一樣,現在不牛了」,對一方人的心理言語太熟悉了,日久反倒生隙,小孩子之所以好處,大概是因為有口無心吧。

日堯本來是打算去山下的小河旁坐坐的,六月之夏,山下田間皆以油綠為夏衫,滿眼望過去也會是滿心的清爽。結果剛出路口,碰到了侯弈,他和永強和自己也是從小玩到大的,也是一同中考,不過是他在初一時便轉到了和日堯一所學校,而日堯又在初三時轉到了他之前所在的學校,兩個人陰差陽錯,同樣是為了自己的前程,百般周折。侯弈較自己底子要來的差些,學習起來又很是較真,所以同樣是學生,他比自己和永強吃力的多。永強倒是很看的開,學習娛樂兩不誤,侯弈,則和自己一樣,有些書痴,又不甚一樣。

這陣子他看到日堯,忙向日堯招手,

「嘿,日堯,你查分數了沒?」

「猴哥,分數不是最早明天才能查嗎?」日堯一聽來了精神,向他走去。

「今天就可以查,我剛查完,你查不查?」

「你查啦,你考多少?」日堯剛放下的心又被揪了起來。

「我先不告訴你,等你查了我們一起說,你現在查不查?」聽他的語氣,自己考的還是不錯的。

「還不告訴我,弄得我都有些害怕了,那行,那我這就回家……」話還沒說完,

「嘿呀,還回什麼家,直接在我們家查就好了,我爸媽不在家。」

「那多不好,查一次好像得好幾塊錢呢?」日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還管那,快來,快來,我撥號,你說你的考號。」

考號,這次是絕對不會忘了。日堯跟着進了他家朱紅高大的鋁製大門,院內種有一小塊菜地,長勢但也旺盛,其他地界皆堆著一些建築用料。迎面黑背那隻大狼狗遠遠便迎了過來,還好平時也是一起經常玩的,黑背用尾巴顯示著對他的歡迎。

考試都沒有現在這麼緊張過,日堯真想跑回家和自己的媽媽圍在電話旁撥通屬於他一家的神聖電話,但是侯弈這麼熱情,還頗有些自信,日堯又不十分確信自己的預期,想先把這份壓力自己應承下來。他跟着侯弈進了涼爽寬大的客廳。

「您好,歡迎致電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中考查分熱線,普通話服務請按一……」接着是一陣維語播報,這是為少數民族考生服務的選項,侯弈直接一路跳過,駕輕就熟的將日堯帶到了要求輸入准考證號的語言選項前,日堯心跳加速的在九鍵上按著屬於自己的中考標識。

「考生××號,總分715分,其中,語文128分,數學125分,英語128分……」語音錄入播報機械的讀出日堯的各項科目分數,只是兩人在聽到日堯的總分時早已經倒吸一口氣,被分數驚了一跳。

「它剛才說多少分?」日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花處於怒與不怒之間,張弛難受。

「715。」侯弈也難以置信的報到,「竟然可以這麼高。」他顯然是低估了中考分數的制高點。和他一比,自己的那些分數簡直可以算是杯水車薪了,自己竟然還主動請纓?

日堯也不敢相信,這比他自己估計的要高出太多,而他估的就已經很算樂觀了。

座機公放着日堯餘下的項目:

「體育,25分,謝謝您的致電,祝您考試順利,再見。」

日堯還想再聽一遍來着,無奈中考查分熱線竟然是一次性的。從兩個人不確定的眼神來看,其實彼此都想再查一遍以緩釋自己的吃驚。侯弈先說了:

「你物理化學考了多少分?」

「我沒聽清,還沒反應過來。」日堯是實話。

「咱們再查一遍吧。」侯弈提議。

「你媽不會說你吧?」

「管那些幹嘛?你再查一遍我幫你記記你各科考了多少?」順勢拿起了電話旁的紙筆。

電話再一次響起,日堯這次把自己的考號認認真真輸了一遍,別再是查了別人的成績?兩個人都在想。

不會再錯了,電話里「715」的再次響起,日堯心安了。可謂老天有眼,再怎麼輕鬆,這幾年不在少數的起早貪黑沒有白費。

整個分數聽下來,生物和化學日堯竟是滿打滿的滿分,這讓侯弈難以置信,自己在考場那麼吃力的試題,日堯竟可以答滿分,羞赧和自卑立即附上心頭:

