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生死之間

第五十一章 生死之間

「……瑪德,晦氣。來個人,把這兒傢伙給我扳開。」

直瞪着眼睛,那掌柜死前就緊抱着這土匪頭子的腿,

死後勒得更緊。

渾身濺了一身血的土匪頭子抹了把臉上的血,然後連着踹了幾腳這掌柜勒着他腿的屍體,

卻都沒完全踹開,罵了句,再朝旁邊其他人喊了聲。

「……嘿,當家,這傢伙勒得可真是緊啊,要不拿刀直接把這傢伙的手給砍下來吧。」

旁邊大概和這土匪頭子親近些的人走了過來,伸手拽了拽那死後還用手緊緊箍著土匪頭子腿的掌柜屍體,

沒拽開,再嘻嘻哈哈地說道,

「趕緊的……瑪德,這死傢伙手勁兒還挺大,這會兒勒得我腿都有些疼。」

「那當家你別動啊……」

笑哈哈的,旁邊這土匪抬起刀,就朝着地上那掌柜勒著土匪頭子的手砍了下來,

砍在小臂上,幾刀砍了下來,還有些沒幹涸的血液往下緩緩流淌。

「行了,當家的……」

再將抓着土匪頭子腿上的兩隻手,一點點扳了下來,順手扔到了掌柜屍體身上。

「……兄弟們,拿上東西,準備走……這些馬車,這些人都給我推到山崖底下去……給山崖底下看有沒有什麼獅子老虎添個口糧……」

「好嘞……」

搶到了東西,這群土匪都高興。

都先上手從拉貨馬車裏搶了些東西,才三三兩兩的,拖着地上捆在一起的屍體,往著山崖下扔。

過了這兩邊絕壁的一線天狹道,前面就是一邊山,一邊峭壁懸崖的地方。

幾匹馬跟驢從已經搬空了的車廂上解了下來,屍體就甩在了車廂。

幾下沒多久,就都將這些個屍體車廂推下了懸崖。

「轟……」

只剩幾聲空谷迴響,如同低沉的雷鳴。

「……行了,兄弟們,我們走。明天再來看看,有沒有什麼給咱拉貨過來的……」

「走……」

吆喝着,這一群拉着刀棍的土匪,扛着搶來的東西,就往著山上離開了。

只是這群土匪也沒注意到,

頭頂天空之上,兩隻麻雀一直盤旋,目睹着他們截貨殺人的全過程。

緊跟着,兩隻麻雀再朝着遠處飛去。

……

「……你個不要臉的,你還活着幹什麼!」

「我老吳家的臉都給你丟完了……你還回來幹什麼……你怎麼不就死在外邊!」

僅隔着一扇屋門。

屋門外,有人破口大罵,憤怒著咆哮著各種污穢難聽的辭彙。

屋裏,一個年輕女人在凳子上枯坐,頭頂的房樑上,已經掛上條繫上的麻繩。

外面罵她的,就是她的父親,給她麻繩的,是她的母親。

「我老吳家的名聲啊!我老吳家的臉啊……」

屋外,那破口大罵的人,罵着在哭喊起來,

「……我養出來這麼個不要臉的,我對不起我的祖宗啊……對不起……」

「她爹,算了吧……你讓她自己在屋裏好好想想吧。」

旁邊有老婦人在勸。

「算了,怎麼算了……她個不要臉的……在外邊偷男人給人送回來了……」

「你要不要臉啊,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的……才嫁過去就讓夫家給送回來……別人都怎麼看我們吳家啊……還以為我們吳家啊,都是這種不要臉的啊……我死了算了……我死了清靜……」

