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紅丸

第十七章、紅丸

太后一言定論,心中萬般不願的萬曆情知此事已經無法更改,可是心裏着實別不過這個勁來,只得默然不語權當無聲的反抗。李太后冷笑道:「哀家明白你的心思!」

轉頭吩咐身邊掌事嬤嬤竹貞,「去儲秀宮告訴鄭貴妃,就說是哀家的旨意。皇后就是皇后!若能知道上下,彼此相安,那還罷了。若敢再生妄念,無事生非,哀家有的是手段,讓她儘管來試!這內宮有哀家在一天,這些個狐媚惑主的一套趁早收拾乾淨了!」竹貞領命去了。

到這個時候,再聽不出太后話中的意思那這皇帝也就別當了。太后這是在和自已叫板呢,自已不起廢后的念頭,太后就不會針對鄭貴妃。想到太后的手腕,萬曆眼前一陣發黑,明白廢后的事到這也就算完了。

太后見皇帝沒說話也沒反駁,知道他已服軟。心頭火氣稍微平復了一點,「皇長子年已六歲,也該到了延師受教的年紀。。。」萬曆心中突的跳了一下,他已經猜到母後接下來要說什麼。

「兒子終究是你自已的,皇位你愛傳給誰,便傳給誰,哀家絕不干涉!只是皇家體面要緊,大皇子rì漸長大,卻不得延師講學,豈不成了天下笑話!皇帝可以不管不顧,倒叫哀家百年之後,以何面目去見你的父皇?」

一板一眼拿大道理壓下來不說,更是祭出先皇這柄大旗。萬曆皇帝滿心的不情願,可也反駁不出什麼。無奈只得再次和稀泥,企圖先混過去再說。「母后說的是。兒子只是顧慮皇長子大病初癒,身子尚沒大好。不如再養上兩年,到時皇三子也大了,兄弟二人一同讀書豈不是好?」

「皇長子與皇三子相差五歲,若是等皇三子長成,豈不誤了皇長子年華?一樣都是父子,何厚彼而薄此?」一句話說得萬曆臉皮發燒,啞口無言,心底恚怒不已。

「哀家說了,你立誰為太子哀家都不會再管。皇長子讀書之事勢在必行!皇帝若不應,一定要一意孤行,那哀家只得大開宗廟,祭天告罪,以謝天下。」太后也撒潑了,不是比誰不要臉么?那就鬧到天下人面前,看你這皇帝怎麼當。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萬曆還能說什麼?只得點頭答應擇rì為朱常絡延請講師入學。到此為止,因為朱常絡讀書問題引起的內宮中一場爭鬥至此平歇。

這場戰鬥中沒有嬴家,太后看着是佔了上風,大獲全勝,卻把母子之間那點親情折騰的半點不剩。萬曆雖然讓步,可是保護了鄭貴妃不受太后遷怒,同時也把自已要立誰為太子的心思擺到了明面上,而且也換得了太后的親口承諾在太子人選上不持立場的承諾,也算失之東隅,收之桑隅。

望着皇上遠去的背影,太后臉sè木然呆坐。「皇上怎麼就不明白呢?皇長子是世宗皇帝在天上選定的人啊。皇帝一意孤行,形同逆天!哀家一片苦心,都是了這大明江山,為了皇帝好啊。。」皇后在一旁聽得心驚,聽這口氣,太後分明是想做些什麼了。

皇后雖然沒有說話,可是那一臉的愁眉苦臉,已經將心思表露無疑。李太后嘆息一聲,伸手扶著皇后的手顫巍巍的站起身來,眼神飄渺望向前方,意味深長道:「傻孩子,有些事急是急不得的。皇上啊。。就是太心急了。。。」

