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狂暴的盛宴(二)

第17章 狂暴的盛宴(二)

約摸十五分鐘之前。

阿扎爾疾風一般地衝出了房間,肩扛着尼克勞斯,縱身一躍跳下了二樓。他像一隻貓一般輕巧地落在了地上。肩上的重物絲毫沒有影響到他靈巧的身手。現在他能夠輕鬆地做到這些,也多虧了這幾個月以來的歷練,以及與齊格飛之間的不間斷切磋較量。自從認識齊格飛以來,他的「影之術」便是進步神速,已經達到了高等二段的水平。現在的他,身形如同鬼魅一般迅速而靈動,同時對於周圍環境的感知力也到達了一個新的境界。

但是,對於他而言,這點進步似乎仍然不足以對付日益糟糕的情勢。他們的敵人正一天天地壯大起來,他的實力已經開始顯得有些捉襟見肘、應接不暇。因此,他只能將希望寄託於自己豐富的戰鬥經驗,企圖通過多樣化的戰術運用來化險為夷。

他剛一落地,這些魔獸們便不打算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它們揮動着刀鋒一般的前肢沖了過來,勢要將眼前的二人切成碎片。但是,阿扎爾也不是個善茬。他雙腿發力,身形如電,以難以置信的驚人速度,瞬間就衝出了魔獸們的包圍網。就在這些魔獸們攻擊落空之時,他已經狂奔出了十米之遠了。

然而,這樣的距離並不能從根本上脫離險境。周圍的猛蟲獸實在是太多了,它們正揮舞著鋒銳的前肢,一刻不停地收割著那些可憐的靈魂們。雖然它們暫時都忙於行駛那些血腥殘酷的勾當,但是這群畜生遲早會找到他們的位置。畢竟,刺殺的主要目標是他肩上扛着的這個惡貫滿盈的混蛋。

若不是出於傭兵最起碼的職業精神,阿扎爾真想將這混賬玩意兒直接丟進猛蟲獸群之中,讓他慘叫着被砍成肉醬。但是,既然接下了這個任務,就必須得竭盡所能地去完成任務目標,這幾乎是傭兵所遵守的唯一準則。所以,即便是面臨這般四面楚歌式的境地,阿扎爾仍然在思考着逃出生天的方法。

此時的他,只能全力穿梭在這片修羅煉獄般的血海之中。在他的周圍,亞人奴隸們頭顱橫飛,折斷的四肢與破碎的軀幹幾乎鋪滿了前進的道路。「石牆」傭兵們的處境也沒有好到哪裏去—面對這強有力的突襲,他們罕見地未能組織起一道像樣的防線。猛蟲獸群神速動作,將他們分割在了一個個狹小的區域之中,再將他們如同狗一般殘忍殺死。「石牆」的傢伙們失去了他們賴以生存的防守陣法,便立刻陷入了絕境之中。他們只能夠以小隊為單位行動,拼了命地企圖突出重圍,與自己的同袍們匯合。但是,面對數倍於自身的強大敵人,他們的反擊顯得有些蒼白無力。形勢正在演變為一場單方面的屠殺。不斷有「石牆」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他們徒勞地慘叫着,接着身軀與頭顱皆被獸群撕成碎片。空氣之中瀰漫着一股濃重的腥臭味,那是一種血腥、屍臭與硝煙混合在一起的氣息。那便是戰場上亘古不變的氣息,是無情死神降臨人世的最初預兆。

「石牆的傢伙們居然如此不堪一擊,真是奇怪……糟糕了!」

阿扎爾還在思索着眼前的戰局,卻猛然發覺自己已經被幾隻猛蟲獸盯上了。它們的那幾雙血紅色的眼睛捕捉到了阿扎爾的身影,便立刻開足了馬力追了過來。同時,周圍有更多的猛蟲獸們正在聚集過來。

「這些畜生們聰明過頭了吧!」阿扎爾一咬牙,只能調轉方向,朝着東南方向的煙草田衝去。但是,這些魔獸們依然窮追不捨,似乎已經認定了阿扎爾肩上所扛之人就是尼克勞斯。

猛然間,阿扎爾看到了眼前大片的煙草田,心中頓時就有了主意。

他不顧全身疲憊的關節與肌肉,將自己的速度提升到了極限。接着,他如同一道黑影一般鑽進了煙草田之中。猛蟲獸們一時找不到了他的蹤跡,它們四散進入了煙草田,開始搜索他們的蹤跡。

