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 小晶 （四）亂
高喜呆坐在住院部的牆根邊兒上已經快一個小時了，兩眼木然地望着眼前來去匆匆的人們，德哥遠遠地看着他，和p仔交待了幾句走過來，皺眉盯了好一會兒，踢了踢他的腿好讓元神歸位，搭檔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完全不是他的風格。
「你說這家醫院今年是不是犯太歲啊？兩天連死三個，還真是有點怪啊，唉……不是你倒是說句話啊！這報告可咋寫！」
高喜沒吭聲，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剛才那一幕，雖然他十幾年的從警生涯里也不是第一次目睹嫌犯自戕的場面，但這次不一樣，這次他真的感受到了恐懼。
看他那一幅活不起的死樣子，德哥也沒了主心骨，索性一屁股坐到旁邊，高喜閉上眼，仰頭靠到冷冰的牆壁上，嘴裏喃喃自語，德哥把耳朵湊過來想聽得更清楚，只聽到他夢囈般的重複著一句話「不可能……」
剛才在天台時大家都忙着控制局面，沒人關注王娟最後的嘶吼，就算聽到了也會當做是對警方的挑釁，只有高喜注意到了，那聲音稚嫩清脆，分明和昨晚身穿粉紅色洋裝的小妮兒一模一樣！
「走！！！」高喜突然大吼一聲原地躍起，嚇得德哥一激凌，愣眉愣眼地看着他衝到警戒線裏帶走了p仔。回了局，高喜和p仔專心致志地做拼圖，卻始終都拼不出他心中的那張臉，只得找來局裏的畫像師還原。當畫像師按照他的描述勾勒出那個熟悉的輪廓，他激動的心都快要跳出來，畫上的小妮兒天真無邪，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靜靜地望着他們，但在高喜看來，那雙眼睛裏卻透著說不出的陰森和恐怖。
p仔一頭霧水地問畫像上的人是誰，跟這個案子有什麼關係，高喜一概不答，只是讓他把畫像複印好送回醫院向醫生和護士們挨個詢問，問了一下午竟然沒有一個人認識，更蹊蹺的是當天醫院衛生間外的監控里自始至終都只有高喜一人。
高喜突然覺得自己好似一直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着鼻子走，那力量就像一隻巨大的手，正在把他一步步推向深淵，而自己卻無力反抗。這種感覺已經許多年不曾有過了，當初他當干刑警時師父曾經說過，警察不是神，關鍵時刻沒有神助，只有心中的法理和正義是支撐他們追尋真相的勇氣和動力，但警察又無限接近於神，因為他們直面罪惡，在凝視黑暗時還要抵抗黑暗的侵蝕。
所有的惡都有元兇，所有的罪都是人為，然而這一次他心中的信念卻在瞬間崩塌，只因那個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女孩兒。
「我們從頭來理理案情，首先是昨天凌晨四點半，太平樓的值班員李強死亡，死亡時間大概為午夜11點至凌晨1點，死因初步判斷為驚嚇過度引發的心肌梗塞，第一個發現他的是護士李翠蘭，43歲，和李強是同鄉，十一年前介紹他來醫院工作。第二個今天早上五點，李翠蘭被發現死在護士站，死亡時間為凌晨三至四點，死因初步判斷與李強一致，第三個是上午九點左右，發現死者李翠蘭的護士王娟在住院部天台跳樓身亡，死因正在調查中。」
一群人再次聚集在太平樓值班室里把所有的線索重新串連，希望可以找出一些蛛絲馬跡。白題板前，德哥把案件中死者的照片貼上去，畫出人物關係圖，眾人看着白板鴉雀無聲，無可非議的是，這是一起典型的連續非正常死亡案件，死者身體無外傷，死前均出現過度驚嚇甚至精神失常，目前法醫給出的結論是——意外。
「意外？！！」小傑從椅子上跳起來，「有沒有搞錯，這明明就是靈異事件嘛，他們法醫都是吃乾飯的啊！又化驗又解剖的，讓我跟着聞了兩天福爾馬林的味道，查不出死因就隨便給定個意外了事，這根本就是草菅人命！！」
不用高喜使眼色，p仔很「懂事」地把小傑「請」出值班室，眾人無奈地苦笑，這孩子太可憐了，都快被消毒劑薰傻了，但也有人不怕死小心翼翼地提問，「老大，其實這個案子是有點詭異噯，特別還是在醫院裏，真是有點邪門啊，而且現在線索也都斷了，不知道下一個會是誰啊，法醫不也說了是意外嗎？那我們就當……」
話沒說完就被德哥用筆錄一頓削，「你那警校畢業證是買來的嗎？！老師就這麼教你們的！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被打的人哀嚎連連，旁邊p仔和志剛也好戲兒地加入其中。
場面有點混亂，但高喜卻出奇地平靜，他雙手環臂緊盯着那幾張照片，絲毫沒有被眾人的亂斗影響，大家鬧騰了一會兒終於有人發現不對勁，立即噤聲。
「現場有沒有其它發現？」高喜照例詢問，心裏其實不抱任何希望，如果這真的是一起靈異事件，根本不可能留下一絲證據。
「目前沒有，值班室和護士站的指紋已經被破壞，無法取證，也沒有發現其它的目擊者，從監控上看只有李翠蘭昨晚9點來接班，中間去過一次衛生間，沒有其他人進入。」
「p仔？」
「報告頭兒，已經調查過死亡護士王娟的檔案，30歲，雲城大崗市人，雲城衛校畢業，2012年應聘到這間醫院，之前在大崗市的一間私人診所工作過。」
「志剛，太平樓那有沒有發現？重點是昨夜12點左右的？」
「沒有，一切正常，只有你在12點整出了值班室，然後又回來了。」
高喜眉頭微蹙，「我回來的時候是幾點？」
「呃……12點。」
高喜揉着眼窩，心裏堵得厲害，昨晚發生的事仍歷歷在目，那夢一般的經歷實在是太扯了，他都想請個茅山道士來給大家驅驅邪，長嘆口氣，快速地在腦中梳理了一下思路，交待接下來的偵破方向，第一件事是調查值班員李強的檔案，第二件事是把小妮兒的照片輸到全國人口系統里排查，第三件事是回家睡覺，當眾人聽到最後一句話全都張大了嘴面面相覷，緊接着爆出震耳欲聾地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