宮裏的人從上下到沒有一個痛快的,就連風光顯赫的儲秀宮也不例外。「哥哥,你說的當真?」鄭貴妃氣喘吁吁,怒不可遏。

「千真萬確!」一個肥頭大耳的圓球坐在太師椅上擦汗。此人正是新科上任的五城兵馬指揮使,鄭貴妃的兄長鄭國泰。這傢伙以前沒有這麼胖。在張居正當官的時候,天天過着提心弔膽過生活。原因沒別的,張居正不是慣毛病的人。皇dìdū要看張相臉sè行事,何況他這樣幹嘛嘛不行,吃啥啥都香的貓貓狗狗。

可是現在不同了,自從當了五城兵馬指揮使,手握三十萬禁軍的鄭國泰,走到那裏俱是奉迎笑臉,天天都是請客喝酒,過的相當滋潤。心寬體胖,身子如同吹了氣的皮球一樣鼓了起來。

接過哥哥遞過來一張紙,看了幾遍后,難看的臉sè變得更加難看,皺眉道:「朝上大臣們怎麼說?」

「別提了,如今群情激憤,都在為皇長子抱屈。還有幾位御史正在聯名修表,要啟奏當今,求立皇長子為太子。」還有一件重要的事鄭國泰沒敢說,眾臣同情皇長子遭遇的同時,一致將槍口對準了鄭貴妃,說什麼難聽的都有。

鄭貴妃緊皺眉頭,在宮裏不停的走來走去,心裏絞成一團亂麻。這封狗屁的勵志書她知道,當rì萬曆皇帝黑著臉回來,她就覺得不太對勁。還沒等問出個一二三來,慈寧宮的竹嬤嬤又來傳懿旨,對自已大加申斥,就差指著鼻子罵自已妖妃了。

慈寧宮不是坤寧宮,更不是永和宮,鄭貴妃惹不起,一肚子氣也只得悄悄的吃了啞巴虧。幸虧萬曆百般撫慰,親口承諾rì后絕對會立自已兒子為太子,鄭貴妃這才破涕為笑,重歸於好。

可是不知為何,鄭貴妃心口象壓着一塊石頭,一直沉甸甸的難以排解,總感覺這幾天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果然,今rì兄長求見,帶來前朝的消息,就象一塊石頭敲向了她的腦袋!

果然怕什麼來什麼!看着手中那頁紙,鄭貴妃又恨又氣!斬草不除根,chūn風吹又生!本以為是窩囊廢物,沒想到這小子竟然如此激ān詐。自已在宮中用盡手段,沒想到百密一疏,居然讓他以退這進,就憑這一張紙就將自已的計劃全盤打亂。

狠狠的將手中那頁紙團成一團,拋在地上。鄭國泰臉上肥肉抖動,緊張問道:「妹妹,這事怎麼辦?你倒是拿個主意。」無奈的盯了這個草包哥哥一眼,鄭貴妃氣得說不出話來。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一母同胞的偏偏生出這麼塊沒長腦子的料!銀牙銼了幾銼,「哥哥,和你說了多少次,這是在宮裏!宮裏有宮裏的規矩,你得叫我娘娘!如今太后看我不順眼,正在盯着我找錯呢,若是有半些越矩之處,傳到那些有心之人的眼裏耳中,皇上護得了我可護不得你!」

聽妹妹這麼一說,頓時把鄭國泰剛消了大半的汗嚇得又冒了出來,囁嚅著說不出話來。死力的剜了這個沒出息的哥哥一眼,忽然想起一個人,鄭貴妃眼前一亮,怎麼就把他忘了呢!「哥哥,這事顧叔時怎麼說?」

鄭貴妃口中說的的顧叔時,姓顧,名憲成。江蘇無錫人,萬曆四年的時候參加鄉試,考中了第一名解元。三年後考進士,沒出意外的中選入仕。因為成績平平,分配到了戶部做了個主事,然後一直平平淡淡,不好不壞的干到現在,還是個六品主事,不過換了個地方,由戶部到了吏部。