「這樣就全部準備好了。」就在他們搜尋的同時,阿扎爾已然將準備工作完成了。

十幾秒鐘之後,耀眼的火光突兀地出現在了煙草田的一角。猛蟲獸們像是得到了進攻的訊號一般,朝着火焰的方向沖了過去。但是,火勢蔓延的速度遠遠地超乎想像,幾乎在一瞬間就已經吞沒了一半面積的煙草田。夜空中莫名地颳起了一陣勁風,推波助瀾似地將火焰送向了四面八方。

猛蟲獸群打算無視高漲的火焰,繼續向著阿扎爾的方位前進。但是,在他們的周圍,爆炸聲突兀地響起,一連串魔導炸彈就在它們的身旁爆裂開來。爆炸帶來的熊熊烈火轉瞬之間便吞沒了那些紅眼睛的畜生們,讓他們經受了烈火焚身之刑。

「這下好了,它們暫時應該過不來了。」阿扎爾終於是鬆了口氣。他將尼克勞斯放了下來,自己也坐在了地上休息了起來。看來他臨時想出的戰術效果還是很不錯的—利用魔導手槍的火焰光束引燃了部分煙草田,再輔以風屬性空氣炮進一步擴大火勢。接着,蔓延的火勢自然而然地點燃了剛才行進時佈下的魔導炸彈,進一步殺傷那些窮追不捨的傢伙們。

「這些火焰應該暫時能夠嚇住那些畜生們。煙草濃重的味道也能夠迷惑它們的嗅覺。」阿扎爾仍然在思索著,「要是齊格飛能趕快看到就更好了……」

「真是抱歉了,把你的煙草田燒了個精光。」他有些幸災樂禍地對癱坐在地上的尼克勞斯說道。

「哼,只要能保住性命,區區一塊煙草田算什麼?」尼克勞斯雖然也是精疲力盡了,但是語氣之中仍然帶着一股狠勁。

「你曾經設想過這樣的場景嗎?被這麼多怪物追殺?小命就要不保了?」阿扎爾繼續嘲弄他。

「倒是沒有設想過這樣一群怪物。」作為一個身處絕境的人而言,這會兒的尼克勞斯倒是顯得格外地鎮定,「站在我這個位置上的人總是經常設想自己的死法。這也是我賺來那麼多錢的目的之一—在關鍵時刻保住性命。」

「好吧,但願這次你手上的臭錢能保住你-這-條-狗-命!」阿扎爾的語氣突然變得憤怒異常,還狠狠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尼克勞斯剛想反駁幾句,幾隻猛蟲獸突然從右側的煙草叢中竄了出來。它們血紅色的雙眼異常奪目,似乎已經蓋過了衝天的烈焰。它們一瞬間就已經衝到了阿扎爾的面前,象徵死亡的濃烈惡臭充斥了阿扎爾的鼻腔。與此同時,大批猛蟲獸正無懼烈焰與異味的侵襲,以梯隊形式朝着他們倆的方向進軍,看起來就像是一支整齊的雇傭軍。兩人就在這一瞬間又一次陷入了絕望的境地。

「不是吧,這麼快就來了?」阿扎爾心中暗暗叫苦。他一把拉起坐在地上的尼克勞斯,同時在原地扔下幾個煙霧彈。同時,他又一次扛起了尼克勞斯,想方設法地想要衝出包圍圈。

但是,這次猛蟲獸們也變得異常機敏了。它們已經提前佈下了天羅地網,無論阿扎爾從哪個方向突圍,都被死死地擋了回去。越來越多的增援正在不停地趕過來,突圍的機會也就越來越渺茫。

「哈,看來這次是得死在這裏了!如果可以選的話,還真是不想和這樣的人渣死在一起。」阿扎爾絕望的心緒之中摻雜了些許自嘲。

終於,猛蟲獸們發動了總攻。無數刀鋒正朝着兩人無情地襲來。阿扎爾無奈地嘆了口氣,掏出了魔導手槍,準備最後一搏。

就在二人命懸一線之際,一道淡金色的光束穿過了被火焰包圍的煙草田,直衝着那些發起衝鋒的猛蟲獸們。幾乎就在同時,一道金色的流星急速而至,輕鬆地擋住了來自正面的攻勢。那個身着白色鎧甲的戰士,那個「未開拓地」的白騎士,終於在最關鍵的時刻趕到了這裏。

