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問心

陸壓斜躺在一輛鋪着棉絮的馬車裏，眼神從車窗中看着窗外陌生的風景緩緩倒退，不理會旁邊二狗子喋喋不休的廢話。思緒卻回到了幾天前的時候。

「陸壓，你都想好了？確定要跟我們回通州跟我習武？我不知道你想學習武功的目的是什麼，但我想告訴你的是，江湖，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知道每個人都有夢想，但夢想並不等同於現實。你現在所希望的，也許只是你還不了解它的本質。我希望你是真正的想好要做什麼，而不是一時衝動。」

陸壓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的確，自己想要學習武功的目的是什麼呢？顯擺？沒必要吧。主持正義？好像自己的思想道德建設也沒這麼高？

行俠仗義？劫富濟貧？貌似自己也沒有這麼偉大，有能力偶爾做一回大俠，享受一下別人的膜拜當然好，但要陸壓純粹為了這個去學習武功，顯然也不是他的本意。

保家衛國？陞官發財？也不對。雖然人們都說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但陸壓顯然是沒有過這樣的想法的，不說現在邊界太平，就是有戰事，陸壓也是跟做大俠一樣，偶爾保家衛國一下是沒問題，但要說他為這個目的去奮鬥他還是覺得有點扯淡。至於陞官發財，他現在還不知道其中的好處，暫時也沒想過。

當然更不可能是為了做壞事方便。

欺男霸女，作威作福？想想倒是很爽的樣子，可是說書人的故事裏面，欺男霸女總會遇到路見不平的義士，然後被胖揍一頓，從此落下心理yīn影，從此過得小心翼翼，可憐。

江洋大盜，坐地分贓？聽起來似乎很賺錢的樣子，但只有當每天被朝廷的官差追得像耗子一樣東躲xīzàng，有時候連吃個飽飯都沒時間的時候，才知道這其中的代價和苦楚，可悲。

殺人放火，佔山為王？還是算了吧。說起來挺威風的，但成天被官兵圍剿，住在山上就跟個野人似的，連個媳婦都娶不到，想下山吃點好的都提心弔膽，可嘆。

……

那我想學武功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陸壓有些糊塗了。

莫南山看陸壓不說話，停頓了一下，又接着說道：

「其實，每個男孩子心裏都有一個熱血沸騰的江湖夢。憧憬刀光劍影，兄弟情義；都喜歡鮮衣怒馬，名劍美酒；渴望着有朝一rì號令江湖，雄霸天下。但只有當你真正的踏足江湖，你才會發現它與你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一言不合，拔劍相向。爾虞我詐，坑蒙拐騙。濫殺無辜，出賣兄弟……形形sèsè的人，各種各樣的事，充滿了整個江湖，也構成了整個江湖。」

「江湖中，沒有道理可言，唯一的道理就是拳頭。誰的拳頭大，誰就擁有發言權。對的，站着；錯的，倒下。這就是江湖的至理名言。」

「就比如這次你們和四海幫的衝突，對你們而言，完全是無妄之災。但對江湖人而言，只要有對自己不利的一面，殺掉幾個普通人，再正常不過，因為他們拳頭比你們大。如果不是你們還有力量抵抗，最後也只是亂葬崗的野狗多了幾頓早飯罷了。同樣，我殺了四海幫的人，他們可能會覺得委屈。畢竟他們不知道阿離是我女兒，而且他們也沒有殺了阿離。但對我而言，我拳頭比他們大，他們觸怒了我，殺了也就殺了。」

「其實，跟你說這麼多，並不是想你知難而退，而是希望你明白江湖的真正意義。要知道，你一旦跟隨我學習武功，就不可避免地捲入了江湖爭鬥之中。而我說的這些，都隨時有可能會出現在你的身邊。所以我希望你想清楚，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生活才做出決定，而不是一時衝動。因為你一旦踏出這一步，就一輩子也回不了頭了。」莫南山看着陸壓，語氣嚴肅地說道。語氣中充滿了感慨，又好像有對從前的追憶。

「……我……」陸壓心裏一團亂麻，一時不知到該怎麼決定。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莫南山打斷了他的話。：「你身上傷還沒好，你可以先考慮幾天。你們先跟我們回通州，到時候告訴我你的決定。如果你還堅持現在的想法就留下，如果改了主意，我會給你一筆錢，安排人護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就當是對你救了阿離的感謝。」

「陸壓哥？陸壓哥？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啊？」二狗子忍不住使勁拉了一下陸壓，將他從沉思中拉回了現實。