「你考這麼高?那我那個520分簡直就是可以去死了。」

日堯聽着侯弈的聲音不對,

「別這麼說,你考的也不低,這個分數也出乎我的意料,我自己估的不過620多,這次竟然偏了這麼多,前幾天我也是嚇得要死,可見是卷子改的松。」

侯弈不理會這些:

「你體育25的話,減掉體育也有690的卷面成績,我去,你怎麼考這麼高的,把分數整個提高了一大截。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和我媽說了。」

話題眼見就要嚴肅起來了,日堯趕緊打圓場:

「你的分數也不算特別低,平時我們模考的時候許多人都是這個範圍,不要太擔心,你媽肯定會理解你的,我們用功媽媽們也是看到的。」

「可是我沒有用到點子上啊。」侯弈泄氣地說,「這下怎麼辦,這要說出去不得丟死人了。」侯弈有些氣急敗壞。日堯看他有點陷進盲比的誤區,害怕自己的存在繼續影響他的思維,便說道:

「不行,我得回家給我媽說一下,這幾天她也是等的是心驚膽戰的,我得回去給她報個信,等會我再找你,等會我們一道去找永強去。」

侯弈並不好怎麼留。別人家的孩子考出這樣的分數,理應和他的家人分享。他也只把日堯送到門口,

「你等會再來啊,我再問問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日堯也是等侯弈進了大門然後才一溜煙的往家趕,剛氣喘吁吁地進院,媽媽迎出來了,

「快,快,宴老師剛打來電話說今天就可以查成績了。你趕快查查看。」

「媽,我成績出來了,剛在侯弈家查的。」日堯漲紅了臉說,他感覺自己聲音都因喜悅而有些甜膩。頭上感覺在冒氣,整個人熱騰騰的。

日堯媽媽看日堯雀躍的樣子,眼睛都在閃光,知道他的分數差不離:

「多少?」

「715!」

日堯的媽媽長大了嘴,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啥,那麼高,沒有弄錯吧?咋比你估的高那麼多?」媽媽又驚又疑,又喜又憂的。

「沒錯,查了兩次,不信我再給你查一次。」

家裏人聽到了日堯的消息,也不覺激動起來,日堯便又在自家座機上操作了一遍,全家人圍在電話旁,電子錄入的聲音此刻有如天籟一般,給這個樸素的家庭帶來了無上的愉悅。

「真不錯,兄弟,太牛了!」

哥哥真心喜悅的撓撓日堯頭髮,憐愛地說道。日堯爸爸也不甚會言語表達,也只是:

「嗯嗯,這幾年的早晨起來補作業看來是沒有白費,可以好好過個暑假了,從小到大也沒這麼輕鬆過。」

日堯媽媽簡直就是高興的張牙舞爪了,她捧起日堯的臉便是吧唧吧唧親個不停,

「恩,媽媽的好兒子,攢勁,媽中午就給你炒雞吃,好好表揚一下你。」

一時一家人都樂得不知道該幹什麼了,日堯圍在圈子裏,莫大的榮耀和喜悅。

「行,那你趕緊給宴老師打個電話,看看這個成績上米泉一中實驗班應該沒問題了吧?」

一句話點醒大家,爸爸也只是在一旁自信的說道:「沒問題,這個分數,絕對沒問題了。總分也才750分么。」

日堯卻道:

「不行,我要先給班主任打一個,看看薛傑考了多少分,只有比他高,才有可能。」

一下子家中的緊張氣氛又稍稍揚起了。媽媽在一邊附和「對,趕緊打一個,給你們班主任也報告一下,讓她分析一下。」

「嘟……嘟……」

「喂?」班主任沉穩的女中音響起。

「哦,老師你好,我是王日堯啊,我的中考成績出來了,我想給您彙報一下,您看我這個分數行不行。」

「喲,你們消息夠靈通的,嗯,行,你說,咱們班好多人都給我報過了。」

日堯把分數報了一遍,末了怯生生地問道:

