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孤身入虎穴

第二十二章 孤身入虎穴

天地間彷彿就剩下了他們三人。

老頭貓著腰,手中白刀對着紅衫大漢和閔如堃。紅衫大漢和閔如堃的手,卻已經顫抖了,他們都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殺氣,乖戾無常,駭人心魂。

雨還在下着,地上的中年人,突然又抽搐了幾下,掙扎著大喝道:「快走!」說話間竟搖搖晃晃站起來了。

紅衫大漢趁勢飛躍而去,一手牢牢扶住中年人,點頭道:「走!」

閔如堃意會,也正要騰身往馬廄跑,老頭確已一腳點地,騰空而起,白刀劈來,殺氣陣陣。

「走!走!」中年人口涌鮮血,大喝道。

閔如堃點頭,回身一躍,飄然落在中年人和紅衫大漢身邊,兩口刀齊齊對着老頭,三人卻正在迅速後退。紅衫大漢突然把中年人搭在閔如堃身上,喝道:「快帶秦大爺走!」話音沒落,已經翻身舉刀,直直刺向老頭。

閔如堃眉頭一皺,幾乎哽咽,點頭道:「你小心!」白刀插在腰間,反身一背,將奄奄一息的中年人負在背後,起身便跑。

老頭騰空再飛,比之前飛得更高更遠,正要掠過紅衫大漢頭頂,白刀已經在握,生生向閔如堃刺去,那一道非常筆直,非常凌厲,撕開了雨簾,徑直去了。

「哪裏走!」紅衫大漢彎曲雙膝,狠狠一發力,「噌」得騰到半空,銅環**,「叮咚」幾聲響,兩口刀在空中相見,拉起一陣火花。他提起一口氣,甩起一腳,正踢在老頭的膝蓋上,只聽「咯吱」一聲,居然將老頭踢飛開來。

他心中也大吃一驚,沒有想到一個老頭的身子居然這麼輕,能一腳便踢飛開來。

老頭似乎也吃了一大驚,雀鳥般從天落下,落地時竟然一個趔趄,但總算是靠着瞬間插在地上的刀尖,生生立住了。

那一刻,閔如堃已經翻身上馬,胸前攔著四肢迎風甩動的中年人,一聲呼哨,向天柱山深處奔去。

雨幕細密,接地騰起的白霧,一丈外便不辨虛實。老頭眉頭緊皺,已經望不見閔如堃那匹快馬了。

這時候,紅衫大漢也無心再做纏鬥,收了刀也往馬廄跑去。老頭自然不甘心,從地上拔起刀子,剎那間又飛起來,直直向狂奔的紅衫大漢劈去。

紅衫大漢突感背後一陣寒氣,回身便見那瘦小老頭從天而降。他側身躲過,老頭已經飄然落在了他的去路,面無表情,一把白刀,徑直對着他。紅衫大漢見老頭像狗皮膏藥一樣死死粘著自己,不但憤怒,還非常焦急。他只得提了口氣,使出渾身力氣,決定以死相拼。他不再奔跑,而是側身兩個翻轉,大刀切開一束束雨柱,徑直劈去。

生死之間的一刀,向來狗急跳牆,最拚命的一刀,殺氣才會到了頂點,能把天也捅個窟窿。

老頭顯然也感到了這困獸一斗的凜冽,他輕輕向後滑了數尺,冰刃一樣的冷光,不經意間掠過兩隻jīng銳的眼睛。

斂眉間,老頭突然張開手掌,扔出一道白煙,非常迷濛的白煙,比雨霧還要白,還要細密,瞬間散開,變成一片rǔ白sè的濃霧,正迎上飛身猛劈的紅衫大漢。

只聽「啊」一聲,紅衫大漢突然倒地,他的喊聲十分凄厲,彷彿受到了無比的痛楚。

紅衫大漢倒在大雨之中,卻連抽搐都沒有。老頭飄然落地,正要尋馬再追閔如堃,卻忽然見山門方向遠遠跑來一群人,一個個大喝着,聲音渾厚洪亮,幾乎壓住了響徹天際的雨聲。正是露霜閣門下,聽說了山腳鬥毆,一群人殺了下來。

老頭眉一皺,心想寡不敵眾,便急急奔去馬廄,隨手拉起一匹黑馬,翻身上馬。那群人還沒趕到,他已經狠踹馬腹,大喝一聲,縱馬消失在一片煙雨中。

大雨下了很久,雨停之時,天地間,突然非常明媚,非常耀眼。

黎明前的黑暗總是最黑暗的,暴雨後的明亮也是最明亮的。

丘羽羽吃了一陣冷風暴雨,又受了驚嚇,已經昏過去很久了。她只記得自己最後被人拉上馬帶走了。

王遮山去了哪裏?她的耳邊「呼呼」響着凌厲風聲。

她的頭腦突然清醒了點,只聽見「咯噔咯噔」的馬蹄聲,正緩慢穩健地往前走。她的四肢,在冷風中搖擺,一輪耀眼的太陽,掛在蔚藍無雲的高天上,正直直曬在她臉上,刺得她睜不開眼。搖擺間,只望見一個尖瘦的下巴,在眼前搖搖晃晃。她掙扎了一下,頓時覺得頭暈眼花。一身冷汗從背後直直衝到腦後,頓時汗如雨下。