「你個不要臉的……你個蕩婦克人的壞種……你怎麼不死在外邊!」

說着,那女人的父親又再朝着屋裏罵了起來,

「啊……你剋死了你丈夫,你偷人讓人發現,讓人送回來了……你現在也想剋死我,也想氣死我啊……」

「你個爛貨……」

屋裏,本已經神情麻木,枯坐的年輕女人,

聽着她父親這樣罵她,眼淚水還是止不住從眼眶裏,一下流了出來。

啪嗒啪嗒地打落在地上。

「……你就是讓人打死在外邊,你也不敢讓人送回來……你怎麼好意思……怎麼好意思讓夫家送回來了……你哪來臉,哪來的臉還要丟我吳家的臉……」

「救命啊,我的祖宗誒……你這個爛貨,這個不要臉的賤東西,怎麼不死在外邊啊……我不活了……我死了算了!」

屋外的人再叫天罵地的。

「……別慪氣了,她爹……要不我再給去她送碗飯……總要她吃飽飯吧……她的好些天沒吃東西了。」

「不準去!你要去老子把你腿也打斷……我沒這麼個不要臉的女兒……我屋裏的東西一點給這個不要臉的,一點也沒有……」

「你怎麼不死啊……你就是死在外邊也好過給人送回來……你不要臉,我吳家還要臉的……你個偷人的,不要臉的……」

終於,在這兒污穢難聽的罵聲中,

年輕女人落着眼淚,還是站起了身。

她抬起頭,望向房樑上掛好的麻繩,渾身都在顫抖。

她說不盡的委屈,止不住的害怕。

她不想死,但已經沒有活路給她留了。

從夫家屋裏被趕回來過後,她已經兩三天都沒能吃上一點東西。

屋門外已經被她爹娘用鎖鎖上,窗戶那兒也用木板給釘上了。

也不給她送吃的。

只是昨天傍晚,她娘給她從窗戶小口子兒那兒塞進了根麻繩,別得什麼都沒說。

她站起了身,扶著凳子,

一隻腳踩到了凳子上,凳子就隨着她顫抖著的腳,不停擺動着。

她抬起頭,就要站上凳子的時候,再頓了下動作。

她看到,窗戶邊,那露出來的小口子的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兩隻麻雀。

望着那兩隻麻雀,她將腿腳從凳子上收了回來,朝着窗邊走了過來。

「……你們是來找吃的嗎……我這裏……我這裏還有兩粒花生。」

走到快靠近窗邊麻雀的地方,她又再停了下來。

似乎是害怕再走近一些,麻雀就飛走了。

有些慌忙着,眼裏淚水還沒幹,哆嗦着手,她從自己衣兜里,摸出了兩粒花生。

這兩粒花生,是前些天,她給她丈夫披麻戴孝的時候,在葬禮上抓到的一把花生。

此刻,只剩下這兩顆了。

顫抖著,剝開花生殼,將幾粒花生放到手上,朝着兩隻麻雀遞了過去。

「你們吃吧……」

有些小心着,將花生一點點遞到了兩隻麻雀跟前。

兩隻麻雀也沒飛走,她再稍微挪近了一些。

「吃吧。」

其中只麻雀望了眼這年輕女人,將她遞過來的花生吃了、

年輕女人再看着兩隻麻雀,淚水再更止不住,不停滾落出來。

「……好了……你們走吧,我也要走了……」

年輕女人顫抖著身子,最後的時刻,只能同兩隻麻雀道別。

轉過身,再朝着那吊在房樑上的麻繩走了過去。

兩隻麻雀,

自然就是徐楓和阿孟的化身。

也就是說,原本的歷史中,

可能這年輕女人連兩隻最後道別的麻雀也沒有。

徐楓望着那一點點朝着麻繩走過去的女人。

女人顫抖著身子,哆嗦着手腳,

不知道是餓得虛弱還是因為恐懼,幾次往凳子上爬都沒爬上去,

凳子還倒了下來。

只是詭異的是,凳子倒下來的聲音從屋裏傳出去之後,

屋外的罵聲突然就停了。

聽着屋外突然安靜下來,去搬凳子的女人頓了下動作,

然後再將凳子立了起來,搖搖晃晃地,拉着麻繩,最後還是站上了凳子。

「咚……」

凳子再一次倒了。

只是女人沒辦法再將倒了的凳子立起來。

最後的時刻,

女人依然是不想死的。

她在麻繩上不自覺的掙扎。

但也不會有人來救她,屋外不停罵着她的兩個人,也只是在等待這這一刻的到來。

最後,

女人的臉上痛苦而猙獰,眼睛最後一刻都還睜著,

眼裏帶着對死後世界的恐懼害怕,和對生的渴望。

她不想死……

可誰也沒給她留活路。

窗邊,

兩隻麻雀目睹著這一幕,

看着又過去好久,

開始有那年輕女人的母親,透過窗戶,朝着那屋裏探望。

望着屋裏的女人的確已經死了,沉默著,停了下動作,才回身對着她丈夫說道,

「……已經斷氣了。」

「死了才好……怎麼不死在外邊!」

那女人的父親還氣不過,怒聲罵道。

化身做麻雀的徐楓再朝着屋裏那女人屍體望了眼,

最後和阿孟再離開了這兒。

……

「……這次的情孽應該和生死相關。」

「嗯。」

又再換了個地方。

徐楓和阿孟輕聲交流着。

看過這幾個歷史映射里的景象。

已經很明顯能看出來,這次客棧那位客人,那個情孽,

並不只是什麼夭折胎兒的執念和怨氣積蓄孕育的。

而是單純的和生死有關。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而看到的這些人,死時都很絕望而痛苦。