「這時間也掐的太好了吧,兄弟!我欠了你幾條命了?」阿扎爾終於是長出了一口氣,言語中透露著難以抑制的興奮。

「以後有的是機會,阿扎爾。」齊格飛的語氣始終是那麼地沉穩,「我的背後就交給你了!」

「不需要你多說,兄弟。」

阿扎爾立刻調整了站位,與齊格飛背靠背。四面的猛蟲獸們越來越多,看起來他們陷入了重重包圍之中。猛蟲獸群並沒有因為齊格飛的到來而打消進攻的念頭。它們很快就重整旗鼓。開始了下一輪的猛攻。齊格飛長槍一揮,數道致命的光刃便在密集的蟲群之中紛亂飛舞,無情地收割著那些魔獸們的性命。同時,他槍盾並用,將那些衝到他面前的「漏網之魚」悉數擊殺。現在的齊格飛,似乎已經摸透了魔獸們的行動規律,殺死它們似乎已經變得輕而易舉了。

而阿扎爾這邊也是不甘示弱。面對張牙舞爪襲來的猛蟲獸們,這次他便有了十足的底氣。一道接着一道的光束從他的魔導雙槍之中射出,一具具軀體瞬間在半空中爆開。經過加強的魔導手槍威力異常強大,對付這些長著變異鎧甲的黑潮怪物們更是堪稱奇效。一群群的猛蟲獸們想要撲過來,卻被二人全數擊殺,落了個死無全屍的凄慘下場。

但是,猛蟲獸群並沒有放慢進攻的節奏。它們不像是那些普通的魔獸們,會懼怕火焰和強光,也會因為同類的死亡而躊躇不前。相反地,這些畜生們的腦海之中只有進攻這一個念頭。它們活着的使命就是殺死一切所見的生物,即使犧牲了自己的性命也不會猶豫片刻。對於它們而言,殺戮不再僅僅是一種手段,而是已經升級為它們存在的終極目標。這樣的敵人,會令任何英勇的戰士膽寒不已。

死去的猛蟲獸群已經幾乎堆成了一座小山,但是魔獸們仍然源源不斷地朝着他們襲來。現在的戰局已經演變成了一場殘酷的消耗戰。持續不斷的攻勢不斷地消磨著兩位戰士的體力與意志,情勢對於他們可以說是壓倒性的不利。

「兄弟,你就不能放個大範圍殺傷魔法嗎?我的手槍需要冷卻了!」阿扎爾一邊吼著,一邊快速地擊落了幾個飛撲而來的猛蟲獸。

「不行啊,阿扎爾!那樣的魔法需要時間來準備,眼前的這群傢伙可不會給我任何的時間。」齊格飛回答道,順手用盾牌將幾隻魔獸擊飛。

「這群傢伙實在太奇怪了!它們的戰術動作,讓人感覺不像是一群魔獸能夠執行出來的!」

「你是說……」

齊格飛的話音未落,只聽到東北方向一聲巨響。巨大的火球猛然襲擊了蟲群,熊熊燃燒的火焰瞬間將幾隻猛蟲獸完全吞沒。趁著爆炸所製造出來的缺口,幾個身着重鎧的戰士衝過這片火海,來到了他們的身前。同時,猛蟲獸群似乎為這些新到達的「不速之客」們而措手不及。它們不得不停了下來,開始重整自己的陣型,同時等待自己同類的增援。它們的短暫退縮正好給予了阿扎爾等人寶貴的喘息時間,使得他們能夠與新來的倖存者們簡單地溝通一下,並組織起一條像樣的防線。

