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殺人還要誅心

第11章 殺人還要誅心

「難道、難道真兇竟然是?」張捕頭又驚又喜,滿臉的不敢置信。

韓岳點點頭,「不錯,正是何汝貴那個離家做生意的兄弟。」

不得不承認,韓岳之前的破案思路,還是因為時代的差異,走了一段彎路。

幾百年後,韓岳接受刑偵訓練的時代,監控、DN、人臉識別等技偵手段已經非常發達,法律制度也相對完善。

這樣的社會條件下,罪犯在拋屍時很少考慮別的東西,目的僅僅是隱藏屍體、干擾偵查方向,通常遵循遠拋近埋的原則,使受害者屍體離開其心理安全區。

至於選擇的拋屍地域,從犯罪行為學角度來看,指向性並不明確,一般只能認為「罪犯相對熟悉該地,同時又和罪犯日常生活地域存在一定距離」。

但幾百年前的情況顯然大不相同,無論黃捕頭還是張捕頭的所作所為,都會對拋屍地附近的居民產生相當大的附加危害:即使作為證人都會被羈押,需要上下打點花錢取保;如果被誣陷為兇手或窩主,萬貫家財都不夠塞衙門的無底洞。

韓岳自己家的遭遇,就是最好的明證。

這樣一來,從犯罪行為學出發,拋屍地域本身就具有了相當程度的指向性,如果拋屍地附近有人居住,或者是誰的土地田產,那就必須考慮拋屍作為報復手段的可能性!

韓岳戲謔的看了看張捕頭:「張頭兒,你們動不動對老百姓敲竹杠,牽連無辜之人,這次就被兇手利用了。」

韓升也對這些捕快有氣,幫腔道:「那可不,差爺們蚊子肚內刮脂油,鷺鷥腿上劈精肉。」

熊大熊二旁邊支著耳朵連連點頭,覺得韓岳韓升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

張捕頭訕笑着連連賠小心,同時拍胸脯打包票自己不是這種人,冤枉韓相公的黃捕頭簡直是人間敗類,上次二十大板打少了,打他兩百都不冤枉。

熊二忍不住小聲嘀咕:「娘呃,這小相公恁厲害,害黃捕頭挨了二十板子!」

韓岳只是笑而不語。

原來的秀才公韓岳本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哪兒能對付黃捕頭?

就連何家這十畝田的由來,他都是毫無印象。

擁有來自後世的靈魂之後,倒是聽韓升三番兩次提及買何汝貴的田地,其實是何家兄弟分家,他弟弟何老七分到的。

何汝貴這種錙銖必較,沒佔便宜就當吃虧的性子,兩兄弟分家還能有個好?

果不其然,韓岳出門找韓二爺這些村中老人稍微一打聽,就知道當年何家兄弟分家鬧得沸反盈天,何汝貴仗着兄長身份,何老七在村裏立腳不住,只好賣了田地出門經商。

連這十畝賣給韓家的田,何汝貴從中經手又剋扣了些銀兩。

何老七對他這個兄長恨入骨髓,已經有好幾年斷絕往來。

正因為如此,對十里坡村來說何老七幾乎是個隱形人,所以案件偵破從始至終就沒考慮到他身上去。

直到韓岳由狗叫引出疑惑,因自己冤枉入獄的經歷想明白拋屍本身可能帶有報復的意圖,這才鎖定真正的兇手:

首先何老七有陷害兄長一家的作案動機,殺人後嫁禍有仇的何汝貴,是一石二鳥之計。

其次他熟悉十里坡村,何汝貴那條看家狗小時候乾脆就是他喂的,完全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覺的完成拋屍。

和絕大多數常年蹲村裏勤耙苦做,老實巴交的村民們相比,在外做生意的何老七,與身為川中商客的死者,更可能具有現實中的交集,因而產生殺人動機。

最後,韓岳追上被押送回城的何汝貴,問明何老七還沒成家,獨自一人在城外半山腰的草房居住,住處不通車馬只能步行,正好符合單獨作案、曾經背負屍首行走一段距離的分析。

聽得韓岳這番分析,張捕頭佩服得五體投地,興沖沖的要去捉何老七。

剛邁出兩步,張捕頭又突然立住腳,轉回來就變得滿臉憂色:「案發十幾天了,何老七會不會已經跑了?」

「我猜他還沒跑,但也要快點去了,」韓岳胸有成竹的道,「所以我跟你那些押送何汝貴的手下說了,讓他們回城后立即去捉何老七。」

頓了頓,韓岳咧嘴壞笑:「而且,我們還有個很得力的幫手,他比我們更急着抓住何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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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汝貴非常想抓住兄弟何老七,甚至比捕快們都着急。

