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叫花子

小叫花子

小叫花今天很高興,他把懷中的雞蛋拿出來,用手捧得高高的,美美地看着。想着以後,蛋成了雞,雞生了蛋,以後會有好多的雞,好多的蛋,光是想着,心裏就樂開了花,黑黑的小臉蛋上嘴都笑得合不攏了,想着回家就把雞蛋供起來,恨不得這雞蛋馬上就可以變成活蹦亂跳的小雞。

這雞蛋雖然來得坎坷,也着實讓小叫花受了不少苦頭,但想起以後小雞成群,他的心裏還是美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現在只想快點回家,美美地睡一覺,彷彿睡醒了他的雞蛋就會變成小雞。

小叫花剛一進門,沉浸在喜悅中的他,感覺腳下一軟,像是踩到了什麼東西,一個不穩,倒在地下。他也顧不上究竟是什麼將他絆倒,只是想着懷中雞蛋是否完好,急急忙忙地伸手向懷中探去,還好沒碎不然他這蛋大生雞的美好願望就要破滅了。

他這時才反應過來,「我明明記得出門之前門口沒有東西,怕又是三寶那幫人來戲弄我,給我使絆子吧?」

小叫花從小受人白眼,捉弄他這種事情那是在尋常不過了,他也不放在心上,默默地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

他轉過身來,想仔細看下是什麼東西,但門口黑黑的,看不清是什麼東西。

不會是小偷吧,小叫花心裏泛起了嘀咕,隨即否定自己的想法,我這破房子有啥好偷得,要是賊來,怕也要哭着回去了。

他壯著膽子湊近看,又用手指推了推,感覺手上軟軟的,藉著破廟外的月光再仔細一看,竟然是個人。這為什麼會有個人?不會是死了吧?難道是鬼?他的雙腿開始不自覺地打戰,一動不敢動,獃獃地半晌之後。這鬼怎麼一動不動,也不見得來吃我。拿起地上樹枝又捅了捅,還是不見地上鬼有任何反應,他膽子漸漸大了起來,踉踉蹌蹌地靠近了,要把那鬼翻轉過來看看,他這時才感覺到黑衣人體溫,知道這黑衣人並不是鬼,鬼哪裏有體溫呢?小叫花鬆了一口氣。

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力氣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也沒費什麼力氣就把她翻了過來,他只覺得這黑衣人身上一股香氣撲鼻而來,他也不知如何形容只覺得比花還香。

小叫花又壯了壯膽子,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揭開了那黑衣人的面紗,這人原來是個女的,她生得真好看,比村裏的翠花還好看百倍,像是天上的仙女一般。

小叫花說得翠花,是他們這十里八村有名的美女,天天都有媒婆來提親,家裏的門檻都要被踩爛了。

月光映在這女子毫無血色臉上,顯得越發蒼白,就是這樣蒼白虛弱的臉也難以掩蓋本來的風流純美之色,她的眼球一直轉動像是在做什麼噩夢。小叫花看到她嘴角流出的鮮血,在看她滿臉痛苦之色,知道她定然身受重傷,心下生出憐憫,不想讓這仙女一般的姐姐死去,但他這一個未經江湖的小孩子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李英奇緩緩地睜開雙眼,感覺自己胸口疼痛異常,用盡全身力氣掙扎坐起,靠着身後的牆壁,運起內功調息起來。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她才又睜開眼睛,看臉上也有了點血色。

那石義文果然厲害,若不是他大意,中了我的計謀,後果不敢想像。看我身上傷勢沒有幾月是調養不好的,報仇之事只能暫且擱下,我當先回家祭拜父母,再圖報仇。決定之後,才環顧起四周來,這破廟上方漏了個大洞,大洞下方長了許多雜草,廟中立了個石像,看樣也有許多年頭,看不清本來樣子,左右牌匾也是破破爛爛,依稀能看到上面寫着「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橫批寫到「精忠報國」。