「老師,這個分數考米泉一中實驗班穩妥嗎?」

「喔唷,這麼高,米泉一中肯定沒問題。很不錯,日堯,你在咱們學校雖然只上了半學期,但是你牢牢把握住了學習機會,老師祝賀你。我一直帶上來的薛傑這次才考了650多,和你差的太遠了。你是咱們學校今年的中考第一名啊。」

這句話才是關鍵,日堯的心這次徹底放下了,感謝祝福了幾句,兩頭準備掛電話了,日堯稍稍慢了一些,只聽到電話那頭傳來老師像是自言自語的聲音:

「喔唷,715分,這個傢伙這麼厲害。」

無心插柳柳成行的認可讓日堯耳旁彷彿有編鐘在鳴,腦袋嗡嗡,胸腔放佛有大鼓在震,嘭!嘭!嘭!

這是他來到新學校后老師唯一的一次「私下」表揚。

終究是成績給他帶來了自尊自信的資本,他一時有些恍惚。

但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的意外喜悅又讓日堯如墜入霧裏,飄飄然,

「媽,薛傑沒有我高,我是我們學校第一啦!」

這個樸素的家庭在這一刻蓬蓽生輝,流光溢彩。

「行行,這幾年你的功夫沒有白費。趕快給宴老師打一個,讓她也高興一下。」

當宴老師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時,也滿是對日堯的讚許和欣慰。

「好,好,有了這個分數就好辦了。那就在家等通知書吧,張姐,你們家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宴老師在電話那頭對媽媽說。

然後便是日堯的媽媽在這頭的心花怒放,感激涕零。

現在,日堯的假期才算真正開始呢。他站在電話這頭想。

然而接下來的幾天對日堯也不算是十分好過的。許永強的分數也出來了,和他平日的態度一樣,這次分數考得也很是隨意,530,也只比侯弈多出了個頭。現在這三個人見面不像之前那麼簡單了,之前是玩是聚不涉及重大情節,現在不自覺就會有比較的心理在圈子裏。日堯得小心翼翼地想着如何周全地照顧好每個人的情緒,在一起說話倒也是很差強人意。永強還好些,自知現實,也只好先放下敏感,和睦相處。侯弈就不一樣了,他可是一路拼搏上來的。末了這麼一個結局,還沒人家玩上來的分高,心理自然是放不下面子和傲氣,有時候要強的表情讓人處的難受。電話打給做了八年半的同窗兼密友黃秦,黃秦在電話那頭也只是「天啊,天啊,太牛了」的替他真心高興,毫無自餒和不服之氣。於是這幾天日堯就借天熱窩在家裏,舒舒服服的看之前一直沒有讀完的《福爾摩斯探案全集》。

一眨眼,十天已經過去,但是通知書還是一點都沒有消息,日堯和媽媽都是有些着急的,打電話給宴老師,宴老師也只是說放心,不會有什麼差錯的,耐心等等就是。這天,日堯的媽媽因想要餵養小雞苗子需要去市裏買一下,便趁著天有些陰沉,不那麼熱便出發了。關照日堯看好家,有什麼事情打電話。

天陰了,日堯也不好到處跑,就在家獃著看着電視。煤氣灶上的水哨響了,日堯剛要去提水,電話鈴聲大作。

「咋這麼慢才接?快來,快到一中來!」日堯的媽媽在電話那頭有些暴躁的喊道。聽的日堯心驚。不會有什麼枝節吧?

「一中的榜上都已經有你的名字了,你快來,人家都要報道了。」

日堯一聽,轉危為安的樂了,好好,就來。日堯應承道。

臨走,日堯卻有些為難了。他甚至都不好意思和媽媽說:其實他對市裏一點也不熟悉。偶爾的幾次關顧還是因為有時候同窗們想上網了便跑到市裏的遊戲廳、網吧小泡一會,也皆是「行為不軌」的緊巴巴速去速回。在進入高中之前,他的生活軌跡就是校舍,家,以及可以供自己無限娛樂的田間鄉下,城市這個龐然大物對日堯而言還很是陌生和恐怖。他甚至不會那麼輕易找到市一中!雖然大家都要往那裏考,但那裏是哪裏日堯實則一點都不清楚。大家都喊著要學習,但學的什麼,該怎麼學,套路都是一勞永逸。誰也不用想到下一步該如何如何,因為這都已經既定,如果你想要走知識這條道,那就往下走好了,船到橋頭自然直這是日堯及許多同齡人所經歷的教育方針。

