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二

終章二

大明宮紫宸殿

頭翼善冠,一身金線綉制明黃色龍袍的景順帝,面無表情地坐在龍案后,案上分別放着八百里加急的西寧邊關上奏的關於徐北雲的軍情,一封徐北雲對韃靼右賢王木嚓哈請封的表章,一封木嚓哈上奏歸順大周天子景順帝的請降書。

戴權躬著身子如雕塑般肅立在一旁隨侍,殿中還微躬站着三個頭銜七梁冠身穿紫袍的一品大員,一位是當朝首輔華蓋殿大學士楊奇瑞,一位是內閣次輔謹身殿大學士鄭琮,另一位則是剛晉陞為東閣大學士的章文錦,楊奇瑞在正統朝時就已經是首輔,后二人則是景順帝簡拔的心腹大臣。

良久,用手揉着眉眼的景順帝緩緩開口問道:「諸愛卿暫且議議,對於徐北雲此翻孤軍深入韃靼王庭,並活捉韃靼也速先兒的功勞,該是個什麼章法。」

關於徐北雲接下來將也速先兒,並所有王賬成員及王族成員近千人,帶回神京城獻俘虜的壯舉,這功勞在高祖期可是能夠直接愛封一國之公。

景順帝在接到表功戰報之後,這幾天就一直寢寐難安,出於皇帝對臣子的思量,在大周三面邊關戰火不斷之時,徐北雲孤軍深入韃靼王庭破一路這一舉動,他是寬慰且有那麼一點點心安的。

但是,作為北涼王未來的實際承爵人,景順帝更多的是忌憚和猜疑,可徐北雲的功勞是實打實的滅國之功,且又有控弦五萬騎的木嚓哈請降之表,這讓作為大周無上的天子景順帝竟想不出如何賞賜其功。

殿下的三位內閣大學士也是一時沉默,他們三人也已經知道徐北雲並不是榮國府的故舊,而是北涼徐北蠻的獨子,這,徐北雲未來必然是要承爵北涼王位的,前年陛下已經下旨允許他世子之位,難道以他世子之位再往上升幾品?那不得把龍椅上這位給拉下來換他坐?

良久,殿中三人誰也不想先言其聲,景順帝有些不耐煩地抬眸看向鄭琮和章文錦。

章文錦瞄了一眼上首的首輔楊奇瑞一眼,見他閉眸養神不語,他也只能咬牙率先打破寂靜,朝景順帝躬禮后開口說道:

「啟稟陛下,徐校尉此一役,功勞冠絕當下三軍,雖說陛下與我等少數大員知道他是北涼世子之位,然我大周軍中下層將士並不知道他的確鑿身份,如若朝廷不無表示,臣恐寒了邊關將士為大周繼續戍邊的壯心。

倒是徐校尉帶回來的麾下易於賞賜,表功上的那些有功將士,陛下該陞官的陞官,該賞賜的賞賜。只是臣實在是不出應當如何對徐校尉的表功,不知首輔次輔二位大人是否心中已然有所計較,臣恭聽之。」

鄭琮聽完,抬首一笑,對着景順帝躬了一揖禮,說道:「陛下,臣倒是覺得,正如章學士所言,徐北雲功冠全軍,當封冠軍候,並東城兵馬司指揮使」

沒等景順帝有所表示,如雕像般的戴權倒是抬首猛然地看了一眼當朝次輔,瞧不見他有甚表神,他再次偷偷抬眸瞥了一眼他的主子景順帝,心思一忖:當朝次輔怎地昏了頭地進饞言,徐北雲現在可是在三年前已經降旨晉為北涼世子,這給人家封個候是怎麼回事。

景順帝聞言,雙眸一亮,目光如炬地看着鄭琮:「可!」

這下楊奇瑞坐不住了,不再閉眸假寐,躬了一禮后說道:「陛下,可著其兼東城繡衣衛千戶,至於賞賜的候府之地嘛,陛下前段時間不是已經下旨查封寧國府了嗎?現在卻可把它賞賜給冠軍候,且可把圈在原寧國府府中的女眷交予冠軍候處置。

