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穆勒的故事—局外之人(二)

第22章 穆勒的故事—局外之人(二)

「醒醒,穆勒,快醒醒!」

耳邊又一次傳來了呼喊聲。我的意識像是從一團迷霧之中被拉了回來,混亂不明。花了好大的功夫,我才意識到這是齊格飛的聲音。賈馬爾、競技場、殺戮……這一切似乎都在一瞬間向我遠去了。

「看來,這場噩夢結束了。」我在心中自嘲道。魔力水晶所製造出的微光刺進了我的眼皮,給予了我酸痛的眼球一陣微微的痛感。看來,我還活着,還在這個世界上苟延殘喘,哈!

不一會兒,眼前的微光便被一片陰影所遮蓋了起來。我費盡心力抬起了眼皮,便看到有一張臉正在我的眼前不停地晃悠。

「你還好嗎,穆勒?」這個聲音真真切切的是齊格飛的聲音。

「還好……」我剛一張開嘴,便感覺喉頭一陣苦澀,「我昏迷了多久了?」

「就兩分鐘。」齊格飛的聲音聽上去鎮定了許多,「我找到了那個綠色晶體,插到了你的胸口上。接着,你就醒過來了。」

我微微抬了一下頭,發現自己胸口的正中央的確插著一根墨綠色的魔水晶。「哈……我一點痛感都沒有。」我忍不住開起了玩笑。

「說真的,你還能夠繼續嗎?」齊格飛還是一貫地嚴肅認真。

「當然能。」我有些吃力地支撐起了身子,慢慢坐了起來,「我只不過是做了場大夢而已。」

「齊格飛、穆勒!」耳邊傳來了阿扎爾的小聲低語,看來這通訊水晶的確十分管用,「你們兩個混蛋怎麼回事?剛才我都快要被吵死了!」

「已經沒事了,阿扎爾,遇到點小問題,已經解決了。」齊格飛同樣壓低了聲音回復道。

「那就好,別再弄出岔子來了。」阿扎爾的聲音聽起來仍然有些不滿,「目標人物現在還沒有出場,但是依照場上這火熱廝殺的勁兒,應該也快出場了。你們得快點了。」

「好的,我馬上出來。」齊格飛乾脆利落地說道,一邊轉頭看向了我,「你一個人可以完成任務吧?」

「我簡直是好得不得了。」我咧了咧嘴,感覺臉上的鱗片都疼得發顫。

「別太逞強了。」齊格飛說着,從懷中掏出了事先準備的鐵質面具。接着,他便衝出了那扇通往競技場看台的門。

「好了,現在可只剩下我了。」我苦笑了一聲,自嘲了起來。

我將法杖擋在自己的胸前,小心翼翼地前進著。雖然我表面上看似已經擺脫了剛才的夢魘,但是我的意識卻仍舊處於混沌狀態,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擰在了一起。

一切狂暴的歡愉,必將迎來狂暴的結局。但是,真的是這樣嗎?以歡愉為目的的暴行真的會有結束的那一天嗎?

越往深處前進,魔力水晶所閃耀的光芒便越是昏暗了下來。直直的走廊像是一條黑色的線,不知道延伸到何處。在暈染得越發濃烈的黑暗之中,我靈敏的嗅覺感應到了同胞的氣息。這股氣息是那麼地強烈,似乎有許多可憐的生靈正擠在一起。

「看來我來對地方了,這裏似乎就是牢房。」我心中暗暗想到,握着法杖的雙手又攥緊了幾分。黑暗的爪牙愈加猖狂地揮舞了起來,我的目力已完全無法發揮任何作用了。但是,僅僅依靠自己的嗅覺,我便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周圍已經沒有任何一絲生命的氣息了。

在黑暗之中緩緩前行了許久,我終於在走廊的盡頭看到了一絲微光。我連忙加快了腳步,沖入了那縷近在咫尺的光芒之中。

待我衝出走廊之時,眼前的一切便令我感到十足地驚駭—一個寬敞得出奇的大廳映入了我的眼帘,一股肉體腐爛的腥臭味正不知從哪個角落之中傳來。大廳之中,整整齊齊地擺放着一具具長方形物體,我槽糕的夜間視力使得我很難分辨出那些究竟是什麼。藉著寥寥無幾的魔導水晶所散發出的昏暗光芒,我依然慢慢地辨明了那些躺在地上的物體—這遍地都是的,竟然是一具具棺材!

突然,我感到背後有個極其微弱的氣息正在向我靠近。這氣息似乎早在許久之前便喪失了最後一點生機,現在只不過是在苟延殘喘而已。但是,既然有活人出現在這裏,那便是以性命相搏的敵人了。我沒有絲毫猶豫,手中的法杖迅速聚集起了魔力,數道藤蔓立刻出現在我的背後,像一道道甩向那道氣息。只聽「砰」地一聲,我聽到了軀體撞擊牆壁的聲音,同時一聲悶哼響起。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這點微弱的氣息就是沒有消失,哪怕它像是一道即將燃盡的火花。

「你到底是誰?」我飛速地轉過身來,將手中的法杖朝前方一指。

「我只是……一個醫生而已。」朦朧之中,有個瘦小的身影倚靠在牆根處。他的聲音蒼老無力,好似身上一直帶着重傷。

「醫生?」我手中的法杖向下垂了下來,「你在這裏幹什麼?」

「我在這裏……保證你的同類活着。」他連說話都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或者說……保證我們的同類活着。」

