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宣判的預言

第2章 宣判的預言

「我從2015年回來的。你跟我說『讀大學的時候』和『三天以前』,然後我什麼危險都沒遇到,什麼事都沒發生,好端端地就突然來到這邊了。所以我敢肯定,不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就是專門回來救你的。說不定還是你把我召喚過來的呢?」

她咬下一大口漢堡,一邊嚼一邊笑着望着他,眼波里像含着糖,被盯久了感覺甜絲絲的。

她說話的內容也像糖,無用但有趣。塞滿時下流行小說里看來的概念,不想認真做什麼有用的交流,順口胡扯只為開心。

「嗯,懂了,2015年時空旅行普及了,我買票請你回來玩,所以你現在請我吃飯。」朱暄啜著可樂,伸手去拿蛋撻。之前跟死黨在一起只顧著笑鬧,結果完全沒吃飽。正好這個女孩子肯爽快請客,拒絕決不是他的風格。

「胡說八道什麼呀?我在說很正經的事。」她撇一撇嘴,搶先把盒子裏的蛋撻拿走一半,「根據我的分析,這應該是個偶然事件。誰知道你怎麼誠心祈禱感動了後土皇天,然後把我弄過來了。所以我在這裏就是上天的恩賜,你要好好珍惜,知道嗎?」

「我最近一次誠心祈禱就是問下期彩票號碼。」朱暄一本正經地回答,「你說出來,我一定珍惜地押上至少一百塊錢。」

「連你也這樣。遇到未來回到過去的穿越者,是不是所有人都只會這一個問題?」她嫌棄地打量朱暄,「我怎麼可能知道彩票號碼呀?」

朱暄還沒開口,她就搶著自行說下去:「我剛才說過,這是一個弄不清科學原因的突發事件,事先毫無徵兆。15年可沒有時光旅行啊,沒人廣播通知:『您所乘坐的航班即將起飛,請帶好隨身行李,抓緊時間辦理登機。』我上哪兒去給你事先查清楚號碼,帶過來背給你聽?我在未來可是剛剛跳槽加薪,正忙着呢。」

她理直氣壯地盯着朱暄。

朱暄一口漢堡還在嘴裏,憋笑憋到差點噎住。

快餐店裏座位早被佔滿,街角公園裏都是帶着孩子出來玩的家長。他們只好捧著餐點找一處台階坐着,活像兩個離家出走的叛逆期中學生。特別是她,白衣服在書店裏蹭了灰,蓬著兩根辮子,在這樣人間煙火氣的黃昏里,跟他聊時光穿越聊得十足入戲——下午的時候,她還是個陰森森不出聲的地縛靈呢。好似傳說中與人類城市共生的精怪鬼狐,太陽要下山了就煥發活力,準備參與同族的夜間活動。

他着實沒遇到過這麼搞笑的人。

「編不圓就明目張膽耍賴?」他一邊笑一邊努力把食物咽下去,「你這也太不敬業了,忽悠還順帶侮辱智商的。多少認真一點,注重一下受害者體驗,說點類似未來高科技,會發生的大事,還有賺錢機會什麼的,我也好上當上得比較自然。」

她僵著臉看着他,好像他才是那個傻得很搞笑的人。過一陣,她帶着些許同情,無可奈何地思索起來。

「你讓我說什麼啊?3d電影,vr技術,這些都得至少一兩年以後才問世,現在說了你也沒法驗證我是不是在忽悠你。高鐵這樣舉世矚目的建設沒人不知道,也不能證明什麼。得找一件剛剛好的事,就發生在今天、現在,大眾還不知道,但馬上就會知道……」

她皺着眉頭用力擦掉手上的蛋撻油。在記憶深處苦苦翻找良久,才終於找到一個符合要求的話題:「要不,我說說流行的手機?今天有一款新的智能手機正式開始銷售……」

「像symbian智能機那樣?」朱暄打斷她,「確實挺流行的,現在十個人里總有一兩個用這種。」

「我不知道是不是很像。2007年我買不起那麼好的手機,也沒人借給我玩。」她好似在閑聊人人皆知的事實,無需特意強調說服力,「這款號稱『重新定義了手機』的機型,會改變人們使用手機的概念,它的後續產品會風靡世界。這個算不算我來自未來的證據?」

朱暄換另一種嘲弄意味的笑容,盯着她點頭。這一次她明顯動過腦子,從他發出質疑到改變風格說得自成邏輯,可見儲備的話題不少。

他撮著下巴認真想一陣,斬釘截鐵地回答:「不算。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了,一月份就有過發佈會,確定發售日期在今天,關心數碼潮流的人都知道。」