「石牆傭兵團第十小隊,我的名字叫托馬斯。重要目標還安全嗎?」領頭的是一個絡腮鬍子的漢子。這群傢伙們身着的鎧甲看起來相當的精良,手中的武器也是鋒銳無匹。他們的身上沾了不少的鮮血和魔獸的體液,看起來有些狼狽。但是,這些傭兵們的神情還是十分地堅定和沉穩,絲毫沒有受到眼前戰局的影響。不用多說,這支小隊一定是石牆傭兵團派來的最精銳力量,也只有最為精銳的傭兵才能夠在這場災難性質的偷襲之中存活下來。

「還活着。」齊格飛指了指此時已經躺在地上的尼克勞斯,「就剩下你們了嗎?」

「很遺憾,是的。」托馬斯的表情有些黯淡,「這些都是你們乾的嗎?」

「是的,兄弟。」阿扎爾接過了話茬,「別廢話了,快點組織防線吧,這些畜生馬上就又來了。」

「我想到了一個辦法,必須得去試一下。這邊就要靠你了。」他又湊到了齊格飛的身旁,悄聲說道。

「不管你要做什麼,快點就行了。我們撐不了多久了。」齊格飛稍微愣了一下,還是選擇相信自己的隊友。

阿扎爾微微咧了下嘴,便飛奔著消失在火海之中。

「他逃跑了嗎?」托馬斯看着阿扎爾遠去的背影,臉上浮現出了幾分驚訝。

「他是去救我們的命了。」齊格飛卻沒有任何的驚訝。以他對阿扎爾的了解,就知道他一定是想出了某個異想天開式的奇策。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夠祈禱阿扎爾的計策能夠及時奏效,不然他們就必定會葬身此處。

「托馬斯,現在我需要你聽我說。」齊格飛回過頭對托馬斯說道。

「嘿,畢竟是你們倆殺了那麼多猛蟲獸。就憑這點,我們整個小隊都會聽你調遣。」托馬斯回答道。他並不是個輕易聽從別人意見的傢伙,但是當他看到了齊格飛的「赫赫戰功」之後,也是從心底佩服他。強者只會聽命於更強者,傭兵的世界有時就是這麼簡單。

「那就好。」齊格飛放鬆地笑了一下,便開始部署起接下來的防守戰略。

約摸兩分鐘之後,猛蟲獸們重整陣容。它們摩拳擦掌,胸部的鳴袋有規則地一張一合著,發出了一陣陣令人窒息的尖叫。很明顯,它們已經按捺不住了,準備好了進行下一輪進攻。

它們行動迅速,跨過了一片片先前死去同伴的屍體,筆直地朝着齊格飛的陣地沖了過來。但是,很快它們就遇到了進攻路上的第一個阻礙—之前死亡的那些蟲屍已經堆積成了一座座小土堆高低的障礙物。想要突破這些礙事的障礙,就必須要繞開它們,因此它們進攻的速度相較於之前已經慢了很多。它們引以為傲的直線衝鋒看來是無法發動了。

這些四肢發達的畜生們靈活地在這些蟲屍堆之間穿梭著。雖然直線衝鋒不再作備選項之一,但是它們的靈活程度並沒有受到絲毫的限制。然而,正當它們穿過了重重阻礙,即將突破至齊格飛防線的正面時,防守方的反擊冷不丁地開始了。一道扇形烈焰猛然從防線正中的位置噴發出來,灼燒着那些魯莽突進的猛蟲獸先鋒們。石牆小隊之中唯一的魔法師是專精火焰魔法的好手,剛才的時間間隙正好給了他充足的施法時間,好來給這些狂妄的襲擊者們以迎頭痛擊。

在那烈焰噴薄而出的那一瞬間,陣地的正前方便毫無疑問地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無數的魔獸正在哀嚎吼叫着,撕心裂肺地訴說着它們正在遭受着的極端痛苦。但是,極高溫的火焰沒有給它們太多掙扎求生的機會,它們的生機很快就被毫無慈悲地燃盡了。空氣中正瀰漫着一股令人作嘔的焦臭味,伴隨着一陣陣噼里啪啦的爆響,猛蟲獸群的先頭部隊就在這短暫的時間之內化為虛無。幾十秒之後,扇形火焰逐漸散去,留下了一堆又一堆黑褐色的蟲群殘骸,以及一個個烈火鑄成的衝天火柱。這些新的障礙物給猛蟲獸群的正面進攻製造了更大的麻煩。事到如今,它們只能無奈地承認自己的失敗,並將希望寄托在左右翼以及後方的攻勢上了。