我的心中「咯噔」一聲,一種極其難以言喻的情緒涌了上來。同時,藉著昏暗的光線,我終於看清了這名老者的形象—他身穿一件寬大而簡樸的粗布長袍,遮住了他全部的身體輪廓。但是,最為與眾不同的是,這個人的臉上戴着一個奇特而詭異的長錐形面具,那形狀好似一個鳥喙。再結合那純黑色的外表,這個面具,像極了一個烏鴉的頭部。

「你也是……蜥蜴人?」我的聲音止不住有些顫抖。

「我頂着這個身份已經生活了太久了。」他好像緩過來了一點,說話也開始變得流暢了起來,「同樣,我頂着奴隸的身份,也生活了太久了。」

「你臉上戴着的是什麼呀?」我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這個叫做烏鴉面具,它能夠阻擋這裏的毒氣。」他緩慢地說道。

「對啊,這裏的毒氣。」說到這裏,我心中的怒火立刻就升騰了起來,「你倒是保證自己的安全了,那其他同胞們呢?你就看着他們在這裏受盡折磨嗎?」

「你應該是知道的,這種毒氣只對我們蜥蜴人有效,而且長時間吸入的話,還會讓我們陷入狂暴嗜血的假死狀態。」他說着說着,又開始咳嗽了起來。

「這就是為什麼競技場上的蜥蜴人們那麼狂暴的原因。」聽了他的話,我有些若有所悟地低語道,「而且,我也無法從哪些棺材之中感受到生命的氣息。」

不過,我不能夠繼續在這個奄奄一息的老者身上浪費時間了。我迅速地跑到一個棺材的旁邊,開始仔細地查看起這個黑色的沉重盒子。作為一個醫生,我必須得救這裏的所有人,更何況他們還是我的同類。

「你倒是一個奇怪的傢伙,年輕人。」過了好一會兒,老者才停止了咳嗽,「上一次我見到一個自由的蜥蜴人時,我還是個年輕的小夥子呢。」

「這個混蛋幫着人類毒害自己的同類,還有臉在這裏大言不慚?這個老傢伙是個背叛了自己種族的惡棍!」我的心中突然冒出了對這老者的十足恨意。

「我曾經也是奴隸,老傢伙。」我連正眼都不看他,一心忙着手上的活,「況且,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成為人類的走狗,不像你這個老不死的東西。」

「我必須得照顧他們。」老者倒是一點生氣的意思也沒有。相反地,他的聲音之中透露出了一股深深的哀傷之意,「我是一個醫生,無論如何都得去救自己的病人。如果我不救他們的話,這些可憐人連一秒鐘都撐不下來。這一點,同樣身為醫生的你,應該還是懂的吧。」

「是啊,你要救人,醫生!」我心頭的怒火更甚幾分,「你救了他們,便是送他們去競技場上送死的嗎?你寧願他們在沙地之中流血而死,也不願讓自己的手上沾染上一點血腥嗎?」

「我沒有選擇!」老者有些激動了起來,「人類實在太過強大了,我們亞人在他們面前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

「你憑什麼這麼說!」我同樣也嘶吼了起來,「我們亞人哪點不比人類強?我們擁有遠比他們強壯的身體,也有着遠比他們高尚的靈魂,為什麼是他們統治了這個世界?為什麼是他們這群骯髒下作的無毛猴子統治了這個世界?」

「正是因為我們太過善良、而且像一盤散沙,-我們才沒有可能統治這個世界。」老者似乎用完了自己的氣力,說起話來有些氣息不足。

「為什麼這麼說?」

「你還沒有意識到嗎?人類黑暗、邪惡,而且隨時隨地充滿了慾望。更可怕的是,他們有着還算聰明的腦袋,以及像螞蟻一樣抱成團的習性。這一切都讓他們成為了世界上的頂級殺手,殺盡了一切對手,直登王座。你說我們亞人善良?善良才是最大的絆腳石!只有最狠毒、最卑鄙的傢伙才能夠成為王者!」

我在頭腦中不停地思索著反駁的語句,但是卻是一無所獲。

「從來只有勝者為王,孩子。所以就不要仇恨他們了。更何況,如果我們成為了世界的主宰,誰知道我們會不會比他們更加殘忍呢?」

聽了他的話,我又一次回想起了剛才所陷入的幻覺之中。在一瞬間,我的心臟變為了一個不斷運轉的抽水泵,將那些鬱積在心裏的所有仇恨傳遍了全身的各個角落。一直以來的負面情感全都在這一刻呼之欲出,我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一面鏡子。

鏡子裏映照的那張臉,多麼醜陋!

我嚎叫着沖了上去,握緊了拳頭,一拳接着一拳地捶在了這面鏡子之上。我陷入了絕望般的瘋狂之中,手上的皮肉開始綻開;我不停地捶打着,骨肉也開始逐漸失去了痛覺。

我憎恨著這個世界,憎恨著這些互相殘殺着的可悲生靈!

更令我絕望的是,我深深地憎恨着我自己,我深深地憎恨著自己那黑暗腐朽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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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鴉的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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