和阿孟說了句。

徐楓再轉過頭,望向了這次這地方。

這次,是條還算熱鬧的街道上,來往行人,叫賣著的商販熙熙攘攘。

看街道兩邊的建築風格,和行人商販穿着的衣服,該還是一兩百年前的歷史映射。

徐楓和阿孟,這次就站在了街邊,走在來往的行人中。

「賣菜啊,賣菜啊……剛從地里拔出來的蘿蔔菜……」

「老闆……你這兒菜怎麼賣的……」

「手上臟,擦擦再去拿吃的……」

帶孩子的,挑着東西的。

這會兒大概是冬天的時候,有寒風不停刮來,遠處近處行人身上穿着都比較厚。

不過這裏雖然熱鬧,但也算不上繁華。

路邊賣著東西都是席地擺攤的小販,沒有多少臨街的店鋪開門。

街邊的建築也有些老舊,有些瓦片被寒風吹得都有些搖搖欲墜。

「……別跑……你再敢跑,老子抓到打死你……」

「再跑……給我把他逮住……」

就在這時候,街道前面傳來一陣嘈雜的動靜。

一個穿着破爛單薄衣服的瘦小身影,急忙忙從前面跑來,

後面有穿着厚袍子的人,招呼著身邊的僕人,追趕攆著那道身影。

街道上的人連忙避讓。

帶孩子的趕緊將孩子扯到了街邊,拿着東西的,擺攤的,也都將攤位往裏邊再挪了挪。

瘦小的身影盡量縮著身子從人群間擠過,後面追趕着人的惡仆則是粗暴地直接將擋路的人推開推倒。

「哇……」

「別哭了,別哭了,我看看有沒有摔到哪兒啊……」

被撞到在地上的小孩不禁哭了起來,旁邊的大人趕忙將孩子拉起來哄著,查看着。

「……嘭!」

就在這時候,那前面跑着的瘦小身影終於還是跑不下去了,

跑得氣喘吁吁,沒了力氣,地上昨晚結了一些冰還沒化開,

那穿着破爛單薄衣服,渾身髒兮兮的身影,一下跌倒在了地上。

臉上痛苦着,撐着手想要爬起來,但幾次試着都沒能起身。

旁邊有人望了望,伸手想悄摸摸拉那瘦小的身影一把。

但這時候,後面攆著的惡仆跟惡仆的主子都已經相繼追了過來。

「跑啊……接着跑啊……他娘的,跑得老子上氣不接不下氣。」

那穿着華麗帶絨袍子的男人,喘著粗氣,對着那地上摔倒還想再爬起來的瘦小身影說道,

眼裏帶着憤怒和一些興奮,就像是看到了好玩的玩具。

人群在這地上摔倒的瘦小身影,和那惡仆主子旁邊圍出了個大圈。但都離得很遠,不敢靠近。

徐楓和阿孟也站在了人群中,看着這一幕。

那地上,摔倒的瘦小身影,就是個半大的十幾歲孩子,只是大概是飢餓,看起來比同齡人還要矮小瘦弱。

那半大少年臉上還痛苦着,幾次想爬起來。

旁邊那男人和男人帶來的僕人就笑呵呵在旁邊看着。

等著那半大少年要從地上爬起來,飛起一腳,就將半大少年的支撐起來手重新踹開,

讓少年又一次栽倒在地上。

「跑啊,怎麼不跑了……真能跑啊,讓老爺追了你兩條街。」

旁邊的僕人伸出腳將半大少年的手掌踩在了地上,那男人湊近了些,低頭笑呵呵著對着地上少年說道。

「嗬……」

少年疼得臉上扭曲,說不出話來,只是喉嚨里發出些壓抑的痛呼聲。

「現在不跑了吧啊……給我好好收拾收拾他。」

「好嘞,老爺……」

幾個僕人笑着挽着衣袖。

地上的少年知道又要挨打,掙扎著側起些身子,

朝着那男人磕頭。

「老爺饒命……老爺饒命……」

臉上帶着痛苦,少年朝着男人哀求着。

男人站在旁邊,笑着望着。

幾個僕人也沒停下動作。

終於,拳腳落在了地上的少年身上。

剛拱起些身子的少年再次被踹到在了地上。

「老爺饒命……老爺饒命……」

這次少年沒能再逃,也不敢有反抗,

只是在地上蜷縮著身子,痛苦着承受着拳打腳踢,