但是,魔獸們在其他戰線上的攻勢,卻也沒有計劃上的那般順遂。相比於戰線的正面方位,這幾條戰線上沒有那麼多礙手礙腳的障礙物。但是,正當那些凶神惡煞的魔獸們衝到防線面前時,卻發現人類們的防守出乎意料地堅固—在三條防線上,各駐守着兩位手持巨盾的重甲武士。他們將接近一人高的盾牌深深插入土中,築成了一道臨時盾牆。如果有人仔細看上兩眼的話,就會發現這些盾牌的與眾不同之處—這些深入土中的巨盾表面正不斷地閃耀着淡金色的光芒,就如同齊格飛的武器上所透露出的那般。那些不明真相的猛蟲獸們一頭衝到了盾牆上,企圖用自己尖利的前肢撕開這幾堵臨時築成的盾牆。但是,很快它們便為自己的草率和魯莽而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當他們的軀體或是肢體剛一接觸到這些盾牌的時候,便感受到了一陣鑽心剜骨的疼痛。在一瞬間之後,它們便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那層外殼融化、破碎。與此同時,躲在盾后的重甲武士迅速刺出了同為淡金色的長劍,嫻熟地開始收割著這些畜生們的腦袋。魔獸群那志在必得的三面夾攻也遇到了莫大的阻力。顯然,這群畜生們低估了人類們的戰術素養,以及他們極為強烈的求生意志。

「哈,你這傢伙真是不賴啊!我們真的擋住了這群畜生的進攻!」托馬斯豪放地笑了幾聲,順便用修長的戰刀砍倒了幾隻突破了重重阻礙的猛蟲獸。

「擋不了多久的,它們的數量實在是多得離譜。」齊格飛則並沒有發動進攻。他只是站在原地,將長槍抵在地上。在他的身旁,有一些細小的光團正在閃閃發光。

「我們只要再堅持十分鐘就可以了,只要十分鐘。」他的語氣之中罕見地出現了一些焦慮的情感。

「但是,兄弟,照它們進攻的頻率,還真是說不定呢。」托馬斯望着不遠處黑壓壓一片的猛蟲獸群,不禁憂心忡忡地說道。

「阿扎爾……全看你的了!」齊格飛皺着眉頭,狠狠地咬了咬牙。

他一邊將長槍抵在地上蓄力,一邊望向了阿扎爾離開的方向。

此時的阿扎爾,已經憑藉着自己超乎常理的速度,迅速地遠離了這片火海。

他之前的戰術還是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到處都是燃燒着的火焰以及濃濃的黑煙,使得整個煙草田變得十分混亂。猛蟲獸們的視野還是在一定意義上受到了一定的影響,使得阿扎爾在它們的眼皮底下溜出了重重的包圍圈。更何況,猛蟲獸們的注意力完全沒有放在這個「無關緊要」的次要目標上。在這個緊要關頭上,它們的意識中只有尼克勞斯這個唯一的目標。在它們眼中,尼克勞斯的項上人頭幾乎就是近在咫尺。

阿扎爾幾乎是以全速在這片繁茂的森林之中飛奔著。他的心中,已經對這一系列違反常理的事實有了一個連貫而合理的推論:擁有軍隊般執行力的猛蟲獸們、完美到無可挑剔的偷襲策略、無視任何環境障礙的強大視野……一切近乎是不可能的現象,卻讓他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結論。雖然在他漫長的職業生涯之中,他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但是這種可能性卻實在是讓他無法忽略。

「這裏是未開拓地,一切皆有可能。」阿扎爾一直在心中重複著這個念頭。

他像是一道鬼魅的黑影一般不斷移動着,同時將自己的觀察能力推到了頂峰。在方圓十米之內,幾乎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極端靈敏的感官,儘管周圍遍佈着枝繁葉茂的樹木。他如同一隻警惕的貓頭鷹,正一刻不停地搜尋着自己的領地。一旦獵物現身,他就會以疾風之姿發動突襲,將其當場擊斃。

