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完

徐克將近三年沒有見他的兒子了，雖然一直沒有見過徐北雲，但他卻對他兒子的消息了如指掌，在看到徐北雲那刻起，臉上露出既欣慰又憐惜的神情，欣慰的是他兒子有大將之風，卻又憐惜他唯一的兒子拿命率孤軍萬里奔襲之壯舉。

雖說徐克滅國無數，但當爹的，哪怕他是一位殺神，也會懂得珍疼兒子的父親，更何況徐北雲是他的亡妃留下的唯一子嗣。

徐北雲下馬，快步走到徐克面前，躬身行了個大禮，拜道「老爹！近年身體可好，吃食是否尚為兒子出府前的叮囑？」

聲音稍稍顫抖，來到這個時空，眼前這個五十多歲的老人，確是真真實實讓他感覺到親愛疼惜。他爹並不想這個時代大多數的父親，永遠在兒子面前端著嚴父的面子，對兒子稍有不順，動輒打罵，就拿寧榮兩府的賈赫，賈珍，連脾氣最為君子的賈政面對賈寶玉的時候，不是破口逆子，就是請家法。

徐克別說打徐北雲，連大聲喝罵都沒有過，許是因為對他已經過世的娘親有關，或許這就是愛屋及烏吧。

大周太開國后，皇室成員以及宗親人員並不多，高祖繼大統后，為了皇室子嗣繁衍，親王府按禮有浩命的有：一正妃（一品），二側妃（二品），四良娣（五品），八名良媛（七品）昭訓十二名（從九品）親王妾人數不等，沒有浩命品級，但王妾只要受寵也比一般人家的正妻要好得多了，大周親王妃妾堪比太子，不過肯定比東宮人數少多了，東宮側妃下還有偏妃次妃。

但就是這樣，大周皇室子嗣繁衍也不多，也不知是不是天家種不好，近百年來國運，還活下來的親王也就不到二十位，但大多被圈禁在王府中醉生夢死，他們的一生，也就是為張家皇室繁衍後代了，這點有點原時容朱明皇室。

按制，北涼王徐克可以有三妃二十四妾，親王侍妾無算，但自從徐北雲母妃身逝后，徐克沒有再娶過一位王妃，偌大北涼王府中連一個昭訓都沒有。

徐克欣慰的點着頭，表示一切尚好，示意他不用擔心。

「爹，您怎麼千里迢迢從黑遼邊關趕了過來，哪邊戰況如何了？」

徐北雲見了禮之後，跟在徐克的身後，和他一起走上了一處高坡。

徐克聽完，回頭一笑：「吾兒愈來愈有大將之風，你這一趟草原出擊，頗有你爹當年滅金之戰，北涼後繼有人，你娘在天之靈如果知道，肯定無比欣慰。」

說完這句之後，徐克轉身沉默著望向遠方，許是想到了王妃，心情從一開始見到徐北雲的欣喜到哀傷。

「我相信，娘她在天之靈，一定不希望看見爹您現在這般情形，兒子還需要爹您的護持，老爹，你還沒有回答我，怎麼突然趕來了，難道是想念孩兒啦！」

徐北雲總不能像朋友間雲安慰他爹，只能岔開話題。

果然，聽到他兒子的話，徐克目光凝重地說道：「此次你回都中，情形不太對，天子似乎想拿你當刀，一是朝中國庫原就已經告罄，這次再有兩線戰爭，戶部已經拿不出為此次征戰中有功之臣的戰後封賞，更別說那些陣亡的將士。

當今天子準備追究戶部虧空，以及對勛貴宗親在乾武朝到正統朝期間的國庫借貸，特別是正統朝的文官，哼，他想借這次勝利之威，再有對將士封賞的由子，是想徹底對正統朝的臣子勛貴們出手，而你恰好有滅韃靼之功，讓你挾滅韃靼之威，讓你做他手中刀去撕開朝堂中的正統黨派。」

徐北雲蹙眉，細忖一下，說道：「呵、他倒是打的好算盤，把朝中所有人的怒火都推給了我們北涼，然後他暗中收權，不過，我才不會順他的意，大不了我回北涼當我的世子去。」

徐克哈哈一笑，說道：「我兒果然是只麒麟兒，不過這樣一來，你就不能回都中了，不然你回去不接受天子的受封，會多生事端，你是北涼世子，明面上是不能抗旨不尊的。」

沉默片刻，徐北雲看着徐克說道：「爹，都中還有我牽掛之人，假如我接受他的旨意，在都中大開殺戒，對爹您和北涼是否有所影響。」

徐克霸氣一笑：「整個大周還沒有誰能夠威脅到我北涼，太極宮的那位都不行，更何況現在大明宮的這位，如果你決定回都中，只管去做，爹我會讓人率五萬軍壓在山西道，這一目的，是為了告誡宮中那位，想拿我兒當刀，那就得確保最終刀能歸鞘。

