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夢三十年

渾身上下倦得難受，沒有一絲力氣，整個人像灌注了鉛水，重得要命。

孫潤掙扎着想要坐起來，但身體卻完全沒有反應，好像根本不是他的身體。他想，大概是遇上鬼壓床了吧？

腦子裏空蕩蕩的，什麼也想不起來，好像被清空了似乎的，孫潤也沒有多想，就這樣迷迷糊糊地躺着。

許久之後，身體漸漸恢復了知覺，孫潤慢慢地睜開雙眼。

孫潤坐起身來，閉上眼，使勁揉揉自己的太陽穴。一陣劇痛在腦中炸開，疼得腦袋快要裂開似的。

「曉菲，我頭疼得厲害，給我一片止痛藥。」家裏的藥品都是妻子在管理，孫潤可不想把抽屜翻得亂七八糟的。

沒有回答，平常劉曉菲可是很驚醒的，他稍微有點不舒服都會察覺。孫潤感覺有點不對勁，伸手打開床頭的燈。

光明驅逐黑暗，整個房間一下亮堂起來。

但孫潤的心卻猛然抽緊，趕忙向身邊看去，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他的心縮成一團，擠壓得快流出血水來，這不是自己的家，而是一個陌生的房間，此刻他正躺在一間yīn冷的房間里，躺在一張狹窄的單人床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腦子暈乎乎的，什麼也想不起來。

又一陣劇烈的頭疼在腦子裏炸開，他雙手抱着頭髮出一陣痛苦呻吟：「哦，該死的，我需要一片止痛藥！」

伴隨着劇烈的頭疼，孫潤猛然看到一個畫面，汽車的燈光讓他眼前一花，被酒jīng麻醉的頭腦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隨着一聲悶響，整個世界旋轉起來，然後墜入永恆的黑暗。

震驚之下，孫潤連頭疼都忘記了，他看看自己的手臂，又看看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傷痕。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被車撞了，我應該在醫院裏才對，怎麼會在這裏？還有，曉菲在哪裏？

孫潤抬起頭，仔細地打量著四周，他覺得這房間有些熟悉，似乎他曾經來過。當他回過頭看到身後牆壁上的塗着的一串字母時，他突然想起來了，這是一間地下室，當初他剛到洛杉磯在這裏住過好長一段時間。

只是當初他住進來的時候四周的牆上已經佈滿塗鴉，而現在還比較乾淨，只有背後的牆上才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是在做夢嗎？

一陣更為猛烈的頭疼湧上來，劇烈的疼痛之下，他叫喊起來，雙手緊緊地抱着頭，指尖幾乎將頭皮都抓破了。

伴隨着劇烈的頭疼，另外一股記憶在腦海中浮現，那是另外一個人的記憶。

這股記憶中主人的名字也叫孫潤，高中畢業沒能考上大學，只能到南方打工。92年chūn節，有遠房親戚回國探親，父母覺得到國外闖闖就算不能拼出一番事業，至少也可以長長見識。

花光家裏所有的積蓄，又借了一大筆債，終於將孫潤送到了洛杉磯。而遠房親戚在給孫潤聯繫了一份在餐廳洗盤子的工作后，彼此之間就再也沒有聯繫了。

獨自在異國他鄉，彷彿被整個世界遺棄了，心裏滿是絕望的孤獨，但他根本沒有選擇，也沒有退路，他只能拚命的學，拚命的工作。

這傢伙不光跟自己同名，住過相同的地下室，遭遇也有兩分相似！孫潤拚命的揉着太陽穴，力圖減輕自己的痛苦。

他的努力取得了成效，頭疼竟真的漸漸褪去。他從床上起來，走進了衛生間。站在鏡子前，他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那是另一個孫潤的臉。

他的心再一次抽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作為一個科幻迷，孫潤相信能夠穿越時空，但穿越時空必然是整個人一起穿越，不可能自己的意識跑到另外一個人的腦子裏去，這不科學。