但是,這塊區域實在是太過廣大了。即使阿扎爾通過一系列合理的分析,得出敵方最有可能出現在這裏,但是想在這片森林之中找出他的獵物,還是如同大海撈針那般困難。

「這是唯一的制高點……不可能錯的……」阿扎爾的嘴裏念念有詞。很顯然,他只是憑藉着推論來到了這裏,他心中也沒有十成的把握。如果他找不到所謂的「目標」的話,齊格飛以及其他所有人就都會被蟲群分屍。此時,隊友的性命全部掌握在他的手中,他心中的壓力可想而知。

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過去。阿扎爾還是同剛才一樣,全速穿梭在茂密的叢林之中,搜尋着那個足以克敵制勝的目標。但是,無論他多麼仔細而儘力地搜尋,到目前為止還是一無所獲。僅憑他一己之力,實在難以在短時間內覆蓋這片廣袤的區域。更何況在搜尋的同時,他的體力與注意力正在逐漸下降。這樣的高強度行動實在是難以為繼了。

「別死了啊,齊格飛!」阿扎爾的胸中幾乎是在狂吼著。

另一方面,齊格飛的狀況也不出意料地開始急轉直下。

猛蟲獸們在經歷了幾次挫折之後,已經開始機敏地調整進攻策略。鑒於防線正面的火勢已經無法控制,且障礙物越來越多,這群魔獸已經完全放棄了正面攻勢。作為替代,它們將攻勢的重點區域轉向了防線的左右翼。此時,它們前赴後繼地發動自殺式進攻,壓倒性的數量優勢便被發揮得淋漓盡致。齊格飛的左右翼接連遭受了重擊,防守的重甲武士開始出現抵擋不住的跡象。更糟糕的是,無論他們殺掉了多少撲上來的猛蟲獸,它們的同類幾乎會在第一時間跟上,繼續進行進攻,而且攻勢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猛蟲獸們左右開弓,如同一柄鐵鉗那般狠狠夾擊著人類所設下的臨時防線。如此這般,就算齊格飛方面全都是以一敵百的猛士,在這般消耗之下也支撐不住多久。

「嘖,這群傢伙的戰術調整的太快了!」齊格飛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冰冷的汗珠,「這才過去了五分鐘啊!比預想的要差太多了!」

「嘿,老大,你的隊友還沒好嗎?我們真的撐不了十分鐘了!」托馬斯身旁的屍體正越積越多。但是,他劈砍的動作已經開始變形了,神色之中已經透露出了極端的疲憊和焦慮。夜以繼日的巡邏和今晚一連串的突發情況,已經足以耗盡這位鋼鐵戰士的體力。此時的他,和他唯一倖存的幾個隊友一樣,都是憑著作為戰士的本能和意志在戰鬥着。

「再等等,托馬斯!我盡量縮短一下施法時間!」齊格飛嘶吼著,同時他的雙手猛地閃出強光。他身邊環繞着的點點光團正在迅速變亮。

「不管你做什麼,快點就行了!不然一會兒我們就都要完蛋了!」托馬斯大吼一聲,又將凌空撲來的一隻猛蟲獸一刀兩斷。

就在這時,戰況突然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猛蟲獸們突然向防線的後方發動了突襲。最令人感到匪夷所思地,莫過於它們進攻的方式—只見一隊猛蟲獸排成整齊的一橫排,而另一對猛蟲獸則從它們的身後不遠處不遠處開始衝刺。等到它們即將撞上那些站成橫排的猛蟲獸之時,它們突然猛力一跳,將它們的同類當做了跳板,藉以此來越過防線後方的盾牆。猛蟲獸們驚人的彈跳能力使得它們輕而易舉地做到了這點。在那些重甲武士驚異的目光之下,它們瞬間就越過了之前還堅不可摧的盾牆防線,落在了防線內的正中央。

一旦突破了這道防線,它們就成為了揮舞著鐮刀的死神。鋒銳的前肢凌空舞出了半圓形的弧度,將鎮守後方的兩位重甲武士攔腰斬斷。兩位武士帶着滿臉驚愕,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上半身飛向了半空,接着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當他們的軀體落地之時,尚且殘存的意識還驅使着他們朝着齊格飛的方向爬行了幾米。但是,很快這些畜生就將他們的頭顱踩得粉碎。