李英奇心想,這原來是岳飛,岳爺爺的神廟,看如今破敗的樣子,心裏不禁唏噓起來。

破廟正中有一堆燃盡的木炭,正散發餘溫,上方架著一口破爛的砂鍋,火堆邊躺着一個破碗歪歪斜斜。

這破廟雖然破亂,但東西擺放有序,還算整潔,顯然是有人經常打理,她心中產生疑問

難道這裏有人住?就在她疑問時,廟外傳來腳步聲。

一個小孩推門進來,手裏提了一個破舊的水壺,這小孩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皮膚黝黑,一身粗布麻衣,腳下一雙草鞋破爛不堪,十個腳趾露出了八個。

小叫花進門就看見李英奇醒了,坐在牆邊,睜著靈動的眸子看着他,看得他有些不自在。

他走到李英奇身前放下水壺,略微有些激動地說道「仙女姐姐,你醒啦,昨天夜裏你的臉可白了,白得嚇人,現在好多了,真好看!」。

「這是你家么」李英奇道。

「這裏沒人住,我就住了,可這裏不是我家,我沒家了」小叫花撓頭說道,看起來有些緊張。

「你爸媽呢?」

「我聽我媽說,我生下來我爸就死了,沒過幾年我媽也死了」說罷眼角含淚就要哭出來。

「不要哭,哭算什麼男子漢」李英奇喝道,她自己又何嘗不想大哭一場,可想到師傅平日教誨,七情六慾傷人心肺,她只能忍住不發,但人心情感又哪裏是那麼好控制住的,只得呵斥小叫花也像是在提醒自己一般。

「仙女姐姐我聽你的,不哭做男子漢」說罷用袖子擦乾眼淚,皺起鼻子憋住不哭。看着小叫花地憋哭樣子李英奇也笑出聲來。

「仙女姐姐,你笑起來真好看」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看見李英奇笑了出來,自己也不那麼傷心了。

「我可不是什麼仙女,你可不要胡說,我叫李英奇,你叫什麼名字」李英奇笑着說道。

「村裏賣茶的說書先生說了,仙女就是你這個樣子的」他看了一眼李英奇又說道:「我沒什麼好聽的名字,我媽從小叫我狗蛋,村裏人都叫我小叫花子」。鄉下人給自己孩子取名隨便,均是覺得低賤的名字好生養,所以小叫花便叫着狗蛋了。

「狗蛋是你救了我嗎」

「昨天夜裏回來看見你躺在地上,臉色很白,嘴裏也流了血,嚇死我了,我也不知怎麼辦才好,用剩下的一點米,加上雞蛋煮了粥給你吃了」說完小叫花神色暗淡不少,像是在想念他的小雞。

李英奇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對他說道:「謝謝你狗蛋,我好多了,你救了我的性命」說完李英奇咳嗽起來,又吐出一口鮮血。

嚇得小叫花急忙湊近,神色緊張地問道:「仙女姐姐,你怎麼樣,怎麼又吐血了」。

李英奇看他緊張的模樣,也很感動,安慰他道:「我這傷不打緊,沒有性命危險,過些時日,調理一下也就好了」。她說的看似輕巧,若不是她自幼跟隨師父習武練功,這一掌早就取了她性命,又怎麼會調息些時日可以好,換作一般人早就當場而亡了。

「是哪個壞人欺負你,打傷你,我去尋他過來,打他一頓幫你出氣,好不好」小叫花氣憤地說道。

「你打不過他的,再說這也不干你的事,你又何必自討苦吃」李英奇苦笑道。

「你一定覺得我是小孩子,打不過他,等我長大就可以幫你出氣啦」。

李英奇看着小叫花鄭重其事的樣子覺得有趣,心下生出感動來,不忍心再打擊他,只說道:「那我等你長大,幫我出氣」。

這本是句無心之談,沒承想到多年之後卻成了真,這小叫花,確實兌現了當年的承諾。

「你爸媽不在了,誰來養活你,你平日裏吃些什麼」李英奇問道。

「我自己養活我自己」說完還挺了挺自己那還沒長大的胸脯,彷彿在告訴李英奇自己有多厲害,接着又說「我媽死後,有個瞎眼的婆婆,總給我吃的,後來婆婆也死了,我把她埋了,就埋在這廟后」說完指了指廟后的方向。

