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南河筆談

1.56 南河筆談

綠竹離開之後,郭三甚感空虛,無精打采地回到安養院,坐在大門外的土堆上發獃。過了片刻,陸單走到郭三的身旁,說道:「郭三,去玩捉迷藏吧!」郭三道:「好。」跟在陸單的身後,向後院緩緩走去,心想:「捉迷藏有甚麼意思?那是小孩子的玩法。」卻忘了她原本就是一個小孩子。

接下來的兩日,郭三又恢復了學習,每天早起背誦《論語》,練習書法,研讀樂理,散學之後就待在學堂內,默寫高中的物理、化學、數學課程。然她忽又發覺,在宋朝待久了,後世的知識忘得越來越快,滿腦子儘是《論語》、琴譜、唐詩、宋詞。也不知是「歐陽楓」的記憶力太差,還是「郭三」的記性太好?她不敢再有絲毫怠慢,只要稍得空閑,便會默寫中學課本。

如此過了五天,郭三終於寫完了高中的《化學》和《物理》。可惜的是,她參加高考已有兩年,許多知識記憶模糊,實在想不起來,就列一個臨時目錄,或者搭一個框架。到了夜晚,當她躺在床上時,如果回憶起某一知識的細節,便取出小本放在枕頭上,藉著窗外的月光,用炭筆詳細記錄,待到翌晨醒來,再用毛筆轉錄到白紙上。

這一日正是七月二十六。郭三起了個大早,從廚房中找到一隻小瓷罐,抱着瓷罐來到破廟的「埋書處」,將六冊課本放入罐內,再次挖坑埋了。回到安養院后,已是上午時分。郭三坐在學堂的桌前,心想:「高中課本寫完了,接下來該寫甚麼呢?」思前想後,似乎只有「數、理、化」才是最重要的,至於「英語」和「政治」,則變得全然無用。在宋朝時,歐洲尚未開化,英語自是不必學了,但政治課本中的「資本論」,或對大宋的經濟發展有些幫助。想到此處,郭三又取出一頁紙,寫了「資本論」三字。

正在這時,大路上忽然傳來一陣車馬聲。只聽一人喊道:「王知木,快來搬木料!」

郭三收起紙筆,跑到院中一看,只見大門外停了一輛驢車,車上放着兩條圓木,長約六尺,直徑不過三寸。趕車的是一位男子,年約四十餘歲。他站在安養院的門口,大聲喊道:「王知木在家么?」郭三聽他滿口的關中話,不禁想起了上班時的一位工友,當即也用關中話叫道:「知木哥,快來搬木頭!」

王知木聽到喊聲,匆匆跑出大門,對那趕車的一抱拳,說道:「多謝劉三哥,大老遠地送來木料,真是辛苦。還請進屋喝一杯茶。」劉三看了看天空,說道:「就快下雨了,先搬木料吧。」王知木忙道:「好,先搬木料。」一邊說着,一邊走到車前,和劉三抬起一根長木,進入新建的「擺鐘廠」。

郭三微覺納悶,心想不就是一根木棒么,為甚要兩個大男人同時抬?走到車尾,雙手湊到圓木的端部,使出全力一抬,那圓木竟然絲毫不動。

木化香聞聲出門,見郭三站在車旁,招手道:「郭三,跟我來。」郭三點了點頭,跟在木化香的身後,進入擺鐘廠的大門。

近半月以來,郭三整天忙着照顧唐仁和葉連,無瑕過問擺鐘廠之事,這時進門一看,院內竟然多了三間大屋。

木化香笑道:「房子已經蓋好,接下來就要製作計時盤了。」郭三忙道:「嗯!確實該賺些錢了。」心想:「真是慚愧,我只知道照顧病人,完全忘了發財大計。」走到第一間房子的窗前,隔着窗戶瞧去,只見地上擺着幾根粗圓木,牆角立了兩把大鋸,另有一副三腳木架。

在宋朝時,並無現成的「板材」出售。木匠若要製作傢具,必須從圓木開始,用長鋸將圓木鋸成木板,也叫「改板」。得到板材之後,再用短鋸將木板鋸成合適的形狀,經過平整、打磨,最終粘合,拼成一塊更大的木板。這間屋子裏有木架和大鋸,想必就是「木板加工車間」了。

第二間屋內擺了一張大桌,桌上放着小手鋸、鑿子、木工刀,正是擺鐘的零件作坊;齒輪、木銷、定位鍵、齒輪架、捲軸、轉輪,都將在此製作。至於第三間屋子,則是總裝坊,所有的零件在此裝配,最終得到成品擺鐘。

