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頓悟（二）

眼前是一個扭曲了的世界，耳邊儘是隆隆的水聲，程風鼓著腮幫，一串氣泡從他口中吐出，緩緩地飄了上去。迎秋似乎在大聲喊着什麼，可程風卻聽不清楚，傳到耳中的聲音已經無法辨認，他置身於水球之中，朝岸邊的迎秋擺了擺手，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自己聽不到她說的是什麼。

時間似乎被拉長了，程風心中默數着秒數，他沒受過什麼潛水訓練，曾最多憋氣一分鐘，似乎一分鐘即將臨近了，因為他感受到了胸口一陣陣壓力，那是呼吸的本能在作用，按照迎秋或者按這一世的話說，這是元念。他的視覺模糊了起來，緊閉着的嘴也在抗拒著自己，不過理智仍然佔據主導。

時間流動得特別緩慢，本能讓身體產生衝擊的間隔越來越短。程風感覺頭腦似乎在膨脹，胸口極度的憋悶，突然，他的嘴張開了一點點，可就是這一點點的水便讓程風感覺痛不欲生。

大量的水湧進了程風的喉管，強烈的痛感從喉嚨傳來，程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本能讓程風的胸部產生了瞬間的壓力，將進入喉管的水全部推了出去，但是緊接着就是一次深深的吸氣，更多的水湧進了程風的身體。

程風趴在岸邊不停的咳著，每一次都伴隨着喉嚨劇烈的疼痛。

「你還是瞬行了。」程風聽得到身後一陣巨大的水流聲，那水球坍塌了，瀑布回歸了原位。迎秋一邊走近，一邊失望的搖頭道。

「我控制不住。」程風好不容易在咳嗽的間隙擠出了一句，用力敲著自己胸口，好像這樣就能將嗆入肺中的水敲出來一般。

「再來，這一次不要再跳出來了，記得將自己靈氣放出去。」迎秋道。

「等一等。」程風似乎將水咳得差不多了，躺在了岸上。

「你確定這樣會有用？」程風一想到自己還要經歷這樣的痛苦，甚至最後可能是白忙一場，免不了會打退堂鼓。

「你還想不想去道門了？」迎秋問。

「我不知道。」程風說的是實話，嘴上雖然這麼說，但還是站了起來，用力咳了兩下，清了清喉嚨，淌著水，走到水塘中心。

「來吧。」程風攥緊了雙拳。

「記得釋放靈氣，堅持住，再瞬行了就都白忙了。」迎秋道。

瀑布如衣袖般甩了起來，再次匯聚到程風身周，這一次程風的眼神是如此的堅定。

同樣的一幕上演了，程風甚至比上一次堅持的時間還短。

第三次，第四次，每次一旦到了生死關頭，那瞬行的願望便完全佔據了程風的心神。程風咳得越來越厲害了，而且似乎程風對嗆水已經產生了恐懼，越來越難控制住了。迎秋也顯得十分疲憊，畢竟調動如此大量的元靈並非易事。程風再次躺在了岸邊，卻沒像之前一樣很快便翻身起來。

「這樣可不成。」迎秋道，「你需要必死的決心。」

「我需要點動力。你這可能頓悟的理論，實在不值得我冒生命危險。」程風道。

「什麼動力？」

「嗯…若是我能堅持住不瞬行，你得給我點好處。」程風道。

「還有什麼比頓悟更吸引你的好處嗎？」

「你又不能保證一定行。」

「我這已經是在幫你了，難不成還要我送你什麼嗎？」迎秋有些氣惱。

「誒，要不這樣，若是我能堅持住不瞬行，你親我一下怎麼樣？」程風嘴角一翹，動起了歪腦筋。

迎秋一聽程風這話，卻沒立刻發作，臉上微微有些泛紅，大眼睛轉了轉，道「好吧，若是你能堅持住不瞬行，我便親你一下。」

程風本來也只是嘴上胡說，萬萬沒想到迎秋竟然如此就答應了，愣是半天沒緩過神。難道這丫頭真的對自己有意，又或是這一世風俗便是如此的開化。

「你當真？」程風問道。

「當真。」

「可不能反悔。」

「既然答應了，為何反悔。」

「好！再來！」程風這次是大步跑進水塘中央。

迎秋剛剛揮起手，準備運行靈氣，便被程風叫停了。

「等等！若是我不瞬行，又沒能頓悟，你可會收手嗎？」程風問。

「我自有分寸，你放心便是。」迎秋雖然如此說，但是何時收手確實是個問題，早了若是沒來得及頓悟，便白費力氣，晚了程風則有性命之憂。

「好了，開始吧！」程風喊道。

迎秋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憑直覺來判斷，一抬手，瀑布之水在程峰頭上傾瀉而下。

「十五、二十…」程風在心中默數着，但是當呼吸越來越緊迫時，程風卻放棄了，他意識到自己不是在挑戰憋氣時長，如此默數只會增加自己的心理壓力。

閉氣越來越難，這已經是第五次了，積累起來的對嗆水的恐懼越來越大，程風一個不小心，又嗆了一口水，但卻很快便控制住了，至少只出不進。

迎秋看到程風身體一抽搐，心中也是一驚，不過看到程風努力屏住了，也鬆了口氣。

這一次比任何一次堅持的時間都長，為了迎秋的一吻，程風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不能瞬行。程風集中起精神，試圖忘卻對自己的控制，將靈氣散出，一陣清涼，溫柔，自由的感覺傳遍了全身。程風集中了精神去接觸，融入周遭的氛圍中。此刻，似乎呼吸都顯得可有可無了。