要說鄭貴妃怎麼認識他,那說起來話頭就長了。作一句詩簡而言之概括: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在無錫顧鄭兩家是世交,後來鄭貴妃的父親鄭憲宗舉家遷到běijīng大同府,一路官運亨通,到鄭貴妃入選宮中的時候,已經官至都督同知。

顧憲成家雖然薄有家財,與現在的鄭家相比,已然是雲泥之別,高下立判。顧憲成後來來到京城,鄭貴妃已出落成婷婷玉sè少女。這金風遇玉露,就好比潘金蓮遇上了西門慶。互相之間難免都存了點小心思,可惜沒等發展起來,這一切都因鄭貴妃的入宮而改變。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卿兮知不知?」鄭貴妃永遠忘不了入宮前那一夜,顧憲成拉着她的手,溫柔的在她耳邊說過的這句話。話隨同溫柔的晚風一同入了耳,也入了心。。。

從此顧憲成便成了鄭家一名編外人員,鄭老爹並不知道顧憲成還和自已女兒有這一番暖昧糾結,只當是世家舊好,鄭家有的是錢,也不在乎多養一個人。實際上幾年後鄭憲宗就發現,自已淘到寶了。

顧憲成這個人不顯山不露水,卻是一肚子坑坑窪窪。自從有了他,不幾年間鄭家大事小事全是這位拿主意,就連鄭貴妃rì得聖寵,都少不了這位在後面諸般籌謀。而且此人到現在也沒娶妻,鄭貴妃每每想起,除了那句溫柔入骨的話,便是滿滿的情意。

一聽妹妹提起這個茬口,鄭國泰恍然大悟,肥手一拍豬腦,呵呵笑道:「看我,光顧得說話哩,居然把大事忘了。」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遞了過來。鄭貴妃嗔了兄長一眼,伸手接過,似無意似有意的問道:「他。。他還說過什麼沒有?」

「他那人你還不知道,平常十句話只當一句說,悶得要死。爹說這人該娶媳婦就得娶媳婦,他歲數也不小了,老這麼憋著算怎麼回事?我跟你說,妹妹,朝里有些人都管他叫顧公公了。。。」說完鄭國泰搔了搔腦袋,哈哈大笑。

聽兄長說的粗俗不堪,鄭貴妃氣得說不出話來,一跺腳就把這個草包攆出宮去了。深夜無人,打開錦囊,掉出一個瓶子,一張紙條,還有一縷頭髮。

鄭貴妃的臉騰的一下燒了起來,這死人。。。頭髮是亂送的么?若是讓人知道還了得?又羞又惱間眼前浮出那張英俊的臉,一時間情思百轉,腸子都打結了,理智告訴她此物留不得,待要燒掉,在蠟燭上比量了半天,思忖再三,嘆了口氣,到底還是放了下來。

打開紙條,是一幅簡單的畫。畫中一個男子,手中持着一枝花,花瓣落入下邊溪水,隨波而去。鄭貴妃不是鄭國泰,兄妹也是不一樣的。什麼留白、素描,什麼意境、韻味,在鄭國泰眼裏這狗屁的畫遠不如chūn宮畫來得好看。

可是鄭貴妃心有靈犀,自然一看就懂,「問花花不語,為誰落,為誰開?算chūnsè三分,半隨流水半入塵。。」想起顧憲成對自已一往情深,心頭柔情無限。伸手拾起那縷頭髮,放入懷中。

凝視着手中那個小小瓶子,遲疑片刻,拔開塞子,三粒紅丸滾了出來!「紅丸相思血,同死不同生!」一聲輕呼,鄭貴妃的心驀然砰砰急跳起來!

燈光下與三粒血樣紅丸滾出來的還一張小紙條,『當斷不斷,養虎為患!』鄭貴妃美眸陡然睜大,看看那幅畫,再看手中殷紅如血的紅丸,她終於明白顧憲成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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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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