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姜家小娘子
草垛裏面兩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張乾。
空氣變得安靜了，連風都在這一刻停止了吹動。
整個草垛都開始晃動，牙打牙的聲音在空中四散而去。
兩道身影自草垛中沖了出來，搖搖晃晃猶如鬼魅無法捕捉到軌跡。
張乾的雙眼微動，月光灑向地面，一道陰影劃過他削骨般的臉。
「道爺！饒我一命啊！」
「鬼爺！繞我一命啊！」
三人好似排練過，同時同刻，統一的姿勢跪倒在地，異口同聲的喊道。
似狼嚎，似悲鳴，猶如野貓被踩了尾巴一般尖銳。
此刻，空氣又安靜了幾分，一陣微風吹過他們三個的身體，彷彿帶着嫌棄。
雙方抬起頭看着對方，場面有些尷尬。
高個子鬼差挪動着自己的眼睛看向了矮個子鬼差，發現他也在看自己。
二者又同時眼皮輕抬，看向了對面的張乾。
張乾的眼球滴溜溜的亂轉，似乎是在躲閃，又像是在思考這什麼。
一陣斜風刮過，張乾的道袍獵獵作響。
對面的兩名鬼差突然目露凶光，死死的盯着張乾，他們舔了舔嘴唇，猩紅的舌頭在嘴角摩擦，長度將近一尺。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貪婪的慾望。
張乾竟然給他們跪下了，一個抱陽宗的道士怎麼會怕鬼！
高個子鬼差神識傳音道：「這小子怎麼比咱倆還慫？莫非他是假的？」
「假的？」矮個子鬼差上下打量著張乾，發現他此時雙腿有些顫抖，不由得眼睛一眯。
傳音道「他這身道袍會不會是從哪個屍體身上扒下來的吧，怎麼這麼破！」
此時他們這才發現張乾身上的道破如此破舊，這與他們曾經見過的抱陽宗的道士完全不同。
「竟然敢騙咱們！」高個子鬼差眉頭一皺，雙眼釋放出凌厲的光芒，
「好小子，耍詐耍到鬼爺身上了！」高個子鬼差冷哼一聲罵道。
烏雲飄動遮住了月光。
兩名鬼差晃動着手裏的打魂棍，腳步輕挪，目光直指張乾。
突然！張乾竟然率先出手了，腳下生風一般，縱身一躍將兩名鬼差撲到，一手掐住一個鬼差的脖子壓向了地上！
不知為何，他感覺自下山以來，身上的力氣好像在不斷增長，想必是因為吃飽了的緣故。所以力氣大了許多，身手也變得矯健了一些。
張乾雖然利落，可是以一敵二仍舊有些吃力。
兩名鬼差片刻后才反應過來，紛紛向後一杵打魂棍，將自己的身形穩住，翻身一踹踢了出去。
張乾雙手一撐，藉著鬼差的脖子為支點，凌空飛起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落在了地上。
兩名鬼差配合的也極其利索，雙雙祭出打魂棍，打魂棍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砸向了張乾。
張乾連連後撤幾步，轉身鑽進了衚衕。
兩名鬼差一愣，對視一眼，更加確信對方是個騙子，頓時怒從心中起，當了近百年的鬼差，今天讓亡魂給耍了！
這奇恥大辱怎麼能忍。
提着打魂棍追了上去，可是速度卻跟不上張乾。
張乾在衚衕內輾轉騰挪，曾經的他身體極弱，哪怕是每日在吳道理的監督下舞劍修行，可是依舊沒什麼太大進展，幾乎全都是空架子。
但是領悟力極強的張乾每一種劍法，體術都記得很清楚，只是身體限制了他的戰力。
如今不知為何身體竟然力量強了許多，張乾便決定那這兩個跟蹤自己的鬼差練練。
不過還需要在熟悉片刻，熱熱身。
雙方你追我趕穿梭在衚衕中，張乾縱身一躍跳上了屋頂。