「嗯？你剛才說什麼？」陸壓有些疑惑地看着二狗子。

「我就知道你沒聽。我說到了通州我們是不是一起學習武功？」二狗子白了陸壓一眼，有些無奈地說道，不過說到學習武功，語氣里還是或多或少的透出一些掩藏不住的興奮。

「學習武功？莫總鏢頭沒哥你說江湖險惡，叫你考慮嗎？」陸壓有些疑惑地看向二狗子。

「說了啊，不過有什麼好想的。你沒聽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嗎？就算不跟莫總鏢頭學習武功，難道你就覺得自己很安全了嗎？我們這次受傷不也是傷得莫名其妙嗎？如果不是阿離會武功，我們可能早就死了。再說了，我留在龍門鏢局學武功，就可以天天看到阿離了。嘿嘿嘿。」二狗子想看傻子一樣看着陸壓，說出來的話卻讓陸壓振聾發聵。但最後一句，才暴露出了他的真實想法。

「嗯。你說的對。二狗子，想不到你也有這麼聰明的時候啊？」陸壓是當局者迷，被莫南山之前的那番話帶進了牛角尖，此時被二狗子一番話，頓時茅塞頓開，忽然間想通了很多事情。

其實自己想學習武功的目的很簡單，只是單純的想讓自己變強罷了。

只有自己越來越強大，才能隨心所yù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才能幫助那些需要自己幫助的人，才能…...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己擁有足夠的實力的基礎上。

而且，喜歡就去做，需要理由么？

一旦想通了這一切，陸壓頓時感覺眼前一切豁然開朗。就好像在心中重新打開了一扇窗，陸壓的目光不在局限在眼前的世界裏，一個嶄新的天地正在他的眼裏成形。

一種愉悅的感覺從心底湧出，逐漸在胸口匯聚成一股長嘯的衝動。陸壓忍不住仰天長嘯，幾rì來的抑鬱一掃而空，酣暢淋漓。

二狗子有些獃獃地望着陸壓，他感覺就在自己剛才裝逼的一番話后，陸壓彷彿有了什麼變化，多了一些東西，但卻說不出來是什麼。此時見陸壓仰天長嘯，才忽然明白了是什麼東西。陸壓以前雖然跟二狗子一起的時候顯得有些霸道，但實際上是很溫和的，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隨遇而安不求上進。他的生活有理想，卻沒有目標；時常空想，卻從未想過要去實現。現實讓他過早的在生活面前低下了頭，那時的他，是平淡的，甚至有點……懦弱。

但直到此刻，當二狗子不經意的一番話，徹底打開了陸壓的心結。他敞開來的心扉頓時無限擴大，他明白了人生的意義，有了追求的目標，並誕生出一顆渴望強大的心。這些都讓陸壓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如果說以前的他是一塊藏在深山中的石頭，那此刻石頭裂開了的縫隙中，已經透出了金sè的神光。

「哈哈哈。看來你小子想通了。」

在馬車旁邊策馬而行的褚萬里看見陸壓的樣子，放聲大笑道。

其實這幾天陸壓的樣子他一直看在眼裏，不過這個時候他們都不會去跟他說什麼，這件事必須由陸壓自己想清楚，誰也幫不了他。這時候看陸壓想通了，不由得高興地笑了起來。畢竟通過這幾天的相處，褚萬里覺得陸壓這小子還是不錯的，現在有機會以後一起生活在龍門鏢局，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坐在前面馬車裏的莫離這幾天也是一直擔心着陸壓，擔心他到了通州之後就會離開。這一個月的相處，讓她對陸壓有了一種說不出感覺的依賴。她很希望陸壓能留下來，跟她一起習武，一起聊天，但她不願意自私，她尊重陸壓的選擇。直到此刻，聽見陸壓歡快的長嘯，她明白了他的決定，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縷微笑，並逐步擴散開了，最終演變為會心一笑。

莫南山遠遠地看着莫離的笑容，忍不住輕微地搖了下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但並沒有說什麼。其實，陸壓這個小夥子還是不錯的，如果可能……算了，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可惜了……

莫南山心裏想着，看着女兒的笑容，忽然覺得心裏有些煩悶。

「駕」

一揚馬鞭，快速向前奔去。

「駕」「駕」「駕」

其他幾人一看，也來了興緻，一甩馬鞭，紛紛跟了上去。

身後馬車裏傳出二狗子凄厲的慘叫。

「幾位大叔，求求…..求求你們……你們慢點啊……我暈車…唔…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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