就像是機械似的,嘴裏還不停哀求着,希望男人能放過他。

旁邊圍觀著的人臉上露出不忍的神色,有人撇過臉去不看,或者就離開走了,

有人望着這一幕,欲言又止,似乎想搬著挨打的少年說句話,但這條街上的,大多數都是窮苦人家,也沒人敢真得出聲幫腔。

這時候,那站在旁邊的男人似乎是知道周圍的人在想什麼,笑呵呵著抬起頭,對着周圍說道,

「各位鄉親,這是我家的僕人,偷了我家的東西跑出來。我教訓自家的僕人而已,大家有事沒事的就散了吧。」

「我不是……我不是僕人……我就是撞了,不小心撞了老爺……」

地上的少年似乎聽到了,出聲掙扎地說道。

而其實不用少年自己說,旁邊人都能看出來,這少年的模樣就是個街邊的乞丐。

不知道哪兒惹上了這個男人。

「還能說出來話呢,給我接着打,狠狠地教訓!」

男人先是笑着,緊跟着臉色一變,就對着他的僕人吼道。

「啊……」

少年痛苦着哀嚎著,

只能更緊緊地蜷縮著身子,抱着頭,

連哀求也不敢,只是期盼著,這些人打夠了,就不會再打了吧。

只是,這一刻卻遲遲沒有到來。

少年痛苦的哀嚎聲都變得虛弱了。

「啊……」

「……老爺……這個娃娃就要死了……」

終於,旁邊個老婦人忍不住,勸了一句。

「誒……怎麼,你也想當我家僕人,你家在哪兒啊,我上門去說說?」

男人轉過頭,對着那幫腔的老婦人說道。

老婦人聞聲,臉色一白,不敢說話了。

「給我接着打,好好的……腳上給我踩一腳,打斷……看他還敢跑……」

男人再轉過頭,眼裏帶着些亢奮,似乎在玩一個遊戲。

「啊……」

「老爺……饒命……」

僕人下手更重,少年忍不住地哀求,

只是怎麼哀求,怎麼蜷縮著身子,

都換不來這些人的停手。

少年痛苦着,嘴裏只剩下下意識的哀嚎。

直到哀嚎聲越來越弱,

少年沒了動作,也沒了哀嚎聲。

眼睛還睜著,帶着哀求,渴望,痛苦望着身前。

「……」

僕人終於停下了手,有人走過來湊到男人耳邊說了句。

「真尼瑪不禁揍……」

男人罵了句,似乎上有些不盡興,然後再笑着對周圍說道,

「這小畜生被打暈了,我們就帶他回去療傷了,各位散了吧。」

「散了吧,哈哈……」

說着話,男人從兜里摸出來一把錢,往地上一拋,

周圍的人連忙搶了起來。

男人就叫着那幾個僕人,拖着少年的屍體離開了。

徐楓和阿孟看着這一幕歷史映射。

看着那少年還睜著的眼睛。

徐楓再望向身前。

身前周圍這些人都還搶着地上的一些錢。

不過,就是四周,似乎開始發生了一些變化。

情孽在孕育了吧。

「……啊……」

就在這時候,

那已經走遠的男人,在走到街前面一些位置的時候,

街旁邊那老舊屋子的屋檐,搖搖欲墜,帶着牆直接砸了下來。

這邊街道上的人還在這兒搶錢,

牆倒下來的時候,就砸中那男人和他的幾個僕人,

其中最重的牆塊,精準地砸在了那男人頭上。

徐楓轉過頭,再朝着那邊望了眼,就收回了目光。

這裏只是歷史映射,

已經發生過的歷史無從改變。

但不妨礙徐楓出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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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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