孫潤想起了諾蘭的電影《盜夢空間》，或許在汽車的撞擊之下，自己已經昏迷，陷入了夢境，或許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是在自己的夢裏？

如果這真是夢境，那麼這是第幾層夢境呢？

他又想起另外一個可能來，說不定作為洗碗工的孫潤才是真是，而作為導演的孫潤不過是一場夢。

確實有可能是這樣，前些rì子大衛－里恩不是還拉着自己到他的電影里去跑過一回龍套，他還說要參加聖丹斯電影節。

或許就是看到大衛拍電影，自己心裏也有了對電的影渴望，幻想着自己能夠成為導演，所以才會做關於導演的夢吧！

莊周夢蝶，到底是莊周夢見了蝴蝶，還是蝴蝶夢見了莊周？事情越想越複雜，腦子裏亂成一團漿糊，他已經搞不清到底哪個孫潤才是真正的自己。

《盜夢空間》裏瑪麗昂－歌迪亞就是被真是還是夢境這個問題折磨，無法自拔，最終只能通過自殺來驗證。

孫潤抬起頭來，望着鏡中的鏡中的自己苦笑道：「曉菲，你說到底哪個才是真的？」

猛然間想起現在是1994年，現在劉曉菲才兩歲，不知道會不會喊叔叔了？

孫潤臉上的笑意更苦了，獃獃地望着鏡子許久，然後帶着滿是疑問的腦袋回到床前，一頭栽倒在床上。

或許現在就是一個夢，不管是哪個孫潤的夢，睡一覺，醒來就恢復正常了。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醒來后發現自己還是在地下室里，孫潤苦笑着搖搖頭：「果然是這樣，我是一個洗盤子的，我怎麼可能是導演，就連大衛……」

他突然意識到不對，他看過大衛的電影，那時候他根本看不懂電影講的是什麼，只是覺得很悶，很無聊。但現在回憶起大衛的電影來，他發現自己非常清楚大衛電影所要講的東西，更為重要的是他發現大衛的電影拍的糟糕至極，構圖，攝影，敘事，節奏全部都有問題，完全是小學生的水平。

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一個洗盤子的，自己怎麼會懂電影構圖，懂得攝影機的推拉搖移，懂得電影的敘事？

等一下，有一個辦法可以分辨到底是真是假。我只需要找一件現在還沒有發生的事來進行判斷，如果真的發生了，那就說明一切都是真的。

必須選洗碗工孫潤不知道的，不了解的，甚至聽也沒有聽說過的事！

導演孫潤是2024年的人，對1994年的事知道得太少，而他知道就只有電影。1994年，電影的奇迹年，《阿甘正傳》、《肖申克的救贖》、《紅》、《燃情歲月》、《這個殺手不太冷》、《以父之名》、《低俗小說》……

二月的柏林電影節，吉姆－謝里丹憑藉《因父之名》拿到了金熊獎，基耶斯洛夫斯基憑藉《白》拿到了最佳導演獎，湯姆－漢克斯憑藉《費城故事》拿到了最佳男主角……

現在時間是1994年1月16rì，柏林電影節要等到二月去了，還要等一個多月。

孫潤實在不願意等這麼久，他想了想，最近的電影節應該是聖丹斯電影節了。他當初來美國后，拍過好幾年的dúlì電影，參加過好幾次聖丹斯電影節，和很多dúlì電影人都有往來。不過聖丹斯電影節的電影都是dúlì影片，水準不高，他看過的並不多，對獲獎名單也記不大清楚。他想了好一陣，才想起這一年的最佳電影是湯姆－努南的《孤男寡女》。

聖丹斯電影節每年1月18rì到28rì，在美國猶他州的帕克城舉行，為期11天。也就是說13天後，當聖丹斯電影節的最佳影片評選出來的時候，孫潤就能夠搞清楚到底實在真是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