李英奇心想,這孩子也算是知恩圖報了。

「有時候我還給人家放牛,他們會給我點吃的,我有時也上山上找果子吃,山上的樹上會有鳥蛋,我也摸來吃,我也會去河裏摸魚,我烤的魚可好吃了,等我再抓了魚給你烤來吃」。他看了看李英奇又接着說道:「平日裏村裏人看我可憐也會給我些吃的,有的人不願看見我,說我臟,見了我晦氣,他們罵我,我也不惱,拍拍屁股走了就是了」。

李英奇見他邊說邊比畫,手舞足蹈的樣子十分滑稽,忍不住笑出聲來,當真是花枝亂顫,絕美異常。但又覺得這孩子十分堅強,他雖然說得簡單,這些年所受的苦楚也不是這幾句話能說得清的,眉宇間也替這小叫花神傷。

「你這小孩兒,倒也有些氣量」李英奇笑着說道。

「那是」小叫花揚起下巴,十分驕傲地說道,隨後他像是想起什麼對李英奇問道:「仙女姐姐,你怎麼受的傷呢」。

「我爹媽和弟弟叫人家害死了,我去報仇,對方人多勢眾,功夫又高,我打不過他,被他打傷了」。原來李英奇的父親是監察都御史李紹賢,皇帝經奸臣慫恿想南巡遊玩,而此時盤踞江南的寧王朱宸濠又潛謀政變,李紹賢及一干大臣挺身進諫挽留聖駕,皇帝聽信讒言,將進諫的一干人等打入錦衣衛昭獄。李紹賢入獄之後,仍不妥協,最後被活活打死在昭獄中,家人也遭株連致死。只有李英奇與師父在山中學藝,才得以倖免,李英奇得知全家皆亡,憤恨不已,當即下山報仇,才有這之後一切的發生。

李英奇想到自己父親為官清廉,秉公正言,卻落得如此的下場,再想起自己慈愛的母親,年幼的弟弟,神情痛苦悲傷起來。

小叫花眼看李英奇神色痛苦,急忙關切地問道:「你身上的傷痛么,還是想你的爹媽弟弟了,你不要哭我翻跟頭給你瞧,好不好」。

看着小叫花如此緊張,李英奇大為感激,又想起師父教誨,深知每人命運不同皆有定數,心中悲傷好了大半。

「我身上傷不疼,只是想起我爹媽弟弟」。

「我媽沒了,我也傷心好久,後來婆婆也沒了,我也難過好久,不過後來就好了,時間一長我就不難過了,你要不嫌棄我這小叫花,仙女姐姐我來當你弟弟吧」。小叫花期待地看着李英奇說道。

李英奇從小身子孱弱,年幼機緣巧合遇見她師父收她入門,傳她武功,身上疾病才漸漸好起來,記得隨師父上山時弟弟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孩,如果不是遭遇不測,也應該像小叫花這般大小了。

李英奇點了點頭,她也覺得這黑黑瘦瘦的小叫花子跟她有種莫名的親近。

「做我弟弟可以,但你以後要聽我的話,不然我可打你」李英奇裝出惡狠的表情說道。

「我自然是聽你的話」小叫花不住點頭,激動地翻了個跟頭,大聲喊道:「我有姐姐啦,我有姐姐啦」。

李英奇看着小叫花開心的樣子心裏也是一陣歡喜。

「小要飯的,出來」一聲大喝打亂了歡喜的二人,這聲音稚嫩,顯然也是不大的孩子,但這語氣中卻滿是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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