日堯想着永強分數高一些,說不定他在榜上也未必,最主要的是他對市裏要比自己熟悉的多,就連打帶扯的把他也喚上了。車行駛到一半路途的時候,窗外下起來毛毛雨,行路上車輛往來,應着陰沉的天空,顯得有些灰溜溜的。兩個人坐在車廂里,也不多說話,只求自己好運。

誰知到了市中心,市中心早在幾天前就動工修浚道路,公交路線改道。加之雨天,硬是比平常晚了一刻鐘,等二人下了車剛趕到一中門口,日堯媽媽便迎了上來,一把抓起日堯的手:

「你怎麼現在才來,人家都已經開始報道了!虧得是我來,不然錯過了都不知道!」

情之灼灼,生怕自己孩子的名額會被人擠佔了一樣。日堯剛還有些急躁,只是當他看到日堯的媽媽因切切等着他,頭髮,身上均沾了一曾濛濛的雨水而不覺,眼睫毛上更是掛了一串小水珠,心一下就靜了下來:

「媽,看你急的,身上都打濕了。人家堂堂一中又不會賴賬,名額又跑不掉,害怕什麼。」語氣溫柔安慰媽媽。

日堯媽媽轉念也是安心道:「行,行,來,你快來看,你的名字在這呢,黃榜,很靠前的地方。永強也來啦,快,也進來看你的名字在不在?」

第一次,日堯跨進市一中高大的雕花鏤空鐵制大門,校內的一切在日堯眼前慢慢展開,視野前方兩列高大的柳樹垂蔭直通校內,支路栽有榆樹等常見樹種環抱,樹旁空地皆是綠地草長鶯飛,最前方一棟白色建築正立,樣式雖有些老舊,但不語而威,或是主樓。校內人員往來,忙碌景象。

因天空陰沉,加之家屬樓林立,硬生生壓迫之感襲面而來,森嚴,肅靜,不是那麼容易親近。

日堯媽媽和門衛打了一個招呼,帶着二人在大門內的告示牆上熟稔的一指,日堯就看到自己的名字在第二列的中間位置四四方方的列著:

王日堯

這幾個字比平時要顯得高大威猛的立着,讓人驕傲。媽媽在一旁滿臉幸福自豪地笑着,對旁邊一個領着女孩的婦女說道:「這個,我兒子,他也在這個上面,就在那!」

婦女也只是禮貌的沖他們笑笑,神情冷淡地走了。

「永強,看到你的沒?」日堯在一旁小心問道。

「沒有,沒我的名字,我就說我的分數應該不會上這個榜」永強有些低聲下氣地說。

「沒有,那就再耐心等等,過幾天應該就下來了。」

雖這樣說,日堯這會已有些自責強行將永強帶來了,他的私心將好友置於了尷尬的境地,讓別人看自己高興,太不仁義。這時日堯媽媽發話了,

「行,還得跟我走,咱們得去教務處報到去呢!」

「這麼早就報到?」

日堯有些不放心的問道,他擔心什麼,老媽心理清楚。

「這還不算,人家7月15號就要開始軍訓開課了!」

老媽明顯是把許多都打聽清楚了。

15號!今天就已經8號了,那就是說再沒幾天就又要開學了?

像是有一座大山迎面向自己壓來,什麼假期,什麼畢業,全在這緊鑼密鼓的打點中灰飛煙滅。日堯說不上是清醒還是警覺,高興還是悲傷,只恁感覺:

是的,我的高中就要這樣來了,就要這樣毫無商量餘地,不給喘息機會,快馬加鞭地來了。

是的,日堯的高中就在這不容置疑的招生大戰中拉開帷幕,匆忙登場了。不必在意學生的心理質變能否如此厚積薄發,也不用擔心學子的心理訴求有幾分情真意切,高中,又一屆,馬上就要在這盛夏伊始開堂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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