原來有人正攬她在懷,騎着一匹矯健大馬,慢行在羊腸山路上。

漸漸地,她發現腳下的路非常險,一面是峻峭的崖壁,另一面是深壑。山澗邪風,乖戾強勁,正猛烈吹着。然後,她聽出來,是兩匹馬的聲音,交替響着,都走得很慢,卻非常穩健。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疲憊的聲音,嘆氣道:「大哥的血都快流幹了。」

丘羽羽大驚,說話的正是閔如堃。她抬頭仔細辨認,攬著自己的人,卻是喜眉笑眼的店小二,只不過他此刻不再笑了,只是低頭yīn沉地看瞪着丘羽羽,冷笑道:「醒了?不錯不錯!」言畢高聲對着閔如堃大笑道:「這丫頭總算是醒了,有了她,不信王遮山那小子不來!」

「那時候一定將他千刀萬剮,給兄弟們報仇!」閔如堃的聲音在背後響起,yīn森可怖,充滿仇恨。

「龍爺他們下山去了,希望洪師傅沒事。」小二嘆了口氣,聲音非常憂傷。

人都有yīn冷狠毒的時刻,也都會有xìng情流露的時刻。

所以世界上的人,也終究都是血肉之軀,有感情,也有弱點,哪怕是最冷血的殺手,最殺氣衝天的高人,也不能躲開自己的人xìng。

人xìng是脆弱的,卻也是最光輝的,是世界不滅的根本的原因。

就像此刻的店小二和閔如堃,勒馬慢行在崎嶇山路上,想起生死未卜的同伴和受傷死去的兄弟,心中也會生出的感慨和擔心。平rì里yīn險黑暗的臉,也突然閃著人的光輝。

「賤人!」店小二已經把對王遮山的恨全都轉移到了丘羽羽身上,低頭喝道:「要是大哥和洪師傅活不了,我拿你陪葬!」一雙眼睛看起來,充滿了怨毒和仇恨。

丘羽羽閉眼側臉,不願去看他那張扭曲得令人作嘔的臉。此時她心中安慰了不少,因為她已經知道了,王遮山至少還活着。她伸手悄悄摸了摸腰邊,心中更是安慰,切菜刀和灰布包,一樣都沒少。

只因她是不會武功的弱女子,所以才沒有人會想到,她身上能有什麼具有殺傷力的利器,也沒有人會去注意她藏了什麼。

一場血戰之後,大雨驟停,小二和閔如堃也只想着儘快趕回露霜閣去,更沒有心思研究一個弱女子身上藏着什麼。

馬還在山路上緩慢走着,彷彿走了很久,走了很遠,終於轉入一片開闊地。

一片濃霧中,立着一個高高的門樓,門樓周圍,白樓錯落,竟然像一個深山裏的小鎮。

小二和閔如堃突然喝叱一聲,縱馬飛奔而去。

這裏就是露霜閣的門戶,陸家鎮。

深山的最深處,濃霧的最濃處,外人,從來也找不到。

小鎮上,也全是露霜閣的子弟,他們生活在此,與他處住民並無不同,一樣耕作勞動,一樣生意來往。小鎮上有鐵匠鋪,也有藥鋪,也與其它鎮子沒什麼區別。

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這裏的每個人,都會殺人。

到了鎮上,小二和閔如堃吃了點東西,只扔給了丘羽羽一個饅頭。

他們請郎中包紮了中年人,便雇了一輛華麗的馬車。

小二親自趕車,閔如堃扶著中年人,靠在車廂里柔軟的錦墩上,丘羽羽則顫抖著坐在另一側。

車沿着略微寬闊的青石板路上,一路往更深的深山裏去了。

中年人斜靠在閔如堃肩頭,面sè慘白,胸口綁着白紗布,隱隱透出血sè。閔如堃突然yīn險地笑了,饒有興趣盯着眼前如同驚弓之鳥的少女,道:「王遮山是你的情郎罷!居然丟下你,自己跑了,我看你還不如跟着我呢!」他說完,仔細打量丘羽羽的臉,那是一張白皙如玉,吹彈yù破的細緻臉蛋,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嵌在一對柳葉眉下,說不出的動人和溫婉。莫說男人,就是女人見了,也會不由生出憐愛之心。

閔如堃望着,竟有點痴了,突然忍不住伸手去摸丘羽羽的臉,喃喃嘆道:「真是個美人!」

「滾開!」丘羽羽大喝一聲,卻是那麼嬌弱,閔如堃冷笑了。

「老四!」嘴唇已經青白的中年人突然微弱卻嚴厲地輕叱道:「胡鬧。」剛伸出來的手,指著閔如堃的臉,卻又無力地落回了錦墩上。

「大哥,我知錯了。」閔如堃態度非常恭敬,低頭道,卻抬眼惡狠狠白了丘羽羽一眼,yīn笑道:「我大哥是個君子!」他咬牙,眼睛裏露出一陣兇狠的威脅之sè,壓低聲音接道:「我可不是!」

丘羽羽頓時一陣顫抖,兩手沁出冷汗,額頭也燙了起來,她只覺頭暈目眩,兩眼一黑,就要暈過去。可是她用手背擦乾額頭的汗,掙扎著坐地更直了。

她不能暈過去!

她要保護自己!

這種強大的意志,居然讓她奇迹般清醒過來了,一個柔弱的女子,生出了無堅不摧的堅定念頭,這也正是人xìng的偉大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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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白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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