原本那座府邸是太祖特旨敕造且又有僭越的天香樓和薈芳園,陛下可特旨不需冠軍候改建,讓大周將士深知皇恩浩蕩。」

楊首輔在聽到天子說可封冠軍候之後,就已經換了對徐北雲的稱呼。

「繡衣衛東城千戶倒是可行,至於未來的冠軍候府,再議。」

章文錦在聽到鄭琮之言,心下暗嘆一聲,聰明人一點就透,鄭次輔的意思非常明白。

冠軍候這一封號雖尊貴無比,可史上卻不是什麼好的封號,而東城指揮使這是鄭次輔暗示陛下可以拿徐北雲做刀,去追繳戶部虧空一事。

而楊首輔的兼領繡衣衛千戶,則是對武勛們懸了一把刀,至於他所點出的寧國府,本就是皇室敕造,皇帝能賞賜,也能一言收之。

最重要的是,楊奇瑞最後所點的寧國府,才是點透陛下最後的疑慮,實際上,以徐北雲的功績,就算朝廷給他一個國公封賞,也無傷大雅。

畢竟他徐北雲以後是要承爵北涼王的,等他承爵那天,他承爵前一品冠軍候封號和候府的賞賜肯定是會被剝奪的,如若徐北云為了這個寧國府而去放棄北涼王位的世襲,那麼陛下該是做夢都會笑醒了。

按大周律,寧府賈珍往邊關之外販運軍監鐵器,引起北蒙集結數十個部落,控弦40萬於大周西北扣關,罪同叛國,論罪,府中女眷親屬當沒入教坊司。

再者,賞賜寧國府給徐北雲以作候府之地,陛下雖沒有明著答應,但他已是心中有心計較,作為帝皇,肯定不能親口說出,將武勛的家眷送予另一位有功之臣,這是大忌,留女眷給冠軍候自行處置,這才是對他的殺招,他將會是所有武勛的眼中盯肉中刺,畢竟大家都是武勛,誰也不知道有朝會不會失恩,步寧國府的前塵。

賞賜寧國府給新的冠軍候,朝廷大員根本就不會加以置言,畢竟一個馬上要查抄的國公府,換一個新晉的候府,國庫一點壓力都沒有,何樂而不為呢。

陛下有心放榮國一面,只重罰寧國府,一直到現在還沒有決定如何去處置寧國府和現下被圈在裏面的女眷,如果陛下心思再黑暗一點,他還可以把榮府賈赫的女眷再賜予冠軍候,不能想了,作為臣子怎可如此揣摩聖上,章文錦把腦海里的亂七八糟的想法壓下。

章文錦面上那一閃而過的不忍言,卻被景順帝捕捉在眼中,他思忖良久,才對殿中三人問道:

「諸卿,徐克哪邊,倒是需要親自說上一趟,那位愛卿前往,只要不逾越過重,愛卿都可一一應之。」

楊奇瑞躬身說道:「臣請北上,定不負陛下旨意。」

景順帝沉吟片刻,說道:「朝中大事離不了楊卿,鄭卿且替楊首輔走一趟吧。」

鄭琮抬眸看了一眼楊奇瑞,再躬身領旨。

景順帝點了點頭,翻著龍案上的木嚓哈請降表,和徐北雲的對於木嚓哈的奏封表,片刻說道:「關於徐北雲奏上來的木嚓哈請封表,三位愛卿可有定議。」

「木嚓哈手上有控弦之士五萬騎,朝中不可不防,陛下可著木嚓哈留其長子於國子監中進學,學習我大周之教化。」

楊奇瑞這次倒是先鄭琮二人一步奏說道。

鄭琮聽了皺了皺眉,但卻不反駁。

唯一有章文錦出聲接話:「首輔大人此言,臣不認同,一來我大周上朝之國,怎麼會畏懼區區五萬騎,著其長子留京,形同質子,我堂堂大周之國,莫不失為他國之笑談?」

「鄭卿以為何之?」景順帝聞言問了不作聲的鄭琮。

鄭琮聽召,沉吟一下,說道:「陛下,臣倒是覺得,冠軍候奏請木嚓哈所部移防青海一事,這倒是可准,至於首輔大人說言,木嚓哈長子會隨冠軍候回京,到時陛下宣之覲見,見過再說不遲。」