兩名鬼差對視一眼，也紛紛上了屋頂。
一前兩后在屋頂追逐，只是張乾突然發現了一件事，那便是自己踩在瓦片上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心中劇烈一縮，雙眼顫抖了一下。
「我莫非是死了不成！」這個想法一出現，張乾心中一慌，腳下沒注意踩空，直接掉下了屋頂。
「先處理他們在說！」張乾一個滾地龍躲過了兩名鬼差揮下的打魂棍。
一躍而起踩在牆上，腳下一用力猶如利劍穿心一般沖向那名矮個子的鬼差，對方兩人，唯有一一擊破。
張乾雙手一攤，直接抓住矮個子鬼差的打魂棍，雙臂肌肉隆起，瞬間一股巨力席捲了整根打魂棍。
矮個子的鬼差一愣，手中的打魂棍就已經被張乾奪去，此時矮個鬼差心中一慌，驚呼一聲「好強！」
而心中震驚不已，追逐了許久他早已經心生疑惑，雖然她很清楚的明白張乾此時已經是鬼魂狀態，但是也不免太強了。
哪怕是人間強者，一旦死亡變成鬼魂，實力幾乎徹底消散，但是張乾怎麼會如此利落，輾轉騰挪，上躥下跳，而且力氣比自己還大！
還未等他反應，張乾已經用盡全身的力氣砸向了矮個子鬼差。
矮個鬼差驚呼一聲「我命休矣！」
張乾手中可是打魂棍！
冥府鬼衙下發給鬼差用來拘魂的法器，一旦被打魂棍將身體打散，用不超生啊！
此時矮個鬼差心中一涼，眼看着打魂棍剎那間將至。
「砰」的一聲響起。
張乾的打魂棍竟然被擋住了，他一扭頭，發現高個鬼差整個身體都在打顫。
這一下子矮個鬼差直接嚇昏了過去，而高個子鬼差雙眼等的溜圓，目瞪口呆的看着兩根打魂棍同時斷成了兩截。
「道爺饒命啊！」高個子鬼差本來就不願意追，可是矮個子心中不忿。
「不是我要追您那！是他非要抓您！」高個子鬼差跪倒在地，連連磕頭，渾身戰慄不止，一巴掌抽在矮個子鬼差的臉上。
「別他么的裝死了！」
張乾眯着眼看向依舊沒有蘇醒的矮個子鬼差，張乾明明看到他擠眼了，於是抬腿一腳踢在矮個子鬼差身上。
頓時將他踢出去數米遠，重重的砸在牆上，可是矮個子鬼差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暈過去了。
「說！是誰派你們來的，跟蹤我到底想幹什麼。」
「我們沒有跟蹤您啊！」高個子鬼差趕忙解釋道。
可是張乾根本不相信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出現，於是突然伸出手捏在高個鬼差的脖子上，手用力一攥。
當即把高個子鬼差給從地上拉起來了！這一攥不要緊，高個子鬼差的身形都有些飄忽不定，
高個鬼差開始劇烈掙扎，雙手用力想要掰開張乾的手，可是卻發現根本掰不開，他擠出嘶啞的聲音說道「道……爺，您這是做什麼？」
「回答我的問題！誰派你們來的！」張乾冷聲道，一陣寒風刮過，張乾的衣衫吹動，露出了他的兩條毛腿。
「真，真碰巧！」高個子鬼差掙扎到。
張乾冷哼一聲，一甩手把他扔到了一旁。
高個子鬼差如臨大赦，來不急緩和就趕忙跪倒在地，連連謝恩。
張乾冷眼看着鬼差，眼神凌厲無比，似刀尖一般劃過高個子鬼差。
高個子鬼差渾身顫抖，雙眼止不住的眨了又眨。
時間一點點過去，黑雲飄過，月光再次灑向大地。
張乾依舊沉默不語，只是眼神有些緩和。
矮個子鬼差不知道何時已經蘇醒，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正好和張乾飄過來的眼神對峙到一起，當即渾身戰慄，連滾帶爬的來帶高個子鬼差身邊。
張乾站的筆直俯瞰着他倆。
他倆低着頭偶爾抬頭看一眼張乾。