「不!」托馬斯發出了絕望的悲鳴。他想要抽身去救援自己的兄弟,無奈更多的猛蟲獸一下子朝他撲來,他只能勉力防禦,被壓製得寸步難行。這兩位忠誠而英勇的戰士就這樣慘死在他的面前,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猛蟲獸突破了後方防線。它們一下子就發現了仍舊躺在地上的尼克勞斯,便狂嘯著朝着他沖了過去。尼克勞斯還沒有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他的身軀便被淹沒在了猛蟲獸群之中。雪上加霜的是,潮水一般的蟲群正源源不斷地涌了過來……

就在阿扎爾的精神和體力雙雙接近極限之時,他終於有所收穫了—他敏銳地觀察到了正前方十米處的一棵大樹上,有一個人形生物正在活動着。看來,今天運氣仍然站在他這一邊。同時,他的這一發現也證明了他之前的推論是完全正確的。那個可怕的推論真的變成了現實。

阿扎爾反應神速,他迅速接近了那棵樹的附近。與此同時,他拔出手槍,快速尋找到目標,毫不留情地扣動扳機。一聲巨響之後,一具軀體從大樹的半腰處落了下來。這一切均發生在短短十秒鐘之內。

他沒有停在原地,而是直接衝到了那具軀體的旁邊。他必須得確認一下這個混蛋有沒有死透。如果沒有的話,他還得問這個傢伙一些事情。

很幸運的是,儘管這個傢伙挨了一槍,還承受了下落所帶來的巨大衝擊,但是他居然還留了一口氣下來。阿扎爾特意用黃銅子彈來射擊,就是試圖想要留他一條命。他看了一眼這個混蛋,只見他穿着一身漆黑的長袍,雙手上帶着一副形狀怪異的亮銀色金屬手套。

「這估計就是他用來控制猛蟲獸的器械吧。」阿扎爾盯着這雙手套,心中暗暗想到。

之前所發生的一切,都讓他得出了唯一的結論—猛蟲獸群並不是憑着自己的意志在行動,而是被一個人統一控制着。只有這樣,它們才有可能如同一支軍隊一般,整齊無誤地執行一系列高難度的戰術動作,同時還能穿越那麼多障礙物,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任務目標。這群魔獸的背後,有一個統一的意識在支撐着它們。因此,為了充當它們的「眼睛」,這個人必須要找一個能夠縱觀全局的制高點。在這一片地勢相對較為平緩的叢林地帶之中,這樣的地段也不算是多數。阿扎爾嚴謹而縝密的推理,最終將他引導至了罪魁禍首的位置。雖然魔獸控制這樣的事情簡直是異想天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未開拓地」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快說,是誰派你來的!」阿扎爾將槍口抵在了這名男子的額頭上。

「已經太遲了……你的同伴……已經死了。」男子卻沒有屈服,他的臉上浮現出了詭異的笑容。

「不想死的話就快說吧!」阿扎爾沒有絲毫退讓。他的槍口仍然死死地貼在男子的額頭上。

但是,男子似乎沒有聽見阿扎爾的話語。他那張慘白而瘦削的臉龐微微偏轉,望向了頭頂上那片遮蓋天幕的樹叢。但是,他的目光卻是空洞而又無神的,彷彿正凝視着一片虛空。

「黑暗之環……會吞噬一切!」

在喊出這句意義不明的話語之後,他的身體突然開始劇烈地抽搐。還沒等到阿扎爾反應過來,他便開始七竅流血,瞬間就沒了生氣。

「媽的!」阿扎爾猛地咒罵了一聲,卻也只能無可奈何。唯一的線索就這麼斷了,他的心中自然是十分地不舒服。

他只能開始搜尋這個男子的遺體,企圖在他的遺物之中找到些有用的東西。很快他就有了收穫—當他摘下男子左手上的所戴着的手套時,突然發現他的左手上,紋著一個十分明顯的烏鴉刺青。

「這個刺青……難道是?」阿扎爾盯着這精緻而詭異的刺青,突然想起了些什麼。

齊格飛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陣線在一瞬間陷落,卻什麼都做不了。

重甲武士們已經全部被屠戮殆盡了,火焰魔法師的頭顱正靜靜地躺在地上。尼克勞斯的軀體仍然被猛蟲獸們所包圍,但他多半是凶多吉少。唯一還在戰鬥的便是托馬斯,他正在燃燒着自己最後的一點意志,做着臨死之前的最後一搏。局勢已經徹底崩潰了,就在這短暫而又致命的幾十秒內。齊格飛徹底失敗了,他們都將死在這裏,毫無懸念。