爹知道你在都中有放不下的人，爹這三年來，為你訓了一批好手，多是遼北那邊的漢民後代，個個都是打小從深山老林中尋活計的好手，婦人你可充入府中的後院使喚，男的你自己看着辦，這批人手都是拖家帶口的，大多數的兒子爹都送往王府中的學院去學習了，他們你可以放心的使喚，現下他們已經安頓好在都中郊外，到時你回京就帶回你在都中的府中。」

說完轉身，思忖道：

「作為你任東城繡衣衛的交換條件，天子允許你從草原帶回的軍伍，全都充入你的親衛當中，且能在都中隨意出行。」

「嚯哦！他就不怕我在都中攪風攪雨？」

徐克啞然一笑，說教道：「你太小瞧宮裏的那位了，哪怕你手裏有一萬人，也攻不進宮城，皇城有三萬禁軍，皇宮有一萬錦衣親軍，九城還有三萬兵丁，外加半個時辰即能到達城裏的京營二十萬兵馬。

這京營統帥這幾年基本差不多全被他掌控在手中，何況，你才區區千把號人，自比唐太宗的他何曾會將此放在眼中，再說，你這一千人，也不能駐紮在城中，天子答應，你可以在城外尋一處地作為兵營，不過，糧餉需要你自給，他不會替你養軍。」

徐北雲有點懵，總覺得哪裏不對。

似乎是看出了徐北雲的猜想，徐克笑了一下，說道：「其實從得知你俘虜了也先速兒后，宮裏那位就派人和我說過了，我替你爭取了一些許可權，不過，我也只答應，只有你親自答應，我才會應承。」

徐北雲無言地抬頭，還真是被賣了。

「作為交換，他也答應允許200騎鐵浮屠於都中駐紮。」

「呵，他連最忌憚的鐵浮屠都鬆口了？」

徐克曬然道：

「他這是在做未雨綢繆，太極宮的那位，這兩年身體一直不太好，半年前還暈迷了一次，據探查，太極宮許是也就在這一兩年了，他的小兒子武王此次雖沒有滅敵之大功，但他卻頂住四十萬扣關的北蒙聯軍，這就是威望，雖說武王生母是高麗人的身份，他天然沒有繼承大統的名份，但他手握三十萬邊軍，加上彼時的聲望，武王才是大明宮那位的頭等心腹大患。」

不等徐北雲接話，徐克繼續說道：

「他是想讓你這個未來的北涼王與整個大周朝堂的文武勛貴割裂，只有和滿朝文武有嫌棄的北涼，他才放心他的繼任天子能夠坐穩帝位，他深知，現在無力削弱北涼的實力，也沒有任何辦法削減北涼軍的威懾。

現在的內閣正在密謀推行新政，自從高祖的新政攤丁入畝實行之後，現在大周的人口爆增，但在正統帝六下江南，國庫空缺，當今天子從上位始就想推行新政了。

我已經收到密言：大明宮和數位內閣大學士密談，改土歸流，火耗歸公官紳一體納糧。呵，這才是拿你真正當刀的原因，如果這條新政真正實行下去，當今的這位民心將再無人憾動，大周國運將再多幾百年，或許比之大唐更盛。

等你以後承襲北涼王位，那你也將是整個大周仕林之敵，滿朝武勛恨不能除之後快的北涼王，這才是坐在龍椅上的那位想到的最好的應對北涼的法子。」

徐北雲良久不語，嘆道：「這是陽謀，就算我這次不回都中，他也會下明旨召我進京，假如抗旨，那北涼形同謀反，與大義上，我們北涼軍心不敢說，但民心必失，畢竟除了邊關上，大周鏡內的百姓安居承平近百年且民心向皇室。

如果我在爹你的位上，再給我十年，我敢南下，向大周亮兵鋒，此時，必敗。」

徐克欣慰地一笑，用雙手緊緊摸了摸徐北雲的頭，說道：「吾兒果真有智慧，有大才且不輕狂，你於北涼所做的事，訓練的人，爹近年來都瞧在眼裏放在心上，你且放寬心去都中，不拘是誰，只要敢以刀兵犯你，你直接帶兵屠了，自有爹在北涼替你鎮場。

哼哼！龍椅上的那位也不敢對你有殺心，除非他失心瘋了，只要我兒不在都中扯旗造他的反，他不會動你分毫，爹唯一擔心的就是那些朝堂上的文官，讀書人最是歹毒，你倒是要防着他們的陰謀詭計。」

徐北雲笑了笑，點頭接道：「爹你且放寬心，孩兒不是只懂武勇的人，你莫忘記孩兒孤軍深入草原韃靼王庭之行。」

徐克眼中帶暖，溫聲接話：「這倒是，行吧，且莫粗心大意，也不要怪爹推你去做危難之事，不歷風雨，又怎能夠帶領十萬北涼老卒走出困境，你可明白。」

「爹，我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