他對押送自己的捕快們提出建議:別浪費時間進城裏衙門,而是直接去抓捕何老七。

因為一個時辰前韓岳追上他們,三言兩語就讓他明白了,那具屍首是他兄弟殺人之後,故意扔在何家屋后竹林的。

捕快們到了進城的中和門,分了兩人押送何家三個兒子回衙門,然後叫上守門的民壯,真的讓何汝貴帶路去抓他兄弟。

中和門東邊、楚望台對面,武昌城外有成片連綿起伏的低矮荒丘,因有幾株梅樹,被百姓呼為梅山。

山丘東兩處、西三處,高低錯落點綴著不少簡陋的民房,住的多是些私牙、游醫、小行商之類三教九流人物。

何老七單獨住在山腰凹處,一間土牆草頂房子。

正值春季,草木茂盛,捕快民壯四下散開埋伏。

何汝貴大搖大擺走過去,「何老七,你個遭瘟的貨!說是到城裏做生意,結果落到住這爛地方!幾年不回村,年前族裏修祠堂,你那份錢是我墊的,快把錢還來!」

停了半晌,房門打開了,何老七探頭探腦的出來,先四下看看才冷笑:「當初賣田給韓家,你吞了多少錢?再修幾回祠堂都夠了,還有臉來問我要!」

「好個沒良心的賊!」何汝貴衝上兩步揪住兄弟。

何老七掄起拳頭要和哥子撕打,沒成想四面八方捕快民壯拿着明晃晃的刀槍衝出來,當場就嚇得面如土色,身體軟了半邊。

何汝貴咬牙切齒:「狗賊,你的事發了!」

何老七束手就擒。

捕快們沒費多大勁兒,就從何老七收拾好的包袱里發現了一百多兩銀子,又在山坳僻靜處發現蒼蠅亂飛,血跡猶存,乃是殺人的第一現場。

沒等多久,張捕頭和韓岳韓升趕來了。

多虧張捕頭給力,臨時徵用了一輛馬車走官道,只有梅山這小段步行,所以來得很快。

捕快們彙報了搜查的結果,現在可以說鐵證如山了。

何老七抵賴已沒有意義,乾脆一五一十交待了罪行:他在武昌碼頭附近做私牙,也就是後世的黑中介,幾年下來混了個人頭熟,只是好賭,錢全進了賭坊,沒攢下三瓜兩棗。

這次接到一個從重慶府忠州過來的行商,喚作秦端民,之前由何老七牽線做過兩回生意,因此這次過來就沒進商館,直接又找了他。

何老七正欠了賭債,發現秦端民孤身來此,又帶了百多兩銀子,便鬼迷心竅做了回沒本錢買賣。

附近三三兩兩有人居住,何老七怕埋屍動靜太大被人看出,便把屍身倒背到山下,用太平車兒裝了,蓋上蘆席、麻片等物,偽裝成運輸造紙材料。

武昌府城和紙坊鎮之間,運紙貨和造紙材料的車子川流不息,完全不會引起注意。

拋屍途中何老七又突發奇想,哥子何汝貴實在可惡,把屍身拋到他家旁邊,害他沒頭沒腦吃場官司,豈不是一箭雙鵰?

何汝貴又把屍身轉移到韓岳家後山,導致計劃落空,這就出乎意料了。

但從另一面來說,何老七又徹底安全了,捕快們死盯着韓家,連何汝貴都順利脫身,他這個真兇就更不用擔心。

這年月人離鄉賤,貿然跑路到不熟悉的地方,很可能落得秦端民相同的下場,所以能不跑路還是盡量不跑路。

直到聽說韓岳被無罪釋放,何老七又開始緊張,收拾東西準備有點風吹草動就開溜。

可他做夢也想不到,親哥竟然當了帶路黨,領着捕快民壯把他堵在了窩裏。

此時此刻,捕快們幾條牛筋麻索,把何老七捆得粽子似的。

何汝貴脖子上也被套了條鐵鏈子,但看着兄弟那副倒霉催的樣兒,他倒是頗為揚眉吐氣,還跟捕快套近乎,問抓住何老七算不算將功贖罪。

「呸,什麼玩意兒,都是兄弟,熊家兄弟比你們強多了,」,韓升憤憤不平,指著何家兄弟,跟韓升說:「少爺,你看這倆狗賊……」

韓岳笑眯眯的,不緊不慢的道:「韓升,你知道嗎?海邊有一種螃蟹,抓住它放進竹簍子,不捆,螃蟹會爬出來跑掉;但是把兩隻、三隻,更多的螃蟹放進去,卻不會跑,你猜為什麼?」

韓升眨巴眨巴眼睛,不明所以。

「因為別的螃蟹會把要跑的那隻扯下來,」韓岳說罷,瞥了何汝貴、何老七兄弟倆一眼:「你們說,對不對呀?」

兩名罪犯面面相覷,一個牛筋索子勒得緊緊的,一個鐵鏈繞頸,活生生兩隻互相扯後腿,最後都被捆緊的螃蟹。

唉~~齊聲長嘆,何汝貴、何老七面色灰敗,再也不出聲了。

「哈哈哈哈,韓相公說的真有趣,」張捕頭仰天大笑,心下卻是凜然,再看向韓岳的目光就越發的敬畏。

殺人還要誅心,好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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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九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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