相顧無言。
張乾突然動了，兩名鬼差如驚弓之鳥，瞬間抱着頭渾身顫抖。
可是卻發現沒什麼動靜，抬頭一看，發現張乾竟然已經離開了很遠。
「您這就走了？」高個子鬼差驚呼一聲。
矮個子鬼差此時恨不得把高個子鬼差挫骨揚灰！雙眼瞪得老大一巴掌拍在他臉上低聲罵到「你有病啊！他都走了。」
隨後便看見張乾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他倆，頭一歪冷聲道「有事？」。
言語間倒是放鬆了一些，不過還是夾雜着冷冽。
「沒事！您請，請！」矮個子鬼差一副諂媚至極的表情看着張乾，幾乎都快爬到地上了。
張乾嘴角上揚，乾笑兩聲，拍了拍身上的土冷哼一聲，轉頭離去。
兩名鬼差此時已經大汗淋漓，渾身濕透，本就毫無血色的臉都嚇的沒那麼白了。
高個子鬼差轉跪為坐，拿起了旁邊的打魂棍長嘆一口氣道：「打魂棍竟然斷成了兩截，回去可怎麼交差！」
「能回去就不錯了，看來這位爺就算不是抱陽宗的道士，也必定是那一路的高人，算我看走了眼，招惹了大神。」矮個子鬼差卻是一臉慶幸的表情。
「是啊，能活下來就算不錯了，不過這高人也是有意思，上來先磕個頭再打咱倆一頓，古怪真古怪。」高個子鬼差也慶幸道。
「別說啦，這世道什麼人沒有，高人有個古怪脾氣也很正常。」矮個子鬼差擺了擺手，撇著嘴說道「不過那一腳可真夠勁，老腰都快斷了。」
「能跟我說說抱陽宗嗎？」
「抱陽宗？你問么問起這個了……啊！」矮個子鬼差偏過頭一看，不知道何時。
張乾竟然在他倆身後站着。
有些僵硬的綳著臉，還直勾勾地看着兩個鬼差歪著頭。
「道爺！你怎麼又回來了！」矮個子鬼差後悔至極，早知道張乾還會回來，剛才還聊什麼聊，直接跑了不好嗎？
「我突然想起來點事情要問你們，所以就回來了。」
張乾平淡的說到。
「您啥時候回來的！」矮個子鬼差斗似篩糠，渾身戰慄不止。
「好像是，你們說我古怪的時候。」張乾歪著頭，雙手環抱在胸前，把嘴一撇一副奇怪表情。
心中卻突然生出一個想法「這兩個鬼差為何如此懼怕自己？」
「好了好了，我又不會吃了你倆，至於嚇成這樣嗎，既然你們不是跟蹤我而來，我也不會計較的！」張乾見他倆都快嚇沒魂兒了，趕忙送了口。
他倆這幅模樣，恐怕什麼葉問不出來。
「您不吃我倆？」兩名鬼差異口同聲驚呼道，神色喜悅之際。
張乾一皺眉道「我吃你倆幹什麼？」
矮個子鬼差壯著膽子問道「小的如果沒猜錯，看您這身道袍，您可是抱陽宗的道士？」
「算是吧。」張乾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猶如乞丐服一般的道袍，略為心虛的說道「破是破了點，但應該能看得出來是一件道袍吧」
說着，又是一陣風吹過，張乾的道袍迎風飛舞，兩條毛腿在此突顯。
矮個鬼差攥著拳頭，眼睛卻還不自覺的打量著。
「你們口中的抱陽宗是怎麼回事？」張乾正式因為此事而來，心中想着
「抱陽宗？自己明明是抱陽觀的人，師傅怎麼從來沒有提起過還有抱陽宗這個地方？」他在記憶中思索著，卻沒有結果。
兩個鬼差跪在一旁，看着張乾自言自語也不敢打擾，片刻后聞聽張乾說道「你倆為何如此懼怕我？」
兩名鬼差相視一眼，皆漏出一臉的苦笑，「道爺，您莫要戲耍我倆了，抱陽宗道士的威名在鬼界無鬼不知無鬼不曉啊，」
「是啊是啊，鬼界有這麼幾句話，
一遇抱陽魂已消，
二遇抱陽命難饒，
無鬼能遇三番次，
哪怕閻王也難逃。
抱陽宗的修士三番五次打進地府，傷鬼害魂數不勝數。」
「就連閻王都被吃了好幾個」另外一個趕忙補充道。