郭三許久未曾關注擺鐘,今日見王知木萬事具備,頓時又來了精神,跑進第二間屋子,將各種工具看了個遍,突然發現少了一件最重要的工具,問道:「化香姐,刨子呢?」木化香奇道:「刨子?」郭三道:「就是平刨,用於平整木頭表面的工具。」木化香聽不甚懂,自言自語道:「刨子……究竟是甚麼?」

關於木工刨的出現時間,說法不一。大多數學者認為,木工刨是在南宋發明的,因為考古研究表明,南宋的沉船中曾發現了平推刨;又有資料說,木工刨是在明朝時由羅馬傳入中國的。但無論如何,北宋時期並無木工刨,已是確定無疑。

郭三見木化香神情有異,已猜到宋朝並無此種工具,忙道:「我媽媽說過,木匠必須有刨子。」木化香一怔,問道:「你媽媽說的?」郭三道:「嗯,我媽媽說的。」從懷中取出炭筆,又找來一塊木片,大概畫了刨子的示意圖。木化香只看了一眼,便知其中的原理,點頭道:「刨子的製作似乎不難,我今晚就試一試。」

這時王知木和劉三抬着第二根圓木,走進了院子。郭三問道:「化香姐,那兩根木頭很重么?」木化香道:「那是兩塊黃花梨木,能沉入水底呢。」郭三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難怪我搬不動。」木化香笑道:「別說是你,我也搬不動。」

黃花梨木的質地堅硬,性能穩定,無論寒暑都不變形、不開裂、不彎曲,又有一定的韌性,其紋理或隱或現,色澤不靜不喧,名貴程度僅次於紫檀木,向來被木匠視作極品。王知木的工廠剛成立,自然要用最好的木料,以宣傳產品的口碑了。

中午時分,眾人坐在桌前吃午飯。王大娘抱怨道:「知木是不是瘋了?花三十兩銀子買來兩塊木頭?」郭三暗自吃驚,思忖:「我原以為木頭不值錢,誰知竟要三十兩銀子。知木哥哥投入這麼大的本錢,我可不能再三心二意,整天只顧著練琴寫字,應當幫他賺些銀子才是。」王六曲道:「知木已經成家,你就別再多嘴了。況且那木料極為名貴,本身就值這麼多錢。」王大娘搖頭道:「我總覺得不值。三十兩銀子放在火爐里,再怎麼燒也是三十兩,但那兩根木頭一燒,還剩些甚麼?」

正在這時,西側院子傳來「砰」的一聲。王大娘驚道:「甚麼聲音?」木化香道:「我去看看。」說罷,跑出了院門,片刻之後又返回,笑道:「沒事,一塊木板被風吹倒了。」王大娘鬆了一口氣,道:「我還以為誰在放鞭炮呢。不過話說回來,屋裏堆了許多木料,確實要注意防火。」

郭三聽到「鞭炮」二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以前在煙花廠工作時,車間里有一個「知識欄」,專門講述火藥的發展史,其中更有一張圖表,詳細列出了火藥的配方。在後世,火藥配方雖不能公開宣傳,但在煙花廠的技術部門,卻不是甚麼秘密。有一次,她和工友路過知識欄。那工友說:「歐陽楓,你要是背會火藥的配方,我就請你吃午飯。」她為了贏得午飯,特意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在上、下班的途中默默背誦,幾天過後,竟然背得隻字不差。這時她仔細回想,仍然能記個大概,尋思:「我所記的火藥配方,應當是清朝時期的黑火藥,比宋朝的火藥先進了許多。嗯,等我長大以後,就開一家煙花廠,製造最響亮的鞭炮,一定能賺不少錢!」

午飯過後,郭三來到學堂,按著自己的記憶,寫了全部的火藥配方。寫好之後,又想起《化學》課本也講過火藥,更有硝酸鉀的製取方法,便取出另一頁紙,寫了硝酸鉀的實驗室製備法。她將這兩頁紙疊在一起,猶豫了許久,始終不知該併入哪門學科,如果併入《化學》,似乎有些不妥,但若併入《物理》和《數學》,就更加說不過去了。她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另寫一本書為好,於是取出第三頁紙,寫上「備忘」二字,但只看了一眼,又覺得有些不妥,遂改名為「科普大全」。

如此反覆多次,郭三想了十幾個名字,從「奇談怪論」、「大雜燴」,到「一百個為什麼」、「科海拾遺」,始終不甚滿意。她獃獃地坐在桌前,過了許久,突然心中一動,想出一個絕佳的名字,提起筆來,在紙上寫了「南河筆談」四字,心想:「沈括有《夢溪筆談》,我就寫一本《南河筆談》吧,誰叫我住在南河鎮呢?唉,只可惜我的歷史知識有限,也不知沈括今年多大?住在哪裏?我能否見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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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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