失望之色溢於言表,她嘟起嘴,恨恨地盯着他。

朱暄不明白她有什麼可不高興的。作為數碼潮人,從一月份以來他就感覺全世界都在犯病,只剩自己一個有正常眼光,能看出這款新手機的獨創性,「改變世界」云云真不是該公司宣傳瞎吹。半年過去才第一次遇到持同樣看法的人,朱暄都想認她當異父異母的親妹妹。

「業內都說這是沒前途的產品,造價太高又違背使用習慣,開售撐不過三個月就會被淘汰。他們都沒我們有眼光,」他用哥們之間獨創的讚許手勢,兩隻手一起指她一下,「給你加分。所以你除了看舊書以外,還喜歡數碼產品?」

「不,我剛才說過了,我買不起。」她眯起眼睛看着他,「而且這一代手機對我們沒什麼影響,好幾年之後的第四代才算得上真正衝擊……然後你就跟着它的革新換代買了一個又一個,買完它還要買平板,經常存完定投發現沒閑錢用,就來我家當貓奴順便蹭飯。嗯,貓奴的意思是那種對貓咪特別好的主人,07年是不是還沒有流行這個詞?」

「你這是自暴自棄,改人身攻擊了?」朱暄頓時不爽。明明是說着好玩的,怎麼語氣忽然好像在揭老底?「雖然我確實挺喜歡追數碼潮流,但不準用這樣鄙夷的態度說。不許看不起我的愛好,我先說好了,我討厭貓……」

「你特別喜歡貓。」她平靜而堅決地否定,「特別,特別,喜歡。現在隨便怎麼嘴硬,最終會有隻小貓把你迷得服服帖帖。這是命中注定的,肯定是只白貓,而且是你從火場里救出來的。你怕它孤單無聊,就送到我家寄養,順便把你自己也寄養過來一半了。我不光負責它的吃喝拉撒睡,還得負責你,你還不服我管教,沒它聽話。」

他嗤之以鼻,掃開她指著自己鼻子的手指。這話題比之前無聊許多,聽得出來是因為他沒有遵照她的「劇本」進行,招徠她的蓄意打擊報復,把他形容成一個寵物保姆,跟幾百年前的古人有同樣愛好,聽着都沒勁。

「那你一定欠我不少錢,迫不得已只好給我養貓還債,還得給我做這做那。哦,我知道了,你就是我未來計劃中的那個女僕對不對?我有沒有安排你穿女僕裙?」

朱暄一口氣說完,自認為算是相當精準的等量報復,卻換來她伸手在肩膀上狠狠一推。

「我就知道你喜歡女僕!你還不承認,你送我那件cos服就是想讓我扮成輕小說里的那個……那個……誰來着?」

她停手想了想,又突然撲上來推他:「想不起來了,反正就是那個女僕!你還說是隨便買的,對天發誓沒有這種低級趣味什麼的,我都差點信了!」

「你的手擦乾淨沒有啊?別把油抹到我身上!」朱暄抓住她的手,把她推回去。剛才猝不及防遭到「襲擊」,他險些沒坐穩,最後一杯可樂也碰翻了,她倒好像開心得不行,笑得停不下來。

「其實,這時候我跟你還不熟,」她用力拍着他,「頭一次告訴你我的名字還是三天以後的事呢。這時期我應該挺陰沉的,往後好幾年都是你主動說些有的沒的捉弄我,我們沒這樣說過話。」

她抽一張紙巾擦掉眼角笑出來的淚。剩下的紙巾全被朱暄拿走,一邊擦褲腳上沾到的可樂,一邊忍不住被她的笑容吸引,看了一眼又一眼。

這真是窮極無聊的胡扯閑聊,他知道的。無論轉述給誰聽,都一定會以為他遇到一個得了臆想症的精神病患者,他肯坐在這裏有問有答跟她說這麼久,可見也同樣離精神病不遠。

但他的的確確,從這番不着邊際的對話中覺察到了某些不尋常的地方。她的思維邏輯和口頭表述都很清晰,說起那些所謂的「未來」,態度自然又平淡,沒有心虛遲疑,沒有為哄騙對方相信謊言而刻意做出來的堅定,也沒有套路練習多了的熟稔感。若說是演技,未免太細膩。

雖然朱暄不是什麼專業人士,對精神病學、心理學也沒有很深的了解,但他感覺她不像真正的精神病患。騙子若有這種技術,也不會大材小用。

那麼就是故意採用這種方式,想傳達什麼信息給自己知道?因為她是個天性彆扭的少女,不會其他正常些的方式?

