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丟
季子叔思量再三，如同做出某種重大決定般，深吸一口氣，問洛紅衣道：
「你是不是進過灶堂？」
他問得很委婉。
洛紅衣瞬間漲紅了臉，羞憤難當。
是的，她進過灶堂。
中午時，季淺兮餓了，洛紅衣覺得自己作為大姐姐有必要照顧好這個小妹妹，也覺得做飯並不是什麼難事，她可以去嘗試。
只是這一次嘗試給季淺兮弱小的心靈帶來的陰影，可能要花一生去治癒——她從來沒有吃過如此黑暗的料理！
季淺兮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懷念她父親，同時也暗暗下定決心，等她修行了、出息了、有能力了，一定要去吃遍天下的美食。
當然了，還要帶上她的父親一起，她不希望她父親的口腹也遭到她今天所遭受的罪。
她太孝順了！
「有什麼嘛，」洛紅衣狡辯，「你們這些凡人，根本不懂得品嘗仙家美食……」
「忽悠，接着忽悠。」季淺兮對洛紅衣的辯解持懷疑態度，她說：「如果仙家美食是這個味兒，我寧做凡人不修仙。」
「你看，三歲小孩都糊弄不過去。」季子叔攤手，他也很無奈。
如果季子叔家有一條地縫，洛紅衣此時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鑽進去，可惜的是沒有。
好在這父女倆並沒有在此事上過多糾結，季子叔去準備晚餐，季淺兮在院子裏玩耍。
洛紅衣悄然鬆了口氣，可就在此時，季淺兮福至心靈，她邁動兩條腿兒，小跑至洛紅衣面前。
又要作哪回妖？洛紅衣難免有些緊張。
「洛姐姐，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季淺兮說，滿臉希翼。
季淺兮的可愛，讓洛紅衣瞬間失去所有防備。
「什麼事呀？」她問。
「我求求你，千萬不要再下廚了好么？」季淺兮說。
洛紅衣：「？！」
季淺兮說完，蹦蹦跳跳離開了。洛紅衣則定在原地，如同石化，她和這對父女相處還沒幾天，已被傷透了心。
當晚，洛紅衣受邀品嘗人間煙火氣，她亦於此時明白，什麼最撫凡人心。同時她也決定，要在暗中浸淫此道，有機會一定要在這兩個凡人面前找回場子。
第二天，季子叔在睡夢中被女兒喊醒，這小東西很興奮，她長這麼大還沒出過臨江村呢，自是嚮往外面的世界。
洛紅衣也已等在門外，她也很期待。
流雲宗在天幕山脈中，高懸南北兩國之外，她從小在流雲宗長大，與世俗並沒有過多的接觸。此前入世，是為代師覓徒，並沒有過多留意人間的繁華。
出臨江村，可以看到，有人影在山林間一閃而逝。很顯然是修行者，他們還在盯着臨江村裏的風吹草動。
不管他們，一行三人駕牛車，直奔望江城。
望江城是南國的一座邊境城，也是臨江郡的首府，扼守南北兩國要衝，是軍事要塞，也是邊境貿易的樞紐，交通便利，經濟繁榮。
經過嚴格的盤查，季子叔父女和洛紅衣入了城。在季子叔將牛車拉去託管的時候，季淺兮毫不掩飾自己想去探索的心，洛紅衣則故作矜持保持自身形象。
此時，一位五短身材的郎君挑着兩筐燒餅路過。
「爹，我要那個燒餅！」季淺兮深怕人家走遠，迫不及待地說，催促父親快點。
「好，」季子叔說。
「爹，我要那個風車車！」
「買。」季子叔說。
「爹，那個是什麼？」一個販夫扛着草把子過去了，季淺兮指著草把子上的東西，一邊擦口水一邊問。
「糖葫蘆。」季子叔說。
「糖葫蘆？我要我要！」季淺兮拽著父親去追。
於是季子叔又給女兒買糖葫蘆，洛紅衣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她也想要，但不好意思開口。
季子叔注意到洛紅衣的小表情，他不是獃子，當然有給她買，而他自己也有份。
「嗯~」
一口下去，脆甜爽口，季淺兮和洛紅衣的眼睛都亮了，兩人都在不經意間發出聲音，很是滿足。
此情此景，季子叔一望，也很滿足。當然了，他主要看的是兩人中小的那個，這是他女兒，可愛死了，他太愛了。
「冰糖葫蘆艷凝香，得引青娥試品嘗……」季子叔低吟。
季淺兮蹦蹦跳跳，在小攤之間亂竄，洛紅衣腳步輕盈，也像小朋友一樣擺弄攤位上的物件。
季子叔正欲跟進，一個路人湊了上來，很自來熟地摟住季子叔。
「兄弟，你還會作詩？」這路人問。
「不會，瞎編的。」季子叔說，他掙脫。
「別這麼謙虛嘛，」他糾纏，和季子叔拉扯，「我最喜歡附庸風雅，咱們交個朋友？我叫公彥，你叫什麼？」
「滾！」
季子叔不想跟他繎，與之拉開距離，他舉目四顧，尋找季淺兮和洛紅衣的身影，可卻只看到人潮洶湧，還有車水馬龍。
「兄弟，別急着走啊……」那個叫公彥的路人又貼了上來。
季子叔轉身，瞪着公彥，他面有慍色。
「不交朋友就不交嘛，你怎麼還凶上了……」這人還委屈上了，他後退。
「我女兒丟了。」季子叔說，他很生氣，但聲音卻是平靜的，平靜到讓人能感覺到莫名的寒冷。
「剛剛？」公彥問，他的表情僵住了。
季子叔不答，他望向長街繁華，希望從繁華中望見一抹絕艷的紅。
沒有辦法，季淺兮還太小，在人潮中是很難看到的高度，他只能試圖先找到洛紅衣。
穿紅衣服的很多，季子叔目光所及，一一看盡，皆不是。
「我來幫你找，」公彥說，「就當是賠罪。」
「好，」季子叔沒有拒絕，他一個人的力量在這般繁榮的望江城的洶湧人潮中尋找兩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我女兒三歲，身穿黑粉二色衣裳；還有個朋友十八九歲的樣子，著紅色長裙。」季子叔沒有透露季淺兮和洛紅衣的姓名，他說，「如果她們發現和我走散，應該會到託管牛車的地方等我……」
「第一次來望江城么？」公彥問。
「是。」季子叔點頭。
「那她們不一定找得到路回來，」公彥說，「望江城結構複雜，規劃整齊，風格統一，在外人眼裏，可能都分辨不出每一條街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