那便秘一般的窒息表情從程風臉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靜，迎秋似乎看到了程風臉上那轉瞬即逝的笑容。他不在奮力地去屏住呼吸，而是成為了那水球的一部分。

迎秋卻不知程風為何如此安靜，是進入狀態，還是已經失去了意識。從水球中傳來的程風的脈搏越來越弱，就在她猶豫不決，想要收手的時候，水球中卻起了細微的變化。

「轟！！」一聲爆響，水球炸開了，炸開的水球瞬間化成了水汽，迎秋都被這爆炸震得微顫，一股強大的靈氣將自己操控的元靈打散了，也打散了操控著那元靈的屬於迎秋的靈氣。這一爆讓迎秋體內靈氣亂竄，差點傷了經脈。她穩定了體內靈氣的波動，看着那恢復了平靜的水面，以及瀰漫在水面上的濃濃霧氣，如何都看不到霧氣中程風的身影，難道剛才爆開的是程風不成？！

一聲咳嗽打破了這林中的沉寂，緊接着便是連續不斷的嘔吐聲。程風喝了一肚子水，硬是吐了半天才吐完，直到氣息從自己喉嚨順利穿過的時候，程風才意識到自己仍然活着。

「成功了！成功了！」迎秋興奮的叫到。

「成功了？」

「嗯，水球炸開了！」

「是我讓它炸開的？」

「嗯！」

「我怎麼弄的？」

迎秋聽到這裏，原本興奮的臉龐卻瞬間僵住了，「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到的？」

「我不知道，後來我就覺得沒那麼難受了，感覺…感覺…說不清楚。」

「再來！」

「還來！？？」

「嗯，這一次，你一定要找回你剛剛說的那個感覺，若我猜的沒錯，你感覺到的便是水靈。」迎秋十分肯定的說道。

「啊～～」程風失落的長出了口氣，剛剛是不是瀕死程風不敢說，但是活過之後的感覺卻實在是不好受。若當真是自己炸了什麼水球，那麼離頓悟應該不遠了。

「等等！」程風想起了什麼。「你答應的，我不瞬行，你便親我，現在可以親了吧。」

「我親過了。」迎秋淡然道。

「什麼？」

「要不是我用嘴幫你通轉氣息，你又怎麼醒得過來。」迎秋道。

「啊？」程風摸向自己嘴唇，試圖找回剛剛被迎秋親到的觸覺，可自己剛剛意識全無，又怎會記得呢。

「這不算，我都沒醒來，怎麼能做數呢？」程風不甘心，十分不甘心。

「親了便是親了，你又沒說一定要醒的時候親。

「哈～」程風喪氣的哼了聲，但是歪腦筋又飛速運行起來，「那等下我若是不瞬行，你再親一次。」

「哼，明明已經成功了，你還要什麼好處。若是你能直接記起之前的感覺，哪裏用得着你瞬行。」迎秋朗聲道。

程風絕望地轉身向水塘走去，以自殺的狀態慢慢走到了水塘中心。

「這次不要太用力，剛剛有些過頭了。」迎秋囑咐道。

程風已經沒了喊話的興緻，只是甩了下手指，便閉氣眼睛，等待瀑布從頭頂降臨。

清涼中有一絲暖意，鬆弛卻依然有序。程風很快便找回了剛剛的那種感覺，這種感覺從微弱逐漸變得強烈，從模糊變得十分清晰。程風不自覺的抬起了雙手，好像一雙手能托起流水一般。可說來也奇了，原本滾圓的水球，漸漸被拉長了，水面上也盪起陣陣破浪。

只見程風將雙手向頭頂一撐，巨大的水球便散成了數十個大小不一的水球，而且漂浮在半空，蕩漾著。

迎秋看到程風嘴角浮起了剛剛也出現過的微笑，想要大喊，卻又怕打攪程風，便收了手，在一旁看着程風閉着眼睛耍著那半空的水球。

程風睜開了雙眼，瞬間那些水球便落進了池水之中，而他卻似乎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一樣，向四周看去。

「成了嗎？」程風問。

迎秋用力點了點投。

「哈哈哈，哈哈哈哈。」程風大聲笑了起來，「根本不需要什麼功法，只要去想那水靈帶來的感覺，便可以了。」

迎秋嘴角慢慢揚了起來，卻只是微笑了一下，但隨即便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你不用背了，我可以自己走。」程風背着迎秋走在山路之上。

「你為了幫我，累成這樣，我背一背也是應該的。」程風道。

「眼下也才只是學會了操控水靈這一種元靈，還有火木金土這幾種最常見的要學，待我修養兩日，再想辦法嘗試。」迎秋道。

「你便告訴我那幾種元靈感覺起來是如何的便好，我動動心念就能學會啦。」程風得意道。

「鹽是什麼味道？」不知迎秋是不是累暈了，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鹹味咯。」

「那鹹味是什麼感覺？」

「鹹味便是鹹味，能有什麼感覺。」

「元靈也是一樣。」迎秋道。

程風想了許久，也沒想明白，鹽和元靈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