他又想起剛才她提到的詞:「什麼叫平板?」

「平板電腦,大小厚度跟雜誌差不多,但不是上網本,後來它會淘汰掉上網本的。」她笑完了,拿起第二個漢堡,拆開送進嘴裏,「說到欠債,我們將來倒是都會欠不少。」

她忽然警惕地撇他一眼:「我先聲明,我可從來都沒有要求或者怨言,都是2015年的你自己,又逞強又在那裏怨天怨地。老說什麼,2008金融危機那年能及時知道電子貨幣的消息就好了,還有大元,海通,銀河動力,西部資源,當時入手就好了,後半生就再不必辛苦,也不用背着幾十年的債。」

「不是吧,一言不合就下毒咒?我幹什麼欠下那麼多債?」

「買房子啊。」她回答得不假思索,「2015年時買了一套東城三居室的房子,客廳里有貓爬架。你說想結婚之後養第二隻貓,必須這麼大,不能一直委屈小白住在我買的小房子裏。」

她笑得眼睛眯成彎彎一道,沖他露出兩排白白的牙齒。

「你說你是在有了喜歡的人之後才開始考慮這些的。所以就肯定是指我嘛,不然你怎麼會把小白交給我養?我問你的時候,你還不肯承認。」

他無語地看着她。過了半天,忽然蹦出一句:「難怪你一直躲躲閃閃,每次有話要說最後又不說。」

她有點茫然地眨眨眼,沒能理解他的意思。

「你自己也知道太直接了吧?之前都沒說過話,你就想當我喜歡的人?連以後買什麼房子,養幾隻貓都打算好了,這長遠規劃也太長遠了。也不問問別人接不接受,換誰不得被你嚇死。」他一通嫌棄完了,洋洋自得地捋捋頭髮,「不過我能理解啦,畢竟你這麼奇怪,想也知道沒什麼經驗。我不介意,誰讓我是被喜歡的那個呢,原諒你了。這可不等於答應你,先說好了,這是兩碼事。」

「不是,不是!」她一直漫天胡扯都不知道臉紅,終於也難堪起來,「你這什麼理解能力啊,我是說你喜歡我,而且是很多年以後!2007年這時候我們根本不熟,我都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想跟你說話,那完全是關於別的事!」

「什麼別的事?」

「是……是……反正是非常重要的事,現在我不想說了。」她匆匆揉起手裏的包裝紙,准准地丟進朱暄身邊吃完薯條的紙袋裏。

「我現在回到這裏,是為了告訴你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再這樣,我也不想說了。」

不知道是因為羞澀或者氣惱,她原本輕鬆自然的態度中流露出一絲無法掩飾的緊張,打量朱暄的臉色,猜度着他的想法,幾次欲言又止,平日種種瑟縮讓人着急的神態又回到她身上。

「你想現編一個,結果編不出來了?」他忍不住同情,這個平常不敢跟人講話的女孩子,大概也是竭盡全力才編出這麼一大套鬼話。在這樣虛設的身份下,她會覺得比較輕鬆自在嗎?

朱暄把最後一個剩下的蛋撻遞給她:「你要是實在想不出來,就別勉強了。」

「才不是編的!我是怕說得太直白了嚇到你。」她白了他一眼,低下頭沉吟片刻,終於坐直身體。

清清喉嚨,她用一種朗讀新聞的語氣開始講述:

「三天之後,這座城市將發生一樁重大交通事故。在通勤高峰時,兩輛地鐵相撞引起火災,導致一百九十餘人死亡,兩百四十餘人受傷,其中四十三人屬於重傷,甚至留下終身殘疾——都是因為你的過錯。同樣也只有你,能挽救一切於慘禍發生之前。」

朱暄凝視着她的眼睛,像受到某種震撼不由得有點發獃似的那樣直愣愣的。

對,就是這個。撒謊時才有的,通過語氣、神態和肢體語言特意強調鄭重可信,為觀察反應,反而會近似坦蕩地直視對方。她是個撒謊的老手了。

朱暄默默地點頭。

她似乎誤解了這一動作的含義,滿意並更為堅定地說下去:「我一定是為幫助你而來。阻止這次災難,抹去今後人生的沉重枷鎖,也讓數百個家庭免於受苦。這對未來的你來說,一定是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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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未來的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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