幾隻猛蟲獸朝他撲了過來。他已經顧不上施法時間了,便怒吼一聲,用長槍猛力剁了一下地面。下一瞬間,無數道光芒呈蛇形無規則地朝着四周擴散。緊接着,猛蟲獸們的身軀開始詭異地融化消弭,沒有留下一點殘渣,彷彿它們存在的概念正迅速地從這個世上消散。沒有一聲慘叫,周圍成群的猛蟲獸一下子就全部涅滅於無形,彷彿它們根本未曾存在過。更為神奇的是,被蟲群所包圍的托馬斯卻毫髮無傷,就連那些倒在地上的屍體都沒有一點變化。

「光明神降臨」,此乃光之神教所傳的最高級禁術。自從該魔法創立以來,只有兩人成功使用過該魔法。一直以來,這個魔法都只是被記載在光之神教的密典之中,只有神皇以及極少部分王室成員有權查看。齊格飛正是其中一員。但是,這世上恐怕並沒有人想過這樣的魔法真的能夠被施放出來,畢竟這樣複雜的古魔法基本就是如同傳說一般的存在而已。但是,今時今日,齊格飛突破了這一不可能。在如此危急的形勢之下,他回憶著自己所見的密典,沒有經過一次事前練習,竟然能夠成功地將其運用於實戰之中。這樣堪稱「神跡」的壯舉,這世間幾乎無人能夠做到。

但是,齊格飛的決定性一擊似乎仍未能完全解決掉所有敵人。因為施法時間的大幅度縮短,「光明神降臨」的威力並未能夠完全發揮出來。一大批猛蟲獸正在迅速地靠近他們,黑壓壓的蟲群氣勢洶洶,勢要拿下倖存者們的性命。但是,齊格飛已經完全沒有再戰之力。他的身子搖搖晃晃,似乎隨時有倒下的可能。儘管是這樣,他仍舊橫持着長槍,做好了戰鬥姿態,準備迎接下一波敵人的來襲。

「老大,你真的是……我們儘力了。」托馬斯的臉上滿是血污,滿臉的絡腮鬍全被染成了暗沉的紅褐色。他身上的鎧甲多處碎裂,深淺不一的傷痕也幾乎遍佈全身。他的雙手正不住地因極度脫力而顫抖著,但卻仍然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戰刀。-

「直到最後一刻。」齊格飛沙啞著嗓子說道。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恐懼與絕望,看上去還是那麼地沉靜與鎮定。即使明確地知道了自己的結局,齊格飛仍然沒有一絲地恐懼。他決定奮戰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

眼見着猛蟲獸們就要發動下一次進攻,意想不到的變化發生了—突然之間,那些紅眼睛的畜生們毫無徵兆地倒在了地上,如同初冬鋒的蒼蠅一般在地上微微顫抖著。那些猩紅色的眼睛們就在同一時刻全部失去了光澤。顯然,阿扎爾順利地完成了他的任務。他的推測是正確的,同時也算是救了齊格飛一命。

「呼……」齊格飛長舒了一口氣,隨後無法控制地跌坐在了地上。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充斥着疲累,已經到了無可支撐的地步。他的上半身不斷搖晃着,但最終還是向後重重一倒,躺在了地上。

他的意識正在滑入深沉的黑暗之中。恍惚之間,他彷彿聽到耳邊有人在輕聲低語。

「睡吧,齊格飛。睡吧,我的孩子。」那個輕柔而動聽的女聲緩緩說道。齊格飛感到自己的腦袋更加沉重了。他明白,自己很快就將失去意識。

他掙扎著,企圖睜開自己的雙眼。然而,到最後,他也不知道自己睜開了眼睛沒有,只記得在他的意識之中,一個模糊而清麗的倩影,邁著優雅的步伐,如和風一般地離開了他。

「別走……」他想喊,但是嗓子眼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那般,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隨後,他便失去了意識,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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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鴉的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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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狂暴的盛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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