景順帝聞言,頜首,轉而對對戴權說道:「擬旨:著章學士待徐北雲歸京述職后,奉旨協冠軍候清查戶部虧空事誼。」

…………

榮府,榮慶堂

賈母神情懨懨,寶玉面無表情地躺在賈母的懷中,李紈隨侍在側,此時堂上並不見鳳姐她人,鴛鴦在賈母背後替她按摩著兩額。左下首依次是黛玉,寶釵,三春並湘雲安靜地陪坐賈母身邊。

賈母面前左邊坐着的王夫人照舊捻着她的佛珠,許是祈福她家姑娘能平安封妃,這樣,她就是國丈夫人,她的寶玉就是國舅,以後,榮府的起勢就靠她家的大姑娘了。

邢夫人這個時候必然是不敢到榮慶堂前來的,她現在屬於整個榮府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王夫人旁邊的是薛姨媽,平是喜歡挨着賈母坐逗她笑的姨媽並沒有以往那樣發言,當下寧榮二府所發生的事,足夠抄家了,薛姨媽有點小慌,原本上京是準備投靠姐姐的,去年還從大哥處傳來,榮府大姑娘只等邊關的戰打完,就等著大姑娘封妃,再又傳來太上皇降旨。

特降諭諸椒房貴戚,除二六日入宮之恩外,凡有重宇別院之家,可以駐蹕關防之處,不妨啟請內廷鑾輿入其私第,庶可略盡骨肉私情、天倫中之至性。闔府上下無不踴躍感戴,賈母曾一度數天大賞下人,賜下無數禮銀,府中下人無不感覺恩榮無上。

後來從大哥處探聽到,景順帝是因為國戰打響,所以按下了原本元春封妃時間,畢竟這邊打着國戰,那邊皇帝還在封妃,這也太不像話了。

所以,榮府大姑娘封妃,已是既成定論,復無更改之意。賈母還特意把寧府的族長找了過來,商量合議建未來的省親別院一事,這個建議也是太上皇暗示王子騰告知榮府之意。

誰知後來出了這麼一趟事,也許是賈珍之流,在得知道大姑娘封妃已成的定論,所以才會更加肆無忌憚,這不,禍事了,連榮府的大老爺也出事了。

特別是她姐姐,那臉色,瞧著竟似年輕了十歲,原本之前她還有意無意地暗示她『寶玉』天作之合,並讓府中下人相傳了出來,曾一度讓賈母懨懨了幾天。

她家的乖囡曾一度埋怨她自己信了她姐姐的話,搞得寶釵近來與她總是說不上貼心話。

此時大家坐在榮慶堂,再無閑話家常的喜樂,賈母時不時地瞄幾眼打簾處,許是在等待什麼。

恰好,此時傳來丫鬟興奮的通報聲:「二老爺回府了,正往榮慶堂急步來。」

未幾,賈政走進屋內,他先向賈母請安道:「母親,兒子回來了,煩累母親等待,是兒子的不孝。」

賈母半躺着的身子在鴛鴦的扶持下坐了起來,急聲問道:「可有打探到消息,大姑娘那邊可好,東府將是什麼個情形?」

賈母說完,忙揮手示意他找位子坐下,堂上諸位的目光全打在賈政的身上。似是在等他宣佈。

賈政先是順了口氣,然後嘆息地道:「兒子花了一些銀錢,好不容易從宮裏的內侍那裏探得,大姑娘現在已經搬離鳳藻宮,陛下已著皇後下了大姑娘尚書令,去向那個公公倒是表示不知。」

話落,賈母老淚縱橫,王夫人面色一白,手中的佛珠掉落地上渾然不覺,寶黛並三春湘雲都是以巾垂淚,堂上眾婦人神色各一,但大多都是哀痛之色。

賈母落淚片刻,在鴛鴦的安慰和擦拭下冷靜下來,遂問道:「那東府那邊又是個什麼章法,真的要除爵抄家?不能繼續保留爵位嗎?」

「東府那邊兒子聽說要賞賜給這次國戰的有功之臣,至於是哪位,現下尚未有可知,一切需等宮中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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