「胡說八道！我師父哪有你們說的這麼厲害，還敢狂騙我是不是！」張乾聽得頭都快要炸了。
「您師傅？雖然不知道您所講的是何人，但我二人萬萬不敢欺騙您啊。」鬼差慌張地回答著，「而且抱陽宗的修士入侵地府最早等追溯到數千年前，
聞聽一些老鬼所講，最可怕的就是一千五百年前，五個抱陽宗的道士直闖地府，一劍劈斷奈何橋，口吐烈火將八千里黃泉燒乾。
萬千鬼將妖兵不敵一個交手，直到殺光九層的地獄惡鬼才放言道「此地甚是無聊」就轉身離去，徒留下殘破的地府，百年才得以恢復。」
張乾此時聽的也是一愣一愣的，很顯然，這兩個鬼差所講的並不是自己的師傅，但抱陽宗三個字卻讓他們懼怕不已。
只是師傅從來沒跟自己說過出他二人外還有別的抱陽宗修士存在，其中種種還需要慢慢深究。
「您不就是抱陽宗的修士嗎？為何要問我們？」高個子鬼差一臉疑惑地問道。
張乾眉頭一沉，冷聲道：「你有疑問？」
矮個子鬼差趕忙捂住高個子鬼差的嘴，強顏歡笑道「沒，他沒意見。」
「問什麼！答什麼！」張乾低吟了一句，冷眼觀瞧。
矮個子鬼差心中咯噔一下，強裝鎮定道「我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抱陽宗的修士在鬼族的傳言中是最不呢能招惹的門派，我們二人見您的道袍像是抱陽宗的修士，所以才如此判斷。」
張乾接着問到：「鬼族？那我去什麼地方能問清楚這件事？」
矮個子鬼差面露尷尬道：「爺，您恐怕去不了，若沒有冥府鬼衙的簽令，人間界的人除了變成亡魂否則是沒辦法進入幽冥界的，所以……」
「所以什麼？」
「所以憑您現在的修為是遠遠無法打破結界限制，私……勇闖幽冥的。」矮個子鬼差諂媚道。
張乾冷哼一聲，心中明白自己幾斤幾兩，現在欺負兩個鬼差雖然輕鬆，但稍微動動腦子也能想明白掌控生死輪迴的幽冥界絕不是自己現在能去的地方，搞不好小命都得沒了。
張乾想到這突然感覺有些無趣，欺負這些鬼差沒什麼用。
他長嘆一聲，看了一眼兩名鬼差，似說非說的張了張嘴又不知道還想問些什麼。
「也，您看天快亮了，您留我倆也沒什麼用，若您沒有別的吩咐，我等先告退了。」
矮個子鬼差看見張乾並沒有繼續難為他倆的意思，所以裝起膽子開口問到。
片刻后卻沒有得到沈煉的回答，於是矮個子鬼差便想要趕緊離開，抱陽宗的人可是翻臉極快，傳言他們性格都有缺陷。
張乾還在思考着，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兩個鬼差見狀急忙謝恩，轉身一溜煙的跑開了。
卻聽到身後張乾喊道「等一下。」可沒等張乾說完，只聽到雞鳴一聲，響徹天地。
兩名鬼差對視一眼，皆驚喜萬分，沖着張乾拱了拱手，身體逐漸變淡直到消失不見。
張乾看着消失的兩名鬼差，干張了張嘴，只好作罷。
好在這一宿有驚無險，劫後餘生的他只想再找個地方補覺。
可腳下的步子來沒來的急邁出，張乾就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劃過屋頂灑向地面，空蕩蕩的大街上開始出現行人，變得熱鬧起來。
嘈雜的聲音出現在整座城中。
小衚衕內，張乾睡得正香，隱約聽到有人在說話。
「喲！這是誰家的，怎麼在這睡著了！」一聲女人的驚呼將張乾從睡夢中吵醒。
張乾睜開雙眼，眼睛被陽光刺的有的酸痛，模糊間看到一個身影在面前，越來越清晰，這才發現是個抱着柴火的中年女人。
「娘，怎麼了？」一聲少女的聲音傳來，接着就是清晰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